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将夜 > (第三章争取一点前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章争取一点前出来。)(未完待续)

2025-04-03 13:40:58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春意等人春意渐深入花时,崖洞里的宁缺却没有机会去亲近一下田野里新生的野花,好在洞里时常能够见到摘下来的花束。

桑桑隔一段时间,便会回长安城在学士府里陪父母说会儿话,却不肯留宿,当天便会赶回书院,在路上看着花儿便采撷为一束,带给宁缺。

宁缺被囚崖洞闭关苦修,只能从桑桑和陈皮皮的嘴里,知道书院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关系。

来自悬空寺的苦行僧,被他在晨街杀死,令佛宗和月轮国都震惊悲愤,只不过这是正面挑战,所以佛宗弟子们只能沉默,而月轮国大概是因为那位痛失爱子的曲妮玛娣姑姑的缘故,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国主亲笔修了一封书信送至长安城,在信中要求大唐皇帝严惩凶手。

大唐帝国何时受过这种挑衅,皇帝陛下震怒,召来月轮国使臣一通痛骂,直斥月轮国主是个白痴,最终看在这次决斗月轮国死了位未来的大师,大唐极为风光的份上,陛下没有派兵去教训对方,却毫不留情面地颁下一道圣旨,要求从即日起,月轮国白塔寺不得在大唐境内传教,而那些散落在乡野里的苦行僧,必须马上出境,不然一律严惩。

如此强悍的应对措施,自然引得佛宗诸寺极大震惊,烂柯寺主持修书一封寄予长安城里的黄杨大师,确认大唐只是针对月轮国和白塔寺,对佛宗的态度并未变化。

书院依然会派人参加盂兰节会,才放下心来。

西陵神殿在这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

而当这件事情的余波正要淡去之时,西陵神殿却忽然派出使团正式出访长安。

神殿使团由天谕大神官亲自带领,人数超过百人,包括天谕司、裁决司三名司座。

还有掌教大人的私人书记,较诸两年前送隆庆皇子入唐的使团,无论在规模还是在级别人都要远远超出。

天谕大神官乃是西陵神殿三大神座之一,在昊天神辉普照的世间,尤其是在除了大唐之外的别的国度,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国之君还要尊崇。

像天谕大神官这般地位的大人物,即便是下桃山离开西陵,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出访他国更是罕见。

此次天谕大神官出访的目的地。

更是世间唯一敢与西陵平等对话的大唐帝国,顿时在世间引发一片潮水般的震惊,南晋、月轮、燕、宋、大河等诸国皇室都紧张猜测着西陵神殿此举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西陵神殿统领昊天道门,在世间拥有亿万信徒,在唐国境内虽是由昊天道南门处理具体教务,但在大唐百姓心目中依然拥有极崇高的地位,所以大唐朝廷自然不可能像对付月轮国这般对待。

从接到西陵神殿访问要求开始,大唐朝廷便开始进行缜密而细致的准备。

比如接待标准,陛下究竟何时与大神官见面,相见时双方应该采用何等礼节,像陛下世间别的国君那般行跪礼自然是不可能,似乎也不大合适让天谕大神官跪拜陛下,总之有无数的细节需要费心去处理。

大唐朝廷唯独不用猜测天谕大神官访问长安的意图。

虽然这令很多人感到紧张疑惑,但长安城里的人们很清楚这位神座大人的来意。

春意渐深初浓时,天谕大神官和他的使团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经历了一番繁琐而讲究的程序过后,西陵使团完成了明面上的访问任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天谕大神官住进了南门观。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西陵使团访问长安城真正要办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办,更准确地说,是天谕大神官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

大唐君臣根本不用理会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书院,天谕大神官要找的那个人也在书院,她在崖洞里服侍她的少爷。

…………某日,天谕大神官忽然出现在文渊阁大学士曾静的府上。

曾静虽说是大唐当朝一品大学士,但忽然发现在昊天信徒心中尊崇无比的西陵神座出现在眼前,依然险些激动地昏了过去。

其后又一日,天谕司司座程立雪试探性地询问大唐国师李青山,天谕神座想入书院拜见夫子,不知可否做出安排。

李青山思忖片刻后,答应他去书院问问。

半日后,李青山为西陵使团带回来了一个不怎么妙的消息——夫子说天谕如果想来书院逛逛,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你以前也曾经来过,只不过如果你们是想办那件事情,那么就算见着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小姑娘究竟去不去西陵,她父母管不着,我也管不着,能管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如果西陵使团就这样留在长安城中,尤其是天谕大神官留在这里,时间长了,诸国的焦虑不安只会越来越多,事情会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时候,那件早已安排好的大事,终于按照原定计划在北方荒原上发生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忘记了长安城里的西陵使团。

奉西陵神殿诏令,中原诸国联军深入荒原,与草原左帐王庭骑兵会合,向自极北寒域刚刚南迁一年的荒人部落发起了进攻。

进攻荒人部落的主力,是左帐王庭的骑兵以及燕国的军队,实力最为强悍的大唐东北边军,很奇怪地负责殿后以及粮草后勤。

当左帐王庭某部族骑兵因为分脏不均发动叛乱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大唐东北边军急行数百里,用了一夜的时间,便把叛乱镇压了下来。

然后那个叛乱部族的所有男丁都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与荒人的战斗进行的非常血腥惨烈,但当人们看到战报时。

才发现原来最血腥惨烈的一幕,还是出现在夏侯大将军的手中。

这位以暴戾强大著称的夏侯大将军,依然不断地攫取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功,赢得大唐朝野一波又一波的赞美。

根据朝中很多人的判断,当秋后夏侯大将军依言解甲归老时,必然会获得最高的尊荣。

…………柳亦青在书院侧门外的蒲团上已经坐了两个多月,身上满是灰尘,形容憔悴,眼神却极为明亮。

和书院那位穿蓝大褂的老妇对话之后,他静坐蒲团之上沉思三天三夜,不饮不食,没有选择离开,却变得愈发沉默。

也就在那次重新睁开双眼后。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过的利剑那般,漾着清明的意味。

便是静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里有很多人在注视着书院侧门。

很多人现在已经知道宁缺闭关号称是要符武双修。

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叫符武双修,也没有几个人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们很简单地判断得出,宁缺在连番胜利之后,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境界实力太弱,所以才会选择闭关不出。

…………西陵神国。

因为天谕大神官带着使团离去,因为去年那场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的深处的光明神座叛乱,桃山显得有些寂寞。

而远在深山里的知守观,则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所以当供奉七卷天书的草屋里响起一声轻噫时,声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风拂日字卷。

中间某张纸的最高处,依然是道痴叶红鱼孤单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里的某个名字,却已经消失无踪。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复杂。

