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若将行凶者换成身边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罪不可恕。
因为你们是朋友,无论对方做错什么,你在愤怒悲伤之余仍会找千万个理由为他开脱。
因为你们是朋友。
01.在那场席卷博陵的沙尘暴过后的那几天,博陵一直是晴天,我的心情也随着感到雀跃—那是近两个月来,我们过得最快乐的几天,我、祝融、易扬和李缪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令人不快的事,都被我们抛在了脑后,谁也没有去提起,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我心里还有隐隐地担忧,祝融会去参军吗?他会忤逆祝参谋吗?要是最终他仍是抗衡不了,要离开,那么该怎么办?但这种不安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我向来善于趋利避害,那些不好的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被我刻意地摒弃。
我更加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也一直没有再想起林达西,或许是因为祝融的话,或许就像许宝桐所说的,我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我对他的恨其实也没有很深刻。
我只是迫切地希望这个人快一点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要再出现了。
有几次李缪缪还在我面前说到了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那样的人!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我也觉得很神奇!我轻描淡写地说起,心里平静得很。
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这样想,世界就能如你所愿。
接到许宝桐的电话是在周四的早晨,我当时正在实验室,手机调了静音,在兜里响了好几次我都不知道。
直到课间休息,我准备拿出来备注作业,才发现里面有许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许宝桐的。
那一刻,我的大脑出现了两三秒的空白,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短暂的停顿过后,我突然觉得恐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许宝桐不会给我打这么多的电话。
我回拨过去,因为慌乱按了好几次才成功拨出,几乎是刚接通,我就听到许宝桐尖锐的嗓音,这些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宝榛,宝榛,祝融被警察带走了!你说什么!我站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整个实验室大半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包括还拎着烧瓶的老师。
祝融打了林达西,现在被带到了警局!别开玩笑了。
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怎么可能,别和我开玩笑!没人和你开玩笑!我在新洲警局门口等你,快点过来。
我忘记和老师说一声,甚至忘记自己还在上课,抓着手机直接就从实验室冲出去,没人拦着我,应该是根本没来得及拦住我。
我拼命地朝校门口跑,在校道上不小心撞到一对正在拥抱的情侣,顾不得他们的惊叫和咒骂,我气喘吁吁地拦下了一辆正准备离开的出租车。
去新洲警察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细小的眼睛里透露着我非常不喜欢的打量,我又重复了一次:去新洲警察局!他这才嘟囔了一句什么,慢慢地再一次发动引擎。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套着学校实验室给学生准备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发黄的白大褂,左手还戴着白色的塑胶手套—在打电话时,我只扯下了右手的手套。
我脱下手套时才发现,在十二月微凉的早晨,我的手上已出了一层薄汗,不仅如此,我的脸上、身上都布满细密的汗珠,当我打开出租车的门,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迅速地从每一个毛孔涌出。
许宝桐就像她所说的,在警局门口等我,确切地说,她伫立在一只崭新的绿色的垃圾桶旁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看起来焦虑不安。
自从我们那次吵架后,我们一直没有见面,也没有电话,可此时看到她纤瘦的可怜兮兮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祝融呢?我尽量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不安,好歹对她挤出一个笑,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和林达西打了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头发被风拂得微乱,她避开我的目光:祝融在里面。
那我们进去啊!你还站在这里干吗?不要进去,我们不要进去!为什么?我几乎要跳起来。
祝融父亲已经来了,我想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没有看我,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我觉得她此时看起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后来我再回想起这一幕,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当时许宝桐脸上的表情叫做踟蹰,叫做犹豫。
