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山山此时还沉浸在这座块垒大阵带来的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宁缺,她看着满山满谷的石头,墨眉渐渐紧蹙,说道:虽说已经被毁,但残留的阵意依然强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计算清楚,你还坚持往里面走吗?…。
目标走进入魔宗山门寻找天书,尤其是现在已经确定那道强大悠远又亲近的气息来自何人,宁缺自然不会中途放弃,望向她问道:还能退?1。
莫山山看着身周的石块沉默计算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刚刚入阵退还来得及,若再深入只怕便退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
宁缺看着身前石头上那些斑驳的刻痕,忽然开口说道:‘…你信不信命?1。
莫山山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宁缺望向她说道:‘1现在我越来越相信命运,我进入荒原来到这片山谷,身旁有你这样一位精通阵法的书痴,我相信命运对此已经做出了安排。
…。
莫山山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在这时,宁缺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霍然转身,挽铁弓搭符箭,瞄准乱石堆远处某斤…方向,箭簇遥遥所指,正是那抹红影。
道痴叶红鱼再一次出现,她赤足踩在棱角分明的石头上快速向这方掠来,红裙之下赤囘luo双囘tui随着纵掠之势,绷的紧而笔直,左肩依然淌着血,脸sè有些苍白…看起来块垒大阵启动时的天地气息爆发对她造成成了一些伤害,但不是太重。
红衣骖掠呼啸而至,双方间的距离似远实近,按道理应该马上便会接触,但很奇异的是,道痴的纵掠轨迹在石间莫名发生了诡异的转变,明明是笔直前行,却在途中变成了向右转弯…然后停在原地开始转圈。
叶红鱼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石头上陷入沉默,大概明白这是阵法的原因…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宁缺和莫山山,说道:‘1你们真幸囘运。
1。
先前如果魔宗山门没有启动,说不定道痴的万柄道剑已经把宁缺和莫山山戳成了两滩血泥,所以她此时会说他们幸囘运。
块垒大阵真的很神奇,明明相对而立…声音互闻,但却不是〖真〗实的存在,宁缺用元十兰箭瞄准着叶红鱼,确认乱石间的光线发生着某种怪异的折射,甚至连空间都有些变形,根本无法射中对方。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相辅相成的,牙…十三箭无法瞄准道痴…道痴自然也无法在这堆乱石里,找到他们真正所处面位置。
确认这一点后,宁缺收回铁弓,向不远处石上的道痴点了点头,就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偶遇的路人…然后带着莫山山沉默离开,向水落处走去。
二人越往湖心深处走去,靴底与石砾间残存着的水越来越轻薄…乱石堆间的阵石之意却是越来越浓,天地气息在此地运行极为不畅…无形无质的空气都仿佛生出尖锐的棱角出来,令每一次简单的呼吸都变的非常痛苦。
宁缺揉了揉因为xiong腹间堵塞难受而发麻的脸颊,向莫山山问道:‘…她应该马上便会想到往水落石出处去,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比我们速度更快?1。
莫山山的脸sè苍白,安静伏在上面的微疏睫毛都显得那般虚弱,轻声说道:‘1我能在块垒大阵里寻到某些路径,她却不能。
1。
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到最后,而内心强大的人自然在某些方面会固执的骄傲,莫山山此时计箕阵法,心神消耗极剧,但淡然一句她却不能,却自然透着几分强悍意味。
听着这话,宁缺顿时放心,搀扶着她继续前行。
在乱石堆里里谨慎而缓慢地行走,随着时光的流逝,莫山山的心神愈发焕散,身体愈发虚弱,虽依然强行保持心境清明指着方向,但便是被扶着也快要站不住了。
宁缺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长胰毛,摇了摇头,直接把她背到了身后,不待她说话便直接说道:‘…我比较皮实,还能顶上一阵。
…。
莫山山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抗,缓缓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如瀑般的黑发自宁缺xiong前倾泻而下,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仿佛睡着一般,只偶尔指指方向。
乱石堆里阵意哦响,棱角尖锐之气从空中直渗〖体〗内,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更何况此时还要背着一个人,宁缺说自己能顶,实际上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不过他曾经迈越过书院后山里的艰难山道,他曾经走过很多同样痛苦的道路,更重要的是,每每当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时,偶尔能见到道旁石上的清晰剑痕与青苔,都会给他的身体里灌入强大的动力和勇气。