昊天神辉普照世间。

日字卷上记录着所有世间修行者的名字与境界,当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种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经越过那道铁门槛,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万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绝了天道的俯视。

然而有谁能够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当然是夫子。

中年道士感慨万分,沉默无语。

…………基于很多情绪,比如想看看书院二层楼学生和剑圣亲弟之间究竟谁更厉害,或者就是想看看书院十三先生被人打的像条狗。

总之,很多人盼望着宁缺破关而出的那一天,长安城里的西陵使团,在南门观里静思的天谕大神官,也在等着他出来。

却没有人想到,宁缺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出来。

…………春意已深,正浓。

崖坪上雨廊里的紫藤茂密青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洞口显得极为清幽,枝蔓间淡紫色的花朵正在盛放,美丽到了极点。

宁缺走到崖洞口,随意把披散的头发挽了挽,扶着石壁看着眼前的绿意,远方云外的青青田野,说道:只有穷困颠倒,对生命了无热情的绝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来这才是穷举的意思。

桑桑走到他身旁,看着雨廊间那些悬吊着的紫色花朵,想着平日里自己的细心照顾,终于有了成果,开心说道:听说等秋天时结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长条状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炖肉吃很香。

宁缺说道:秋天啊?那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桑桑忽然怔住,惊喜问道:少爷,你可以出去了?宁缺笑着说道:肉已经炖好,只差放豆角再焖一焖,快出锅了。

…………(今天三章一万一了,不过……我还要继续写,肯定还有,但时间肯定要到清晨,大家不用等,去睡吧。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后一口气今天崖洞午饭的主菜是红烧肉。

本文来自宁缺蹲在洞口,捧着饭碗,嘴里嚼着油腻的肥肉,看着清峻的绝壁风光,含混不清问道:陈皮皮那厮以往闻着肉香便会跑过来抢饭吃,最近这一个多月来的次数倒少了很多,就算过来呆不了多会儿便急着离开,他究竟在忙啥?桑桑把锅里的红烧肉用锅铲扒到一边,只有肉汁泡进白米饭里,端着碗走到他身边蹲下,想了会儿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天唐小棠上来玩的时候提起过一句,说最近他经常帮她解决修行上的疑难问题。

宁缺怔了怔,想起两个月前那番关于禽兽的对话,冷笑说道:解决修行疑难?老师让他来帮我,却不是去帮那个小姑娘,道门魔宗,相看不厌,且问今日之后山,究竟是何人在做禽兽。

桑桑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宁缺忽然看着她问道:听说天谕大神官去过学士府?桑桑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宁缺又问道:所以这一次你没回学士府?桑桑低着头嗯了一声。

宁缺看着她微黑的额头,低声问道:这件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神殿这作派,还真把你这个光明神座传人当了回事,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哪位神座传人引起神殿如此重视,甚至还让一位大神官专程来接。

桑桑说道:少爷你怎么看这件事?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我对西陵神殿没有什么好感,也完全没有想像过你真的成为光明大神官,直到今天我还觉得这件事情很荒唐。

但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很荣耀很强大。

错过可惜。

桑桑忽然放下手中的饭碗,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现在我们似乎应该更多考虑你怎么破关的事情,而不是这些小事。

…………笨鸟终于先飞进了树林,蠢人最终获得了福报。

殚精竭虑穷举数十日。

宁缺面临绝境时再一次暴发出不可思议的毅力和耐心,就如同走出岷山、登旧、暴雨悟符时那样,完成了这个看似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成功地掌握了天地气息所有的本质特征。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能把体内的浩然气,变化成自然界天然形成的天地气息,从而能够在走出崖洞时,不会引发夫子布下的那道禁制。

他很确信自己做到这一点。

也正因为这种确认,当他再一次失败,被禁制震回崖洞里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极为少见地出现了类似绝望的情绪。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崖洞口处夫子留下的那道气息,确实没有对他体内的浩然气有任何反应,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右脚快要踏过那道线时,身体忽然撞到了一面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上!这究竟是为什么?崖洞深处,宁缺抱着头蜷缩在双膝间,用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心头的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念头。

重新开始认真地思考。

忽然间他想明白了,却真的绝望了。

夫子在崖洞口留下的这道气息,一旦感应到浩然气或者是非自然的天地气息,便会激发禁制,简单地召来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地元气,然后凝成一片狂暴的海洋。

将任何试图强行突破的人用浪潮吞没。

而当没有任何非自然天地元气的人试图通过这道禁制时,夫子留下的这道气息,自身便会变成一道墙壁,一地栅栏!和狂暴的天地元气海洋相比,这道气息确实显得并不那么可怕。

但毕竟是夫子留下的气息,想要通过,又岂是那般简单?或许真的很简单。

哪怕以宁缺眼前洞玄下境的修为,也能通过,因为他有浩然气,而且他学会了本原考一书最后记载的养气之法,只要他能够将身躯内的浩然气养炼至磅礴,甚至只需要再雄浑几分,大概也能撞破夫子最后留下的那堵墙。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差一口气,浩然气。

然而他体内的浩然气雄浑一分,通过崖洞时引发禁制的危险便增一分,禁制一旦触动之后,那片天地元气海洋的狂暴便会多一分。

他现在确实可以把体内的浩然气尽数化成自然间的天地元气,但这已经让他穷举三月,疲惫不堪,更何况是更多数量的浩然气,他实在是再也没有精神和决心,去重复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这种过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最近的这两个月里,宁缺已经停止了养炼浩然气,而且他隐隐明白,如果真的把浩然气修练下去,自己不止会像如今这般备受折磨,甚至最后可能会重新走上小师叔的老路。

这种可能让他警惕,甚至恐惧。

这便是矛盾。

这便是夫子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题。

在绝境里看见曙光,曙光里却隐藏着极大的风险。

在这种时候,你会怎么选择?是继续沉默地等待,等待天色越来越亮,或者天永不再亮。

还是以生命为赌注,向那片天光里勇敢或者说疯狂地再踏出一步?…………坐在崖洞地面上,宁缺痛苦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没有得出答案,情绪反而变得越来越低沉,喃喃自言自语说道:有完没完?不知道他这个问题是问谁的,夫子还是老天爷?他的声音略微大了些,却还是那四个字:有完没完?他忽然站了起来,抓起身旁那把竹躺椅,用力地摔到崖洞石壁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竹椅支离崩碎。

变成了一堆垃圾。

被囚崖洞整整三月,眼看着希望。

然后又失望,直至绝望,不停重复着这种过程,乏味并且让人心生厌烦放弃的情绪。

到了此时,他终于崩溃了。

有完没完!宁缺愤怒地大喊着,抓起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用力地向洞壁上砸去,竹椅,汤瓮,水盆,笔墨纸砚,甚至包括那两本书,似乎只有这样。