祝参谋来了,肯定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我、我们不进去,或许会好一些!她又说。
她的话并没让我安心,我心中的焦虑更甚了:连他爸爸都来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他到底是怎么袭击林达西?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呀!她用力地握住手中的矿泉水瓶,塑料被挤压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里原来还有一瓶水。
林达西去学校找我,我们一起去听课和吃饭,然后他送我回寝室楼下。
我不知道他和祝融怎么遇见的,又说了什么,总之我听到有人打架下楼时才发现他和祝融打了起来,他被祝融压在地上撞,头流了很多血……许宝桐的声音不大,像夹在喉咙里,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镇定,但我知道她是害怕的,因为她的脸色都白了,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劣质粉底。
我以为我会忍不住对她发火,对她大吼大叫,可是我没有,此时我的心里只有浓浓的疲倦:姐,你不知道祝融和林达西为什么会打起来,可我知道,事情一点都不难猜。
一定是祝融看到了你和林达西在一起,想让林达西离开你,或许林达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祝融按捺不住,所以对他出了手……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对上她色彩纯净的眸子,听见她又呢喃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有接话,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最常见的沉默,这才是我们最原始的相处方式,不是吗?北风毫无规律地撩动地面的落叶,偶尔还卷起风沙。
我靠在垃圾桶上,忽然想起一个成语:多事之秋。
也不知在警局门口站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才过了几分钟。
我听到许宝桐干涩的,带着试探的声音:宝榛,我想去看看林达西。
我在这时才想起了林达西,很奇怪,当我听到祝融袭击林达西被送到警局开始,我一直不停地想着他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坐牢,我压根就没想过那个被袭击的人。
直到此时许宝桐再一次提起他,我才想起来问,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她点点头,又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他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
但是,他昏迷前还记得拿起手机报警,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她的语气非常的不确定。
他被送到哪个医院?好像是人民医院,救护车是那儿的!她顿了顿,你,要不要去看他?我听到了自己一声冷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去自己去!宝榛,对不起!你和我道什么歉?为了你和林达西打架的人是祝融,不是我!我的语气很差劲。
我想去看看他,就看看,好不好?她微微垂着头。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特别特别难过,不知道是为祝融,还是为我的姐姐。
我朝她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话,疲倦地抱住自己的手臂,像是竭尽全力跑了一场马拉松。
许宝桐还是走了,然后易扬来了。
他许是刚睡醒,被我电话叫过来时衣服的领子都没翻好。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宝榛,不要怕。
我其实并没有怕,我只是觉得担心,已经焦躁,在许宝桐走后这种情绪已经达到满值,几乎要将我烧毁。
好在,易扬来了,我终于又有了主心骨。
在电话里,我已经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你姐姐呢?他问。
她走了,去医院看林达西!我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线,祝融还在警局,她却要去医院看林达西!因为她知道,祝融不会有事,所以,宝榛,你也不要担心!他站在我身边,手轻轻在我肩膀拍了一下,又快速地收起。
对话就进行到这里,我们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沉默而平静地等待。
起初我们两人像垃圾一样靠着垃圾桶傻傻地等,后来阳光猛烈了一些,我们便移到大楼旁边树荫下的花坛。
我们一直没说话,默契地将目光投递在警局门口。
在这漫长的沉默里,有个规律的重重的心跳声一直陪伴着我们,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们在警局门口等了很久很久,我甚至没有去计算我们等了多少个小时,直到天慢慢地从天蓝向灰蓝转变,来来往往出入警局的人中,总算有我们在等的人。
我们谁也没站起来。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祝融的父亲祝参谋,虽然我去过无数次侨香公馆,也见过他无数次,但我对他仍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
他走路的姿势和祝融一模一样,不,应该是说祝融走路的姿势和他一模一样,挺直着背脊,步伐很大,重重地毫不犹豫地落在地面,刻画出他雷厉风行的形象。
在他和两个穿着常服的警卫员大步走出警察局后,紧随其后的是祝融。
他身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但好在除了灰头土脸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想喊他,却被易扬拉住了手,他轻轻对我摇头:别,别叫他。
