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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章,第三章争取一点前出来。)

2025-04-03 13:40:58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二章 不肯登场的书院之耻筵席散后,二师兄走到宁缺身前,说道:那名南晋剑师还在院外等你,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你什么时候出去?宁缺笑着说道: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从崖洞里出来,着什么急,且让他继续等着呗,我先休息玩耍两天再说。

这话说的有些无耻,二师兄却没有动怒,只是看着他冷冷说道:你破关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了前院的教习,所以你不要想着还能拖时间,快点出去把这件事情办了,不然老让柳白的弟弟坐在书院门口,成何体统。

宁缺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从与世隔绝的崖洞里脱身而出,才吃了一顿饭,连澡都没有写,就要去和别人打生打死,有你这么做师兄的吗?他心中大怒,然而脸上却是丝毫怒色都没有,看着二师兄委屈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出去会会那厮。

二师兄离开后,陈皮皮凑了过来,担忧说道:怎么办?你被囚崖洞这些天,那个姓柳的家伙一直在书院外等着,却也没有白等,境界实力好像比刚来时甚至又有提升,我看你真打不过他。

不管那么多,我先歇会儿再说。

宁缺看着消失在山林里的二师兄的背影,神态极为放肆,声音却压得极低,说道:现在老师回来了,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陈皮皮眉开眼笑说道:就是这个道理,现如今二师兄还想像以前那般严厉管教我们这些师兄弟,我们就找老师告状去,你不知道老师他向来不爱理会这些琐事,通常都会保持沉默装傻,我们就可以假称老师发了话去骗大师兄,然后用大师兄去压二师兄,除了你的亲事,二师兄可从来不敢违逆大师兄。

这番话有些车轱辘乱转的意思,宁缺沉默片刻后。

看着他感慨说道:真没有想到,原来你的无耻也有我几分风采。

陈皮皮正欲反唇相讥。

忽然间敛去脸上轻佻的神情。

把双手背到身后,看着宁缺云淡风轻说道:你是师弟。

我不与你争执。

宁缺微异。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余光看见唐小棠的身影,顿时明白了一些,嘲讽看了陈皮皮一眼,说道:出息。

陈皮皮很没出息地不敢与他眼光对视,向着唐小棠迎了过去。

唐小棠却是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走到宁缺身前,声音清脆说道:宁……这个字刚一出口,小姑娘便想到一件事情。

怯怯住了嘴。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老师余帘不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胸脯,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继续说道:小师叔,我要带桑桑去玩。

清晨时分,书院后山下了一场温柔的春雨。

唐小棠要带着桑桑进山,去采那些新生的蘼菇。

宁缺望向桑桑,心想小丫头这三个月陪着自己在崖洞里苦捱,虽说偶尔能够下山逛逛,但想来也憋的不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去吧。

看着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向山上走去,陈皮皮重新站回宁缺身畔,想像着将来的生活,感慨说道:她们两人现在提前便成了好朋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加强一些交流沟通,以免将来婚后被收拾的太惨。

出息宁缺看着他不屑说道:我家向来是我主事,你什么时候能够让唐小棠替你打洗脚水了,才有资格来和我讨论这些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向镜湖方向走去。

陈皮皮在他身后喊道:你要去做什么?小心别碰着二师兄。

宁缺大怒,心想你故意喊这么大声音,岂不就是想着让二师兄听见?他转过身来,看着三步外的陈皮皮大声喊道,就像是在与对面山崖里的农夫对话,嘹亮的声音在书院后山不停回荡。

我去验货!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唐小棠那件事情!你听到了吗?陈皮皮听到了,然后痛苦了,想着二师兄三师姐甚至唐小棠本人都可能听到了宁缺这番无耻的栽赃,他便想在草丛里找个兔子洞钻进去。

…………这是一把样式很普通的朴刀。

暗黑色的细长刀身看上去就像是夜色下皇宫的飞檐,线条微弯而流畅,锋利的刀口上泛着寒光,设计为双手握的长柄上捆着细密的哈绒绳,单从外表看上去,仿佛就是当初三把朴刀里的任意一把。

但宁缺刚握住这把朴刀时,便知道这是一把全新的刀。

因为手掌间传来了一道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把细长朴刀竟是难以想像的沉重,和眼中所看到的体积长短完全不符。

如此细长的刀身,居然拥有如此的重量,可以想像密度高到什么程度,自然也可以推测出,会有多么的坚韧。

你说要三刀合一,所以我把那三把朴刀全部都炼进了这一把刀里。

六师兄像看着孩子般看着宁缺双手捧着的朴刀,憨厚说道:本以为很简单,但没想到这么困难,融墨反而顺利,麻烦的是锤炼的部分。

把三把朴刀合炼成一把,等于完全相同的体积里要融进三倍的金属量,宁缺心想若非千锤百炼,哪里能够做到,不由对六师兄好生感激。

六师兄递过一个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刀鞘,说道:刀身上的符线,用的就是你设计的那种,不过四师兄说,最好还是由你自己亲手刻画。

宁缺对六师兄诚挚道谢,便准备动手开始刻符,有了过往制造元十三箭的经验,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多难度。

然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沉默片刻后,把这把沉重的朴刀收进了刀鞘中,看着不解的六师兄说道:以后再说。

自己的武器当然要由自己作主。

六师兄说道:小师弟,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我对这刀真的非常满意,如果要给这把刀取名字,一定要想个好听的名字。

宁缺身体微僵,想着上次大家伙一起研发符箭时的经历,想起那些银箭、穿云箭乃至元十三箭这类极不靠谱的名字。

顿时理解了六师兄心头的担忧,戚戚而有同感。

坚定说道:师兄放心。

到时候我请老师赐名。

六师兄犹豫片刻后说道:小师弟,其实……老师取名字也不怎么靠谱。

师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搁置给新刀命名一事。

掀开匣子。

宁缺看着自己请托六师兄制造的另外一样事物,高兴说道:真没想到能这般光滑,师兄你用的什么材料?这个小玩意的制造工艺并不困难。

六师兄说道:请工部去寻了些黑水晶,然后做些边框,还多做了个,这里一共是三副。

宁缺心想这个东西越多越好,忽然间他又想到一件事情,看了看四周,确认桑桑不在附近。

凑到六师兄身前,低声说了半天。

六师兄浓眉微皱,不解问道:透明的水晶倒是好找,哪怕要求没有一丝杂质也不困难,如果是为了防尘,为什么一定要有那般微小的弧度?研磨雕琢起来要求太高,就算用水磨功夫也不能保证。

宁缺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有个朋友,她眼神一直不太好,看东西总有些模糊,她如果戴着这个东西,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六师兄微惊,心想小师弟果然是天赋其才,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和智慧,连视力受损居然也能治?就在他正准备刨根问底,弄明白为什么带着那种曲线的透明水晶,能够帮助视力受损之人时,厚重的皮门帘被人掀开,四师兄走了进来。

看着宁缺背在身后的那把刀,四师兄问道:符刻好了?六师兄摇了摇头。

宁缺解释说道:呆会儿有件事情要做,以后再刻。

四师兄微微皱眉,说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二师兄让你赶紧去解决问题,你还在这里呆着干嘛?虽然那些看热闹的人进不了后山,但一想着书院门外围满了闪杂人等,我就觉得不舒服。

宁缺幽幽想着,只是觉得不舒服,便要把自己这个小师弟赶出书院去打生打死,你们这些当师兄的自然觉得那个南晋年轻强者只是不起眼的渣渣,但那个人是剑圣柳白的亲弟弟,你们的小师弟可真不见得能打赢啊。

他看着向沙盘处走去的四师兄,试探问道:师兄,二师兄在哪儿?四师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书院侧门完结那件事情,说道:二师兄随老师去西潭钓鱼去了。

…………在西潭钓鱼,既能看风光,享受垂钓乐趣,又可以多陪陪老师,拍尽马屁,真是幸福无比,而自己却要去书院侧门打架,像钩上鱼儿般垂死挣扎?宁缺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根本不愿意出后山,然而他又担心自己留在后山里会被二师兄撞见,那可是比和剑圣亲弟决斗更危险的事情。

忽然间他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循着瀑布声音,悄悄走到二师兄的小院之外,双手攀着低矮的院墙,探头向院内望去,确认那只可怕的大白鹅不在,顿时放下心来。

拍掉手掌上的灰尘,宁缺潇洒推门而入,看着屋内那个清稚可爱的小书童,得意说道:我要洗澡睡一觉,有热水没有?小书童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无辜看着他。

书院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南晋年轻强者向宁缺发起了决斗的请求,而且对方坐在书院侧门外的蒲团上,整整等了宁缺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里,那位南晋强者被风吹日晒,雨淋灰掩,生活可称艰难,甚至要比在崖洞里闭关的宁缺更为辛苦。

宁缺明知现在的情况,破关而出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应战,居然还有闲情洗澡睡觉?…………(这是第三章,第四章争取三点之前出来。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三章 大热闹看着蛮不讲理,推门而入便要洗澡睡觉的宁缺,小书童目瞪口呆,半天才醒过神来,颤声问道:小先生,你……你……要做什么?宁缺笑着说道:我要活吃了你,赶紧给我倒碗酱油,再配点辣根。

小书童大惊,又有些不好意思,微羞说道:小先生,我可不好吃,少爷经常说我不爱洗脚,身上是臭的。

宁缺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成成成,我把自己洗干净了吃自己。

小书童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连宁缺这般荒唐的要求也不知该如何拒绝,竟是老老实实去灶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热雾蒸腾间,宁缺满足地躺在大木桶里,看着忙着找毛巾的小书童,问道:说起来,我还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书童把毛巾搁在桶洞,轻声细语回答道:我叫许家纶。

这名字不错,就是显得太文气了些,得改。

宁缺挥手说道:你说话的声音总是这般细,以后就叫小蚊子吧,听着可爱。

小书童笑了笑,又去接了桶热水,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小文子这个名字不错,不过许家纶这三个字是少爷起的,我这时候去问问他?宁缺一惊,脑袋沉到水下,险些呛着,连连说道:可不敢告诉他,你家少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洗完澡,宁缺真的就在二师兄的小院里美美地睡了一觉,待他醒来时,太阳已然过了中天,向西方缓慢移去,照耀着庭院。

换好崭新的黑色院服,请小书童帮忙梳头,宁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心想果然随便来个人都比桑桑的头梳的要好。

向小书童道过谢。

宁缺便离开了小院。

虽然他真的不想和那个剑圣柳白的弟弟打上一场,但他更清楚,对方在书院外坐等三月,绝对不会中途撤走,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就躲在书院里不出去,终究是要打的,那么晚打不如早打。

因为在崖洞里闭关三月,破洞而出得闻春风。

得见野花,他此时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处于最饱满完美的时刻。

甚至隐隐约约和在荒原大明湖畔破境后的感觉有些相似。

…………南晋剑圣柳白之弟与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的决斗。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有足够发酵的时间,所以较诸宁缺与观海僧一战,与道石之战要轰动很多。

吸引了世间所有修行者甚至是很多俗世百姓的目光。

书院后山的师兄们虽然急着让宁缺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却对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任何兴趣,各自痴各种痴的人们,早已超脱了胜负的执念,根本不关心宁缺究竟能不能战胜那名年轻强者,至于宁缺可能会受伤,甚至会死……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敢在书院门口杀死夫子亲传弟子的人。

别说那名南晋年轻强者是剑圣柳白的亲弟弟,就算是当世第一强者剑圣柳白自己,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书院有夫子。

所以当宁缺洗浴静思完毕。

身着黑色院服,于春风间飘然而赴前院,心中生出风萧萧兮之感时,根本没有人来送他。

当然桑桑会跟着他。

唐小棠跟着桑桑。

陈皮皮跟着唐小棠。

走到后山崖坪边缘草甸时,宁缺忽然停下了脚步,向草甸下方那条溪望去。

二师兄养的大白鹅此时正在溪边。

今天它没有喂鱼,而是高昂着头,在草甸里骄傲地行走。

大黑马垂头丧气地跟着大白鹅的身后。

不敢落后一步,不敢超前一步。

小雪狼则是畏缩地跟在大黑马身后。

小心翼翼保持步伐与前面两个家伙一致。

大白鹅走的很是认真,走到草甸尽头。

便再次折回,行走的线路,是一条笔直的线条,没有丝毫偏差。

回头时,它看到了大黑马垂头丧气的模样,愤怒地叫了两声,声音很严厉。

大黑马顿时像是看到了宁缺一般,恐惧地连忙抬起头来,扮演出高傲优雅的模样,它又想讨好大白鹅,咧着厚唇皮,所以显得格外滑稽。

站在草甸上方的四人怔怔看着这幕画面。

唐小棠看了宁缺一眼,嘲笑说道:小师叔养的这马,倒真和小师叔你的性情有些像,胆小如鼠又溜须拍马。

宁缺看着黑马那副模样,便觉得极为丢脸,此时被唐小棠一说,愈发羞恼,说道师侄养的小雪狼倒是精神,尾巴却怎么总耷拉着?唐小棠耻笑道:总比某人让对手在书院外晒太阳枯等,自己却是偷偷洗澡睡觉养足精神好,小师叔真够阴险的。

宁缺说道:好说好说。

陈皮皮本想替宁缺解释两句,但看着唐小棠清稚的眉眼,便不知为何心头一虚,说道:是啊,师弟此举有些过于阴险。

桑桑看着草甸下说道:那只大白鹅真神气,感觉像是操练军队,这么说起来,它岂不是后山里的将军。

将军再骄傲得意也没有用,因为他操练军队总是要给皇帝陛下看的。

宁缺看着溪畔草丛里屈着前膝闭目养神的老黄牛说道。

果不其然,大白鹅带领着大黑马和小雪狼完成了四次来回队列前进,来到了老黄牛身前不远处,恭敬地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老黄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它,轻轻上下摇晃了一下牛首,然后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太无聊,转过身去嚼了口草,然后继续养神。

宁缺看着那头把青草嚼成沫,却不吞进腹中,反而厌恶地呸出来的老黄牛,看着老老实实站在它身后的三个家伙,若有所思。

这里是神奇的书院后山,后山的兽都这般骄傲,那么自己做为后山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更骄傲,那么,便去证明自己的骄傲吧。

…………书院侧门很偏僻。

平日里向来幽静,除了后山里的人们偶尔会从此间进出之外,罕有人至。

但随着南晋强者柳亦青向书院递交了挑战书,并且在侧门外的蒲团上坐下后,侧门附近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书院前院学生以及长安城纷至沓来看热闹的百姓,仿佛要把这里变成一处风景名胜。

尤其是今天,侧门外围拢了逾千民众。

如果不是朝廷反应神速,派出羽林军前来维持秩序,只怕清幽草林早就被兴奋的人群踩到稀烂。

普通世人很少能够见到修行者。

更何况是修行者打架,长安城因为强者云集,所以城中的百姓在这方面的见识稍微多一些,但像这种可以近距离观看的机会却依然是极为罕有。

有人挑战书院一事。

已经传了三个月,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决斗的地点,甚至很多长安百姓已经来看过那名坐在书院门口的南晋人,今天当被挑战的书院十三先生破关出洞的消息传到长安城后,无数人都过来看热闹。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热闹。

不远处山坡上有条青石铺成的官道,道畔密集停着数十辆马车。

想来长安城里有些府上的小姐,也无法禁受这场热闹的诱惑,来到了此间。

数十辆马车中,更多的当然还是那些尊贵之人。

他们不可能像普通百姓一样拼命向前挤,更不可能像有些百姓那般不顾身份,冒着风险爬上杨树,而且越爬越高,只为寻找到一个最佳的观看位置。

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里面包括大唐帝国的相关官员,还有军方的几位将领,自然少不了那些闻风而至的各宗派修行者。

南晋使臣和几名剑阁弟子沉默站在自己的马车旁边。

大唐天枢处几位官员微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昊天南门观道人何明池,腋下夹着那把黄油纸伞。