数十年前,那人单划闯魔宗山门,那时的块垒大阵完好无损1威力百倍于今,但那人依然就这样闯了进去,时隔数十年,他身为那人的师门晚辈,又怎能不继承对方的强大意志,又怎能中途放弃让那人丢脸?道痴叶红鱼站在石头上,看着渐渐消失在乱石堆甲的那两个人影…她身上的衣衫有很多处已经破损,肩头的血痴分外恐怖,而且此时只剩她一人孤单地留在此地,身影便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她并不识得这片乱石堆便是传说中的块垒大阵,但她知道这些乱石堆蕴藏着恐怖的阵力,即便强悍如她,在这些乱石堆前也会感到恐惧。
忽然间她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石堆间回复传播,触着更高处的青翠山谷崖壁再反弹而回,那股空旷意味愈发衬得她孤单无语。
愤怒的喊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撕下裙摆一角…沉默把肩头的伤口绑好,法然不顾身下春风渐lu,跳下石头便顺着最后的薄水,向湖心处走去。
西陵神殿掌教曾经赞这少女万法皆通,然而她虽痴于修道,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符阵的世界,她只是猜到魔宗山门便应该在水落石出起始处,在这片干湖中心的位置…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穿过这片乱石堆…抵达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
凭着石上视线与念力感知,她做出了自巳的判断…然而在乱石间不过走了几步,便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方向,那些散落在身旁的各式各样的石头,就像是桃山南麓那些桃树一般,有着神奇的扭转空间的能力。
如果这样走下去…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走到湖心,也许她会永远被困在这片乱石堆中,直至最后精神崩溃,干渴疯狂而死。
叶红鱼看了一眼后方,确认此时若离开这片乱石堆还有一线生机,若再往前去几步,深陷石阵之中便再难摆脱…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她注意到了石上的那些青苔,看到了那些在青苔下隐藏了数十年的划痕。
隐约间想到留下这些剑痕的人是谁,她一直淡漠无情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身体ji动地微微颤求起来,血丝自肩头渗出。
有资格知道当年秘辛的修行者心目中…当年那个草划闯山门,挥袖毁魔宗的狂人,毫无疑问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
虽然那个单划毁了魔宗的狂人…成了西陵神殿的不世之敌,最后遭了天诛…桃山上下包括三位神座在内,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但道痴痴于修道,沉醉于战斗与力量的提升,一心要成为世间最强者,最为敬慕强者,所以自从知晓这段故事之后,她暗中一直对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崇拜到了极致处。
现世里,她以自己的兄长为偶像,千世里,她以那个狂人为偶像,今日她连遇挫折,更是被这乱石堆陷入进退两难的羞辱境地,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自己狂热崇拜之人留下的剑痕,顿时被震惊的难以言语。
她终于看到了那段传说的痕迹,看到了历史的画面,看到了自己崇拜并且心向往之的境界,顿时xiong腹间生起一股豪情,呼吸间尽碎石阵棱角意。
一呼一吸间,叶红鱼神情回复平静,缓缓抽囘出腰畔道剑,双手执柄横竖于身前,对着面前那颗石上的青苔痕迹,决然说道:轲先生剑意在前,晚辈岂敢有升1。
话音落,剑风起,她平静而专注地一剑斩向身前那块顽石,她不懂阵法,不知该如何寻觅路径,那么她便简单地把拦在身前的一切石头全数劈开,希望能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在前人划意之前,她只想这样做。
大明湖千顷水散尽,徒留满地乱石,与青翠山谷一较,显得份外荒凉,令人心悸。
唐站在原先的湖畔,俯视着下方的乱石,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那人来过之后,什么事情都变了,块垒阵也变的和以前不一样。
…。
唐小棠站在兄长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下方的乱石堆,听着里面隐约响起的金属切割石块的声音,吐了吐舌尖,感叹说道:‘1那个婆娘真是疯的。
,…唐说道:世人皆称你我为魔,想要进我明宗圣地一探魔为何物,哪里能少了一些疯意?正所谓,不疯何以成魔,那人当年同样如此。
…。
这是唐小棠第一次来到自己宗门圣地,紧张说道:‘…哥,真让他们这么进去?,。
‘1我明宗圣地向来被称作死活地,即便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为了那卷早已消失不见的天书,这些人似乎真的连生死也不在乎。