他们慢慢地走向路边的车,而就在这个时候,祝融似乎感觉到我们的目光,猛地回头朝我们这个方向看来。
他慢慢地朝我挤出一个没有杂质,纯粹的笑,好像他不是从警局出来,而是从篮球场赢了一场球赛出来。
这个笑容撞进我的眼睛,像一只突然飞来的蛾子,让我忍不住伸出手揉眼睛。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钻进了那辆黑色路虎的后座。
我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自始至终,他的手都屈成一个拳头的形状。
02.我回了学校。
易扬让我先回学校去等消息,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去打听,他是男生,不至于吃什么亏。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很少再露出这样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笑。
许是因为他的话,许是这个笑,我没有再踟蹰,乖乖坐上回校的公交车。
半个小时后,我接到易扬的电话。
我坐在最后一排,略微颠簸的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味、劣质香水味还有冷气独有的无法描述的味道,我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低声地开口,声音很快被四周的说笑声和噪音融化,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我见不到祝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但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
医院说林达西刚醒,有轻微的脑震荡,没有什么大碍……他的声音充满了懊恼,你说祝融那家伙怎么只长年纪不长脑袋,动不动就和别人动手!那他现在怎样,会有事吗?我打断他。
祝融现在只是保释,得看那个姓林的告不告他!不过我看悬,他本来就……他忽然顿住,再开口已变了口风,不过你也别担心,祝融是什么人,他可是祝家五代单传的宝贝疙瘩,祝家怎么可能会让他出事!我勉强地回应他,挂了电话,开始给祝融发信息,他的电话我一直打不通。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林达西打起来,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还真以为你是护花使者吗?—你是不是被你爸爸没收了手机?—快点给我回复啊!可他一直没有回复。
手机安静得就像坏掉一样,我恨不得将它拆开。
我在第二天早上,终于去了医院。
为什么说终于,因为从我知道林达西住院后,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去。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我都应该去这一趟。
或许是一夜没睡,我的精神很差,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差点一脚踩空跌倒在地,好在,一个陌生阿姨扶住了我。
没事吧姑娘?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要我扶你进去挂号吗?我朝好心的陌生阿姨挤出一个笑: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探病。
我把自己扔进医院充满浓浓消毒水味的空气里,前台绷着脸的女护士告诉我,林达西在三楼的双人病房。
我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爬楼梯,缓慢地踩着台阶一步步上移。
说真的,我有些胆怯,不知道一会见到林达西,我是要狠狠地先甩给他一巴掌,还是哀求他不要告祝融。
还没等到我想好应对措施,我已经走到他的病房门口,我甚至忘记敲门,直直地拧开了门上的手把。
然后,我愣住了。
我在病房里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出现得理所应当的人,没错,就是许宝桐。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正坐在病床边削一只苹果,长长的果皮一直垂到她的小腿,她正低着头,似乎没听到门的响动。
而躺在病床上的林达西,他的脑袋被套上一层可笑的纱网,有点像我们买进口苹果时套在外面的那层包装,在纱网里,是厚厚的雪白的纱布,这使他的头看起来比往常大了一圈。
他似乎正在看着门的方向,当我看向他时,他褐色的眸子恰好与我对上。
我在里面看到了惊诧,只有惊诧,因为我没来得及深究,他依旧转过头,将目光落在旁边病床上睡得深沉的中年男人。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毫无松动。
我慢慢地朝他们走近,许宝桐似乎才看见我,但她只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她收了刀子,将苹果在病床边的水盆里洗了,递给林达西。
林达西没有接,也没说话,任由她的手突兀地停在空气里。
许宝桐举着苹果将近一分钟,最后才将它放在了桌子上的玻璃杯里,它立在杯子上,像在海洋世界里被海豚顶在头上的球。
然后,她将刀子和盆子都收起来,走向门外。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我想林达西是在对许宝桐说。
但她仅是停顿了两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想她是去洗手间,她很快会回来,因为她的包还在椅子上。
我尴尬地立在林达西的病房前,我想了一个晚上的发言词还憋在肚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
就在我准备开口时,他突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与我对视。
