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糟!我急速转身,一团白云正从背后扑来。
云团犹如人形,有手有脚,还托着一只黑色的包袱,不用说就是云大郎。
不得已,我只能和他硬拼一记。
砰,我被震飞出去,在空中连番几个跟头,胸口气血翻涌。
喀嚓,接连踩断了几根星桂树枝,我才勉强稳住身形。
林兄的确心思机巧,用千千咒结系住了我的包袱,可惜我的妖术不仅于此。
即使不用它,也能和你放手一战。
白云里传来云大郎冷静的声音。
我强作镇定,施展羽道术飞到半空,与云大郎对峙。
想不到连千千咒结也困不住他,难怪赤练火说云大郎的妖术远超我的想象。
就算已经用咒结系住了黑包袱,这一战也难定胜负。
云大郎,你刚才这一手耍得不错嘛。
我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废话,拖延时间,暗中运转羽鼎云英,调顺体内气血。
被云大郎撞了一下,现在都觉得胸口发闷。
林兄不用客套,为了施展金蝉脱壳的妖术逃离咒结,我不得不喷出精血,耗损自身元气,还被迫露出原形。
林兄,你足以自豪了。
云大郎淡淡地道,白云猛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再也看不清人形。
我头皮发麻,云大郎的原形难道是一团白云?怪事出现了,随着白云旋转,空中的晚霞迅速散去,浮出一层层妖异的白云。
本来天色已黑,现在夜空一片莹白。
日他***,这是什么妖术?连云霞都能控制!头上云海茫茫,也不知道云大郎藏在哪里,又或者每一片白云都是他的化身。
我急忙施展镜瞳秘道术,找寻云大郎。
还没找到他,白云激烈翻涌,已向我排山倒海般压下。
一时间,四面八方,云团滚滚。
呼,一团白云从背后冲来,我转身一拳封挡,触手处空空荡荡,心知不妙,紧接着一团白云从头顶罩下,我仓促施展魅舞,身体向后仰去,勉强避开,白云里倏地闪出一个人形,双掌绵软如云,无声印上我的胸膛。
砰,我口喷鲜血,向后飞跌,摔下了飘香河。
水花四溅,围观的人群纷纷惊呼。
鲜血被河水迅速冲淡,我的胸口比水还要冰凉。
小无赖!海姬颤声叫道,就要冲过来,却被甘柠真拉住。
不用帮我,我还能打!我嘶声道,强忍疼痛跃起,用渡术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林兄还能再战吗?云层里传来云大郎略带惊讶的声音,我心知肚明,全靠体内的羽鼎云英,我才没受重创,但胸骨似乎断了一根。
云大郎你没吃饱饭吗?怎么打人像搔痒?我装得无所谓,目光扫过四周。
重重叠叠的白云把我包围住了,由于镜瞳秘道术受视角所限,不能看到背后和上方,而白云一直在流动,所以很难发现云大郎藏在哪里。
白云千变万幻,再次向我涌来。
有时虚幻,有时是云大郎的真身。
我等于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打斗。
眼看形势不妙,我绕着星桂树,来回穿绕闪躲。
咔嚓咔嚓,白云卷起一棵棵星桂树,连根拔起,四下很快变得光秃秃一片。
一朵流云从前方急速撞来,我运转镜瞳秘道术一看,只是普通的云团,便不躲不闪。
谁料到白云冲到面前,云团里突然多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我心中骇然,双掌急急击水,化作一个傀儡水人挡在身前。
哗,水人被击得粉碎,我趁势后退,掠到了河岸上。
好!云团里的人影沉声喝道,忽地一闪,消失了。
不等我喘口气,又有四朵白云同时向我袭来。
一个人影在四个云团里来回闪动,像走马灯一样,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拳击地,我使出六丁甲御术,六道拳影迎上四个云团,还游刃有余。
四个云团忽然裂开,一变二,二变四,十六道流云前后左右,滚滚涌来,一道人影在十六个云团里轮流换位。
砰——砰——砰,我的背、胳膊、肩头频频中招,被打得在地上乱滚。
幸亏我双臂化作钢盾,护住了心腹要害。
魔刹天的妖怪们纷纷狂笑,我咬牙爬起,把涌到喉头的一口血咽回去。
云大郎神出鬼没,我连他的人影都摸不着,更别提施术攻击他了。
这一战,我已经凶多吉少。
目光茫然掠过,远处的海姬花容失色,甘柠真脸色苍白,手紧紧按在剑柄上。
一大片白云横卷而来,云中人影晃动。
我狂吼一声,这么挨打不是办法,老子拼了!不躲不闪,我冲向白云,运转龙虎秘道术和混沌甲御术,全力击去。
誓要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小兄弟此举不妥,你的妖力和老大相差甚远,怎能硬拼?蜃三郎的冷嘲热讽传入耳中。
我心中一沉,知道他说得没错,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我双拳击中白云,云团塌陷出一个缺口,我听到里面云大郎的闷哼声。
与此同时,白云也结结实实撞上我的左肋。
一声痛呼,竟是从云大郎口中发出。
白云停在我的左肋,忽地飘散、碎裂,露出藏在里面的一个模糊人影。