‘1想着此时大概已经进入圣地山门的宁缺,唐那两道如同铸铁一般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自言自语说道:‘…难道你会一直看着?难道你有信心能入圣地救他?难道………十四年前你真的在线的那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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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买了点新家具。
腰。
嘤嘤嘤嘤。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一章 伟大与渺小的石洞青翠山谷里,干涸明湖畔,乱离石堆上,唐小棠解开领间的兽尾,露出那张白里透红嫩嫩的小脸,听着远处传来的剑破顽石声,问道:哥,天书真的在里面吗?唐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唐小棠不解问道:那为什么神殿那些老家伙派人过来?唐说道:根据中原那边传来的消息,天谕大神官自南方归来后批了一道示谕,说圣地因应天时而开,天书便会出现。
唐小棠挠了挠头,问道:可你不是说圣地被毁之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叫天谕的老家伙凭什么肯定天书在这里?唐说道:神殿三大神座,各有妙感精诣,天谕大神官上感昊天意志,传闻中甚至可能拥有大预言的能力,他说的话又有谁会不信?唐小棠忽然想起崖峰山道上唱歌的那名道士,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丝恐惧,讷讷问道:哥,你说那个人会不会过来抢天书?唐沉默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不会,因为在他心中有个人比天书更重要。
…………岁月渐移,这个世界的极北处黑夜渐长,气候趋于严寒,便在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里,那片消失数十年的青翠山谷因应天时重新现世,大明湖渲泄一空,传说中的块垒大阵重新启动,引发天地气息附雪峰而上直指天穹,声势何等样的惊人。
魔宗山门重启所带来的天地元气波动,虽然在很短暂地的时光内便敛灭,但这股波动依然传出了莽莽雪山,波及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天弃山脉外围的荒原上,黑土与白雪交杂,雪地时偶尔能看到僵毙的野兽,寒冬时节的冷风如刀吹得帐蓬猎猎作响,自身已然是最锋利的猎刀。
叶苏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间,身上那件普通的道袍平直如光滑的崖壁,完全没有受到寒风的丝毫影响,看似寻常的抬膝着步,却是须臾间直去十余丈,脚步落在浮雪之上没有遗下丝毫痕迹,飘飘有若神仙。
当遥远山脉里魔宗山门重启时的天地元气波动,从身后传到他的世界里时,他缓缓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想法。
做为知守观的天下行走,叶苏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天谕大神官的那道批谕,他甚至比天谕大神官自己都更早知道,七卷天书里的明字卷会在荒原上重新出现。
只是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修行者,连死关都能看破,自然也能看破任何外物,不至于让那些外物牵绊己心,哪怕那些外物是天书。
而且他和唐以宁缺与隆庆的破境之约作赌,既然输了,自然便要认输,这不存在能不能看破的问题,他只是不能允许自己在心境上留下丝毫阴影。
他出现在荒原和天书无关,和荒人南下无关,和魔宗山门重启也无关。
他自幼生活在观里,从识字开始的启蒙读物便是那六卷天书。
他自幼便冷眼看世间,荒人南下对俗世或许是件大事,却根本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魔宗山门重启相对有些意思,不过魔宗早已凋零,不复为患。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让他离开知守观的人或事实在太少。
但十四年前就站在线那头的那个人绝对有资格。
叶苏很想与那个人相遇。
他想了很多很多年,只不过这些年那个人总是在那座大山里,在那座大山旁,即便骄傲强大如他,也没办法靠近对方。
今年,线那头的那个人终于离开了那座大山,来到了荒原上。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但他知道自己会遇到那个人。
因为那座大山的独特气质和那个人的性情决定了这一点。
那个人要护着那个叫宁缺的小家伙。
那么宁缺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在旁边。
所以他只需要等到宁缺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
只是此时宁缺正在魔宗山门外。
他为什么却要离开魔宗山门向南方去?…………天弃山麓南向有一处碧蓝的大湖,正是草原蛮人奉为圣地的呼兰海,此时湖面上飘着薄冰,世代居住在湖畔的草原部族的汉子们,正趁着冰面没有完全封实之前打捞湖中的某种水草。