许宝榛,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冷,像是突然打开的冰柜,也是和许宝桐一样,来让我不要告祝融?说实话,我挺吃惊的。
我一直以为许宝桐来看林达西只是单纯因为担心,却没想到她来的却是和我同一个目的。
这个认知多少让我阴郁的心情稍稍有些愉悦。
你不用白费力气,我告诉你,不可能!没等我说话,他已经转过身,用后背对着我。
你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用力地瞪着他的背影,他毫无察觉,依旧用那个戴着可笑网兜的后脑勺来与我的视线抗衡。
血丝慢慢凝成一小块的鲜红色的血迹,形成一颗可爱的不合时宜的星星。
我深吸了一大口气:林达西,你到底想要怎样!费尽心机接近我,又接近许宝桐,你为的不就是报复祝融!你已经从这里窃取了游戏,骑魂已经毁在你手上,难道你还不满足吗?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可他依旧没有给予我反应。
沉默持续了三分钟,我可以保证他没睡,因为我清楚地听见他略微凌乱的呼吸。
许宝榛,是不是祝融做错了什么,你都觉得不是他的错!现在是他对我动手,我躺在医院,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为他开脱?我听见他的冷笑,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是的,似乎就是这样。
若是被打的人是祝融,我可能会义愤填膺,而现在被打的人是林达西,我唯一的念头便是,一定是林达西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激怒了祝融,而不是祝融犯了错。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若将行凶者换成身边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罪不可恕。
因为你们是朋友,无论对方做错什么,你在愤怒悲伤之余仍会找千万个理由为他开脱。
因为你们是朋友。
他打了人,就该受到惩罚,你放心,我一定会告他的!他见我不说话,又冷冷地补充。
我为祝融开脱?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为他开脱!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祝融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你窃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就光荣吗?他打你,是你活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天的愤怒统统在此时爆发了,告祝融!你有什么资格告祝融!我还告你呢!你这个骗子,你知道你这样是欺诈吗?我报警抓你,没去告你已经算你好运!你别不知好歹!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是你,玩弄别人感情的也是你,你别太过分了林达西!旁边病床的男人已被我吵醒,正努力歪着脑袋想要坐起,我看着林达西表情木然的脸,气得手都在发颤。
我过分?我玩弄你的感情?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手屈成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我,胸膛起伏不定,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可是许宝榛,你摸着自己的心,你若有一丁点喜欢我,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儿为祝融求情!因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我陌生的情绪:恨,不甘,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刻意接近你,刻意接近许宝桐!我真的很想知道,祝融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你们一个个对他都是如此痴迷,他在你和许宝桐之间摇摆不定,你仍旧对他死心塌地!你不是想知道我对祝融说了什么吗?你不是想知道祝融为什么打我吗?因为我告诉他,无论是许宝桐还是许宝榛,无论他喜欢哪一个,我都会一个个毁了,让他知道心爱的人被别人玩弄是什么滋味!我正想说话,门却传来轻微的声响,林达西突然收住了声,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许宝桐不知何时站在了病房门口,她的表情无悲无喜,目光穿透了我,仿佛我就是组成病房的所有布景板中的一块。
宝榛和我说,你在骗我,我说无所谓。
祝融告诫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我告诉他没关系。
他们说你一句不好,明明知道是事实,我也愿意当成诋毁。
你一开始接近我便是有所图谋,我假装不知道,你后来和宝榛在一起,我也可以不在乎。
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顶着宝榛的白眼来看你。
我总觉得只要我真心付出,总有一天能得到回报。
但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病房里无声无息,许宝桐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门口。
那是我的姐姐,从小被我当成假想敌的姐姐,我总把和她斗争当乐趣,可现在她在伤心难过,我却没有一点点开心。
窗户没有关上,风呼呼地往里吹,我觉得我的胸口像被开了一个大洞,北风穿堂而过。
03.从医院回来的公交车上,我终于拨通了祝融的电话。
他的声音像是一张正在打磨的磨砂纸,沙沙的:你到底发了多少条短信,刚开机到现在还没震完。
你……你没事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但说出口却只有这一句。
他在电话那头闷闷地笑:我能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祝融,我很担心,即便你现在已经从警局里出来了。