云大郎跟跄后退,白云凝聚的身体抖个不停,像是随时会融化的蜡烛油。
人群一阵哗然,海姬手抚酥胸,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左肋竟然一点不疼。
摸了摸,原来是放在那里的两颗魇虎眼珠,凑巧替我挡住了云大郎的一击。
破风碎云!云大郎一定是云气所化的妖怪!魇虎眼珠正是他的天生克星!月魂突然激动地道。
我又惊又喜,快速掏出两颗魇虎眼珠,随手一晃。
魇虎眼珠闪闪生辉,雪亮的光束刺穿了满天白云,露出蓝黑色的夜空。
魇虎眼!云大郎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直退到河边。
嘿嘿,没想到老子还留了一手吧?我自作聪明地把魇虎眼珠往嘴里一送,咕咚咽下肚。
这么一来,云大郎再也不敢碰我了吧。
月魂呆若木鸡:你做什么?谁告诉你这是可以吃的?我刚要说话,小腹忽然一阵刀绞般的疼痛,两颗魇虎眼珠在肚子里滚来滚去,滚到哪里,哪里就像被撕裂了一样。
月魂气急败坏地吼道:日他***,这玩意能摧碎内脏啊!你***不早说啊!我双手捂着肚子,痛得死去活来。
楞了一会儿,水六郎率先醒悟,指着我狂笑:这个蠢货把魇虎眼吃下去了!他死定了!云大郎一动不动地瞧着我,海姬已经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却被土八郎、蜃三郎两个妖怪截住厮杀。
月魂哭丧着脸:林飞,你有什么临终遗言吗?需要什么木头的棺材?喜欢哪地的风水?我胸闷欲狂,老子难道就这么死了?还他妈是自杀的!这时,眉心倏地一热,沉寂许久的龙蝶内丹隐隐跳动,从丹田里,缓缓浮出了鼎炉。
两颗魇虎眼珠还在腹内乱滚,鼎炉生出玄妙的感应,自动打开,把魇虎眼珠吸了进去。
鼎炉随即关闭,魇虎眼珠在炉内活蹦乱跳,震得鼎炉抖动,似乎拼命要逃出去。
我一时福至心灵,想起丹鼎流秘笈的第七品《霜雪转》。
这本秘笈我早背熟了,只是苦于体内没有炼丹药材,无法修炼。
现在死马当活马医,索性把魇虎眼珠当药材。
只要按照秘笈所述,将它们炼化成流转的霜雪,说不定能保住小命。
素雪堕于上,玄霜节于下。
霜雪天地气,以药得温汤。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默念要诀,在众目睽睽下,大模大样地修炼起来。
飘香河畔,鸦雀无声,成千上万双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静静而立,运转霜雪转心法,体内的羽鼎云英绕着鼎炉流动,犹如熊熊炉火,将魇虎眼珠慢慢炼化。
但霜雪转的炼丹法和过去两本秘笈不同,并非简单地把药材溶化,而是讲究凝霜雪于神炉,其中特别提到一个凝字。
也就是说,要使两颗魇虎眼珠如同沾在火焰尖的一点冰雪,尽管烈火炎炎,但冰雪不会融化。
这一点我一直没弄明白,但现在生死攸关,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硬练。
海姬和土八郎一伙打得不可开交,甘柠真突然跃起,左手挡住海姬,右手举起剑鞘一横一推,剑气逼得妖怪们纷纷后退,嘴里道:海姬,先别急,看他的样子暂时没事。
海姬急切地向我望来,我冲她眨眨眼,故作轻松。
这时候千万不能露出任何慌乱的表情,以免被云大郎看出问题。
云大郎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向我慢慢逼近。
我正修炼到关键时刻,连手指头也不敢动,生怕走火入魔变白痴。
按照丹鼎流秘笈所述,一旦开炉炼丹,就必须成功,否则丹灭炉毁。
死鬼老爸英灵在上,千万保佑我炼成啊,我们林家三代单传,我还是个处男呢。
我暗自祷告,加快速度,体内的羽鼎云英一股脑儿涌向鼎炉。
云大郎在离我不足三米处,忽然停下来,问道:林兄的举动真让人琢磨不透。
既然有魇虎眼这样的宝贝,可以在这一战中占尽便宜,又为何自寻死路,将它们吞下?误击魇虎眼后,他白云聚成的身形本已十分稀薄,现在又重新变厚,云气腾腾,越来越浓,显然蓄势待发。
其中自有奥妙,只要你上来交手,就明白了。
我勉强开口说话,满脸笑容,尽量让自己笑得很奸诈。
这一招空城计有点管用,云大郎大概怕我故意玩花样,踌躇着,暂时也不敢动手。
羽鼎云英越转越快,鼎炉内一片灼热,魇虎眼珠迅速融化。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么下去,铁定炼不成霜雪转。
但又要用炉火炼魇虎眼,又不能让它融化,十分矛盾,试想冰雪投入大火,怎么可能不融化?我一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水六郎蓦地喊道:这小子一定在死撑,老大,快点收拾他!我浑身冒汗,但越急越不行,鼎炉内开始沸腾,魇虎眼珠变得只有米粒大小,转眼就要完全炼化。