有草原蛮人的地方往往就会出现中原的商队,不过毕竟此时正是严寒隆冬,而且草原与中原联军之间的战事刚刚结束,一支中原人商队便出现在呼兰海畔还是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些商人出手豪奢,而且把明年夏末的皮货定银都先付了,所以部落头人默许了他们的存在,甚至还拔了片营地给他们。
中原商队的人们正在湖畔生火做饭,数十人围坐在火堆旁,趁着天气难得晴朗,没有进入帐蓬避寒,看众人动作,隐隐以其中一名商人为首。
那名颇为富态的商人拿着油糊糊的羊腿啃着,时不时发几句牢骚,很明显对草原人的招待不是太满意,旁边一个戴着毡帽的魁梧中年人大概是管事或护卫,轻声劝解了几句,却反而惹来了一通教训。
忽然间,晴朗的碧蓝天空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碎丝絮般的白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直接撕烂了蓝色的画布,渗出了后面的白色颜料。
草原蛮子和中原商人们同时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惊讶向上方望去。
那名领头的商人骂咧咧地吼了几句。
那名神态恭顺的魁梧中年人护卫,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云丝,神情渐趋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中年人凝重的神情,那名富态商人竟是神情一凛,再也不敢训斥出声,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敬畏情绪,低声问了几句。
那名身材魁悟的中年男人静静看着天上的白色云丝,感受着遥远北方那道山麓深处传来的天地气息波动,被毡帽阴影遮住的容颜上缓缓现出极复杂的神情——那神情是怀念是温暖是久远之后的平静,却又夹着某些极淡的怅悔还有感伤。
然后这名中年男人说出很简洁的三个字:门开了。
…………宁缺背着莫山山虚弱的身体,艰难踩着满地乱石前行,抵达湖心,然后看到了一扇很大的石门,这扇石门十分巨大,站在下方望上去,竟似像座小山一般。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都没有这般宏伟巨大的石门。
因为其巨大,所以这便是魔宗的山门。
宁缺没有想过会如此简单便找到魔宗的山门,一时间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无法理解,如此宏伟巨大的石门究竟是怎样隐藏在大明湖里,为什么先前在块垒大阵里行走时,根本没有看到,下意识里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
在嶙峋乱石堆和凌厉阵意里行走时,根本看不到这座石门,然而当他走出来后,这座石门便出现在他眼前,仿佛这座石门只愿意被它挑选中的人看见一般。
魔宗山门的开启甚至比找到山门更加简单,不需要念什么咒语,没有什么巧夺天工造化的恐怖机关,当宁缺的右手轻轻触到石门粗糙而充满庄严感的表面上时,噗的一声轻响,无数积年灰尘自石门缝中喷溅而出,然后石门缓缓开启。
宁缺抬头看了一眼比前些时日更加高耸雄伟的雪峰,然后他的目光与莫山山震惊而虚弱的目光相触,便抬步走了进去。
…………雄伟、庄严、肃穆、宏大、神圣……这种特质的感受,往往都建立在巨大的空间尺度上,就如同苍鹰不敢轻越的长安城,就像是桃山上俯瞰苍生的神殿建筑群,当这些建筑与人类渺小身躯产生极强烈对比时,便会产生这种感受。
走进巨大的石门,向上攀爬了不知几万级的漫长石阶,来到魔宗山门本殿的时候,这些感受也瞬间占据宁缺和莫山山的脑海。
因为他们看到的魔宗山门比以往看到的任何建筑都更加宏伟巨大。
魔宗山门就在山中,更准确地说是在大明湖畔的雄伟雪峰之中,魔宗便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腹部完全掏空后形成的巨大空间里。
这个空间大到完全无法想像,幽深不知深几许,高远不知高几许,甚至大到让人产生错觉,这是梦境中才能出现的地方,这是昊天才能有力量开辟的世界。
不知从哪里透来的清光照耀,无数根粗壮的巨大石梁,横亘在空间里,这些石梁上刀砍斧斫的痕迹规律而清晰,极为粗壮,平面可以让四辆马车并行。
二人看着身前那条宽敞笔直悬空的石梁,竟觉得自己根本看不到石梁的尽头,然而远处粗大的石梁横亘在巨大空间内只是极细的蛛丝!粗大的石梁像蛛网一样向中间集中,最后汇成遥远岩峰中空部的一处石坪,坪上远远可见一座殿宇,那座殿宇应该极大,但站在崖壁处望去却像是巧手匠人在米粒上雕出的镂空微雕,至于与那座殿宇遥遥相望的宁缺和莫山山,对这个巨大空间而言更像是不存在不一般,如同岩壁间的一粒沙!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
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宏伟存在,谁都会难以自抑生出敬畏感,想要跪倒在地膜拜,甚至因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无谓而泪流满面。
因为在这样宏伟的世界面前,人类只能是蚂蚁。