我认真地强调,我很害怕你会出事,而且还是因为我和我姐……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称呼许宝桐为姐姐。
不是因为你们,我想揍他很久了。
他轻飘飘地打断我,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不舒服不顺眼!你知道,有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有好感!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出事!易扬和我说,要是林达西不告你,你就没事对吗?我,我今天去医院找林达西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他又不说话,只有粗浅不一的呼吸回应着我,我突然有些害怕:是不是事情又有变故了?你别听易扬那家伙瞎说!我不会有事的!但是,宝榛,你不要再去找林达西了!我不是去找他。
不对,我是去找他,但是我不是想去找他。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总之我去找他只是希望他可以不告你,别的意思都没有!我……现在我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你不用担心我会被骗!不管怎样,你都别再去找他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会一败涂地!祝融语气里的郑重其事,让我有些慌乱,没听见我的回答,他又一次强调,你听到了吗?知道了!不止是祝融自己说没事,易扬也是这样嘱咐我:祝融不会有事的,你想想那是谁啊,那是祝老将军最疼爱的小孙子祝参谋的儿子呀,他怎么可能有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那天明明和我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只是保释,要是林达西告他就麻烦了。
易扬此时却给我装疯卖傻:我这样说了吗?没有,肯定是你听错了!怪不得祝融打电话来臭骂我,原来是你在背后说我……你说了!就是你说的!好了,许宝榛你就别操心这事了。
我的外卖来了,回头再和你说。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很多时候我们明明知道做某件事毫无意义,只是徒劳,我们仍旧会忍不住去做,比如追忆已经逝去的岁月,比如后悔已成定局的事情,比如对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好。
比如许宝桐,比如现在的我。
虽然得到祝融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不会有事,我仍旧不安,接连好几天都往医院跑,可我没再遇到许宝桐。
我和林达西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对峙,每次我出现他都用背部面对我,除了医生查房和换药,他基本未开口说一句话,无论我对他是咒骂还是疲惫的请求,他都是无动于衷。
隔壁床的中年大叔在我第四次出现时出了院,临行时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小姑娘,要请求男朋友原谅可不能这样,要温柔一些!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懂的,你不用解释!他干咳了两声,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还不忘对我暧昧地眨眼。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回头才发现林达西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不知冷眼旁观了多久,许宝榛,你到底要怎样!呵呵,这句话是几天之前我问他的,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你知道我想怎样。
很简单,别告祝融。
我努力抑制自己的火气和怨恨,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般和他商量,只要你别告他,你欺骗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像我们从来都不认识!我认了!什么都没发生?他重重地掀掉身上的被子,被子带倒桌子上的玻璃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许宝榛,祝融有什么好?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对他?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勃然大怒,伪装出来的平和马上破碎:祝融有什么好?至少比你好!你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我想到那天他说我与许宝桐的那番话,忍不住冒火。
林达西在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比我好?你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他伤了人你来替他求我不要告他!他伤害了赵蔓,赵蔓现在还一动不动地躺在疗养院的事也能直接掀过去吗?这两件事根本不同!我理所当然地反驳,他打你是因为你有错在先!而且那件事还不能下定论,不一定是祝融的错!呵呵,你这个可怜虫,到现在还在为他开脱。
可惜啊,他却在你和姐姐之间摇摆不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个骗子,他在骗你,故意扰乱你的心绪。
许宝榛,你别上当。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往博陵大学跑,我一直在打听那个叫赵蔓的女孩子。
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时,我恰好推开林达西病房的门。