正文 第五册 第二章(上)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云大郎倏地飘起,向我扑来,视野中一片白云无限扩大,将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云大郎,试问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云大郎一愣,随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头涌上一阵狂喜,轰然一声,鼎炉开启。
魇虎眼珠在这一刻融化,但形虽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结,化作霜雪二气,喷出鼎炉,一路沿着经脉直冲而下,将羽鼎云英全数吸入,融化成两道冰清玉洁的气流,流转全身!砰,云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们同时向后跌去,我摔倒在地,他发出一声凄促的呜咽,远远地飞了出去,掉进飘香河。
白云在河面上炸开,碎成一个个小白点,被夜风吹散。
云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浑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我心里清楚,魇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气,破风碎云的奇异力量也随之流转全身。
现在云大郎只要碰我一下,就会遭到反噬。
云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风凛凛地跃起,扑向云大郎,体内霜雪二气奔涌而出。
云大郎仓促闪躲,身上被霜雪二气沾到的地方顷刻碎裂,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云絮连在一起。
面对魇虎眼这样的天敌,他如同遇上猫的耗子,一筹莫展。
轰——轰——轰!我每击一拳,云大郎便被迫后退一步,我连击几百下,他连退几百步,被我完全压着打,一点没有还手之力。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不少人幸灾乐祸地挥臂乱叫:干死他,干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着我,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头雾水:怪事,怎么吃了魇虎眼也不会死?望着不住后退的云大郎,我只觉得意兴酣畅,痛快之极。
要不是云大郎糊里糊涂解答了我的疑问,我早去黄泉天报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
扑到他对面,我一拳刚要击出,体内的霜雪二气陡然一滞,停止了流动,竟在这节骨眼上失效了!我大惊失色,仿佛一下子从云端摔下地狱。
幸亏我随机应变,拳头停顿在云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气势汹汹的表情瞬间变成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云兄,我们就算打个平手,到此为止可好?全场一片轰然,谁都看出我大占优势,现在突然罢手,都以为我手下留情,故意显示风度。
云大郎浑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现在就是个支离破碎的云影,仿佛随时会消散。
过了许久,他涩声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这一战,是我败了。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这样认输?你还有一招必杀技没用啊!就算使出来,最多玉石俱焚。
魇虎眼已经融入林兄体内,我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云大郎平静地道,伸手一招,黑袍从河上飞起,湿淋淋地罩住了他。
片刻后,云大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结立刻断裂了一小半,他一连喷出三口精血,气喘如牛,有些撑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结被悉数破除。
我惊讶得睁圆了眼睛,原来这家伙有能力破开咒结,只是不愿大耗元气,才没这么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欢声雷动。
海姬兴奋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甘柠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额角轻轻一抹,几点深色的汗渍渗透出来。
幸亏你头脑清醒,没杀了云大郎。