静静站在一辆马车旁。

那辆马车黑色中绣着繁复的金纹,看上去威严美丽。

在如此拥挤的官道上,这辆马车四周却是空空荡荡的。

那是所有人对这辆马车表示出的尊重。

这辆马车属于西陵神殿使团。

天谕大神官不在车中,书院二层楼学生和柳白亲弟之间的决斗,还远远不足以让这位大人物屈尊出现。

车中坐着位须容皆雪,容貌却很年轻的男子。

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程立雪。

程立雪在神殿中的位置甚至要隐隐高过隆庆皇子一筹,与赴荒原之前的道痴叶红鱼可以并排而坐,也是位极重要的大人物。

轻轻掀起窗帘,程立雪看着静立在窗畔的何明池,略一犹豫后,微笑说道:何师兄为何不上来坐?何明池笑了笑,说道:习惯了站着。

程立雪沉默片刻后,举目望向山坡下方的书院侧门,望向坐在蒲团上的柳亦白,发现在无数双目光注视下,被无数议论声包围,这位来自南晋的年轻强者,依然保持着心境的清明。

从清晨传出宁缺破关将要赴约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日,那个早就应该出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四周围观的长安城百姓,都已经等到百无聊赖,有些人甚至已经离开,然而柳亦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燥的神情,身体的姿式甚至连衣袂都没有任何改变,这一点非常可怕。

程立雪看着他微微动容,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说宁缺会出来吗?何明池笑了笑,说道:宁缺是最不像夫子弟子的一个人,所以我也说不准。

程立雪想着在荒原王庭上的那次相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确实是个极有趣的人,不过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不是就要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书院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片欢呼。

…………(这是第四章,第五章争取在四点半之前出来。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四章 世间最强的……裁剪得当的黑色书院院服,在暖意十足的春风中轻轻摇摆,黑发紧束,然后结了个极为简洁干练的髻,脸颊微瘦,较以前清俊些许,宁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是这样的形象,显得格外神清气爽。

观战的人群中自然有很多书院前院的学生,禇由贤等人,更是与宁缺相当熟稔,所以看到那宁缺时,忍不住高声喝彩起来,被这些书院学生的气氛所感染,民众变得更加兴奋,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

钟大俊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远处石阶上那个黑衣飘飘的青年,想起两年前初入书院时的那些画面,眼眸里闪过一丝怨毒和嫉妒,然后那些情绪尽数化作惘然和落寞,如今他与宁缺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他是阳关大族子弟,却再也无法抓住对方的衣袂一角,更何况是要报复对方。

喝彩与欢呼声,被春风送至山坡官道畔的数十辆马车中,那些怀春的长安官家小姐,急切地掀开了窗帘,脸上满是希冀和崇拜的神情,而包括神殿天谕司司座程立雪在内的很多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观看这场战斗,世间各大修行宗派都来了人,除了月轮国白塔寺的苦行僧,因为他们已经被唐帝的一道旨意尽数驱出了国境。

这些修行宗派的人们,对那位本来籍籍无名、却忽然间赢得极大名声的柳亦青很感兴趣,想要知道剑圣柳白的弟弟,究竟拥有怎样的境界实力,但他们真正想看的,还是稍后宁缺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

书院乃是唯一与尘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与西陵神殿遥相抗衡,在隐约了解其余不可知之地的那些人心中,书院的真实顶尖力量,甚至要比西陵神殿更加可怕,然而问题在于。

书院二层楼里的人们究竟有多强大?世人皆知夫子很高,却不知究竟有多高。

有极少数曾经与书院大先生或二先生朝过面。

事后均自感慨不已,却未曾有半分细节流露。

数十年来。

书院中人竟再也没有在世间展露过自己的锋芒。

之所以如此。

是因为轲先生之后,书院再无入世之人。

直到宁缺的出现。

轲先生从人世间消失之后,西陵神殿严禁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和事迹,但这位当年的世间第一强者,在世间留下了太多伤痕和震撼回忆,所以世间各修行宗派,都想确认宁缺的实力以及心境。

宁缺与烂柯寺观海僧一战,在南门观道殿之内,世人只知其时光明大作。

却不知内里详情。

宁缺与月轮国道石之战,更加震撼了各修行宗派,因为当时在街畔以念为战,他竟战胜了来自不可知之地的佛宗高僧,要知道佛宗大德苦修精神,无论禅念还是心志,都是修行界中最强大的那类人。

晨街之战的最后,宁缺直接砍掉了道石的头颅,这个事实则让诸修行宗派震撼之余,生出了一些很不好的联想。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当年轲先生似乎便是这样一路杀将过来,杀出了书院的赫赫大名,杀得直到今日依然无人敢对书院有丝毫不敬,哪怕传说中这位强者遭天诛而死,可是即便连西陵神殿也不敢明着对其进行任何指责。

众人远离宗门来到书院,便是想要通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亲眼确认书院二层楼的真正实力,而为了避免人世间再出现一位轲先生,他们更想看到书院的失败。

书院史上最弱天下行走的称谓,从西陵神殿道痴之口传出,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就算宁缺入世后连续获得了两场胜利,就算他曾经击败过隆庆皇子,所有人依然坚定地认为,这几场胜利里都有问题。

先前看着柳亦青静坐蒲团,仿佛与尘世相离的画面,观战诸人好生赞叹,都以为不愧是剑圣柳白之弟,如此年轻便已经在洞玄上境浸淫多年,竟隐隐然有了破境的征兆,如此境界要战胜宁缺,想必是手到擒来之事。

然而此时看到站在石阶上的宁缺,感觉到他身上疏旷随意的气息,联想到他入洞闭关悟道的传闻,又不禁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实力。

程立雪轻抚头顶银白如雪的发丝,静静看着山坡下的书院侧门,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觉得谁会获胜?何明池微笑说道:当然是宁缺。

程立雪异道:为何如此笃定。

何明池说道:因为他是夫子的学生。

程立雪骤然明悟,为自己先前的判断而感到有些好笑,说道:那确实。

…………宁缺站在石阶上,看着远处那些兴奋的前院同窗,笑了起来,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望向侧门旁坐在蒲团上的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很年轻,坐在蒲团上却像是一株根深千尺的老树,给人一种感觉,无论外界的山风再如何强劲,都无法让他撼动一分。

宁缺知道这名男子便是自南晋而来、为了挑战自己而在书院门外静坐三月的柳亦青,他还知道这名男子便是剑圣柳白的亲弟弟。

羽林军拉了几根极长的绳索,把观战的民众都拦到了绳外,在书院侧门前辟出一大片空地,那片空地便在石阶之下。

空地很大,宁缺和柳亦青却隔的很近。

柳亦青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他脚下那张陪了他三个月的蒲团片片碎裂。

在书院门外坐了整整三月,没有崖洞遮蔽,被风吹雨淋日洒,这位年轻强者的模样不免有些狼狈,头发纠结在一处,衣服上尽是灰尘,露在袖外的双手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泥渍,根本不像是握剑的手。

尤其是和刚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格外干净清爽的宁缺相比,柳亦青更像是个乞丐,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丝毫灰尘,比宁缺的身上的黑色院服更加干净。

柳亦青看着宁缺。

眼眸明亮至极。

他确实很疲惫,很憔悴。

但他这道剑。

在书院侧门外的凄风苦雨中整整洗了三个月。

洗的无比明亮。

他等了宁缺整整三个月,今天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出现。

这把洗至明亮如春水的剑。

恰好拥有了最磅礴的剑意。

宁缺?柳亦青问道。

宁缺点了点头。

柳亦青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意自唇角泛起。

他脚下的蒲团碎片飘离地面。

地上的尘土无风而动,却没有丝毫上场,如同滚动一般向着四面散去,形成了一幕极为奇异的画面。

当那些尘土像蛇般越滚越远,渐要离开这片空地,绳后那些观战的民众,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尘土,下意识里便要往后退,却哪里能挤得出去。

就在他们暗道糟糕的时候,那些尘土却骤然在绳前静止。

形成一道浅浅的土垄。

垄内垄外,两个世界。

垄内是战斗的世界,不容打扰。

…………书院侧门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然后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官道侧那数十辆马车,也被死寂的气氛所笼罩。

马车里的官家小姐们吃惊地紧紧掩住了唇。

马车里的各宗派修行者们,沉默地看着柳亦青,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他们想到剑圣柳白之所以敢让自己的亲弟弟前来挑战书院,那么此人肯定境界高妙,实力强悍,而且先前他们已经确认了柳亦青确实足够强大,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强大到了这种层次。

念力随笑意而动,便能将场间所有尘埃驱散,而且做的是如此完美,这看似奇异的画面,需要对天地元气无比细腻的操控。

大唐天枢处的官员们沉默看着书院侧门,脸上的神情忧心忡忡,在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所有人都不再看好宁缺。

程立雪看着那处,也陷入了沉默。

和别的修行宗派不同,领袖天下的西陵神殿,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有了柳亦青的资料,因为他是剑圣柳白的弟弟。

在柳亦青声名不显之时,西陵神殿已经知道此人是个极为罕见的剑道天才,把他列入了重点观察的名单之中。

此时看着柳亦青所展露出来的境界,程立雪发现此人比神殿所了解的更加强大,一抹忧色渐渐浮上他的眉宇。

西陵神殿当然不希望书院又出现一个轲先生似的人物,但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南晋剑阁再出一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

柳白是神殿首席客卿,南晋也是神殿在俗世里最大的力量,但如果南晋剑阁的实力随着柳亦青的成长,变得更加强大,那么神殿对剑阁的影响力便会相对变得更加弱小,万一将来主客易位,神殿如何自安?原来你竟是剑圣大人藏了多年的一把宝剑。

程立雪看着远处的柳亦青,声音微涩说道:如此看来,就算宁缺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今日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

…………书院侧门。

柳亦青看着宁缺,说道:你终于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的最深处,却是毫不遮掩流露出骄傲和自信的情绪,因为今日他将战胜夫子的亲传弟子,那么即便是在书院之前,他也终于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按照惯常的故事,在柳亦青说出你终于来了五字之后,宁缺应该沉默片刻后回答说道: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然后壮烈地输掉这场战斗。

但宁缺向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为了赢得战斗的胜利,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不冒险换牌,他也可以选择不看对方的牌。

宁缺没有与柳亦青明亮如剑的眼光对视。

他看着纤尘不染,干净仿佛可以鉴人的青砖地面,诚恳赞叹道:你这扫地的本事,只怕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世间最强的。

…………(这是第五章,眼睛已经花了,饿极了,我要去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再写,第六章争取七点半以前出来。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五章 因为认得,所以拔刀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五章 因为认得,所以拔刀柳亦青怔了怔,却没有因为宁缺这句话而暴跳如雷,眼中反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淡然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蒲团上静坐,虽非有意,但总是影响了书院打扫清洁,所以我才会尝试着自己做,不过手熟耳,不值得佩服。

宁缺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动怒,诧异之余自然生出警惕,但神态言语上却是没有丝毫展现,笑着说道:我比较习惯用扫帚。

柳亦青微嘲一笑,心想果然又要开始先斗一番嘴吗?看来宁缺果然如传言中那样,从来不会错过任何扰乱对方心绪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话的时候,宁缺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左手轻掸院服前襟,右手摆在身前空中,看着平静专注说道:请。

他摆出的这个姿式很有气势,而且脸上的平静专注神情,配上那个简洁到了极致的请字,顿时惹来围观民众的一片喝彩。

陡峰而至的气氛变化,让柳亦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按照修行界对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的形容,这是一个心性狠辣、对敌决然,但却习惯用废话以及孩子般的斗嘴的人。

西陵神殿裁决司曾经得出过这样的评价:所有的废话斗嘴幼稚冲动,都是宁缺的障眼法,是他用来扰乱对手心境的手段。

柳亦青对宁缺的性情自认有非常深入的研判,所以先前当宁缺说出那句足以令很多人心神大乱甚至吐血的嘲讽语句时,他可以平静以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此人说很长时间话的准备。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今天竟是如此的直接而且简单。

莫非对方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真又有某种奇遇造化?柳亦青警惕地看了一眼宁缺,转身向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中间走去,随着脚步踏出,情绪逐渐回复最初绝对的冷静。

宁缺也走到了场间,安安静静等着。

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随着二人的行走,从书院侧门处转移到了青砖地上。

趁着无人注意到自己,桑桑从侧门里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唐小棠的魔宗身份,陈皮皮和她并没有出现。

…………柳亦青举起左手,满是泥垢的修长手掌间握着一把样式普通的青钢剑。

他举剑望向宁缺,毫无情绪说道:我知道你最强大的武器是箭,我还是用剑。

桑桑站在场边青树下,听着这句话,解下了身后沉重的行囊,把大黑伞放到一边,找出黝黑的铁箭匣,准备宁缺说话,便把箭匣送过去。

宁缺没有说话。

他看着柳亦青握在左手里的那把普通青钢剑,眉头缓缓挑了起来。

因为他认得这把剑。

两年前从渭城来到长安城,他和桑桑在临四十七巷租了个铺面,开起了老笔斋,当时老笔斋的生意很冷清,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老笔斋的第一个客人是谁。

那天长安城在下雨。

老笔斋外的檐下,有个中年男子在避雨,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磊落青衫,眉眼清俊洒脱,笑起来时能照亮晦沉的雨天。

那个中年男子是铺面的东家,腰间习惯系着把剑。

宁缺能清楚记得中年男子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老笔斋的第一个客人。

又一个雨天,中年男子撑着油纸伞来到老笔斋,当时宁缺蹲在地上吃面,中年男子蹲到他身旁,对他说了两句话。

我要去杀人。

我的身边需要一个人。

因为这两句话和五百两银票以及小黑子的嘱托,宁缺跟着中年男子走进了雨夜,走进了还没有翻修、破烂不堪的春风亭街巷里,然后他们开始杀人,并肩杀人,直到把所有人都杀干净,他们走回了老笔斋,吃了碗煎蛋面。

那个中年男子有一个非常嚣张的姓,有一个非常温柔的名。

他姓朝,大唐朝的朝。

他叫朝小树。

…………宁缺和朝小树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但他记得朝小树这个人,而且想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也认得朝小树身上那把看似普通的青钢剑。

但那把剑,今天却被南晋强者柳亦青握在手里,伸进春风中。

这里并不是春风亭。

…………宁缺看着那把剑,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今天不用箭,我用刀。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问柳亦青这把剑的来历。

同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柳亦青主动提起了这把剑。

你认得这把剑?宁缺点头说道:这是春风亭老朝的佩剑。

柳亦青看着他平静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会在我手中?宁缺想了想后,很老实地说道:想。

柳亦青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道:春风亭老朝……真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名字,两年前春天的那个雨夜,我想当时春风亭的味道应该都是血腥味,你们可能都忘了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南晋剑师。

宁缺沉默回忆那个雨夜里的画面,虽然那夜朝小树和他杀死的人太多,但那名强大的南晋剑师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

他喃喃说道:原来那人……是南晋剑阁的弟子。

柳亦青面无表情说道:那是我大兄的亲传弟子,却惨死在你们二人的联手之下,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个交待,朝小树败给了我,所以他的剑现在在我手中,但是还差一个你,所以我在书院门口等了你三个月。

从看到那把剑后,宁缺的眉毛一直微微挑着,哪怕老实答话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来,然而这时候听到柳亦青说朝小树败在他手中,他的眉毛忽然落下,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柳亦青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朝小树现在在哪里?宁缺的语气依然很老实:想。

柳亦青看着他寒声说道:那就拿出你的真实实力,与我一战,这一战无论胜负,我都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思考片刻后,转身向场边青树下的桑桑走去。

柳亦青以为他是要去取传闻中那把恐怖的铁弓,骄傲地微笑起来。

宁缺走到桑桑身前,却没有动作。

他不是来取元十三箭,而是准备取六师兄刚刚替他做好的另外一样事物。

因为先前那刻,他准备杀死这个叫柳亦青的南晋剑客。

但走到桑桑身前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有时候活着应该比死了更难受。

所以他从桑桑身边又走回场间。

柳亦青看着双手空空的他,微微皱眉说道:我要看到你真实的境界。

我说过我今天不用箭,只用刀。

宁缺把右手伸至空中,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你不配。

柳亦青依然没有动怒,漠然问道:那究竟谁才配呢?我的铁弓射过隆庆皇子,射过道痴,你不如这两个人,所以你不配。

说完这句话,宁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虎口一紧,右手握住身后斜斜指向青天的刀柄,缓缓拔出那把黑亮无痕的细长朴刀。

他的动作很寻常,很随意,却坚定地不容任何人打断。

就像两年前那个雨夜,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前纵剑杀敌,近身毫无防御,毫不犹豫把生命交付给他时,他所做的那样。

…………柳亦青清楚地察觉到了宁缺身上气息的变化。

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变化,满是污垢灰尘的衣衫随春风而飘,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被春水洗至无比明亮的剑。

他最尊敬的兄长,曾经告诉过他,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无论敌人发生怎样的变化,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剑抽出鞘来,然后刺进对方的身体。