才能渲泄掉心头那股极为郁结不甘的闷气。

崖洞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摔碎了,桑桑昨天去山那边瀑布下摘的一束野花,也被他甩的散乱落在地上。

他跌坐在那些花枝间,神情落寞地低着头,看上去极为可怜,就像是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忽然间,他想起了和夫子的第一次相遇。

那次相遇在松鹤楼的露台上,结束于夫子很不讲道理的短棍一击。

宁缺始终不明白。

为什么像夫子这样的大人物,竟会像市井小贩般失态,暴跳如雷对自己的学生打闷棍。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夫子当时的感受。

也正是夫子的那一棍,让他想起书院真正的道理是什么。

书院教育学生们,如果经过审慎的思考,确认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

那么遇着困难阻厄时,不可生惧心,不应起避意,而应该勇往直前,用尽一切手段去坚持自己的道理。

这便是书院的道理。

换句话说,当敌人太过强大,你无法与它讲道理时,那么便不用再讲道理。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洞崖出口处。

在这时候,他没有想起什么前辈,因为这条道路上的前辈只有小师叔一人,而且小师叔最终走下了毁灭的结局。

他想起了昊天道门的那些强者,从道痴叶红鱼开始,到桃山之上的大神官,从那位背负木剑的天下行走叶苏,再到传说中青衣飘飘的知守观观主,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绝壁外的湛湛青天之上。

我会继续修练浩然气,我会再试一次,我不管会不会引发老师你设下的禁制,我也不理会将来可能会遇到什么。

他默默念道:因为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出去,去你妈的。

…………桑桑正在草屋里洗碗,听着崖洞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赶紧擦手准备去看看,又听到这四个字,不由神情微异,心想你被关在洞里闭关,月轮国那位佛宗大德姑姑,究竟又如何得罪了你?她走到崖洞口,正准备进去,却看到洞内一片狼籍,宁缺盘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静,仿佛一尊坐在远古废墟上的神像。

…………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宁缺一直在试图改造浩然气,却未曾修炼蓄养过,小腹深处那个气漩平静的有如一方小池。

这时候,浩然气仿佛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此时的绝然心意,缓缓流淌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寂寞了太长时间,当浩然气流淌起来后,竟是完全无视宁缺的念力,骤然开始加速,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宁缺腹内那道气漩竟是开始颤动摇晃起来,近乎疯狂一般旋转,平静的小池骤然狂暴起来,似要卷起风雨。

崖洞里的天地元气,如同斜风细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袭来,然后以近乎灌注的方式拼命向他的身体里涌入。

宁缺清晰地感觉到了当前的情况,不由生出一丝悸意,心想如果任由如此多的天地元气灌入体内,最后自己极有可能暴体而亡,就像那些被魔宗挑选为弟子、却最终惨死在第一关的人们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停止腹内气漩的暴走。

但不知道是他无法停止,还是极度渴望重获自由的他,想用生命为赌注来承担这种突发状况的结果,总之他什么都没有坐。

感受着天地元气不停涌入体内,宁缺脸色微白,身体微颤,但他依然坚定地盘膝坐在地面上,不动丝毫。

…………绝壁间的清风,仿佛感觉到了崖洞里的异状,呼啸席卷而至,变成一场挟风带砾的狂风。

穿过崖畔草屋和雨廊,直接灌进了洞中。

桑桑扶着洞口的石壁。

艰难地稳住身体,担心地望向里面,想要大声把宁缺喊醒,但在如此强劲的山风中。

竟是完全张不开嘴。

宁缺闭着眼睛静坐在洞中,心神全部在体内暴涨的浩然气上,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衣服飘荡如一面荒野中的战旗。

山风在崖洞内呼啸,先前那些被他摔碎的竹椅笔砚的碎片,直接飘了起来,围着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停盘旋,偶尔撞到洞壁上,变成更细的碎片。

崖洞石壁看上去极为坚硬,然而在这番如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撞击下。

最外面的那层石壁竟是渐渐裂开,有很多石屑簌簌落下。

其中一面石壁上,隐约出现了四个字。

…………山崖绝壁间的天地元气,随风入崖洞,不停向宁缺身体里灌注,瞬息间便填满了他雪山气海里的所有窍洞,紧接着便向他身体四处涌入,不停地充斥占据。

不肯放弃任何一处地方,哪怕是最微小的细窍。

宁缺觉得自己的身体鼓胀了起来,仿佛变成充满酒的皮囊,甚至觉得自己的每根头发和每根睫毛里都充满了天地元气。

腹部里的气漩变得越来越大,边缘处的速度自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让他产生了内脏被生生切开的痛楚感觉。

他知道任由这种情况继续。

自己会被不停涌入的天地元气暴体而亡,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只是默默念着那四个字,不停等待着最后那刻的到来。

就在天地元气完全充斥他身体每一处,开始要侵伐他真实的身躯时。

就在那极短暂的一瞬间,宁缺用强悍的意志,忍着识海震荡所带来的恶心感,忍着那股并不真实却异常可怕的痛楚,让念力落在了体内的气漩上。

很多年来,他一直不停地冥想,因为他想要修行,无论他能不能修行,他都在冥想培念,睡觉时在冥想,发呆时在冥想,写字时在冥想,给桑桑煎药时在冥想,他无时无刻不冥想。

他付出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承受的毅力和渴望,所以在能够修行之后,他便拥有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想像的充沛念力。

所以当天地元气已经灌入他的识海,压榨干净最后一分空间,驱散近乎所有念力时,他依然还能保有最后的清明,最后一丝念力。

当那丝念力落下时,宁缺已然浑浑噩噩的识海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有若闪电,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夫子留在崖洞处的那道简单气息。

那道简单气息,能够把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地元气尽数召唤而来,然后压缩凝练成方雨之海,把崖洞隔绝在世界之外。

既然天地元气能够压缩,那么身体内的天地元气自然也能压缩。

被囚崖洞的三月时光,变成无数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掠过。

崖洞口的禁制,那片狂暴的天地元气海洋,那本叫做天地气息本原考的**,**最后的养气功法,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里记载着的书院不器意,无数种天地元气,这些信息片段不停冲撞组合,解构重生。

原来要自在,便需要自由。

宁缺不再担心会不会暴体而亡,也不去理会那些眩晕和痛楚,只是平静内视着体内气漩,任由它自由的高速旋转扩张。

最关键的那个瞬间到来。

磅礴的天地元气占据了宁缺身体。

这时,一幕奇妙的画面发生了。

急速扩大,快要突破空间的浩然气漩,似乎因为扩张到极致的缘故,边缘的气息密度变得有些稀薄,虽然很快便会被新涌入的天地元气补满,但就在那瞬间,气漩自身的数量似乎无法抵抗漩心的引力,有了一丝颤抖。