昨天的不欢而散并没让我放弃,这一路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年高考我能有这种锲而不舍的毅力,考上博陵大学肯定毫无压力。
病房并不像前几天那样死气沉沉,但看起来更加糟糕—地上花、水果和破碎的玻璃杯点滴瓶混在一起,还有不知是药还是水的液体在病床边淌了一大摊。
林达西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门的方向,或者说看着我。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许宝榛,现在你满意了吗?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像经过世界大战后的病房,没有朝他靠近,直觉告诉我他现在很不冷静。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说你解放了!再也不用来了!不用再每天隐藏心里的恨来请求我这个欺骗你的骗子放过祝融!他颓然地靠在病床边,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有个男人来过,他告诉我,要是想在博陵继续待下去,就闭嘴。
他居然笑了,虽然我不聪明,我还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许宝榛,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告祝融了!现在、以后、永远!你走吧!我虽不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但一定是与祝参谋有关。
林达西的话让我松了一大口气,但同时,不安在我心底散了开来,我看着这个颓靡不堪,几乎是绝望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同情他。
同时,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刚刚,我的同学给我打来电话。
这些天我在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我问过许许多多的人,有赵蔓的同学和室友,还有祝融的同学。
他们可以证明赵蔓根本就不是祝融的女朋友!她喜欢祝融,追求了他很久,得不到回应后就编造了自己是祝融女朋友的故事,当时已经被她寝室的女孩拆穿了,她们都觉得她得了臆想症,也只有你才会相信这么可笑的故事!她出车祸那天的确是和祝融表白了,也被拒绝了,但这不能说她出车祸就是祝融的错。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许久之后,一脸不可置信。
她不会骗我的!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可以去打听,林达西,很多时候真相就是如此残酷,你不相信还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滚!他突然打断我,同时一个东西朝我迎面砸来,我避开后才发现是枕头。
继而是空的果篮、纸巾、塑料垃圾桶。
我狼狈地躲闪着,承受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怒。
但我知道他没想伤害我,因为点滴架、小刀和输液瓶,他都避开了,没往我身上扔。
祝融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赵蔓而已。
错的人是你,你若是不相信,完全可以自己去调查!够了,别再说了!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这个结果你不是很满意吗?还在这里说这些废话干吗!你目的达到了,你以后也不用再出现了!现在给我滚!林达西像疯子一样朝我嚷着,手不停地挥舞,掀翻床上、桌上仅剩的东西,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最后一个音节从喉咙里挤出已是破碎,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啊……我没有再停留,快速地离开病房。
04.十二月的北风摧城拔寨,撼动博陵的每一棵树,我躺在寝室的小床上,窗外的枝叶哗啦啦地响,像小时候台风天家里那台十九寸老彩电发出的声响,聒噪、浑浊。
大四的第一学期末,课已经很少了,我们除了每周几节的专业课外,就是考试和各种论文,有心急的同学已经开始准备找实习了。
那天被林达西从医院驱赶之后,第二天我又去了一次,得知他已经出院了,我没有去找他—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医院,他已经恶狠狠地驱赶羞辱了我一次,我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
没课的那个周五,我回了一趟家,恰巧许宝桐也回家了。
仅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她瘦了一大圈,她原本就瘦,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具穿了人类衣服的骷髅。
她话向来不多,现在更是少得可怜,餐桌上爸妈和她说话总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是因为林达西,可当我爸趁着她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问我你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魂不守舍时,我下意识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走出餐厅的时候,听见我妈刻意压低的声音:你管那么宽干吗?女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烦恼!我爸却是少见地不赞同: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话了?难道她一皱眉我就要去嘘寒问暖吗?每天一副棺材脸,我上班回来还要去哄着她吗?她又不是从我肚子里滚出来的……我猜我妈工作又不顺利了,每次公司遇到什么事,她总特别地暴躁,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与我一样,看到从洗手间走出的许宝桐—她还没有出门,只是去洗手间拿了垃圾。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我妈,她脸上的表情是尴尬的,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那些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