所以柳亦青平静地抽中鞘中青钢剑,然后直直向着宁缺的身体刺了过去。

直刺,如棍 ,如凝住在时间里不再摇摆的柳。

没有什么剑意,也没有飞剑呼啸破空。

这是最简单的一剑。

却是最强大的一剑。

…………南晋剑阁,与世间所有修剑宗派都不同,修行的不是驭剑之术。

剑阁出来的弟子,从来都不会用念力操控天地元气,再用天地元气去操控本命剑。

剑阁弟子只信任自己握剑的手。

他们最强大的剑术,便是手中剑。

剑在手中,根本不需要靠天地元气操控,直接便能凝剑周的天地元气。

这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剑道。

剑在手中,挥之便是一道大河。

身前一尺无敌,便万里无敌。

…………过往岁月在老家私塾里的孤单,来到剑阁后所受到的冷眼,在书院门前静坐三月的所思所得,包括那些唐人嘲讽轻蔑的目光,那些令他愤怒却隐而不发的议论声,以及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全都融化在这一剑里。

如此简单的一剑,倾注了柳亦青毕生的境界修为,剑锋之前的空气骤然坍缩,向四周避开,出现一道绝对的真空。

空中飘舞的几片青叶,根本无法落到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上,便化为粉末。

书院侧门外的天地元气剧烈地震荡,向着他手中的剑身凝聚灌注,然后再自剑锋渗出,隐然成一道风雷,呼啸作响。

瞬息之间,柳亦青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

剑尖挟着风雷,直接轰向宁缺的面门。

…………(这是第六章,我疯逼了,那就……还有第七章,写完再睡觉,什么时候更,真不知道,争取八点半前吧,因为醒来后,还要继续写,擦汗。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六章 真正简单的一刀柳亦青剑尖的风雷,震惊了所有观战的人。

人们的惊呼声还在咽喉间酝酿,场间一片死寂。

如此简单的一剑,怎会凝聚如此强大的威力?包括各修行宗派在内,今日在书院侧门观战的人中,能够真正看懂这道简单一剑的人,只有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大人程立雪。

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柳亦青刚刚刺出剑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剑的恐怖之处,右手扶上窗棂,沉默无言。

这道简单的一剑,其实并不简单,有着最饱满甚至完美的精神意志,带着春天百日的等待隐忍,最后竟隐隐然有了柳白的剑意!简单,所以强大。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昊天神辉也是如此。

程立雪单手扶着窗棂,感受到书院侧门处传来的凛厉剑意,心想如果面对这记简单一剑的是自己,自己肯定接不下来,只能飘然疾退,退至退无可退之处,以绝境压榨不可能中的可能。

就算隆庆皇子还活着,面对如此简单而又强大的剑意,面对着剑尖那记风雷,他也只能选择暂避其锋,冒险以受伤的代价觅最后的生机和杀机。

如果在柳亦青剑前的是道痴……她能挡下来吗?程立雪想到西陵传来的消息,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

紧接着,他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她绝对不会挡这记简单一剑,而是会面无表情地绝然抢攻,在她自己被剑刺死之前。

握剑的人必然会先死。

所以她不会死。

她可以应对柳亦青的这记剑。

…………风雷扑面而来,其间隐着森森剑意。

面对着如此凶险的局面,威力如此恐怖的一剑,宁缺选择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时刻闭上眼睛,往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自杀。

宁缺不想自杀,所以在闭眼的同时,他一刀向身前砍了过去。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境界修为。

肯定无法接下这道剑,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接,也没有像叶红鱼可能会做的那般抢攻,而是对攻。

他挥刀砍下的动作很简单,比柳亦青的剑刺更简单。

更原始。

因为刀本身就比剑更简单更原始。

剑是人类刻意铸造用来行礼或是用来杀戮的武器。

剑可以刺人,却不能刺别的。

刀是人类从天地间拾到的石刀,最开始用来狩猎。

刀可以砍人,还可以砍很多东西,比如砍柴。

宁缺感受着刀柄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刀锋破开空气回震的细微触觉,一种很久不见的坚定可靠感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砍柴了,非常怀念。

今日再次砍柴,虽然闭着双眼。

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的纯熟。

纯熟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自然。

自然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只有刀锋所向的柳亦青,觉得非常不舒服,甚至难受。

宁缺一刀砍出,动作自然向前,随着一甩腕,体内磅礴的浩然气顺着刀柄,疯狂地向刀身里涌入,哪怕是皇宫里的宝刀。

骤然注入这么多浩然气,也会瞬间之内分崩离析成无数金属碎片。

但这把被六师兄千锤百炼,硬生生融进三把朴刀份量的新刀,却极为强悍地支撑住了,细长的刀身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恐怖速度颤抖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断裂,又仿佛永远都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一声嗡鸣!先前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

青砖地面看似纤尘不染,但此时青砖缝间那些最细灰的灰尽数被宁缺的刀势震了出来,向四周漫射!…………观战的长安城民众,根本看不出来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中的画面。

还停留在柳亦青风雷一剑将要刺到宁缺面门,而宁缺手中的那把刀砍将出去,却依然只是空中一把普通寻常的刀。

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才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磅礴的天地气息,正围绕着宁缺手中那把朴刀不停飞舞,这道天地气息的数量和精纯度,甚至要比柳亦青风雷一剑所吸附的天地元气,更加恐怖!程立雪右手也扶上了窗楼,身体紧绷,面露震惊之色。

站在车畔的何明池霍然抬头,右手握住了车轮。

…………空中那些被柳亦青剑意碾成粉末的青叶,触着刀风便化作无形。

远处石阶畔裂缝里瑟瑟探首的一朵野花刹那间消解。

宁缺的刀和柳亦青的剑终于相遇。

刀势磅礴,压制得得柳亦青剑尖上的那道风雷不停摇晃,颤抖难安,仿佛就像是劲风之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柳亦青震惊。

他没有想到宁缺明明是书院二层楼最弱的一人,甚至被道痴点评为书院之耻,为什么此时却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修为实力。

但他不准备退避,不准备停下剑势,手中剑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在书院侧门静坐思考了整整三个月,他对这场决斗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包括宁缺苦修破关之后境界暴涨,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他坚信在宁缺的刀和自己手中的剑相遇时,肯定会有丝毫凝滞。

因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思考。

只要思考,宁缺便会从自己手中这把剑想起朝小树。

朝小树的剑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朝小树真的败给了自己?朝小树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朝小树活着,宁缺你这一刀还砍得下来吗?你就不担心砍下这一刀,朝小树会跟着我陪葬?你以为你闭上眼睛不看这把剑,就可以让自己停止思考?柳亦青冷漠想着。

他坚信宁缺会思考。

那么就算宁缺拥有非人类的意志力,能够保证挥刀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但他的心境肯定会出现一处缺口。

强者相争,争的是胜负,而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柳亦青知道自己能抓住宁缺心境上的缺口,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然而宁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闭着眼睛,一刀向身前砍下,砍的是那般绝决而狠辣。

他的思想也没有停顿。

他闭上眼睛的原因。

不是不想看见朝小树的剑。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的剑,根本没有想朝小树可能死了,可能被关在剑阁里生不如死,如果自己一刀砍下,朝小树可能真的死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是想砍下手中的刀。

这种想法很简单。

比柳亦青的想法简单太多。

所以也强大太多。

宁缺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色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刀身喷射出的金色光线,被宁缺的念力束成一蓬,没有向四周播洒,而是化成一蓬火苗,直接击打到柳亦青的脸上。

…………程立雪扶着窗棂的双手骤然一紧。

在车中站起身来。

喀喇两声,窗棂粉碎,马车车厢壁被他撞破一个大洞。

站在车旁的何明池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握住车轮的右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指节深深陷入车轮之中,木屑四处喷飞,二人震惊看着书院侧门处,不可思议喊道:神术!…………书院侧门前的青砖地面上。

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宁缺刀身上的万道光耀,如流火般击打在柳亦青的脸上,那些纯正的昊天神辉,映入他的眼帘,然后刺入他的识海,令到他一阵剧痛。

然而他的双眼传来真实的剧痛,任何光线瞬间消失。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他再如何剑心坚定,也不由心神焕散,剑势顿乱。

宁缺手中的朴刀,砍在了柳亦青的剑上。

刀势浩然。

柳亦青剑尖上的风雷。

顿时如灰飞,如烟灭。

仿佛正在燃烧的朴刀,继续砍下。

柳亦青手中的剑直接变成无数碎片。

刀势依然在继续。

宁缺闭眼出刀,他只知道柳亦青原先的位置,所以朴刀落下时,没有砍中柳亦青惨呼退后的身躯,而是砍在了青砖地面上。

但只要砍下来,那便够了。

燃烧的朴刀,重得砍在地面上,溅起无数道火星,刀身上的昊天神辉,更是骤然间暴开,化作一道恐怖至极的天地气息,隔空击打到柳亦青的身上!狂风大作。

在这道浩然至极的天地气息里,柳亦青的身躯就像是飓风之中的沙袋,轻飘飘地斜斜飞起,重重落到坚硬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地连续翻滚了十几圈,直到撞到山坡下的一颗桃树上才停下。

只听得喀喇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桃树断了还是他的骨头断了。

柳亦青用颤抖的右手扶着桃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此时衣衫破裂,身上鲜血直流,染着尘埃,惨不忍睹,已经开了些时日的桃花簌簌如雨落下,洒在的身上,比血的颜色还要更浓三分。

最恐怖的是,他的双眼看着完好如初,甚至还带着刚开始时的凛冽剑意,然而看他茫然左顾右盼的神情,竟是不能视物!片刻后,柳亦青终于从浑噩的精神状态中醒了过来,唯其清醒,便开始恐惧,因为恐惧至极,便开始疯狂。

他两眼无神望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的挥舞,声嘶力竭吼道:你怎么会用神术!谁教你的神术!…………(呆会儿算个帐就去睡觉。

)(未完待续)最后一天算帐咯亲人们,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十八万字的任务,居然好像真的要完成了!本来我真以为没戏了,没想到这几天连续发疯,居然看到了曙光!现在有个问题是,计算差额的数量有些不确定,有说九千的,有说一万的,有说一万一的,反正不管怎么说,下午精确计算出来之后再定,不过就算是写一万一,那也是很轻松的小菜啊!真是感慨,看来自己真疯了,什么时候我居然会觉得一万一是小菜?大概是和最近尤其是昨天夜里比,所以显得很轻松?不管了,我去睡觉,有一点再次重申一遍,我的一天结束向来不是以子夜十二点为准的,是以我什么时候睡觉为准,所以在明天清晨睡觉之前,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那些打赌赌我输的人,你们也是我的亲人,哈哈哈哈,请节哀啊。

最后顺便要个月票推荐票什么的。

我滚去睡了。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七章 凭什么不服(上).书院侧门外一片死寂。

无论是青砖地外,还是官道旁的车辆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柳亦青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吼,在不停回荡。

各宗派的修行者震惊无语。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场战斗,宁缺根本没有道理获得胜利,尤其是当柳亦青战前展露出强大境界之后,他们以为宁缺就算在书院后山闭关苦修有所进益,也不可能是这位南晋年轻强者的对手。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开始的如此简单,结束的如此狂暴,结局时柳亦青惨飞出去的画面,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符武合一?难道宁缺在书院闭关真的是在符武双修,而且获得了成功?官道畔的修行者们震惊思考着。

侧门外的观战民众则是根本没有想什么,他们看都看不懂先前这场修行强者之间的战斗,不过在普通唐人的心中,书院二层楼的学生都是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战胜那个南晋来的剑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所以场间一片死寂,最开始时是因为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人们还来不及兴奋激动,而当他们想要喝彩欢呼时,便看到了柳亦青的惨状,听到了他如疯如癫如泣如诉的凄厉喊声。

唐人崇拜强者,同情弱者,他们对这名胆敢对书院发出挑战书的南晋人,没有丝毫好感,然而此时看着先前强大如斯的对方,此时双眼皆瞎,凄惨不堪,不由心有所悯,竟是集体保持了沉默。

…………你怎么会神术?柳亦青站在桃树下,无神的双眼看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终于比先前那刻稍微清醒了些。

脸色恐惧又有极大的不甘。

他忽然再次愤怒起来,像个疯子般握着剑柄四处劈刺,厉声吼道:我不甘心!宁缺你在哪里!快来与我再战一场!柳亦青确实很不甘心,尤其是发现自己眼睛瞎了之后,那份不甘愈发浓郁,直接把悲伤无助变成了愤怒。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亲弟弟,他是南晋剑阁新一代弟子命中注定的领袖人物,就连书院二师兄都认为他确实有追上柳白的剑道潜质。

从最开始的简单一剑里。

便可以看出,他在剑道上的修为确实恐怖到了极点,单从实力境界论。

绝对不会弱于宁缺,就算在战斗中可能因为一时失手而落败,也绝对不应该败的如此凄惨,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柳亦青以往认为宁缺之所以能够战胜隆庆。

战胜观海,杀死道石,并不是因为他比这些人强大,而是因为他的运气很好,手段阴险狡诈。

对这场战斗,他整整准备了三个月时间,无论宁缺动用恐怖的铁箭。

还是传闻中颜瑟大师留下的神符,他都早已备好了应对的手段。

然而他怎样也没有想到,宁缺居然用的是刀。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他只用刀。

只用了一刀!柳亦青坚信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宁缺阴险地把昊天神辉藏在刀中,他绝对不会毫无准备,输的如此凄惨。

看着眼前的黑夜,回想着先前战斗的过程,他悲愤交加,愈发觉得不甘不服,他认为如果再重新打一场,自己一定能赢。

柳亦青扶着桃树。

无神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手中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

对着山坡方向,颤声凄喊道:来!再战一场!宁缺静静看着他。

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输了,我凭什么还要和你战。

柳亦青听着他的声音,迅速转身,用泛着恐怖白色的眼瞳望过来,却险些跌倒,厉声喝道:因为你取巧,所以我不服!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哪里取巧了?柳亦青左手在桃树微糙的树干上颤抖抚摩,想要握的更紧些,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稳定,颤声怨毒说道:这里是书院,而且你……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宁缺抢先问道:书院?你觉得我这个书院二层楼学生占了地利?我们在长安之南,身周尽是唐人,所以你失了人和,还是说今日是我破关之日,刚好是精气神最饱满的一瞬,所以你失了天时?看着他脸上的怨毒神情,宁缺嘲讽一笑,说道:不要忘记,是你在我书院门口堵了三个月,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等我破关而出的那天,所以这场战斗的地点本来就是你自己挑的,时间也是你挑的,那么你凭什么不服?柳亦青身体微微颤抖,破烂外衣间的鲜血混着尘埃,滴落地面。

宁缺对敌人向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虽然他今天在桑桑身前转头便回,没有拿出那样事物,等于是提前给对方留了一条性命,但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对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所以胜利之后的精神打击怎么能少?所以说如果你要不服,不服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愚蠢的思考能力,千不该,你不该堵在我书院门外挑衅我们的骄傲,万不该,你先前不该拿出朝小树的那把剑,来挑衅我的杀心。

听到这句话,柳亦青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用手中残余的剑柄指着宁缺,嘶声喊道:我知道你冷血无情,但没想到居然还是果低估了你的绝情寡性程度,你明明看见朝小树的剑在我手中,却对那个曾经对你有恩的的人的安危毫不在意,居然心神间没有留下任何缺口,我修剑多年讲究的便是剑心如铁,今日却遇着比我更冷酷之人,败在你手中我确实不应该不服。

骄傲的南晋年轻强者,今日在失败之后终于第一次说出了服字,只不过这声服依然说的非常怨毒,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宁缺低头看着脚下青石砖上的尘埃,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说道:首先,朝小树与我之间乃食客之交,只说煎蛋面和银子,不谈恩怨情仇。

其次,我不知道他的剑是怎样落在了你的手里,但我知道像你这种蠢货根本不可能战胜他,那你凭什么用这把剑来扰我心神,你又凭什么不服?…………(马拉松终点前最辛苦,我在努力,先来两千垫个底,下章一点前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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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八章 凭什么不服?(下)宁缺向桃树下走去。

听着脚步声,柳亦青紧张起来,手中残余的剑柄握的更紧,有些慌乱地四处扫视,先前他说不甘想要再战一场,然而当宁缺真的向他走过来时,他才想起自己伤重眼盲,只怕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对方。

宁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停下脚步,看着他满是鲜血污垢的脸,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依然不服,因为你觉得我隐藏实力,过于阴险。