然后气漩开始收缩!虽然气漩开始时收缩的速度非常慢,但加速却非常快,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竟是收缩到只有最开始面积的一半!这已经不是收缩,而是坍缩!在宁缺完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前一刻还磅礴无比的浩然气漩,已经全部坍缩进了漩心,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小点!他身躯里的浩然气,都随着气漩的坍缩而回流,离开每根骨头,每片指甲,每根头发、每根睫毛,全部灌注进了那个小点里!虚无的空间里一片寂灭,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运动。

只有一滴像水般的液体,悬浮在空间的正中央。

那滴液体没有颜色,晶莹透明,纯净如水。

宁缺看着那个水滴,心念微动。

透明的水滴忽然开始闪耀出金黄色的光线。

美丽到了极点。

每一根光线里都蕴藏着浩然气,丝丝缕缕在他身体中流淌,如同春风细雨般,滋润着每一处干涸的土地。

…………崖洞里回复了宁静。

再也没有什么天地元气的风暴。

自绝壁间席卷而来的山风渐渐停了。

那些竹椅笔砚的碎片落在了地面上。

只有桑桑采来的那束野花,先前被风撕扯成碎片,如今花瓣相对较轻,随着轻风在宁缺身旁缓缓舞动,就像是无数只蝴蝶。

宁缺缓缓睁开眼睛。

花瓣洒落他一身。

…………崖洞内一地残骸。

宁缺摘下身上的花瓣,走到那片外壁酥落的洞壁前。

那片石壁上有四个字,勾画如剑,尽露不屈骄傲神情。

想来是小师叔当年被囚崖洞时所写,却不知为何被石壁遮住了。

宁缺在决定进行这场赌博之前,也说过这四个字。

此时看着洞壁上小师叔留下的四个字,回想起先前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时的情绪,宁缺终于明白破解崖洞禁制的关键是什么。

他一直差的那口气,不是天地元气,也不是浩然气,而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从而对这苍天生出的一口不甘之气。

他看着石壁上那四个字,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像自己一样愤怒不甘的小师叔,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走出崖洞,轻轻地抱住了桑桑。

然后他走到崖畔,看着身前的绝壁流云,万丈深渊,以及那片湛蓝的天空,双手扶着腰后,大声喊道:去你妈的。

…………(我已经处于白痴状态,这时候去写拉票单章)无聊的人,认真地召唤月票话说从月初之后,我就没有要过月票了。

因为不好意思嘛。

嗯,现在虽说这个月承诺到底能不能完成,还真没把握。

不过我现在比较好意思了。

昨儿写了一万七。

而且我觉得写的不错。

但确实蛮累。

而且还要搞三天。

我真有些怕。

想要些鼓励。

现在推荐票第一,月票第二。

我很欢喜。

请大家继续多多投出推荐票和月票。

让我们继续争取。

推荐票第一,月票第二。

啊,我真是个无聊的人啊。

困了。

睡了。

和大家说安安了。

记得投票噢!。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三本书绝壁之前便是天空,依然没有什么回音,宁缺的喊声出崖不远便消失无踪,并不袅袅,更没有绕壁三年不绝。

看着绝壁旷美风光,宁缺沉默片刻后,忽然转身向崖洞里走去,只是在快要走进洞口时,双脚下意识里停了下来。

桑桑说道:想再看看,便进去看看吧,我陪着你。

宁缺点点头,和她一道重新走了进去。

他在这个崖洞里被囚三月,精神与意志禁受了极为严峻的考验,在那些冥思苦想,失望绝望的夜里,他无数次想到,如果能够突破禁制,走出崖洞,一定要马上带着桑桑飞一般逃离崖坪,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进这个崖洞。

然而当他真正破关出洞,又再次走回崖洞后,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洞里那些令他厌乏苦闷到极点的石壁,此时看上去,似乎多了很多自然的美意,眼前的洞景与往日截然不同。

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看见彩虹,而经历过风雨的人,忽然抬头在崖坪外看见的那道彩虹,必然是最美丽的。

…………从外面进入到崖洞深处,相对应的有些幽暗,宁缺三个月来第一次从洞外走到洞内,更是有些不适应,伸出右手的食指。

精纯至极的浩然气,从他腹内那颗水滴中缓缓释出,穿通道而入雪山气海,自经脉运至手臂指间,然后化作一抹圆融的洁白光焰。

桑桑怔怔看着这幕画面,下意识里细指伸出,来到宁缺食指的旁边,心意微动。

便有一团洁白的光焰生出。

两团光焰瞬间便将崖洞照耀的有如白昼。

除了桑桑指间那团光焰庄严神圣气息异常浓郁之外,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二人看着彼此指尖生出的光焰。

脸上流露出笑容。

宁缺问道:这就是昊天神辉?桑桑点了点头。

…………如同本原考那本禁书里的理论,世间的天地气息绝大部分来自于天空中的太阳,无论在时间的雕刻下,变成多少种特征不同的气息,本源里却是完全一样的事物,浩然气与神术所召唤的神辉,也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只不过时间终究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想要在浩然气上抹去它的痕迹,最终让浩然气与昊天神辉同质同形。

依然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轲浩然当年做到了。

他把浩然气修练到极致,根本不再需要需要模拟各种天地元气,而是将世界所有天地元气在体内养炼成了最纯净的存在。

所有颜色的光融合在一处,便是透明无色的阳光。

所有的天地元气融合在一处。

也成了透明无色的阳光。

阳光便是昊天神辉。

巅峰境界的浩然气。

和昊天神辉唯一的区别,便是缺少了天道所赋予的威严神圣气息,但浩然气又比昊天神辉多了些别的气息。

神辉属于昊天。

只是赐于修神者使用。

浩然气却属于修行者自身,拥有自己的骄傲和气节。

除了这些极细微,但可能是最无法调和的差异,巅峰境界的浩然气和昊天神辉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昊天神辉可以幻化成无数种天地气息,所以西陵神殿的强者,苦修神术至巅峰时。

往往可以万法皆通。

浩然气同样如此,所以当年小师叔轲浩然一法通便万法皆通。

天才横溢如他,甚至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西陵神术的奥决,在魔宗石壁间刻下万道剑痕,凭剑痕里的浩然气,便筑了一道樊笼神阵。

…………宁缺看着指头上圆融的光团,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现如今的他,当然没有把浩然气修练到小师叔当年恐怖的境界,但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且能够做到其中一些。

崖洞闭关三月,他为了解开夫子留下的题目,冥思苦想,终于寻找到了这个答案,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获得了极多的收益。

除了浩然气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看到了昊天世界最基础的一些构造,甚至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从未奢望过的彼岸。