倒是我爸,涨红了脸,像是做错事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宝桐,嗫嚅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挤出。
最镇定和识大体的人莫过于许宝桐,她冷静地面无表情地拎着垃圾袋,用和往常一样无异地语气说爸妈我下楼了,然后平静地越过她们,往门口的方向走。
而只有我看见,她眼中赤裸裸的嘲讽,就像在和我说—许宝榛你不是一直都嫉妒妈对我的态度比对你好吗?现在你看看,在她口中我是什么模样?我突然明白过来,姚琳女士或者不止一次在背后骂过许宝桐,她或者无意中听过许多次,所以此时她才没有丝毫的震惊和恼怒。
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她能在听完这些话后,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甘或厌恶或恨。
像我,永远不能做到。
要是有人在背后这样骂我还被我听到,我一定会言辞激烈地与她争执吵闹。
若对峙失败,我还可以胡闹撒泼大哭一场。
可许宝桐不是我,她的情绪更像能被遥控器控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不想发怒,你让她以头抢地都只能得到冷眼斜睨。
而我妈当之无愧是我家的另一个影帝,她此时已把泼妇骂街的姿态收回,端庄地离开客厅。
我看着许宝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传来尖锐的痛感。
而在这个时候,我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祝融。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祝融了,自警局门口那一面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偶尔会给我信息和电话,告知我他的近况:林达西销案了,他安然无恙;他因为这件事,暂时不用入伍了;这段时间他没有课,就先不回学校了。
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就结束了通话,我想再问下去,他却不肯再说了。
后来我才知道,祝融因为打架这事被祝参谋关了禁闭,连使用手机都要偷着来,更别说出门了。
但这一些,他都没有告诉我。
我在这个下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祝融,也没有什么事,就只是想见见他,和他说一说话。
只是我一个人有些胆怯,所以我喊来了易扬。
但我们连侨香公馆恢宏的铁门都没有穿过。
当我们按下门铃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告诉我们,祝融并不在家。
易扬当场就说不信,让她开门,小保姆已不是从前那一个,她小跑着穿过第二道门来到我们面前,一板一眼地对我复述:不好意思,他真的不在。
他去哪里了?怎么可能不在?易扬眨巴着眼,看得这二十来岁的姑娘满脸通红。
我不知道,他回来我会替您转告的。
那我们进去等吧!我在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异常,伸手拍了拍沉重的铁门,小保姆从铁栏的间隙露出脸,她的手紧紧地扣着门,指关节微微发白,表情亦有些紧张。
我迟钝而缓慢地明白过来,她并不想让我进去,或者说,里面的人不想让我进去。
我尴尬地看向易扬,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我从打开的门与墙的间隙看到祝融的母亲,参谋夫人端着咖啡目不斜视地从客厅穿过。
唐阿姨。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
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将头扭转过去。
在这短暂的视线交错里,我看到了那张美丽脸上赤裸裸的厌恶和恼怒,这是陌生的,我从未见过的。
小梅,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然后,小保姆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到那扇雕花木门后,门也随之被关上。
我坐在侨香公馆门口的台阶上,和易扬面面相觑。
天忽然就黑了下来,像瞬间被熄灭的灯,大块的云被染成了阴沉的灰色,风夹着森冷的水汽迎面而来。
下雨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雨在酝酿了一天后终于落下。
地上的黑点慢慢变得密集,最后汇成了大幅的黑色海报。
下雨了。
我说。
看样子好像是他妈妈不愿意让我们见他?易扬的脑筋回路却和我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搔了搔头,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回去吗?回去?当然不?我们爬墙!小爷我今天不见到祝融我还真不罢休了!最后的结果是,易扬弓着身子蹲在地上,而我踩着他的肩膀翻墙头。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做这个鬼祟的事,因为紧张,我踩着易扬的肩膀上摇摇晃晃。
许宝宝,我和你说,你该减肥了!我紧张得很,易扬还在身下唠叨,我这肩膀快被你踩碎了,你倒是快点啊!别吵啊!我很努力再爬了!我站在他的肩膀上,努力踮着脚往上蹭,我刚爬上墙头,却听到铁门拉长了音调吱呀一声,我一慌,手一滑,整个人就从墙上滑了下来。