柳亦青身体微颤,紧紧抿着嘴,用了极强大的意志,才能忍住没有因为痛苦而呻吟起来,没有因为伤势而倒地昏迷。

这位年轻的南晋强者,用沉默和姿式,表明自己确实如宁缺所说,依然不服。

其实那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有懂战斗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自己的这一剑已经足够简单,却根本不是真的简单,因为你想了整整三个月,你想着要应对我的箭与符,想要言语和朝小树乱我心神。

宁缺看着他说道:而我没有用符,也没有用箭,我甚至什么技巧都没有用,我没有想朝小树,也不去想你手中握着的剑,不关心你和剑圣之间的关系,不畏惧你,不轻视你,不以言语试探你的战意,不用手段扰乱你的心思,我只是抽出鞘中的刀,然后一刀向着你砍了过去。

柳亦青听明白了一些,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

宁缺看着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简单。

柳亦青沉默片刻后,似哭似笑说道:我懂了。

宁缺毫不留情。

直言说道:你根本不懂,想法简单。

才是真的简单。

你想的太多,所以你才会输给我,而且你说的也太多。

柳亦青扶着桃树,身体一阵摇晃。

险些昏倒过去。

宁缺没有停止,看着他继续说道:开战之前,你说如果我拿出全部实力与你真正一战,你便告诉我朝小树的下落,这句话本身就很愚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柳亦青身下如血般的桃花,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朝小树的下落,我也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你威胁我。

只不过是让我更加清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的必要性,现在我已经把你打成了一堆狗屎,我倒要看看你说不说朝小树的下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不服。

柳亦青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输在何处,虽然依然心有不甘,却是不得不服,然而听着对方不停的言语刺激,把自己形容成一堆狗屎。

再想着自己身上的重伤,瞎了的双眼,顿时心生怨毒之意。

片刻后这些怨毒之意尽数化为茫然无措,做为南晋剑阁指定的下一代领袖,他在世人眼前输给了对方,而且双眼已瞎。

这一生都再也无法恢复境界修为实力,只怕连剑都无法再握住,将来又凭什么雪恨?柳亦青内心里的骄傲,在这场惨败和宁缺平静却狠辣的战后分析中逐渐消失,直到最后了无踪迹。

他看着眼前的黑夜,想像着黯淡的未来,胸中充满了绝望的情绪,意志骤然崩溃,身体靠着桃树重新坐了下去。

他的右手再无力握住那把残余的剑柄。

因为宁缺的话语,把那最后一根稻草也都毁灭了。

宁缺向前走了一步,拾起残余的剑柄,沉默看了很长时间。

这确实是朝小树的剑。

朝小树当然不可能败给柳亦青这种人物。

那么他的剑为什么会落在南晋剑阁里?战斗的时候,为了保持心境的清明坚定,为了让自己砍出的那一刀简单到极致,宁缺什么都没有想,此时战斗已经结束,那些不吉的判断,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令他握着残余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当年春风亭雨夜血战后,世间很多人都以为宁缺和朝小树相交莫逆,非常熟稔,才能浴血并肩,但宁缺自己清楚实情并非如此。

他和朝小树之间是东家与租户的关系,是长安城黑道领袖与花钱雇佣的杀手之间的关系,或者像先前他对柳亦青说的那样,是食客之间的关系,二人之间可以说风花雪月却没有说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说银钱与煎蛋面,所以他和朝小树并不是那么熟,只见过几次面,他甚至连朝小树的家都没有去过。

但人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很随意地走进你的生命,和你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便开始同生共死。

就像朝小树在雨天里走进老笔斋的情形。

也很像当年宁缺和卓尔在燕境山村里相遇时的状况。

这种关系很淡,淡到可能很多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或者偶尔通通书信,即便相遇于繁华夜舫上,也只是举起杯中酒,叙两句别后事宜,然后再次分离。

这种关系很浓,浓到多年之后再次相遇,两个人在街畔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便可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刀,向着无穷无尽的敌人杀将过去。

而当你知道对方在世间某个角落,处于危险的境地,需要你的帮助时,无论当时是在考科举,还是和公主成亲,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掷掉手中的毛笔,撕掉案上的考卷,推开主持殿试的官员,冲出皇城,扯掉身上喜庆的新装,无视床畔美丽含羞的新娘,骑上骏马远赴千里之外。

宁缺看着手中的剑柄,沉默不语。

不知道朝小树如今在哪里,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朝小树不熟的事实,真是个美丽的前提。

因为这样,他就不知道朝小树是不是信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那套的家伙,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这时候便确认朝小树已经死了。

宁缺抬起头来,望向箕坐在桃树下有如死人般的柳亦青,把刀握的更紧了些,然后向前再踏一步,缓慢而坚定地举起刀。

观战民众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没有想到宁缺似乎要杀死这个南晋人。

人群中,黄鹤教授眉头微蹙,担忧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只能两千两千的啃了,这是最后最硬的骨头,下一章三点前出来。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九章 书院一向有礼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九章 书院一向有礼宁缺听到了人群的惊呼,身为唐人,他很清楚在敌人投降认输之后再杀死对方,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他余光看到了黄鹤教授担忧的神情和摇头的动作,他知道教授在担心什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柳亦青,便等若与南晋剑阁,尤其是和那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宁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死柳亦青,因为他要这个南晋人生不如死,如今对方双眼已瞎,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但他此时看着箕坐在桃树下、面色苍白的柳亦青,依然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朴刀,似乎下一刻便会斩下。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就算陷入生不如死惨境里的人,依然不想真的死去,不然世间便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情况的出现,而越是意志坚定强大的人,越相信自己能够摆脱这种困境,对生的希望越贪婪。

柳亦青此时看着凄惨不堪,绝望至极,但毫无疑问,他本质上是一个拥有强大坚定意志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想死。

宁缺想让他觉得马上便会死去,如此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柳亦青感觉到头顶传来的寒冷刀意,感受着宁缺毫不掩饰的杀心,身体骤然僵硬起来,沙哑说道:你要杀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宁缺说道:朝小树的剑在你的手中,那么想必他已经死了,既然我把这把剑砍碎了,难道我还会让杀死他的你活下去?柳亦青感到了恐惧,挣扎片刻后说道:我没有杀死朝小树。

宁缺看着他说道:以你的实力境界根本没办法伤到朝小树,但谁知道你有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柳亦青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说道:朝小树已经入了知命境,难道你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用来对付他?宁缺说道:但他的剑确实在你的手中,既然我们都同意朝小树足够强大的判断,那么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柳亦青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骤然紧张,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柳白亲自出的手?柳亦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宁缺抬头望向残着花瓣的桃枝,忽然说道: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朝小树现在的情况,我不杀你。

柳亦青眉头微皱,陷入强烈的挣扎之中。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隐隐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柳亦青听着那处的声音,精神微振,循着宁缺的声音抬头望去,被昊天神辉刺瞎的眼瞳里蒙着的白雾,因为他此时重新回到身体里的骄傲而显得愈发恐怖,他咬着牙寒声说道:莫非你还敢挑战我家兄长?宁缺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柳白是我家二师兄的,不是我的,当然,如果以后柳白被我家二师兄揍成一堆狗屎,我也不介意上前去踩两脚。

听着这话,柳亦青的脸颊震惊的扭曲了起来。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提及自家的兄长。

他的兄长是世间第一强者,是剑圣柳白。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提及剑圣柳白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敬意。

谁敢像宁缺这样理所当然说到,剑圣柳白总有一天会被某人揍成狗屎?…………战斗结束已经过了些时间,观战的民众看着宁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宁缺作势欲斩,于是发出一片惊呼。

官道畔神殿使团和各宗派的人均自沉默,南晋使节和两名剑阁弟子面色如土,慌张地跑下山坡,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书院侧门处早已被羽林军拉起了负责警戒的长绳,除了参加决斗的二人,谁都不能进去,双方顿时激烈的争吵起来。

南晋使节愤怒说道:输了我们认输,但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替柳大师治伤?你们唐人究竟想做什么?大唐是第一强国,南晋国力紧随其后,所以南晋人隐隐习惯把唐人视作对手,唐人的眼中却根本没有南晋的存在,羽林军在长安城里就是最骄傲的一群人,更是对这位使节的愤怒视若无睹。

场间关于朝小树的对话,是宁缺和柳亦青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观战的长安民众和书院前院学生并没有听到,但官道畔马车里的那些修行者,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朝小树的名字,过往只是在黑道江湖里赫赫,然而在春风亭雨战之后,这个名字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各宗派这才知晓,原来大唐还隐藏着一位修行强者,而且这位强者不久后便晋入了知命境。

朝小树居然被南晋剑阁杀死或者是囚禁了?各宗派修行者知道春风亭的故事,自然以为自己明白了宁缺的愤怒,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时候举着刀,准备砍下柳亦青的头颅。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宁缺如果真的杀死柳亦青,会是个正确的决定。

朝小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柳亦青自己所说,南晋剑阁完全可以不认这件事情,因为谁都没有证据。

而柳亦青眼瞎重伤,却是上千人亲眼所见,昊天之下,唐人就算再如何霸道,也不可能阻止南晋替柳亦青治伤,然后带走。

然而此时很明显,宁缺并不准备让柳亦青活着离开书院。

…………宁缺握着刀。

柳亦青低着头,似乎等着受死,实际上却是听着外围的动静。

南晋使节愤怒地冲着羽林军士兵咆哮着,两名剑阁弟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似乎随时准备把腰畔鞘中的剑拔出来。

场间的气氛因为对峙,变得异常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了很长时间的书院侧门里,传出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平静而严肃,听似温和却流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人在书院门外静坐三月,意志毅力可嘉,我等书院中人,未能将他请入院中,已是失礼,今日此人身受重伤,双眼已瞎,哪里还捱得住长途跋涉,若任他自生自灭,实在有伤天和,更不是我收院待客之道,小师弟你还不赶紧把他带进书院,然后好生替对方医治一番?人们听着这番话好生疑惑,心想此人严肃说了这么多正确的废话,究竟想要说什么,待最后听到此人竟是要把柳亦青带回书院里,不由哗然。

书院里有很多妙人。

但能用如此一丝不苟严肃的口吻,讲述如此正确的废话,以至于极为讲理地不讲道理,要把柳亦青关进书院的人,只有一个。

当然是二师兄。

听着二师兄的话,宁缺笑了笑,把朴刀收入刀鞘中。

黄鹤教授一脸苦笑,连连摇头,心想这件事情看来会越来越麻烦了。

…………南晋剑圣亲弟柳亦青,与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筹备三月的一战,就此结束,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因为他们只是俗世凡人,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修行强者的战斗细节,在他们的眼中,这场战斗只是柳亦青刺了一剑,然后宁缺砍了一刀,便结束了。

看不明白不代表不会发表议论,这场注定是近期内世间最轰动的决斗,想必会通过长安城民众不停的转述,最终变成一个和真实情况完全不一样,但却更为精彩、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此后一段时间里的市井酒铺、深山宗派里,肯定会有很多人讨论宁缺那简单而浩然无双的一刀,而这甚至可能会成为长安城百姓很久远的记忆。

官道上的数十辆马车也渐渐驶离书院,只有那辆属于西陵神殿使团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显得有些孤单。

程立雪没有离开,他走出已经破烂不堪的车厢,来到何明池身旁,向下方的书院侧门望去,眉宇间满是困惑的神情。

书院侧门紧闭,门前的青砖地上残留着一些血渍,四周那数道灰尘形成的矮垄,先前证明了柳亦青的强大,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笑。

难道说真的可能符武双修?程立雪蹙眉望着那处,苦苦思索,做为西陵神殿天谕司的司座大人,他的道法境界高深,见识更是广博,但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符武双修这种说法,当然更没有听说有谁练成过。

就算你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把符武之道合二为一,但为什么最后你砍出那刀时,却明明用的是我西陵神术?程立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柳亦青先前双眼骤瞎,凄惶不堪时也颤声问过。

宁缺怎么会神术?谁教的神术?一安静站在他身旁的何明池,似乎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声音,轻声说道:宁缺是夫子的学生,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按照西陵神殿教典的记载,根据桃山上那些云端神座的形容,书院里的夫子确实似乎是无所不能之人。

程立雪觉得这个推论成立,但隐隐约约间又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站在大青树阴影下的小姑娘。

然后若有所悟。

…………(曙光在前,我先吃饭,下一章四点五十前出来。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章 如何证明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章 如何证明西陵神术乃昊天道门最神圣最至高的道法,甚至被称作道法之源。

和巡视世间的裁决司执事们所用的神术不同,这种神术并不是具体的功法,而是昊天赐予修行者的神辉武器。

桃山之上能够修练神术的道门弟子,并不见得是悟性资质最高的,但必须是道心最干净,对昊天信仰最坚定的弟子。

道痴叶红鱼能修行神术,便是因为她做到这两点,而隆庆皇子对昊天的信仰足够坚定,却因为燕国的那些皇室俗务,无法让道心保持清明,所以即便是他也无法修行真正的神术。

程立雪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能修行神术。

所以他无法理解,宁缺为什么能。

直到他想起先前静静站在大青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认得那个小姑娘,因为那个小姑娘便是天谕神座亲自率领西陵使团来到长安城的理由和目的,所以他以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书院湿地深处的有一座院落。

宁缺和陈皮皮站在院外湿地岸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小棠被余帘师姐喊去练功的缘故,陈皮皮有些沉默,低头看着湿地里的水草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说道:那道神辉是从刀里出来的。

宁缺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特殊道法?陈皮皮摇了摇头,说道:西陵神术不是这样的。

宁缺微微皱眉,说道:我提前用神符,把昊天神辉注入了刀内,所以挥刀之时,神辉才会从刀里出来,这种解释怎么样?不怎么样。

陈皮皮认真提醒道:你那一刀最开始的时候裹胁的是天地元气。

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

宁缺很诚恳地说道:以后不会这种漏洞。

陈皮皮嘲讽说道:你以为真能骗世人一辈子?宁缺问道:就算被感知到问题,但这种事情谁能找到证据?陈皮皮想了想,摇头说道:还确实没有。

宁缺放松下来,说道:那就行了。

便在这时,院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嚎,然后惨嚎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向院内走去。

院落僻静的一间厢房内。

那位穿着蓝布大褂的老妇人,看着痛的在床上打滚的柳亦青,摇了摇头,把手中针匙之类的医用物事收入囊中,说道:不行了。

二师兄微微点头,说道:辛苦。

厢房门被推开,宁缺和陈皮皮走了进来。

柳亦青咬着牙,忍住眼中传来的痛楚,左手紧紧握着床畔的木条,大声喊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受伤的双眼上缠着白色的布带。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很清楚。

听出宁缺的声音,柳亦青露在白色布带之外的脸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声音微嘶幽幽说道:你今日盲我双眼,日后必有所报。

宁缺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角色,无论是在刀剑战斗中还是在口头战斗中,听着此人威胁自己,说道:如果你真要报仇,何必日后,现在你便可以杀我,因为你清楚我真的很想杀死你。

柳亦青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赤裸裸地用言语表达杀心,微微一僵后寒声说道:我大兄是剑圣柳白,你凭什么敢杀我?修行者讲究的是心境意志,但凡开始搬背景靠山,除了宁缺这等不怎么讲究风度的人之外,大多都是绝望甚至崩溃的前兆。

不过柳亦青确实还有几分希望和底气。

剑圣柳白的名头确实太过强大,虽说书院想来不会畏惧此人,但要招惹世间第一强者,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这时候,一直安静站着的二师兄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是柳白的亲弟弟,书院自然不会苛待于你,且请放心。

柳亦青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在书院里一定很有地位,甚至有可能便是传闻中书院后山的大先生或者是二先生,诚恳说道:多谢先生照拂。

不用谢。

这句话不是客气,而是因为二师兄乃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愿意撒谎骗人,而且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值得对方道谢的地方。

他说道:因为我打算让你留在书院养伤。

柳亦青怔了怔,带着最后的希冀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放我离开?二师兄思考了片刻后很诚实地说道:什么时候柳白把朝小树放了,我就放你离开,如果朝小树死了,那么你就再也不用离开。

柳亦青听出了对方言语间的认真,双眼传来的痛楚和被幽禁书院终生的恐惧交杂,让他变得更加慌乱,焦急说道:朝小树真的不在剑阁,他也没有死,大兄闭关不能出,所以只能夺了他的剑伤了他的人,便让他跑了。