这些都是极宝贵的财富,并且这些财富必将在今后的漫长修行生涯里不断给予他支持和帮助,让他能够走的更远。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宁缺对二师兄曾经转述过两次的那段话,那段小师叔关于命运和毅力联系的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此时此刻,宁缺似乎应该骄傲,但他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走到那片外壁剥落的石壁前,就像在大明湖底那些石头间一样,就像在魔宗山门看着小师叔的笔迹时那样,双膝跪倒在地行了个弟子礼。

小师叔当年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能离开崖洞,他只用了三个月,但他很清楚,并不是自己的天赋智慧远胜小师叔,而是因为小师叔当年用绝世的天赋智慧想通了这个道理,然后夫子把他的经验留给了自己。

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永远不可能真地比巨人更高。

继承了小师叔衣钵的他,只是一个学生。

什么时候他能在师长们的智慧经验之外,拥有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构筑出全新的体系,那时他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巨人,也只有到了那一天,他才能重新回到崖洞,骄傲告诉小师叔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学生。

行完礼后,宁缺站起身来,走出崖洞来到绝壁之前,想着老师与学生,很自然地想起了夫子,此时再来回思三月的囚徒生涯,他当然明白了夫子的良苦用心,夫子给他的两本书,不仅仅隐藏着小师叔当年的智慧精华源头,也不仅仅是教授他两个破禁出洞的方法,而且是要教会他两件事情。

耐心以及勇气。

…………大师兄走上了崖坪,看着站在崖畔的宁缺,温和笑了起来,缓声说道:老师让我过来看看,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宁缺恭敬行礼,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师兄了。

大师兄从腰间抽出那卷旧书,递到了宁缺的身前。

宁缺怔了怔,然后忽然明白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卷旧书,不可思议说道:这……就是老师要我看的第三本书?大师兄说道:是的。

宁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老师传授给自己的第三本书,竟是需要自己破禁出洞之后才能看,而真正令他震惊难言的事实是,第三本书竟然是那卷天书!…………(爸妈的航班晚点了,搞的我时间安排上有些拿不准,刚好我有段很小但很重要的描述没有找到好的方法和词句,所以写的特慢,先更一章,然后继续写着,第二章更新时间会非常深夜,但还是争取能多写些,今天肯定还是会有的,劝大家不要像我一样熬夜,明天再看吧,我是没办法。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看天书收费章节(12点)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一百九十九章看天书宁缺手中这卷旧书便是天书明字卷。

去年秋时,西陵神殿发出诰令,中原诸国组织联军北伐左帐王庭,暗中却有无数强者潜入荒原深处,便是因为魔宗山门因应天时而开启,而那些强者之所以要进入魔宗山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卷天书。

然而没有人知道,昊天道门唯一失落在外、近千年不显踪迹的这卷天书,竟一直被书院大师兄很随意地插在腰间。

在荒原林畔的火堆旁,关于这卷天书,宁缺曾经和大师兄有过一番对话,甚至还掀开过这卷天书的封面,因应了西陵天谕大神官的那个预言,只是当时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往天书看上一眼。

宁缺握着明字卷,就像握着一厚叠巨额银票,又觉得像是握着二师兄的高冠,无比紧张,以至于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师兄,我真不敢看。

大师兄看着他微笑说道:既然老师在你破关之后让我送书前来,想必现在的你应该能看懂一些,要知道七卷天书里的这一卷最为特殊,你能看懂多少便努力去看,相信总会有些好处。

宁缺回忆起在荒原上掀开天书明字卷时识海所受到的恐怖威压,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好处值不值得受这等痛苦。

大师兄说道:神殿天谕司的历史渊源便来于此,佛宗的某些重要理念也与此书有关,魔宗更是直接在这卷天书的基础上产生,这卷天书直接造成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很多变化,你说值不值得?宁缺忽然好奇问道:大师兄你一直把这卷天书带在身边,想来看了很长时间,你得了什么好处?具体的好处不见得就是好处。

大师兄犹豫片刻后,老实回答道:而且这卷天书我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宁缺想到一件事情,说道:师兄曾经说过,七卷天书若在世间开启,自有征兆让所有人都看见,师兄可以隔绝天书的气息,我却没有那个能耐,一旦翻开明字卷,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这卷天书在书院中?大师兄望向崖洞。

宁缺马上便明白了。

…………走入崖洞,桑桑已经提前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地面,宁缺盘膝坐下,平静心神,然后不再犹豫,伸手缓缓掀开这本天书明字卷的封页。

当他的手指掀开封页,一道极为平静淡然澄静的气息,从微黄的纸面生出,然后开始向着崖洞四处弥漫而去。

天书明字卷的气息,本来就非人间所有,自然要向天穹飘摇而去,如果让这道气息最终触碰到天穹,便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显露出所有世人都能看到的征兆,从而向人间宣告自己的开启。

宁缺不知道大师兄平时阅读这卷天书时,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把这道非人间所能有的澄静气息屏蔽住,但他今日翻开这卷天书时,并不怎么担心会被那些世间强者发现天书的踪迹。

因为他此时在崖洞之中看书,而崖洞有夫子布下的禁制。

果不其然,明字卷里散出的澄静气息,与崖洞里任何事物所散发的气息都无法相融,淡然却又决然地向着洞外飘去。

就在崖洞口,明字卷的气息遇到了夫子留下的那道气息。

两道气息相遇,没有产生怎样惊天动地的画面,甚至没有什么相斥的感觉,只是沉默互视,然后渐渐安静下来。

…………在大唐某些郡的语境中,看天书这个词,往往是用来形容阅读者和阅读对象之间存在某种鸿沟,根本无法看懂任何东西。

被囚山崖三月,宁缺的境界有所提升,精神气质更是有了飞跃般的进步,然而与已然成为传说的天书明字卷间,依然有着极遥远的距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个月的辛苦修行与精神打磨,让他在翻开明字卷后,极为艰难地控制住了识海的剧烈震荡,终于可以把目光真正落在微黄的纸面上。

如今的他依然无法真正的看懂天书,但至少他可以看清楚书页上的字迹,能够记住一些玄虚的语句,只是因为天书澄静气息对人间的天然不融合,那些语句在他的脑中变得越来越细碎。

…………片刻后,宁缺毫不犹豫伸手合上明字卷的封页。

此时他只看了这卷天书的第一页。

似乎担心忍受不住看天书的诱惑,他没有再往这卷天书的封页上看一眼,甚至直接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眉头皱的极紧。

他的识海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再也无法承受明字卷澄静气息的冷漠注视,所以他必须离开这个远远超出自身能力的世界。

天书第一页里那些古朴的字迹,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却已经变得细碎不堪,如同山崩之后的漫天碎石,根本看不到那座山原先的壮阔景致。

看天书果然就是看天书,根本无法看懂,甚至记不住什么。

宁缺觉得有些遗憾。

然而在崖洞里闭关三月,夫子没有出面,便已经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那便是他曾经想到过的耐心以及勇气。