我没有摔在地上,因为祝融抱住了我。
祝融穿着卡其色的家居裤和白色的长袖T恤,脸色和他的衣服一样苍白,与其形成鲜明对比是他刚刚松手掉在旁边的黑色大伞。
这是出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瘦了一些,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像久病初愈的人。
可他却是微笑的,就像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事一样。
你还不从我身上起来吗?你重得很!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模样?我抽抽鼻子,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
他也从地上站起来,捡起刚刚掉落的黑色大伞,举在我的头顶,视野所及,又暗了几分。
他打量着我和还坐在地上小声哼哼的易扬,突然就笑了:你们俩怎么来了?还像做贼一样爬墙头?欸,你可别冤枉我,我是受许宝宝所托,她想来看你,一个人不敢来而已!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额前的发已微微湿了,你们就在这里互诉衷肠吧,哥要先走了!说完,等也不等我,像野兔一样消失在雨中。
易扬走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祝融就这样撑着伞,静静地看着我。
许宝榛!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来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有气无力的,却又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可惜,进不去你家。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我在监控里看到两只翻墙的耗子,怕再不出来要摔死!你知道还不早点出来,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干坐!我愤怒地出拳准备给他一顿胖揍,却被突然攥住手,他闷闷地笑:宝榛,我被祝参谋揍了一顿,刚能下床不久,你这么一下,我说不定就倒下了!你怎么了?他揍你哪里,没事吧?我挣脱他的桎梏,企图察看他身上的伤势,却被又一次握住。
他的眼睛微微上挑,就像在笑,而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薄荷清凉和各种中药混合的膏药味。
我听到自己规律的,沉闷的,一下接一下的心跳。
在我们认识这十五年的时间,比这更贴近的距离都有过,比这更亲密的动作也做过,可我却从未感到紧张。
他略微粗糙的手掌与我手腕接触的那块皮肤也在发烫。
许宝榛。
干吗?我抬头,忽的碰上了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体。
他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我狼狈地倒退了几步,整个人紧贴着墙。
嘿,祝融,别闹了!我轻轻地挣扎,他整个人却又一次疲惫地依附着我。
别动,许宝榛。
他弓着身子,像只小奶狗在我脖颈间蹭了蹭,蹭得我头皮发麻,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鞭笞着我的皮肤,你能来看我,我真的挺开心!我想说其实我不是故意来看他,还想说他妈根本不让我进门,可这些话在嘴巴里咀嚼了好久,也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有些呼吸困难。
祝融身上有一股好闻的,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沐浴乳的香气,不停地往我鼻腔里钻,我的每一次呼吸都逃不过这股味道的桎梏。
可我却不舍得用力,不舍得将他推开。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喜欢他的,这种喜欢不知从何时衍生,待我发现时它已根植入我的内心,只是我始终不敢承认。
我总觉得爱是一场战役,你先开口便是输,便是一败涂地。
所以我自欺欺人地与他抗争,以为这样便能保持自己的骄傲。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是错的。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颓唐,我听见自己煞风景的干巴巴的声音:祝融,你是不是喜欢许宝桐?落在我头顶的目光突然凝住了,我听见他冗长无奈的叹息:不是!那你为什么一直都对她那么好?我问出自己困扰我太久的问题。
迄今为止,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女孩,但那个人不是许宝桐。
很多事情我现在难以去和你解释,也没法解释,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他用力地将我的头摆正,目光所及是他微颤的睫毛,还有他眼眸中的我自己。
我从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自己明白醒悟过来。
但我太高估自己了,也太高估你,所以才会出那样的事情。
许宝榛,现在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这样的事只会发生一次,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林达西。
你,只能在我身边!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用嘴粗鲁地盖住我的眼。
你没有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反驳的权利。
我给了你一次机会的,可惜,你所遇非人。
刚刚我在监控里看到你,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抓住你,再也不能让你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