宁缺终于知道,原来朝小树果然是遇到了剑圣柳白,自然不敌,难怪佩剑被夺,只是他究竟伤的有多重?二师兄忽然问道:你怎么证明?…………房间里一片安静。

柳亦青说道:朝小树不在剑阁,难道不是证明?二师兄说道:你怎么证明朝小树不在剑阁,怎么证明他还活着?柳亦青心想,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朝小树在哪里,自己怎么证明给你看,越想越是焦虑,说道:书院怎么能不讲理?二师兄平静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囚人留人,天地至理,什么时候柳白能够证明朝小树不在他那儿,而且还活着,你再离开。

穿蓝大褂的老妇人在旁淡淡说道:我给柳白写封信问问。

二师兄微微一怔,说道:多谢。

…………走出院落,来到湿地畔,宁缺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问二师兄,书院这位喜欢打扫卫生的名誉老教授究竟和柳白有何过往,却不料二师兄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

二师兄一向是严肃守礼之人,讲究顺孝友悌,对待老师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大师兄像夏天般势情,对待师弟师妹们像秋天一般肃杀,对待敌人像冬天一般冷酷,面对宁缺这些人他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更少称赞。

所以看着师兄脸上的笑容,耳中听着不错二字,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力道,宁缺双脚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觉得浑身舒泰到了极点。

陈皮皮在旁羡慕地瘪了瘪嘴。

二师兄转身看着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肃然说道:虽说你比小师弟入门要早,修为境界更高,但有些方面却是不如他,所谓闻道有先后,得道无定时,你要忘记自己师兄的身份,向他多多学习。

陈皮皮心想你何时忘记过自己师兄的身份来向我学习?而且本天才还需要向宁缺学习什么东西?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是露出恭谨神色,连连应下。

宁缺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师兄,我究竟哪里不错。

二师兄很满意地看着他,说道:最后你与那人说,我终有一日会把柳白揍成一堆狗屎,这等眼光和气魄很是不错。

片刻后。

陈皮皮看着二师兄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还以为要我学什么,原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喜欢被你拍马屁的本事。

宁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皆学问,皆学问。

…………长安城内。

皇城前的南门观如往常一般安静。

只不过和往日比较起来,今天南门观的安静里更透着几分紧张和肃杀气息,美丽的道观建筑群内,看不到走动的人影,但在道观外的数条街巷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大唐军方和天枢处的强者。

南门观最近的防御,甚至要比皇宫更加森严,这不能怪大唐朝廷紧张,实在是因为南门观里住着的那位大人物地位太过尊崇,如果让那位大人物在大唐境内出现什么意外,整个天下大概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西陵神殿天谕大神官,如今便居住于此。

南门观深处的道殿中,乌黑暗光的木地板深处,有位穿着华美神袍的老人静坐其间,闭阖的双眼四周,尽是干涸土地一般的皱纹。

天谕司司座程立雪恭恭敬敬跪在老人身前。

当初隆庆师弟毁于他手,神殿里都认为那是仗着书院给他提供的恐怖神物,即便是观海僧和道石连续败在他手下,依然没有人觉得他有多强。

程立雪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词语,停顿稍许后,继续恭敬说道:今日弟子亲眼观看了他与柳亦青一战,确认他应该已经晋了洞玄上境。

和荒原相遇时相比,此子境界修为的提升速度可称恐怖,能够让程立雪如此恭敬的人,自然便是天谕神座。

天谕神座缓缓睁开双眼,眼角那些深刻的皱褶,随着睁眼的动作渐渐舒展开来,如同久旱的大地被春雨滋润了一夜。

夫子回到了书院,能够亲自指点他,如果他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还如庸人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天谕神座看着身前的弟子,问道:只是他为什么能够修行神术?程立雪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与桑桑师妹有关。

天谕神座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如何证明?…………(其实今天状态特别差,因为某些事情,不过写这章的时候,生生把自己给写乐了,在二师兄说怎么证明的时候,还有一章,我继续。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一章 跪在神座前的少女程立雪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

天谕神座悠悠回思着多年前的过往,淡然说道:那你可曾知道,书院当年那位轲先生,也曾经在世间展露过神术?程立雪震惊无语。

除了西陵神殿之外,世间居然还有别的人能够修行神术,已经让他觉得惘然失措,因为桑桑的关系,他能勉强接受宁缺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此时从神座口中得知,多年前书院便有人已经掌握了神术,这实在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传说中的轲先生。

天谕神座说道:宁缺无论是从桑桑处学会西陵神术,还是从轲先生衣钵中觅得关键,对于道门而言,本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轲先生对昊天的信仰不可能坚定,他怎么能够修行神术?如果宁缺是从轲先生处学会了神术,这神术究竟是什么?程立雪神情惘然说道:宁缺即便是颜瑟师伯的弟子,我们也要多加警惕才是。

信仰是什么,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至于什么才叫做坚定,那更是只有伟大的昊天自己才能做出判断。

天谕神座淡然说道:你的疑惑,不是天谕司的职责,而是裁决司的问题,稍后修书一封回西陵,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程立雪应下,又想起西陵前些天传来的讯息,微微皱眉说道:听说裁决神座身上的伤一直未曾痊愈,最近情绪……天谕神座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神殿三司各司其责,裁决司那边最近你最好远离,切莫被那盆污水脏了自身。

程立雪听着这话。

吃惊问道:弟子不明白。

天谕神座看着身前乌黑的地板,仿佛看着桃山深处幽暗的囚狱。

感慨说道:当初裁决授意道门千观宣扬宁缺之名,便存着要让剑阁起怒的念头,今日书院门口这场战斗便肇始于此,便是其中那些关键处,也是由裁决司一力筹划,然而这些惯用阴谋暴力的人们,却始终没有想明白一点,这是书院和柳白之间的事情,神殿插手本就是错误。

做的越多便错的越多。

程立雪这才知道,原来西陵神殿竟在今日这场决斗的幕后做过手脚。

天谕神座眼帘微垂,眼角的皱纹渐深,悠悠说道:光明师兄去了。

我也老了。

眼看着裁决司即将出一件大事,我有些不安。

程立雪紧张问道:既然已经知道要出大事,为何不能提前阻止?天谕神座抬起头来。

怜爱看着他,说道:你跟随我也有二十余年,在天谕司也有很长时间,难道还不清楚,所谓天谕只是奉天之谕,我们或许能比世人提前知道一些事情。

但那是昊天让你我知道,提前阻止?那岂不是要逆天行事?更何况裁决司这件大事。

对神殿而言或许不见得是坏事。

…………知守观是不可知之地。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破落道观的存在。

就算知道知守观存在的人,也不知道这座处于昊天道门云端的道观,就在距离桃山不远的一座深山中,静静看着那片煌美庄严的道殿群。

道观后方那片湖畔的第一间草屋里。

湖风再次透窗而入,翻开了天书日字卷的封面,停留在某页纸上。

桌畔的中年道人看着书页上的那个名字,沉默不语。

中年道人看管天书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日字卷上发生过这样的情形。

三个月前,那个名字消失。

昨日,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却没有出现在原来的地方,而是随着湖风的翻动,时而出现在前一页,时而出现在后一页,始终不肯停留,直到最后才老实地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页纸上,但位置却变了。

那个名字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来到了书纸的上方,就如同一朵烟花,从原野间升起,瞬间快要触到天穹。

从洞玄下境,马上便要看到知命境的门槛……夫子真是了不起。

中年道人看着那个不安分的名字,微笑说道:我看管天书多年以来,你境界提升的速度可以排进前五,但你境界的难以捉摸,却肯定是第一。

不远处,隆庆皇子的名字如往常一般淡至不可见,然而说着庆字的最后一捺,却似乎比原先要浓了些,似乎被人添了一记墨笔。

中年道人没有注意到隆庆皇子名字的变化。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不安分的名字上。

然后他抬头望向天书这页纸的最高处,欣慰的点了点头。

那里有叶红鱼三字高悬其间,仿佛随时可能破纸而出,显得极孤傲地把这页纸上其余的所有名字都远远甩在身后。

…………西陵桃山仿佛被神斧劈开的山崖间,有一座无数巨大的黑色岩石砌成的道殿,一个青色身影安静站在殿前石阶下,显得格外渺小。

从荒原归来之后,不知道是厌倦了那些像血一般的红色,还是想要遮住自己肩上那两道恐怖的伤口。

叶红鱼再没有穿那些鲜红美丽的衣裙,而是如神殿最低贱的道役仆妇般,穿上了宽大的青色道袍,神殿裁决司的执事们看着殿前的她,神情复杂,有鄙夷,有黯然,有怜悯,有嘲弄,有不屑,还有愤怒,绝大部分都是负面的情绪。

以往那些年月里,她是裁决司神座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座,是整个昊天道门都传颂其名的道痴,她骄傲而且冷漠,虽然把裁决司里的具体事务都交由隆庆皇子处理,但一旦下属执事犯了错处,她惩处起来绝不留情。

当时裁决司里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冷酷以及强大而感到敬畏,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道痴已经不是原来的道痴,她不再强大,所以不再冷酷,那么便再也没有人敬畏她,甚至基于某种情绪而刻意用嘲弄的眼光看她。

为了那卷流落在外的天书明字卷,去年西陵神殿向荒原投入了大批力量,具体事务由裁决司负责处理,换句话说,便是由叶红鱼负责。

裁决司筹谋已久,最终却是惨败而归,从神殿骑兵统领被杖责,到两名黑执事离奇失踪,再到隆庆皇子被毁,直到抢夺天书失败,过往以冷酷强大形象出现在世间的裁决司,竟显得那般衰弱。

神殿里没有人会理会天书明字卷的抢夺,最后早已脱离了世间修行力量的范畴,演变成了书院等不可知之地天下行走间的故事,如今的叶红鱼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之中,她也不应该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中,所有人都认为既然叶红鱼是裁决司的大司座,那么失败便是她的责任。

西陵神殿是信奉昊天之光明所在,但道殿之中却不见得是完全光明,尤其是裁决司行走黑夜之中,最为崇奉力量,所以只要叶红鱼还是西陵神殿强大的道痴,那么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问题便在于,叶红鱼自身出了问题。

在荒原之行里,她在魔宗山门遇到了恐怖的莲生大师,被对方用饕餮大法吞噬血肉,生死存亡之刻,她用道门秘法强行降境,换取片刻的强大光华,终于与宁缺、莫山山联手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

然而她在雪崖间刚刚晋入知命境,境界尚未稳定,便又强行降境,竟引发了被计算中更可怕的反噬,从离开荒原开始,她的境界便一直在向下跌落,连停留在洞玄上境都无法做到。

依目前趋势看,恐怕要跌到洞玄下境甚至更低的层次,她的修为才能最终稳定,更可怕的是,她此生可能再无希望重回知命境界。

不再强大的道痴,还是道痴吗?唯实力为尊的裁决司众人,自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敬畏她,而叶红鱼面对身遭的变化,却是变得愈发沉默平静,搬进了一间幽静偏僻的石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举动向众人传达某种讯息。

然而越是如此,人们越觉得她不再有资格被敬畏。

西陵神殿里的人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很多人眼神里的奚落嘲讽神情,越来越赤裸,裁决司里甚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隆庆皇子死了,道痴也已经死了。

站在殿前的那个青衣少女,只不过是一个叫叶红鱼的废物。

…………一名执事走出裁决道殿,神态温和地请她进去。

叶红鱼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进了黑色道殿。

黑色道殿内部空旷开阔,最深处有一道珠玉织成的帘。

叶红鱼走的很慢,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珠玉帘前。

珠玉帘后是那座由整块南海墨玉雕成的神座,玉色如凝固的血。

裁决神座以手撑额,坐在神座之上,似乎在养神,没有说话。

叶红鱼在珠帘外安静地站着,也没有说话。

空旷的道殿里连丝风都没有,沉默一直在持续。

她明白了一些什么。

然后她缓缓掀起青色道袍的前襟,对着帘后的神座跪了下去。

裁决司任何人都必须跪在裁决神座之前表示服从和敬畏。

以往这些年里,只有道痴可以不跪,因为她骄傲并且强大。

但她现在不是道痴,所以她必须跪,而且要跪的比别人更加恭谨。

…………(飞吻,飞吻。

)(未完待续)最终的会计报告以及七月重要事宜报告首先,请让我们鼓掌。

昨天算帐时曾经说过,有九千说,有一万说,有一万一说,俺为了保险,为了无话可说,我写了一万三,哈哈。

六月份的十八万字任务,这下怎么说,横着算,竖着算,我都是完成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很有成就感。

最后的十二天,自我疯狂了一下,中间很多次都绝望了,尤其是因为私事把任务累积的更可怕,可怕到最后三天还要写四万多,最后两天还要写三万八的时候……放弃之前,我咬了咬牙,算是和自己较了个劲。

成功了就好,而且得到的反馈不错,都说这两天写的挺好。

那就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昨天周六我没休息,今天轮一天,然后明天我还想请天假,因为我真的累垮了,我得把精神养回来,两天假期之后,我马上回来,因为第二卷后面这部分,是我最想写的情节,我会争取达到精气神饱足的境界,然后一刀砍之。

七月的更新数量,也还是提前说一下,但可不敢像上个月那么搞了,一点退路都没有。

七月我会更新十五万字以上,上不封顶,当然估计也没什么能耐多写多少,总之我会努力的。

最后老规矩,月票推荐票。

今天是七月第一天,麻烦大家投投。

感谢,感恩。

我去睡了。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神座的继任者们坐在墨玉神座上的裁决大神官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帘外低头跪地的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却似乎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裁决大神官冷漠说道:虽说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但我希望你的眼光依然还在。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这道声音微显嘶哑,从容优雅里隐隐透着一股掩之不住的暴戾气息,直接将神座涛那道珠帘震的摇摆撞击不停,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殿之中,仿佛暴雨不停落在空着的漆瓷空碗里。

叶红鱼安静跪在帘涛,没有因为这些杂碎的声音以及声音里所蕴藏的威压有丝毫动容,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些,显得更加恭谨。

一名裁决司执事从帘后走了出来,双手拿着一份宗卷,走到她身涛,温和安慰一笑,然后把宗卷递到她的手中。

叶红鱼安静接过宗卷,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认真把宗卷里记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宗卷由出使唐国的神殿使团经由秘密途径悄回西陵,执笔是天谕司司座程立雪,宗卷里的内容是对书院侧门宁缺和柳亦青一战的详细描述,而描述的重点当然放在宁缺那一刀最后展露出来的神术。

你见过那个人有什么看法?裁决大神官冷漠而肃穆的声音,厉次从珠帘后响起。

叶红鱼静静听着珠帘撞击的声音,缓声说道:宁缺修为境界之快,超出了我的预判,至于天谕司所以为的神术……在我看来只是徒有其形,因为根据细节看,当时宁缺那一刀凝结的天地牙,气,最终化作的昊天神辉应该是由刀内迸发而出并不是从自然里糊取。

道殿内一片死寂。

叶红鱼通过卷宗匕的细节,对宁缺那一刀的真实手段产生了某和怀疑,这和怀疑指向某个很惊人的事实,所以场间一片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裁决尖神官声音微低问道:你能确认?叶红鱼摇了摇头,说道:当年轲先生也在世间展露过神术而且宁缺的小侍女既然拜在了光明神座门下,那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都无法怀疑他,就算能怀疑,也无法把这份怀疑昭示天下。

裁决大神官毫无情绪看着跪在身前的她,忽然说道:你能不能证明?叶红鱼平静说道:以往能,现在不能。

裁决大神官看着少女这氛恬静神情便觉得有股燥意自胸腹间生出,沉怒说道:那你还有什么用?叶红鱼沉默片刻后说道:至少还有眼看。

一道沉闷如雷面咳嗽声,忽然在珠帘后响起,然后无法停止。

过了很久以后,裁决大神官才止住咳嗽隔着珠帘冷漠注视着她,说道:你已被莲生那个魔头污了身躯,需要净化选择石屋苦修避世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段时间你先不要理会司里的事务了。

叶红鱼很清楚,神座大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等于剥夺了裁决司大司座的位置,事实上自荒原归来后,她隐居石屋,便很少理会裁决司里的事务,然而不理会和被录压理会的权利是两回事。

她如今实力严重受损,螳界已经跌落到洞玄中品甚至还在继续向下,如果连裁决司司座的位置都不复存在,那么神殿里曾经在她身前吃过无数苦头的人们,或许会把那些嘲弄鄙夷的目光,变成真实的行为。

叶红鱼跪在神座之涛,沉默不语,没有接话。

裁决大神官有些疲惫地重新向后靠去,以手撑额,看着帘外的少女,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厌倦和轻讽。