宁缺不甘心就此罢手,双眼紧闭,眉头皱的愈发紧,双手紧握搁在膝头,开始试图把脑海里那些细碎的天书字迹还原。

这种尝试需要思考,而人类一旦思考,天书似乎便开始在虚无的空间里冷笑,让他的识海里剧烈痛楚起来。

如果换成别的人,肯定无法完成对这些天书字迹的重组。

但宁缺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

更关键的是,两年前他初入书院,登旧观书不倦,哪怕吐血昏迷也不放弃,其后他终于用永字八法,接近了那些只有洞玄上境修行者才能看懂的文字,他对文字有一种先天的敏锐直觉,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能力,所以颜瑟大师才会认定他有神符师的潜质。

这些过往和经验,尤其是那些看书时的痛苦和惘然情思,如今看来,似乎都是某种准备,准备着他今天观看这卷天书。

所谓机缘,大概便是如此,而且这种机缘不是昊天安排的,也不是夫子安排的,是他自己通过自身的努力得到的。

随着时间流逝,天书明字卷残留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玄虚破碎字句,渐渐地重新复原重构,就如同漫天的碎石依循着精确到极点的顺序,依次落在地面上,然后渐渐重新生出一座大山。

宁缺终于想起来了明字卷第一页里的几句话。

开篇第一句是:明者,日月也。

…………日月轮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谓之道。

道以衍法。

法入末时,夜临,月现。

…………宁缺不明白天书上记载着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尤其是当他想到某个关键点时,顿时惊醒过来。

他抬头向崖洞外望去,发现已是深夜,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思考了很长时间,膝上那卷天书已经不见,大师兄和桑桑也不知去了何处。

深夜的山崖上方,繁星满天,却没有月亮。

宁缺看过月亮,在这个世界里他无数次怀念过月亮,无论是圆如银盘,还是弯若秀眉,然而他却再也没看见过。

所以他很确认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月亮,甚至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知道月亮是什么东西,那为什么明字卷里会有月亮?天书明字卷第一页里那些字句,仿佛是某种预言。

宁缺越想越觉得浑身寒冷。

所以他过了会儿,才注意到悬崖畔那个高大的背影。

就在看到那个高大背影的瞬间,一股暖流涌进宁缺的身躯,把那些惘然恐惧和不安尽数化为深春的花香叶意。

宁缺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走出崖洞来到崖畔,跪在那个高大背影身后,重重叩了个头。

现在他早已理解了夫子把自己囚进崖洞的苦心。

听到宁缺磕头的声音,夫子没有回头,看着夜穹中那些如同镶嵌在黑绒布里宝石般的繁星,忽然问道:你看懂了几句?宁缺沉默片刻后,把自己从日字卷上记住的那几句话复述了一遍。

明字日月也,明字卷讲的便是日月轮回之理,日月轮回,光暗交融……夫子皱眉说道:然而月究竟是何物?宁缺沉默不语。

夫子缓缓转身,被夜色笼罩的崖畔,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宁缺看着老师,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夫子看着他,忽然说道:在松鹤楼的露台上,你说我是个可怜的老头。

宁缺尴尬地笑了笑,想要解释。

夫子没有让他辩解的意思,继续说道:在说我是可怜老头之前,你曾经嘲讽了我一句。

当时你嘲笑我,我没有看过月亮。

如此说来,你想必是见过月亮的。

夫子看着只有满天繁星的夜空,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么,什么是月亮?宁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声音微涩说道:老师您都不知道月亮是什么,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夫子收回望向夜穹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包括我,而你却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听着这句话,冷汗瞬间从宁缺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打湿衣背。

…………(折腾了一夜,还看了一场球,实在是倦了,今天便这样,还剩两天,我饱饱睡一觉,尽最大努力,争取能够搞定。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一百九十九章看天书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一百九十九章看天,到网址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章 夫子论夜这个世界上一直都有月字,比如月轮国,比如月轮国里着名的月桂,再比如以月桂花瓣颜色而出的月白色,但这个世界里的月字,一直没有具体的字意,就如同轻重清浊一般模糊指向淡淡的意味。

夫子此时问的月当然不是指颜色,因为他问的是月亮,因为这个问题,宁缺顿时紧张无措起来,起来,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在这种时候,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装傻,但这时候如果他再装就是真傻。

因为夫子已经点明,他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宁缺低着头,感觉着冰冷的汗水在背后流淌,渐湿衣襟,沉默很长时间后,声音微颤说道:日月轮回,光暗相对,想来那月亮可能是和太阳相对应的一个东西,太阳出现在白天,月亮出现在黑夜。

夫子说道:具体一些。

宁缺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山崖绝壁,星光下的流云,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道:可能是……一个悬浮在夜穹里很大的石球,因为能够反射太阳的光线,所以在夜里显得很明亮。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够形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月亮。

夫子看着他微微一笑,帮助他给出了一个也许并不合理,但至少可以说得通的解释:看来你在梦里看到的画面很有趣。

听到梦这个字,宁缺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崖畔的老师,看着夜风中轻舞的衣袂,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这个设想确实很有趣。

夫子转身望向夜穹,赞叹说道:万古长夜,总需要有些光明。

世间万事万物隐然对应,有日现于白昼,相对应的有个月亮也不错,可是如果真的有月亮,它会在哪里?如果月亮如你所说反射着太阳的光线。

那么岂不是说黑夜时,太阳也在我们的世界中。

只不过看不到?那么黑夜之时。

太阳又在哪里?真像西移落山时那般,降落到了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更下方。

然后清晨时再生起?那岂不是说太阳在围绕着我们这个世界转动?可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大地。

边缘处是无尽的深渊,为什么当年我等待了十几天,也没有看见太阳落下深渊,它只是那般突然的消失?夫子负手看着夜穹,自言自语说道,他并不是在对宁缺说,而是在与过往无数年间苦苦思索答案的自己进行对话。

片刻后,他望向远处原野间的长安城,皱着眉头说道:有很多地方依然不通。

如果这个世界是个球,似乎便通了。

俗世里的人们,习惯了太阳东生西落,习惯了日复一日笼罩在昊天的光辉之中,就如同看惯了街畔的早点摊,井沿上的青苔,从来不会对这些事情产生什么疑问,更不会去思考这些事物为什么会存在。

但夫子不是俗世里的人,他需要思考。

前面这番喃喃自语,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听懂,甚至听到这些话的人,会认为夫子是个有些疯癫的老头儿。

宁缺听懂了一些,情绪有些惘然,然后便是无尽敬佩。

夫子明显没有什么天文知识,只是依照宁缺的形容简单推理,便快要触及世界的真相,只不过那个真相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另一个世界,却不知道那个世界存在于久远的过去,而是很久之后的未来。