然而真正令宁缺感到震撼的是,这个巨大的仿佛只有昊天才有能力开辟的空间,却是千年之前由那些像蚂蚁一样的人类开凿出来的!…………(想章节名想了十几分钟,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了,因为有点在乎,所以总想搞个好的,真脑壳疼。
)(未完待续)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二章 当年某人曾来过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二章 当年某人曾来过过了很长时间,宁缺才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情绪却依然复杂。
同样是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书院后山只会给人亲近温厚之感,却不像此间这般容易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冲击力,他心想这大概便是莫山山那日说的那种分别,书院后山能让圣俗二世相通,魔宗山门则是漠然处于俗世之上。
被天弃山里的风雪掩埋了数十年,魔宗山门早已废弃,举目望去只觉一片荒凉,越空旷雄伟越发觉得荒凉,宁缺想着早年前,魔宗依然强盛之时,无数信徒跪倒在巨大石梁上膜拜的画面,不由生出无数唏嘘感受。
能在雪峰中腹开凿出这样巨大的空间,千年之前的荒人拥有的组织运作能力,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宁缺想着正是大唐把这些荒人赶出荒原,赶到极北寒域,唏嘘之余,又不禁生出强烈的骄傲感觉。
紧接着,通过身前这宏伟近乎逆天的建筑空间,他又想到了更多的一些事情。
魔宗不容于世,正是因为魔宗修行者强纳天地于体内,亵渎昊天,当年开创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让荒人在天弃山脉里生生开凿出这样一个近乎神迹的空间,或许便是想通过此地证明人类也能拥有与昊天一样的能力?在昊天光辉普照的世界里,想要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对昊天的不敬,真可谓是骄傲嚣张到了极点,难怪明宗被称之为魔。
站在岩壁边缘沉默观看很长时间后,宁缺扶着莫山山走上了石梁。
粗大的石梁把雪峰内腹空间联贯起来,最终交汇在远处的空中,石梁极为宽厚,能容四辆马车并排前进,看那些撞击痕迹和碎石,能确认千年间自洞顶坠落的石头,都无法将这些石梁砸垮,两个人走在上面,更是不可能让石梁有丝毫震动。
但石梁毕竟是悬在极高的空中,旁边没有任何遮掩,山风呼啸穿掠,回声缓慢折『荡』,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宁缺看着石梁外空『荡』『荡』的世界,听着耳畔的风声,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僵硬起来,心想如果被山风刮落到石梁外,或许要在空中飞很长时间才会堕到极幽深的地底。
通往巨大空间中央的石梁很长,二人走了很长时间,还只走完了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远处悬空石坪上的殿宇依旧像微缩景观般小,不过在宏伟空间里的渺小卑微感和恐惧感,随着行走渐渐淡去。
宁缺和莫山山脚下的速度比最开始时快了很多,他甚至能够分出精神去看一看石梁四周的风景,虽然石梁四周全部昏暗幽沉空空如野,根本没有任何风景。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忽然出现了很深的线条,那些线条深深刻进坚硬的石梁中,看似无规律的四处延展,有极小的石砾在线条里随着山风滚动。
宁缺借着上方垂落的天光认真望去,发现这些石梁上的线条组合在一起,竟是一幅线条很简洁的画,这些画笔力拙憨有力,应该是由刀斧之内的金属兵器镌刻而成,看上去就像是极古老的某种岩画。
石梁上的岩画随着二人脚步的移动,逐渐依次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些岩画很大,而且有很多幅。
第一幅岩画,画的是滔天的洪水。
一个面目模糊的汉子,腰着围着草裙似的衣物,手里拿着一只镐,站在洪水边的土崖上,向着落雨的天空愤怒地吼叫。
第二幅岩画,画的是漫山的野火。
几个面目模糊的『妇』人,身上穿着粗布织的短裙,手里端着一盆水,站在野火边的竹林里,对着燃烧的麦田痛苦地哭泣。
第三幅岩画,画的是遮天的大雪。
数十个面目模糊的农夫,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根本无视头顶飘落的雪花,沉默而专注地修理着屋舍。
第四幅岩画,画的是震动的大地。
千万个没有面目的黑点,站在伤痕满地的田野间,似乎在埋葬死者,似乎在拯救生者,他们没有怒吼,没有哭泣,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每一幅岩画画的都是昊天降落到人间的怒意,画的是人类的痛苦与拼争,岩画里的人们面目再如何模糊,但很清晰地表『露』着人类的身份。
石梁上的岩画还在向前蔓延,随着人类对工具的掌握,意志的坚定,对自然的了解,他们面对各式各样灾害时便变得越来越镇定,或许他们的内心依旧悲伤愤怒,但无论怎样,他们生存了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宁缺和莫山山一边行走,一边看着脚下的岩画,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虽然他们无法完全理解或者说确定,当年魔宗中人在石梁上刻下这些岩画的真实用意,但身为人类的一分子,总会有些似有若无的感触。