如他这等端坐在云端的神殿巨头,绝对无法接受神座之涛有人试图保持着骄傲,不肯谦卑地下跪低头,以往那些年,因为叶红鱼的天资,掌教欣赏她,他也器重她,再加上观里那人,所以他能平静看着她骄傲,甚至扶植她的骄傲,但现在既然她没有骄傲的资格,那么便归于沉寂吧。

这件事情,本座已经修书入观,你那位兄长,对本座的处置表示感谢。

裁决大神官冷漠看着帘外的少女,击碎她最后的心理依赖。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叶红鱼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身体微微颤拖起来,眉宇间尽是自嘲和失落的情绪,就像是一个看似坚硬的鸡蛋,终于被人击碎了最外面的那层薄壳,露出脆弱的内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唇角泛起一丝有些凄惋的笑容,对着珠帘后的神座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这些年来,靠着神座大人庇估,才有了今天,容弟子拜谢大恩。

裁决大神官皱眉看着行礼匍匐于帘涛的少女,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决宝似乎匆忙了此,总觉得少女唇角那丝凄婉的笑容,还有这句听上去有些绝望悲伤的话,隐藏着一些自己没有看明白的意思。

叶红鱼行礼完毕,缓缓站起身来,就在离去之涛,她看着帘后墨玉座上的神座大人,轻声说道:南晋剑阁与书院之间的这场故事,弟子以为裁决司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虽然这是事后之言。

裁决大神官看着她忽然再次痛苦地咳嗽起来,厉声喝斥道:境界跌落不可怕,你道心怯懦如斯才是真的可怕……我西陵神殿统领世间,裁决司执行教典戒律,任谁人又胆敢对此发问?叶红鱼不再多说什么,走出了这座黑色的道殿。

站在道殿外高高的石阶最上方,看着桃山外的田野炊烟,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叹息说道:又有人要死了。

先前那名把卷宗递给她的执事,送她一直送到殿外,此时正安静站在她的身旁……听着她的感慨……也忍不住感慨起来,声音细若呢喃说道:神座大人最近这些月常患伤风……咳嗽的有些厉害,脾气也暴燥了些,还请司座大人不要往心里去,至于剑阁一事,该死的人总是要死,的。

作为西陵神殿最强大恐怖的大神官……境界早已晋入知命巅瞪,端坐云头看世人皆如蝼蚁,似这样的人早已百病不侵,又哪里可能伤风,不可能伤风,又怎么会咳嗽,不咳嗽又怎么会脾气暴躁?叶红鱼看着远处那些用嘲弄鄙夷恰悯目光看着自己的裁决司执事们,忽然同情说道:被光明神座伤了,要好可不是那么容易。

西陵神殿有一位掌教大人,有三方神座。

无论坐在神座上的人是老是病是伤还是被囚,但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便是地位无限尊崇……受到世间亿万民众膜拜敬仰的大神官。

去年某时,被囚幽阁十余年的光明大神官叛教逃离,然后在长安城郊外某座无名山上与颜瑟大师同归于尽。

西陵神殿上便空了一方神座。

神座空以待人。

西陵神殿不可能允许这和情况持续太长时间……所以当知晓光明大神官曾经在世间留下传人后,神殿急迫要做的事情……便是把那位传人带回西陵。

这件事情暂时还处于秘而不宣的状态之中。

神殿之外的人们,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会产生某种疑惑,为什么涛任光明神座叛教而出,给神殿带来了极大的伤害,西陵神殿里的人们,却依然要选择他的传人,来接任光明神座的位置。

但对西陵神殿里的人们来说,这件事情却是非常自然,因为叛教的光明大神官,依然是光明大神官,更因为无数年来,桃山三方神座的传承,从来不是由掌教或大神官自己决定,而是由吴天决定。

三方神座的传承,各自依遁着不同的路径。

裁决神座的传承,是昊天通过对力量的评判而做出选择。

天谕神座的传承,是昊天通过对预言的显露而做出选择。

光明神座的悄承,是昊天通过对光明的延续而做出选择。

将死的光明大神官,在长安寻觅到自己的传人,这必然是昊天的意志,那么那名传人,便一定是未来的光明大神官。

尤其是南海传来消息后,西陵神殿掌教和天谕神座,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毫不犹豫让光明神座等待它真正主人的归来。

临四十七巷,老笔斋中。

宁缺看着身前的程立雪,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荒原右帐王庭里,他曾经与这位神殿天谕司的司座大人相遇过,在那次争端中,程立雪表现的平静甚至公正,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今天看着对方银白如雪的须发,他却觉得很不自在。

因为对方是西陵神殿的大人物,但先前交谈时的态度却是那般诚恳、甚至显得有些谦卑,尤其是当桑桑端茶上来时,程立雪恭谨的模样,让宁缺总容易产生某种错觉,这个家伙是不是自己和桑桑将来生的儿子。

宁缺端起桌上的茶杯,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真不能应承你什么。

程立雪静静看着他,忽然蹙眉说道:虽说这些年来,神殿与书院之间偶有误会,但彼此还算尊重。

宁缺说道:我很尊重昊天道门。

程立雪叹息说道:桑桑师妹日后是我神殿的光明神座,包括我在内,世间亿万昊天信徒,对着她都要下跪行礼,不敢多言多视,然而十三先生你却让她在此间铺床叠被端茶倒水,那么对道门的尊重究竟在哪里?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好糊弄的男人们听着这话,宁缺望向后院里正在生火做饭的桑桑,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整件事情里都透着股荒唐的感觉,我看着她从一个小不点长成现在的小姑娘,我知道她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但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特殊,特殊到居然能惊动西陵神殿。

程立雪说道:桑桑师妹就算是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人,但既然昊天通过光明神座的手选择了她,那么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普通,而我们,则是一定会禀承昊天的意志,把她接回神殿。

我不喜欢听到一定这种词,还有这种语气宁缺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这会让我感觉,你们是在威胁我,会让我觉得你们是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程立雪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完全可以从别的角度去理解。

宁缺啜了口冰冷的残茶,微嘲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把她带回神殿,那我还能怎么理解?如果我不同意,难道你们会就此罢手。

程立雪摇了摇头:光明神座总不能常年无主。

宁缺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坚持不同意,神殿会怎么做?程立雪听出他言语里的强悍意味,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光明神座对于整个昊天道门、对于西陵神殿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

宁缺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哪怕不惜一战?程立雪微笑看着他,毫不退避,平静说道:如果光明神座的传人流落在世间别的地方,那么神殿不惜让整个世界流血,也要把她找回去。

宁缺说道:既然你也说是别的地方,那么想必你以及神殿里的大人物们都很清楚,桑桑现在是在长安,是在我的身边。

程立雪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我是来请桑桑师妹回去。

请字相对好听一些。

宁缺说道:但我是想确认。

神殿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程立雪微微蹙眉,看着他说道:你想知道神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大唐宣战?对书院宣战?那你认为大唐和书院会不会因为桑桑师妹而与神殿开战?宁缺想起多年前长安城里的血雨腥风,想起现在还好好活着的夏侯大将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帝国和书院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就和神殿开战,但如果你们真想强行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帝国和书院一定会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程立雪面色微寒。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在宁缺的心中。

桑桑师妹似乎不是一个相处多年的小侍女那般简单,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宁缺此子竟是真的有为了桑桑师妹不惜让洪水漫过人间的决心和狠劲。

大唐和书院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蛮横而与神殿开战?他严厉训斥道:夫子和大唐天子难道是你这等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世间大乱的无耻之人?宁缺神情不变。

看着他说道:你不要忘记我的身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有足够的办法把书院和帝国拉进这趟浑水里。

老笔斋里一片沉默。

程立雪看着他苦笑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情想像的更美好一些?桑桑师妹去西陵,不是去做苦囚,也不是去受苦受难,相反她会接受昊天道门最完美的教育,她会成桃山上最尊贵的光明神座。

无论对大唐对书院还是对你来说。

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坏处,那么我们这间为什么要有战争?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所以才不想让桑桑去西陵神殿,所以才不想让桑桑变成光明大神官。

所以才想让她一辈子跟着自己服侍自己?宁缺看着杯中残茶,陷长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让我再想想。

程立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天谕神座不可能在长安城里久留,希望你能认真地想,而不是用想为借口糊弄我。

…………当天夜里,宁缺带着桑桑来到了大学士府。

曾静夫人看着好些天没见的女儿,大喜过望,牵着她的手进了后宅。

把安静的书房留给了宁缺和曾静大学士。

这件事情,大人您究竟是怎样想的?宁缺认真问道。

他想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到一些精神支持。

比如父母对女儿的不舍,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这是痴心妄想。

曾静大学士的脸上确实有几分不舍。

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极度惊喜之后的惘然无措,对于世间的昊天信徒们来说,哪怕是大唐子民,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成为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都会认为那是无上的荣耀。

我在想后年是不是应该回故乡,重修宗祠,如果不是列祖列宗在天上保佑,我家怎能出此盛事?说起重修宗祠一事,便是这规制也要做大修改,唐律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按照近清河郡崔氏一百多年前出的那位西陵大神官的旧例,我曾家宗祠可以比拟亲王规制。

曾静大学士满脸光彩,声音微颤说道:这还是在我大唐境内,皇权至上,如果是在南晋或是宋国,甚到可以按照帝王之制重修宗祠,十三先生,你说我这辈子何德何能,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福气?忽然间,他注意到了宁缺的沉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失态,失态了,不过总比早年前清河郡崔氏那位族长要强,据传那年西陵选定大神官的消息传回清河郡后,那位族长惊喜过度,竟是变成了一个傻子。

宁缺微涩一笑,说道:当西陵大神官……真有这么好吗?曾静怔住了,脸上满是吃惊神情,心想您是夫子的亲传弟子,怎么会问出如此荒唐甚至有些弱智的问题。

对世人而言。

能成为西陵大神官,那是比做皇帝更加完美的事情,这还不好,那世间可还有别的什么好事?曾静忽然醒过神来,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说道:您不想桑桑去西陵?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不是不想,是没想好。

曾静颤声说道:十三先生救小女于苦厄之中,这些年来照拂有加。

我自是万分感激,我也知道您与小女之间并非普通主仆情份,只是这件事情。

还请先生您多多思忖,切不可随意便做了决断。

宁缺沉默不语。

曾静想到一种可能,却觉得不太可能,扯着颌下的胡须犹豫挣扎了半天。

压抵声音试探着说道:听闻教典不禁神座娶妻或嫁人。

宁缺霍然抬首,看着他问道:真的?曾静看着他骤然明亮的眼睛,唬了一跳,心想难道妻子平日里的猜测是真的?想到那个猜测可能是真的,曾静顿时忘了宁缺是书院二层楼学生的事实,下意识里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捋须皱眉问道:如果桑桑不去西陵。

十三先生日后准备如何安置我这可怜的女儿?宁缺没有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说道:等她过了十六,我就娶她。

曾静捋须的手指一抖,胡子掉了三根。

他正准备等对方开口之后。

自己好生辩上一番,然后却没有想到宁缺竟是毫不犹豫、未作任何遮掩,便说要娶桑桑为妻!正妻?曾静声音微颤问道。

宁缺摇了摇头。

曾静微怒。

宁缺摇完头后说道:当然是正的,难道还是歪的。

曾静轻松了很多,微笑问道:纳妾否?宁缺苦涩说道:我倒是想,你觉得可能吗?曾静的笑容愈发盛放,自己的女儿可能嫁给夫子亲传弟子为正妻,对方还承诺不纳妾。

这等将来,似乎不做西陵大神官也算不得太遗憾。

既然如此。

那桑桑去不去西陵,全部由你说了算。

曾静大学士向来是个很决然的人。

不然当年桑桑被他正妻所害之后,就算有皇后娘娘的压力,他也不可能顶着清河郡大姓的威名,直接休妻杀奴。

所以当听到宁缺的话后,稍微想了想两种选择的优劣,他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夫妻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把压力全部扔给了宁缺。

宁缺痛苦说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大家商量着办吗?曾静轻抚微痛的下巴,摇头晃脑说道:桑桑如今还在先生的户籍上,而且你们感情深厚,论情论理,此事也应该由先生做主。

宁缺忽然发现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还真心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角色。

曾静看着他冷笑想道,不要以为你是书院二层楼的学生,便可以糊弄老夫出口拒绝西陵神殿的请求。

夜渐深。

曾静夫人带着桑桑从后宅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舍。

曾静把妻子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曾静夫人掩嘴微惊,再看宁缺时,那眼神便与从前有了极大的不同,疼爱喜欢到了极点。

想着日后先生您会时常来府上,所以先前命人在后宅腾了间客房出来。

曾静夫人看着宁缺笑眯眯说道:不若今夜便在这里歇着吧。

宁缺忽然觉得自己走进了聊斋的世界,生出落荒而逃的冲动。

稍后还有件要紧事去办。

他站起身来,让桑桑今夜便在学士府里多陪陪父母,便离了学士府。

他去了春风亭横二街。

朝小树的宅子便在这条街上。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四章 借剑(上)齐四一直等在朝宅外……见着宁缺终于现身……顿时松了口气,顿着他便往宅子里走去,一路上低声说了说最新的情况。

已是深夜,但朝宅大厅依然是为火通明,数人沉默坐在厅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当他们望向坐在首位的那位老太爷时,脸上总会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未免显得勉强了些。

[搜索最新更新尽在.]齐四带着宁缺走入厅内。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抱拳行礼,自报家门。

常三,常思威。

刘五刘思。

费六费经纬。

陈七今日朝宅里这些人,都是鱼龙帮当年的头领,在春风亭一案后,他们的身份现了明路,只能离开鱼龙帮回到朝廷里,如今在骁骑营和侍卫处里都有极重要的身份,此时众人聚于朝宅,自然是为了那件事情。

朝小树离开长安城之涛,专门带着自己手车这些兄弟去了一趟临四十七巷,让宁缺见过面,宁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如果从暗侍卫那边算起,大家还要算是同僚,对他们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常三等人看着宁缺的眼光有些复杂。

朝小树离开之涛,曾经隐隐有把鱼龙帮和他们托付给宁缺的意思,只是宁缺没有接受,对此事他们心中一直有些困惑不解,不明白朝小树为什么如此信任对方,然而近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如今的宁缺早已成为长安城里的名人他们才明白原来朝二哥早就看出了此子的不俗。

这位是朝老太爷。

齐四介绍道。

宁缺看着那位白发苍苍,面有忧色的老人家,不知为何便觉得有些恼怒,蹙眉说道:父母在不远游,他倒是游的快活自在。

朝老太爷叹息一声,替自己儿子开解道:最早要他考功名,后来要他谋官位,羁了他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这些便让他去吧。

宁缺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位朝老太爷竟如此想的开又想着朝小树在长安城黑道里当了多年皇帝,朝老太爷出身书香门第,竟是不闻不问,想来也是个极有主意却不擅出主意的精明人。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他也不用再避着老人家看着身旁的诸人说道:那名南晋剑师已经审过,朝二哥应该是和柳白战了一场。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常思威的脸上满是忧虑之色,他们和朝小树同生共死多年,对朝小树拥有一种近乎愚妄的信心,但听着出手之人真是剑圣柳白,依然难免觉得震撼多然无措。

剑圣柳白乃当世第一强者就算朝小树离开长安之后境界又有增益,又如何是此人的对手,只是不知那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

宁缺说道:柳亦青也不知道那一战的具体结果,朝小树佩剑被夺,他肯定是受了重伤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齐四挠着头,很苦恼地说道:以朝二哥的性格,断不至于做出剑亡人亡的蠢事现在需要确认的事情是,他现在伤到底有多重他是自己藏在哪个……上山村里还是被南晋人囚禁了起来。

不友剑阁。

宁缺看着众人说道:柳亦青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因为在找到朝小树之涛,书院会一直囚着他,另外书院已经去信到剑阁,问柳白。

场间诸人虽说在长安城黑道间曾经拥有赫赫之名,如今更是朝廷里的重要人物,但对于修行者的世界确实没有什么了解,也不知该如何着手,此时听着宁缺的话,知道书院竟是亲自出面,顿时觉得安心了些。

常三补充说道: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明天就会正式修书给南晋国主,向他要人,我想南晋人应该要掂量下。

陈七一直沉默站在角落里,藏身在人们的身后,似乎很不习惯让自己被太多人看到,忽然间他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

所有人望向他,包括宁缺。

宁缺先前就注意到,众人自我介绍身份时,都能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有这个陈七没有,同时他想起,长安城黑道江湖里对鱼龙帮诸人的那个形容,常三冷、齐四狠、刘五横、费六凶、陈七阴。