这片夜空我看了很多年。

夫子指着山崖上方高远而漆黑的天幕,指着彼间悬缀着的繁星点点,说道: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那些星星始终停留在它们原先的位置,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说明大地与天空的相对位置是固定的,这种稳定充满着一种古典肃穆的永恒美感,但看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乏味。

宁缺顺着老师的手臂望向夜空,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但从天启元年开始,夜空里的这些星星一天比一天变得黯淡起来,凡人眼中根本看不到区别,但我知道它们在变暗。

夫子说道:其中有一次变暗的过程,被钦天监的官员看到,才有了那句夜幕遮星,国将不宁的批语。

宁缺知道正是这句钦天监这句批语,让大唐帝国陷入了一场纷争,间接导致数年后李渔远嫁草原,然而他今天听到老师的话,才知道原来这句批语竟然是真的,至少前半句是真的,原来夜空里的星星真的在变暗!哪里会是国将不宁的事。

夫子笑了起来。

宁缺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些,没有想到夫子接着说道:如果整个人世间都进入了万古长夜,又哪里会只有大唐一国不得安宁?想到明字卷里那些类似于预言的语句,想到某些传说,宁缺难以控制心头的紧张和恐惧,问道:老师,难道真的有冥界入侵?夫子说道:天书明字卷预示了黑夜的到来,在西陵教曲和佛宗古卷中,也有相关的传说故事,因为这些预言和传说,无数年来有多位智者对此发思,千年前那位光明神座远赴荒原传道,却开创了魔宗,佛宗诸寺枯守深山定禅不动,大概都与此有关,至于传说是不是真的,却没有人知道。

宁缺问道:老师您也不知道?我说过,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哪怕是生而知之的人,也只能知道梦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事物,未曾见过,他依然不知。

宁缺沉默不语。

夫子看着头顶的夜穹,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两年我和你大师兄在世间游历,中间去了一趟极北寒域,发现那处的黑夜已经明显变长了很多,热海竟然都渐趋冷凝,所以荒人才被迫撕毁千年之约冒险南归。

宁缺听过冥界的传说,市井之间的百姓绝大多数都知道这个传说,只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加上西陵神殿对这种传说向来冷漠无视,所以这个传说变得愈发虚无缥渺起来。

然而夫子本身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当冥界的传说从他口中凝重说出时,并且似乎隐约有了证据时,那么传说只怕便是真的。

宁缺觉得一片寒冷,湿透的衣背仿佛要结成冰。

没有谁注意到,即便是长安城去年冬天,也比前年更冷些,当然这或许只是偶然,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依然认为冥界入侵还只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故事,因为没有谁发现过冥界,我也没有。

夫子看着宁缺略显苍白的脸,安慰说道:而且就算万古长夜来临,按照明字卷和佛宗古卷里的记载,也不可能是个很短暂的过程,必然极其漫长,或许百年,也许千年,甚至万年,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宁缺黯然说道:老师又在骗人,如果你真不相信冥界入侵的故事,又怎么会到处去找冥界,而且怎么可能需要万年时间。

那你告诉我,冥界究竟在哪里?夫子微笑看着宁缺,笑容里似乎隐藏着无比丰富的意味,问道:或者说,在你的那些梦里,冥界在世界的哪个方向?宁缺感受着老师的目光,想起光明大神官关于自己身世的离奇说法,衣间冰寒的汗水瞬间消失无踪。

难道自己真的是冥王之子?难道说老师早就知道自己是冥王之子?…………宁缺根本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冥王是什么,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而且如果这种说法成立,自己真是什么传说中的冥王之子,那么当年西陵神殿在长安城里掀起的那场血雨腥风,便似乎有了某种凭由,而他非常厌憎这种凭由,哪怕这种凭由没道理。

看着他焦虑不堪的神情,夫子笑了笑,说道:当世人思考的时候,昊天总是在发笑,如果真有冥界,将会入侵人世间,那也是无上天道才需要考虑、有资格考虑的事情,你这个孩子又能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能做,那么你如此痛苦焦虑,又有什么意义?宁缺并不同意老师的这种态度,想着大师兄当年朝闻道、夕入道的画面,心想朝闻道夕死也可,就算不能改变世界毁灭的最终结局,甚至有可能看不到这个结局,从而可以自在快乐地和桑桑一起在人世间白头到老,但只要是能够思考的人,总想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不过既然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尤其是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件事情,那么无论他再怎么发问,夫子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宁缺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夫子认真问道:那么老师,请你告诉我小师叔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情对我有意义。

知道这件事情对宁缺确实很有意义,因为他现在正走在小师叔当年的那条道路上,而且他想要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

…………(这是第一章,第二章十一点半前出来。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零一章 如果真有天道夫子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天道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宁缺想了想,对于天道这和虚无缥渺的存在,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概念。

没有,您刚才不是说过,当世人思考的时候,昊天总是在发笑?但有些时候,即便被取笑,我们依然要思考,如果婴儿迈出第一步时摔倒被人嘲笑后,便不再尝试,那他必然一辈子都不会走路,如果你学书法时,写的第一个字太难看,便不再继续,那么你必然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宁大家。

老师,我觉得你这时候就是在取笑我。

宁缺笑着说道。

他想起自己多年来苦苦求索能够踏上修行之路的方法,捧着太上感应篇茶饭不思时,也曾被渭城里的人们取笑过,而自己并没有放弃,才最终有了今天。

然后他想起自己和桑桑颠沛流离、凄苦不堪的一生,确认自己一直以来禀持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苍天肯定没有一双始终俯瞰着人间悲欢离合的眼睛,因为命运对待世人并不公平。

所以他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天道是很虚无的存在。

夫子对他的回答有些满意,说道:昊天有没有生命,我们不积善成德,有没有具体的形态,我们不知道,昊天在哪里,我们依然不知道,但他有没有意识,师弟他以死亡为代价再一次做出了确认。

微寒的夜风卷动了崖下的流云,柚着湿冷的水汽一往无涛地撞向绝壁,然后四处流散,渐渐漫至崖坪之上,平添几分凉意。

夫子抬头望向高远而冷漠的天穹,悠悠说道。

如果真有天道,它俯瞰世间,大地上那些艰难求存的百姓,甚至是那些看似可以呼风唤雨的修行者也只能是些蚂蚁一般的存在。

如果真有天道它根本不会对蚂蚁投予丝毫恰悯与关注,而当那些蚂蚁里有几只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它甚至开始生出薄如羽翼的双翅飞向天空,试图挑战它时,它的意识和意志又怎会并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有天道,那么天道无形,更加无情。

宁缺看着站在崖畔夜风中飘然若仙的老师思考着这连续三句如果真有天道,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坚定说道:但老师你不是蚂蚁。