在石梁的最前端,最后一幅岩画非常简单,线条比前面所有岩画都要少,最下方是三排混着无数小石洞的直线,大概代表已经繁衍生息占领全世界的人类,那些小石洞仿佛就是人类欢呼庆祝时高举的双手。
在三排直线的上方,深刻的石线组成了一个圆,以及一个半圆。
莫山山眉尖微蹙,看着脚下简洁到难以理解的图案,思考着其中蕴藏着怎样的信息,然而无论她怎样思考,却也没有任何头绪。
宁缺盯着最后这幅岩画,扶着莫山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寒冷,隐隐约约间猜到一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诞。
只可惜此时身在废弃如荒野的魔宗山门,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仔细思考,思考这些那些野兽派象征主义达利之类的问题,就算他想去思考,离开石梁踏上高悬于雪峰空间中央的那片石坪后看到的画面,也不允许他再去思考。
…………无数根石梁汇聚在此地,天然形成一片石坪,石坪悬在无数丈高的空中,山风自坪外呼啸布来,吹的那片殿宇上浮灰飞起落下。
殿外堆着无数具白骨,那些浮灰便从这些白骨的缝隙里落下去,然后不再飞起。
数十年来,这样的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于是森然白骨的下方便积了约手掌厚的一层灰,让人觉得这些白骨似乎是躺在河泥之中一般。
走下石梁,宁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魔宗的殿檐,第二眼便看到了魔宗殿外这些向在经年灰尘中的白骨,然后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当年魔宗被毁时,不知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仅在外围便有如此多的死者,随着时光流逝,这些尸首已然变成了白骨,只有上面那些锋利的切痕,以及散落四周的零散骨胳,还能证明一些曾经的残酷。
宁缺扶着莫山山穿过白骨堆,来到靠近正殿处的石阶上,发现了数具完整的尸身,沉重的盔甲护着甲内的白骨,让他们没有散落,有几人如树枝般的骨手间还紧握着自己的兵器,至死至死后数十年也不曾放开。
他这辈子见的死人太多,见过更残酷的画面,所以还能保持着平静,甚至蹲下身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这几具完整的尸身,然而莫山山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残忍的画面,美丽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紧紧握着两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些死者骨手间紧握着的兵器显非凡品,过了数十年时间依然寒意透彻,宁缺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穿着的盔甲上竟有强大符文的气息,更是大感震惊,心想这些人想必是当年魔宗极厉害的强者。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盔甲上的灰尘,想要看清楚那些符文,却没有料到,当指尖刚刚触到盔甲表面,喀喇一声脆响,看似坚不可摧的盔甲竟瞬间崩裂开来!脆响之声连绵响起,石阶前这几名前代魔宗强者身上的盔甲尽数崩裂,上面残留着的强大符文气息,也随之消散在空中,再也感受不到丝毫。
盔甲的断口处光滑锃亮,明显是被剑之类的锋利武器直接砍断。
什么人能够用剑如此轻易地砍断这般强大的盔甲?而且那道剑意竟是透体而不发,凝在盔甲之内数十年时间,直到今日被宁缺手指所触,才骤然迸发?宁缺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
莫山山先前被吓了一跳,看着他此时的沉默,便看出了几分从容不迫,不由有些惭愧,又生出些别的感受。
二人走上石阶,推开殿门。
开门见山,见着一座如山般巨大的石碑。
这座石碑竟似是用整块岩石打磨而成,表面极为光滑。
无字碑?莫山山最先注意到那座石碑,想到听说过的那些传说,吃惊说道。
宁缺正警惕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下意识问道:什么是无字碑?莫山山怔怔说道:当年背叛昊天创立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曾经说过一句话,知我者罪我者,唯时光耳,所以他死之时,要求碑上不留一字,任由世人评说。
原来这座碑下葬的便是那位光明大神官?宁缺震惊抬头望去,旋即脸上神情变得更为震惊。
因为无字碑上有字。
一行不可一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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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三章 白骨山中一枯僧第二卷凛冬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