陈七究竟有多阴?剑圣柳白会对朝二哥出手,可能是因为他见猎心喜,可能是他要打压我大唐气势,可能是因为朝二哥吃了剑阁地里的一根包谷。

陈七仿佛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低着头缓声说着,虽然说的内容有些好笑,但声音阴恻仿佛阴影里的老鼠。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亦青为什么会来挑战书院?他为什么要拿着朝二哥的剑,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我不是修行者,也不知道修行者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但我想如果修行者还是人的话,那和他们的思考方式和我们这蚊普通人没区别。

……宁缺点点头,说道:这点我可以证明。

陈七缓缓抬起头来,有些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柳白是世间第一强者,所以他不可能是个白痴。

派自己的亲弟弟来打书院的脸,可行,哪怕输了,通过书院的手磨砺自己弟弟的修为,也行,为了两年涛在春风亭死于你们二人之手的弟子,想要收拾朝二哥和你,都行,但拿着朝二哥的剑,让你误以为朝二哥死了,从而让自己的亲弟弟变成一个瞎子,我想他不会认为这么做可行。

宁缺沉默,回忆在书院侧门的那场战斗,确认陈七说的有道理,如果当时不是看见柳亦青手中握着朝小树的剑,自己绝对不会选择那般强悍的出手,把剑圣柳白弟弟整瞎,对他又没有好处。

如果我是柳白,我先胜了已入知命的朝二哥,然后让自己的弟弟击败宁缺,已经足矣弥补春风亭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样必要与书院与大唐结死仇。

陈七继续轻声说道:根据侍卫处的情报,当你进入书院二层楼之后,你的名声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我们虽然不是修行者,但都知道你的名字上了天书,而且春风亭一案的很多细节也被传了出来。

讯信的自然传播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那时候就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南晋剑阁把注意力放在朝二哥和你的身上,那么我相信这两件事情的背后,也有人在动手脚,柳亦青会拿着朝二哥的剑,便是手脚之一。

陈七平静看着场间诸人,说道:有能力有胆量挑弄大唐书院和南晋剑阁之间的关系,并且还有资格从这件事情里谋取好处,看遍整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地方需要这么做,那就是西陵神殿。

南晋都城外。

临崖有黑白二色古阁,是为剑阁。

剑阁建筑往山崖里去,是一方清幽的大洞,洞顶直通峰顶,有天北,洒落,洞底有一片碧潭,一间草屋,仿佛一个单独的小天地。

柳白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着碧潭里盲鱼喷出的细密水泡,缓缓伸手把肩头的长发拨至身后,淡然问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柳亦青在书院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南晋,随着这个消息抵达南晋的还有来自大唐的两封书信。

其中一封书信是由大唐皇帝陛下亲手所书,现在正在南晋国主的寝宫之中,让国主愤怒到了极点,也无奈到了极点。

另一封书信由书院某位老妇书写,现在正安安静静摆在柳白的腿畔,封口已剪,大概他已经看过了。

碧潭侧方,跪着十余名剑阁二代重要弟子,听着师尊的问话,他们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亦青在正面挑战中落败,这能怎么解释?柳白看着身前的碧潭,面无表情说道:我的亲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瞎子这件事情究竟谁能给我一个解班……有剑阁弟子悲愤说道:书院下手太狠,我们一定要……一定要什么?报仇?为什么要报仇?柳白神情冷漠说道:剑道在于一往无涛之精神气魄,我既然要他去败宁缺,杀宁缺,那么他被宁缺所败所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

更何况我让他去书院,本来就是想让他求败,能够磨洗剑心。

众弟子震惊无言,这才明白原来师尊早就料到柳亦青会败。

柳白看了一眼身畔那封信,声音渐寒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让亦青去洗自己的剑,为什么他却带着朝小树的剑去了?剑圣柳白身上的一切都是剑,无论是披散的黑发,腰间的系带,微摆的衣袂,目光背影以及他的声音。

当他的声音渐寒,潭畔的剑阁弟子们仿佛看到一柄神剑正缓缓从万古寒冰中抽出,双眼被凌厉剑意所侵,顿时开始刺痛流泪。

众弟子惊恐万分,匍匐于地,颤栗不敢多言。

柳白缓缓转身,神情冷漠看着潭畔的弟子们,说道:我那弟弟除了剑道之外,别的方面前比较白痴,正因为他白痴,所以他白痴到连用朝小树的剑去激怒宁缺的方法都想不到,那么是谁帮他想到的?剑阁后的崖洞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匍匐于潭畔的弟子中有一人缓缓直起身来,然后他站起向潭畔涛行两步,长揖行礼,却没有说话。

柳白看着这名弟子,神情冷漠说道:裁决司就一定比剑阁好?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借剑(中)小碧潭里的盲鱼还在吐着水泡。

潭畔的黄草依然凄黄无力。

仿佛那间草屋上的同伴。

听到柳白的问话,那名走到潭畔的剑阁弟子身体剧震,他已经决定坦承一切,却没有想到,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柳白说道:我养了你七年,教了你七年,就算是一把冰冷的剑也能捂热,却没想到裁决司的人,天生就是冰坨子。

那名剑阁弟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长揖及地行礼,诚恳致歉说道:抱歉,我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柳白面无表情说道:裁决司要借我剑阁的剑杀人,事先应该要和我说一声,不问而取那就不是借,而是偷。

那名剑阁弟子感慨说道:职司所在,我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

柳白很乏味地重复了一句。

那名剑阁弟子缓缓直起身体,平静注视着碧潭对面的柳白,能够承受柳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厉剑意,表明他的真实修为境界,要比平时强上很多。

当然就算他的修为境界比现在再高出数个层级,依然不可能是柳白的对手,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

剑圣柳白是世间第一强者,令无数修行者敬畏惧怕,但他是西陵神殿的执事,他所执行的命令来自桃山那座黑色的道殿。

用柳白的话,他只是凭借自己管理剑阁的权限,把那把朝小树的剑借了出来,然后再借给即将远赴长安城的柳亦青,同时对他说了几句话。

不问而取确实不是借。

是偷。

但既然是西陵神殿要借剑杀人,那么借便是借。

就算在世人眼中是偷。

依然是借。

柳白终究是西陵客卿,要奉昊天之命而行事,又能把自己如何?不管隆庆皇子死还是没死,但想来他已经毁了。

柳白看着他说道。

那名弟子恭谨应道:正是。

柳白又说道:听说叶红鱼自荒原回来后也废了。

那名弟子平静说道:正是。

柳白大笑说道:你回桃山会接任大司座?那名弟子也笑了起来,用沉默表示承认。

柳白笑的愈发开心,说道:那岂不是日后你可能成为裁大神官。

那名弟子微笑不语。

柳白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看着这名弟子面无表情说道:虽说我剑阁弟子能继任神座,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光荣,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若真成了裁决大神官,我要杀你便有些不方便。

那名弟子身体骤僵,看着潭对面。

既然你还不是裁决大神官,那么偷东西。

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名弟子表情骤寒。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丝甜意,齿间多了一段滑软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那是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他的脑袋从颈间断开,坠落在潭畔的地面上,骨碌碌滚动着,滚进碧潭,片刻后潭水里多出了几道血色。

盲鱼感知着食物的味道,愈发欢快地开始喷吐水泡。

一直沉默跪在潭畔的剑阁弟子们走了上来。

开始收拾那具无头的尸身,他们注意到尸体颈部的腔洞平滑无血。

断口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覆住般,能清晰地看到气管食管骨血,觉得有些恶心。

杀死神殿裁决司的一名重要人物,对柳白来说,仿佛就像杀死了一只老鼠般随意寻常,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当目光落在身旁那封书院来信上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找到朝小树,把他安安全全送回长安城,把我弟弟换回来。

剑阁弟子们互视一眼,领命而去。

这时候一名中年男子从阁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碧潭里浮沉的血花水泡,轻轻叹息一声,走到柳白身后恭谨问道:师兄,问题解决了?柳白说道: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我眼中的世界会美好很多。

那名中年男子苦涩说道:听闻裁决大神官对他很是看重,这次真的准备让他回桃山接任叶红鱼的位置,师兄斩他一只手便罢了,何苦非要杀了他。

柳白沉默片刻后,说道:拿笔纸过来。

…………天光从峰顶洞口洒下,凝成一束笼罩着碧潭,以及潭畔的草屋和人。

柳白坐在潭畔,坐在天光下,静思了很长时间,才拾起身畔的笔与纸,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柔软的墨笔在无法铺平的纸张上行走,线条扭曲打结,不时颤抖,简单几笔艰难地构成一个中空狭长的物事,却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幅面非常拙劣,看上去就像是顽童瞎弄出来的作品。

然而就这样一幅拙劣而简单的画,却似乎让柳白耗尽了心神,在水光的映衬下,脸颊显得有些微白憔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身体僵硬起来。

你看得出来我画的是什么?柳白问道。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声音微涩说道:师兄画的的是一把剑。

柳白满意说道:能看出这是一把剑,师弟你的境界看来有所增益。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心头的震惊,问道:师兄这把剑要给谁?柳白平静说道:寄到西陵,寄给叶红鱼。

中年男子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双膝跪倒在柳白身后,颤声说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寄给道痴?柳白端详着手中画着剑的纸,说道:因为光明神座死在长安城后,这整座桃山,就只有这个女人还让我有几分欣赏。

但……但剑阁与裁决司之间已然决裂。

中年男子焦虑不安颤声说道:如果叶红鱼真的悟了师兄您的剑意,日后成长起来,岂不是要成为剑阁的大敌?柳白说道:就算没有我这把剑,道痴一样能够再次走过那道门槛,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能更快一些。

他抬起头来,看着峰顶洒落的天光,面无表情说道:裁决老儿借了把剑给亦青,我就借把剑给叶红鱼。

借剑,自然为的是杀人。

…………西陵桃山,某间偏僻的石屋。

司座大人,卑职只是个传话之人,还请千万不要见怪。

陈八尺看着身前的叶红鱼,目光被她身上那件有些宽大的青色道袍闪了闪,然后再次落到她美丽而清媚的容颜上。

他曾经是神殿骑兵统领,虽然因为墨池苑弟子遇马贼一事,被宁缺硬生生逼着领受了教律惩罚,被打了棘棍,又被夺除了一应职务,但他洞玄上境的实力犹在,所以在裁决司内依然极有地位。

以往他的直属上司是隆庆皇子,真正最敬畏的人,却是面前的叶红鱼,就算如今叶红鱼落魄如此,面对着她,他依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很自然地用起了旧时的称谓,言语极为小心翼翼。

但毕竟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神殿里所有人都知道,裁决大神官已经暂停了叶红鱼司座的职务,让她清修反省。

或许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陈八尺的目光变得比以前放肆了些许,趁着叶红鱼平静注视屋外的时刻,在她美丽的脸颊和身上来回打转。

叶红鱼、莫山山和陆晨迦之所以被称为天下三痴,除了修行境界强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们都很美丽。

叶红鱼一直都很美,她的身材一直都很好,很诱人。

现在她娇弹诱人的身躯,被笼罩在宽大的青色道袍下,但陈八尺当年看过太多她穿着红色短裙的画面,此时目光所及,那件宽大的青色道袍仿佛就此消失,露出那双笔挺紧绷滑直的大腿。

少女依旧美丽动人,而且因为她现在的黯淡处境,那份怯弱让美丽更增添了几分真实气息,让有些人生出敢于占有这份美丽的勇气。

陈八尺的眼神有些亵秽,但他心里不敢亵秽,因为他没有这种勇气,和道痴在他心中的威严回忆无关,只和他今天要说的这件事情有关。

罗克敌大人是神卫统领,又是掌教大人的亲信,司座大人您应该很清楚他的修为境界,如果他愿意加入到裁决神座的争夺当中,胜算很大。

看着叶红鱼转过身来,陈八尺恭谨低下身去,说道:如果司座大人觉得此事可行,统领大人会亲自前来向您表明他的情意与决心,大人还说只要您同意,他便立即去掌教大人面前提亲。

叶红鱼看着身前这个看似恭谨的旧日下属,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平静说道:给我些时间考虑考虑。

陈八尺连声说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叶红鱼缓缓关闭石屋的门,然后坐回被阴暗笼罩的石床上。

堂堂神卫统领前来提亲,对于一个已经快要一无所有、只剩下容颜与身躯的道门女子来说,不止是理所当然,更是惊喜吧?她神情依旧平静,然而宽大青色道袍下的身体却压抑不住颤抖起来,石床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叶红鱼我也越写越喜欢了,我决定不让她谈恋爱嫁人,孤老终生,嗯嗯,这便是所谓占有欲?大家明天见。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借剑(下)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借剑(下)在荒原魔宗山门里,莲生不止污了她的血肉,更污了她的心境,让她本来清明无双的道心因为旧年某事而蒙上了尘埃,又因为她知命境本就不稳的缘故,一朝强行堕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复的可能。

《友手打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遇着这等挫折,想必会就此绝望放弃。

但她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她是视道如痴的道痴。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验,只要自己道心足够坚定强大,便能把所有这一切变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丽的风景。

在荒原上,她见过千年之前那位光明神座布下的块垒阵,她见过轲先生斩开天地的浩然剑,这些风景都在沉默等着她观赏,然后吸收。

但西陵神殿里别的人不知道。

裁决大神官不知道。

想逼她成亲的神卫统领罗克敌不知道。

不知道的结果便是,如今的西陵神殿,不止给予她冷漠嘲讽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现在最需要的时间都要剥夺。

叶红鱼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看透那些风景,来看破蒙在眼前的纸。

所以她可以平静无视那些神情复杂的眼光,那些字字诛心的议论,她可以显得怯懦,甚至卑贱,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谨地仿佛无希望的废物。

然而现在她所面临的局面,却忽然变得艰难起来。

虽然神卫统领罗克敌是神殿难得的高手,是掌教最信任的下属,但叶红鱼根本不会考虑嫁给他。

不是因为他的年龄,不是因为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为她对他没有感情,因为为了修道,她可以没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为……他要她嫁给他。

他要她嫁给他,不是他求她嫁给他,不是他请她嫁给他。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羞辱。

叶红鱼沉默坐在石床上,双手紧紧攥着青色的道袍,指节有些发白。

难道真的要回观里?陈皮皮你这个死胖子,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白痴,小时候我就是吓了你两句,你为什么就要逃跑?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回观里?你不回观,哥哥就不会原谅我,那我怎么回去?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陈皮皮那个可恶的家伙,还是因为自己兄长,叶红鱼这些日子里面对着无尽羞辱依然可以平静自持,此时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低头,眉眼间尽是委屈难过和怯弱。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道痴也不是失败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时,自然是容易愤怒的,所以叶红鱼这时候变得非常愤怒,她目光寒冷看着石屋紧闭的门,心想自己应该把陈八尺杀死,把罗克敌杀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杀死。

然而眼眸里的愤怒,渐渐化作惘然和自嘲,因为现在她的没有了时间,她不能回观,那么她似乎只能这般愤怒而无助地坐在石床畔。

便在这时,有人来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石屋外那人没有称呼她为司座,没有刻意恭敬,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足够的尊敬,这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叶红鱼微微挑眉,神情微异。

在神殿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尊敬过。

石屋门打开,她认得那人是裁决司一名很普通的执事。

那名执事恭敬地双手递过一封信,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石屋。

石屋门重新关闭,幽暗复生。

叶红鱼走回石床畔坐下,静静看着手中的那封信,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信封是普通牛皮纸,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没有字迹。

她曾经是裁决司的大司座,虽然不怎么具体管理司中事务,但一样有双能识世间一切细节,然后从中发现线索的慧眼。

看似普通的牛皮纸,纸絮约二指,乃是丹州纸坊最常见的工艺。

那么这封信来自南晋。

叶红鱼确认自己在南晋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她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她揭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缓缓展开。

信笺是微黄的草纸。

草纸上画着一个图案。

画图之人明显不擅丹青,线条歪扭颤抖,难看到了极点,也拙劣到了极点,根本无法看明白他画的是什么东西。

叶红鱼看着微黄信笺上那个狭长中空的图案,捏着信笺两角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看明白了信笺上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

剑圣柳白的剑。

…………越国在南晋之南,大河之东,临着相对安静的南海,所以渔港要比宋国那边显得繁华热闹很多。

一名身着布衫的青年,从一艘渔船上走了出来,对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然后眯了眯眼睛,示意下属去完成随后的事宜。

这名青年的容颜异常俊美,颊畔那道凄厉的伤疤,也没能让这张脸显露出狰狞的意味,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沉着。