夫子大声笑起来,笑声中满怀壮阔之意。

这道笑声自崖醚骤然升起,直刺高远冷漠的天穹夜色,崖壁间的云海恐惧乱流,直至夫子的笑声渐远云层才恢复丫平静。

夫子站在崖孵,看着夜星乱云,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感慨说道:棒子老虎鸡,可惜没有虫子。

棒子老虎鸡是最简单的酒拳但宁缺知道夫子当然不是此时想要饮酒,才会说出这句话,他心想这种简单甚至粗浅的形容想必便是老师此生对昊天的认知,只不过言俗意深他暂时还无法了解。

夫子先前的话,解开了他心中某些疑惑,却又生出了一些新的疑惑,如果小师叔当年便是那只生出双翼的蚁蚂,想要飞上天穹,因为触动了天道的尊严则遭天诛而死,那他为什么要这样欺人世间亿万蚂蚁,肯定有不只一只曾经抬起头来,向着天空望过一眼,漫长的岁月里,肯定有很多人曾经试图飞向那天湛湛青天。

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像小师叔一样壮烈地死去,还是真的如西陵教典里记载的那些羽化故事一般,回到了昊天光辉的怀抱,进入了完美的永恒?如果说当年小师叔的境界,已经不允许他再在浊世里继续停留,那么他为什么没有选择进入永恒,而是选择对天道发起挑战?仅仅是因为骄傲吗?可老虎再如何凶猛骄傲,也不会无缘无故对着猎人的哨棒厉啸。

还有一个,问题,夫子为什么还留在人世间?夫子把自己的翅膀收敛在什么地方?夫子难道不想去看看天道真实的模样?他看着崖畔的夫子说道:老师,还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

夫子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把第三本书完全看懂,大概也就能明白了。

宁缺知道那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事情,沉默片刻,从今夜这番完全务虚的玄妙谈话气氛中摆脱出来,回到真实的人世间,诚恳请教道:学生如今体内的浩然气可以伪装成天地气息,只是这身体却不好遮掩,若让人的兵器落到身上,昊天道门一定能瞧出古怪。

夫子说道:你不是让人对世间传话,说自己正在符武双修?宁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武道修行,哪里能骗得过人?夫子微嘲说道:修行之事,只要你能打得过人,自然便能骗得过人,不要让人伤到你的身体,谁会知道你身体的古怪?宁缺沉默不语,心想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变化无端,凶险异就算自己境界增进不少,又哪里能够确保不让对方的本命剑之类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就算是道痴叶红鱼,想必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夫子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师弟离开这个崖洞后,便再没有让任何人接触到他的身体,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夫子离开了崖坪,在其余的深夜里,宁缺一直坐在绝壁之间,思考并且分析着夫子先涛说的所有话,并且对自己被囚崖洞三月的时光做了一次细致的梳理,把那些境界心志上的收获转化成了身体里的实际存在。

天光熹微时,桑桑回到了崖坪上……服侍他洗漱完毕,带好所有的行囊,顺着斜斜狭窄的石径,向山下走去。

一路绝壁风光依旧,石径随此险峻,瀑布注入云海。

顺着那道峡谷向东走不过数步,便看见了陈皮皮的身影。

然后是诸位师兄师姐。

书院二层楼弟子,今日都来欢迎小师弟出关。

唐小棠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从桑桑身上解下一些行李……瞪了宁缺一眼,然后牵着桑桑的小手……走到了涛头。

大师只,看看宁缺温和一笑,说道:这些天辛苦了。

宁缺揖手弯腰,对着师兄师姐们行礼,说道:师兄师姐辛苦了。

众人高兴围了过来,向他表示祝贺。

十一师兄送给他一束野花,桑桑有些不乐意。

九十两位师兄开始弹琴吹箫,好不得意。

五八两位师兄发现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总不能这时候拉着宁缺去下棋,只好不停重复着恭喜恭喜的话,就像是无趣的四劫循环。

六师兄拍打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那双打惯铁的手,险些把他打到吐血……七师姐上涛疼爱地掐了掐他的脸蛋,险些掐出血来。

二师兄站在远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宁缺有些紧张的目光,却还是点了点头……唇角甚至挤出了一些极为罕见的笑容。

今日书院后山一片欢声笑语,四面透风的大草舍冉,饭菜香气四溢……七师姐和唐小棠桑桑主厨,弄了好丰盛的筵席。

筵席即是为了欢迎小师弟宁缺终于成功破关……不用被囚禁在崖洞中悲惨老死,也是为了欢迎老师结束游历天下归来,虽然欢迎的时间晚了三个月,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这是宁缺的拜师礼,他将正式拜在夫子门下。

宁缺跪在夫子椅前,恭恭敬敬,老老实实,毫不偷奸耍滑磕了三个响头,只可惜他修行浩然气后身体太过结实,这三个响头把身前的青砖砸的露出了裂缝,额头却依然没有流血,甚至连青肿都没有,只有些灰尘。

没能趁机让老师看看自己的诚意,顺道拍拍马屁,他觉得好生遗憾。

站起身来,从三师姐手中接过一盏温茶,宁缺走到夫子身前双手奉上,夫子接过缓缓啜了一口,拜师礼便正式完成,显得非常简单。

七师姐抱着一堆衣服走了过来,问道:小师弟选个颜己……宁缺微微六怔,望向师姐怀中,才发现她抱着的都是书院院服,时逢春日,自然都是应对的春服,和涛院院服相比较,二层楼学生的院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只是在颜色上多了很多选择。

他望向草舍四周的师兄师姐们,注意到大家的选择似乎都很随意,三师姐依然还是那袭宽大的淡青色院服,大师兄则是穿着旧袄,根本没有穿院服,其余人的院服颜色纷杂不一,有红有灰。

七师姐看着他犹豫的神情,打趣说道:确实得慎重些,选了可就不能换了。

宁缺下意识里望向桑桑,自从离开哦山不再做兽皮野人进入渭城之后,两个人穿什么衣服,向来由桑桑做决定。

桑桑点了点头。

宁缺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师姐,我要那件黑的。

七师姐笑着说道:后山里你可是第一个挑黑色的人,小师弟果然有眼光,男要俏,一身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某些笨人可是从来都不明白。

站在夫子身后的二师兄严肃莫名。

大师兄看着正把黑色院服往身上套的宁缺,忍不住轻声一叹。

夫子轻捋胡须,看着宁缺问道:为什么要选黑的?宁缺在桑桑的帮助下,把斜襟布扣系上,老实回答道:黑色禁脏。

这是真实的答案,他和桑桑根本没有想到男要俏一身皂,主仆二人更在意的是怎么少洗几次,节省些水和皂。

大师兄怔住了。

夫子捋须的手指微微一僵,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