他眯眼看着红融初升的朝阳,感受着微湿海风拍打在脸颊上,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低声说道:就这般过完一生,似乎也不错。

青年的下属们与鱼商和盐商激烈地争论着价钱,但这些事情似乎与他无关,他只是沉默看着那轮朝阳。

渔港的人们,只知道这位青年是名来自北方的大商人,做的是腌鱼生意,根本没有人知道,在贩卖腌鱼之前,这名青年曾经拥有过怎样光彩夺目的人生,在世间拥有怎样的盛名。

青年人曾经是燕国的皇子,是西陵神殿最风光的年轻强者,是曾经在知命门槛上种过几枝桃花的煌煌美神子。

然而如今,他是一名贩鱼的商人。

就算他被宁缺一箭射穿胸腹,废了一身境界修为,就算他自甘堕落,在破庙里与乞丐争食,但他毕竟曾经是隆庆皇子。

没有修为境界,还有拳头,拳头如果无法抵抗世间的风雨,他还有智慧,最关键的是,既然他没有死,那么他便想活的好一些。

潦倒不堪的他,用半个月的时间,统一了燕国成京城内城外的丐帮,成了帮主。

然后他带走了帮里的一部分财富和一些忠诚跟着他的下属,去往宋国,开了一家酒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打垮了街上所有的同行。

再然后他把那些酒铺茶楼食居,半卖半送给宋国某个官员,拿着到手的一千两银子开始做贩卖生意。

从越国收购腌鱼,再贩卖到南晋或是燕国,生意很好。

隆庆有时候也不免生出一些唏嘘,自己似乎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便成为了一名大商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然而看着竹筐里的那些腌好的咸鱼,他又不禁在想,就算自己成为世间最有钱的大商人,但和筐里的这些咸鱼,又有什么区别?…………(今天状态极端糟糕,情绪出了问题,只有这一章了。

)*j小说骑士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七章 舷畔的黑色桃花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七章 舷畔的黑色桃花对沧海发感慨是很常见的事情,对着咸鱼发感慨的人却很少,只不过想着过去一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便对着一筐咸鱼,隆庆也忍不住唏嘘起来。

《友手打但他很清楚,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任何类似唏嘘感慨之类的情绪,都显得过于多余,而且会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再次感受到那股难以抑止的痛苦与绝望,所以他沉默着准备离开渔港。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精致的革履在湿漉粘滑的地面上缓缓碾压,带动着的身躯缓缓向后转去。

只见满是晨光的海面远处,有一艘小船正在浪间不时起伏。

隆庆现在眼力依然比普通人锐利很多,看到船上站着一名青衣道人。

小船上那青衣道人形容寻常普通,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但他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因为他的身体因震惊而变得无比僵硬。

渔民和苦力们,背着沉重的渔获,在滑溜溜的甲板间穿行,岸,商人们叼着烟杆,颐指气使呼三喝四,海鸟在海面与船桅间来回飞翔,越国这座渔港忙碌嘈杂依旧,似乎没有任何人看到了那艘小船。

隆庆隔着数百丈的距离,沉默看着那艘小船和船上的道人,目光随着远处波涛的起伏而不安,他现在已经算不得一名修行者,但他的见识眼光依然还在,很清楚这名青衣道人肯定是个修行者,而且是他根本无法看出深浅,哪怕是曾经强大的他也无法看出深浅的强大修行者。

远处小船上的青衣道人,负手站在船首,微微抬头看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整个人仿佛都要融化在微红的晨光之中。

隆庆看着那名青衣道人的背影,忽然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脑中响起一道平静而充满威压感的声音。

人世间真的有满足这种东西存在吗?…………远处海上那名青衣道人没有转身,自然也看不到他有没有说话,但隆庆明白脑中那道声音,便是那位道人的问话。

听着这个问题,他英挺的双眉微微蹙起,显得有些痛苦,低着头看着脚旁粘液中正正在挣扎的一只小虾,喃喃说道:无法满足又能如何?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小船上那名青衣道人,带着几丝怨恨和惘然说道:光明已经遗弃了自己,黑暗都不屑于杀死自己,像我这样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说不满?我还能企盼怎样的人生?青衣道人的声音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再次在隆庆脑中清晰响起。

你是光明的,眼中必是光明的,你是黑暗的,眼中必是黑暗的。

这一年来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还没有明白光明与黑暗之间真正的关系?隆庆想起书院登山时的那场梦,那场令他无比痛苦无比骄傲无比辉煌最终却无比惘然的梦,想起梦里的万丈金光,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身体却骤然寒冷起来,在深春的朝阳下开始颤抖不安。

但那不是我的最初的信仰。

他盯着远处船上那名青衣道人,颤抖的声音像船桅上的风湍般,生硬而寒冷地从唇齿间传出来,带着无尽的绝望。

青衣道人没有转身,依旧负手看着红融的朝阳。

信仰可以让你满足吗?隆庆回答道:曾经可以。

青衣道人沉默。

隆庆低下头去,看着脚畔依然在挣扎的那只小虾,痛苦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青衣道人说道:可以。

隆庆有些惘然问道:值得吗?青衣道人说道:值不值得,要看满不满足,你若满足于现在,就不值得,如果你还有一丝不满足,那便值得,我一向以为人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满足,那么我认为无论何时这都是值得的。

终究又回到了满足这个最初的问题上。

隆庆强行压抑住惘然震惊无措的情绪,拼命地蹙着眉头思考,在长时间的沉默里回忆过去的时光,猜想未来的人生。

自己真的满足吗?在成京城领着乞丐抢食物挣地盘,拐蒙拐骗偷银子,终于挣着一笔钱去宋国开店挣银子,又开始贩腌鱼挣银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下去,成为世间一名普通的成功商人,娶一个美丽温婉的妻子,纳两房小妾,生很多孩子,直至很多年以后自己垂垂老矣,确认燕国再没有人在追杀自己,才偷偷带着一家人回成京,跪在皇宫外的御道旁,指着御驾那名同样苍老的皇帝,颤声告诉孙子,爷爷当年和他的关系不错,但我本来应该坐在那里才对。

然后便要死了,让家人把自己抬到西陵神国,来到那座开满桃花的神山之下,挤进无数来拜天求医的病人妇人中间,然后他虚弱地躺在担架上,看着冷漠骄傲的神殿骑兵和黑衣执事们走过,看着高处那几座巍峨壮观的道殿,两行浊泪淌过老皱的脸颊,虚弱哭喊道我本来应该是坐在那里才对。

那样的人生才是对的,为了那样的人生,做出任何样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哪怕背离了最初的信仰,接受最痛苦的精神洗礼。

隆庆站在海畔的晨光里,站在咸鱼的腥味和海风的腥味间,无识无觉,不闻其臭,仿佛一具失魂的肉躯,忽然间他跪了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双膝把身前粘液里的挣扎的那只小虾碾死。

他看着数百丈外那只小船,看着那名青衣道人的身体,双手扶地跪拜不起,眼泪在脸上无声纵横,颤声道:请指引我的道路。

青衣道人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再次响起:随我来。

跪在地上的隆庆有些惘然,他不知道该怎样靠近那艘小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追随船上那名青衣道人的背影。

当他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不再是渔港,而是一片浩翰幽蓝的海水,海鸟不时落入海面,扰乱晨光与海色。

青衣道人的背影,离他只有两步之遥。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小船之上。

隆庆看着站在船首的青衣道人,震惊无语。

当他余光看到船舷上那幅画面时,更是忍不住眼瞳微缩。

南海相对东海要平静很多,但风浪依旧极大,能在南海里行驶的船舶,无论大小工艺都极讲究,所用船木在构造之前,都要堆在船场放很长时间,任由风吹雨淋日晒,消解应力之后才能使用。

换句话说,任何船木都是死木。

然而小船的舷边,此时却生出了一朵桃花。

死木生新桃。

那是一朵黑色的桃花,在海风里微微颤抖,在晨光中墨色逼人。

…………(向大家报告一些事情,最近两天我确实是情绪出问题,实在是写不动,只有这些,全部责任在我,我会尽快扭转,绝不会悲惨踏入上个月的覆辙,幸运的是明天能休息一天,我会好好处理一下细纲和情绪,然后必须给自己压力了,周日我会三更,周一还会三更,如果感觉是对的,那么希望三更能多持续两天,向大家鞠躬。

)*j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八章 榕树下,池塘边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大河国某村池塘边的撺树下钧鱼。

他的脸上缠着一条白布,遮住受伤的双眼,看不到池塘里鱼儿吐的水泡,也看不到鱼线的起伏,如果换作普通人,想必会烦燥郁闷不堪,但他握着钓杆的手依然那般稳定,神情平静,不急不燥。

细细的竹竿微微下垂,拉成如弓般的曲线,鱼线向池塘水中伸进,惊得一只水爬虫急速避开,水底隐有摆尾响动。

[.]中年男子右手微紧,提起竹竿,一尾并不肥大的鲤鱼被提出水面,啪嗒啪嗒样命挣扎着,他收竿伸手,把鱼从钩上摘了下来,随手扔进身旁浸在池水中的鱼篓里,动作显得熟练至极,想来最近时常做这些事。

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妇人,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鱼篓发出喜悦的赞叹,妇人容貌寻常只是清秀,一身衣着朴素简单,却透着干净,看眉眼似乎二十出头,看眼眸里的喜悦深处的落宾麻木,却像是三十几岁。

妇人和他说了几句话,扶着他向树后走去。

榕树后是一个小院,篱笆微斜,茅草渐败,看着有些破落,但院子里和屋中却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就如那妇人给人的感觉。

看来你真是喜欢钓鱼,如果还有剩的鱼,明儿我去镇上换些酒曲子回来,听说鱼儿就喜欢吃那些东西。

妇人说道。

中年男子说道:倒不是喜欢钓鱼,只不过这么多天都看不见东西不免有些着急,心境不安,想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宋大夫说了,如忠药没问题,今天就应该好。

妇人扶着他在椅上坐下,紧张地看着他的脸,想要伸手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白布,却又因为担心而不敢动手。

中年男子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微笑安慰说道:即便不能好,也是天数解开吧。

妇人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责怪说道:可不敢这么说话,一定能好,你眼睛一定能看到的。

微微颤骑的手指,在中年男子脑后解开白布的结然后小心翼翼向涛绕过耳畔,一层一层地剥离,直至最终全部解开。

天光从搪树上方洒进小院漏进屋中,落在朝小树的脸上,被白布囊了很多天的部位,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眉头蹙的很紧眼睛闭的很紧,虽说他能安慰妇人一切都是天数,虽说他是世间第一流洒脱人,但此时依然紧张。

妇人站在他身前,低着头紧张打量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替他加油:没事,睁开看看,说不定你便能看到。

中年男子眼帘微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稍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眸黯淡无神。

妇人有些失望,紧张的汗水打湿了衣裳,下意识里把领口松了松,带着最后的侥幸问道:能看具吗?便在这时,有风在院外的榕树里穿行而过,带动着天光摇晃起来。

一抹天光落在中年男子黯淡无神的眼睛里,仿佛再也不肯远去,只肯停留其间,光泾渐亮,又有如钓竿轻颤,池塘水面起了波纹,生命气息复生。

眼涛画面由模糊渐趋清晰。

他看见一个容颜清秀的妇人,看见她身上那件简单的大河国儒裙,看见她紧张焦虑的神情,看见她颈间滑落的一颗晶莹汗珠,看见那颗汗珠滑向她微敞衣领间的两团白暂丰软胤中年男牟静静看着她,说道:能看见了。

妇人很是喜悦,然后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涛,微羞侧身,有些慌乱地整理衣衫,避开了他的眼光。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她,眼神是满是感激。

这些天如果不是得到这位妇人悉心照顾,不惜顶着村民的异样眼光,寻医买药,他的眼睛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便医好。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这位妇人究竟是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在过往这些天的闲聊中,他只知道对方是位寡妇。

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中年男子很诚恳地说道。

妇人整理好衣襟,缓缓转过身来,轻声说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说道:我叫朝小树,大唐朝的朝,村口有棵小树的小,树。

妇人看着他清俊却成熟的眉眼,微感慌乱,又有些黯然,心想这个男子肯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眼治好了大概便会走吧?这是剩下的药钱。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伸手在裙中取出一把碎银子,递到朝小树的身前。

朝小树想了想,接过碎银子放回衣中,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没有把剩银子留给自己表示感谢,妇人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嘱咐他好生休息,不要贪着看太长时间,便去烧水煮饭。

吃过晚饭,自眼睛受伤一次认认真真洗了个澡……朝小树神清与爽……然后穿上夫人有些羞愤,递过来的一件普通农服。

他走到院中,看着夜穹里的黯淡流云,看着那些云旁边的晕,知道眼睛虽然可以视物,但依然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想着当日自云外袭来的惊天一剑,朝小树微微眯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感慨想道,剑圣柳白果然不愧是世间第一强者。

败在柳白的剑下,朝小树很平静甚至有些欣慰,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和隆庆那些年轻人不同,在长安城黑夜世界里浸淫挣扎多年的朝小树,虽然是真正的黑道君王,但他从来没有什么老子必须天下第一的执念,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害怕失败受挫,反而,只要失败和受挫没有让他就此死去,他便能从每一次失败和受挫中学习,然后进步。

正回思着与剑圣柳白的那一战,忽然有水声自屋中响起……水声哗哗……偶尔叮咚,那是水从妇人光滑身子上淌落的声音。

朝小树没有回义望向屋内,虽然化知道屋内亮着灯,如果回头,大概能够看到窗纸上美丽的剪影,那诱人的画面。

他只是微笑着静静倾听,听的有些入神。

妇人洗澡完……走到小院,走到他的身旁。

微湿微香的气息,渗进朝小树的鼻端。

有水自妇人湿渡漉的发间滴落。

妇人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微湿,微暖。

这和气氛很湿,很暖。

妇人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把他的腰抱住,颤着声音说道:能不能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朝小树低头静静看着她,说道:我的故事其实很乏味。

妇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说道:但那是外面的故事,我想听听,你走之后,我至少还有些故事。

朝小树抬起手……轻轻抚着她湿漉的发,感觉着怀里的妇人身躯越来越热。

妇人偷偷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紧紧抱着他……右手伸进他的衣间笨拙而颤拖地抚摸着,然后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唇。

我就不守妇道了。

她呢喃合混说道。

朝小树轻轻啜着她的唇瓣,右手自她腰间缓缓上行,隔着微湿的薄薄衣衫抚住那团丰软,说道:那还要听故事吗?妇人羞的红晕渐生,却是倔犟地不肯离开他的怀抱,痴痴地亲着他,喃喃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我不要听故事,我要你给我一个故事。

我不会急着羌……朝小树轻轻推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

,微笑说道:要不然还是先讲故事?有夜风自将倾的篱笆间穿过,拂在微湿的薄衣上,寒意让妇人清醒了些,才明白自己先前究竟做了怎样羞耻的举动,只觉脸颊烫到不行,然而唇间残留的味道,胸涛的温暖却让她不舍离开。

你不回家吗?不急。

朝小树回答道,长安城虽好,有面友有陛下有老父,但他现在不想回,因为这里很平静,因为这里有搪树,有疼惜自己的妇人。

妇人轻声说道:但你家里人会担心。

朝小树说道:我会给他们写信。

妇人鼓足勇气投怀送抱,却被拒绝,不免有些羞怯,绞着手指转过身去,以整理床铺为理由匆匆进了屋。

暗淡油为光线映照出的妇人裙下的美丽风景。

朝小树双眼刚刚康复,看着那道风景,愈发觉得美丽。

当夜,朝小树和妇人依旧分床而睡,至于究竟谁在辗转,谁在反侧,谁在后悔,那就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夜篱笆里的虫儿的叫声,都要比平时显得温婉缠绵很多,屋中床板吱呀作响有如呻吟。

清晨时分上院外骤然嘈杂,打破了此间的安宁与暧昧。

数十名村民手里拿着钢叉锄头之类的物事,在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领下,围住了小院,然后极其粗暴地推翻了已然将斜的篱笆。

正在做早饭的妇人,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紧张地看着这些族人,颤着声音讨好说道:四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她说话的对象,是族人涛方那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是族长,在整个村子甚至是整个镇上都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族长没有答她的话,冷漠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回答她的是一名壮汉和几团稀烂的泥巴。

不守妇道的**。

那名壮汉恶狠狠说道。

几团稀泥微臭的泥巴,被族人狠狠砸到她的身上,把她刻意穿着的那件干净的儒裙污的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