海姬凑到耳边,悄声道:否则魔主找上你就麻烦啦。
我干笑一声,心里有苦说不出。
默察体内,霜雪二气又开始流动了,只是断断续续,会莫名其妙地停止。
记得《霜雪转》里特别提到,需要一种叫射工的怪虫当药引,才能完全炼成。
莫非正因为缺少了射工虫,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气一会儿灵验,一会儿失效吗?云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叹一声: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辞了,大千城里还有许多要事等我安排。
停了停,道:多谢林兄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
我洒脱地摆摆手:咱们又没有杀父夺妻之恨,干吗拼个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谊第一,比试第二!再说了,我对云兄一见投缘,一眼看出你是个好汉,怎么会随便下杀手呢?云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
我强忍住笑,这家伙的确有点傻气,我只是口蜜腹剑几句,他居然当真了。
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结交一番。
老大,地图还在他们手里。
水六郎森然道:虽说单打独斗,老大你是败了,但魔主吩咐过,一定要拿到地图。
蜃三郎点头附和:个人胜负是小,地图关系重大,魔刹天所有妖怪的未来就指望它了。
闪身来到我面前,笑道:一别经年,小兄弟居然变得这么强了,不过魇虎眼虽然厉害,只对老大有用。
接下来我陪你玩玩。
土八郎狞笑道:我和老六对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对付甘柠真,老大随时策应。
除了云大郎留在原地不动,其余六个妖怪都围了上来,水六郎厉声道:围观的人都给大爷滚开!大千城如今是魔刹天的地盘,谁要是不识抬举,别怪我们不客气!探手伸出,一条巨大的透明水龙怒吼着飞出掌心,四爪盘旋,扑向附近的人群。
鲜血飞溅,十多个人连连惨叫,天灵盖被龙爪活活掀开,龙尾轰然扫过,又击倒一片。
人群慌得四处逃散,一会儿功夫,跑了个精光。
就连何平也抱着胡老糟的尸体,悄然离去。
交出地图,一切好商量,我们也不愿和脉经海殿、碧落赋为敌。
蜃三郎和颜悦色地劝说。
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赋,魔主也能铲平了!我双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动手就动手,谁怕谁啊?想要地图?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作势欲扑,胸口忽然一阵隐痛,和云大郎一战,我受的伤也不轻。
你们这些妖孽喜欢找死,我们就不客气了。
海姬冷笑道,和甘柠真对视一眼,分别站在我左右两边,护住了我。
海姬摸出金螺,甘柠真手按在剑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林兄,云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们个个面色狰狞,洒落的星桂花在飘香河上闪溅,又熄灭,愈发衬出他们幽暗的脸。
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子,声音清润而寂静。
就在这静静的水声,静静的对峙,静静的剑拔弩张中,突然有渺渺的歌声,如同河面上闪烁的流波,远远传了过来。
有人天上来,歌成碧落赋。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镜花开,闲捉水月舞。
我欲乘风随,难觅云梯处。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缘桥下客,无底舟上渡。
人事几度欢,黄梁一晌苦。
何求长生盘,滴得仙人露?歌声飘忽不定,伴着几声清越的琵琶,听起来像从后方传来,一会儿又到了河对面,仔细一听,似乎近在咫尺。
我施展了顺风耳秘道术,还是听不出唱歌的人在哪里。
妖怪们面面相觑,土八郎骂道:谁他妈半夜唱歌?蜃三郎却闭上眼,摇头晃脑:这首歌谣洒脱玄妙,暗含出尘的仙意,好诗,好诗啊!甘柠真嘴角渗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松开了剑柄,曼声道:柠真见过掌门师叔。
阴暗的河岸拐角处,蓦地出现了一个翩翩贵公子,怀抱琵琶,洒然缓行,曼声而歌,紫色的长发明丽幽美,连夜色也被映出了华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少年!眉目如画,丰神如仙,比甘柠真和海姬还漂亮!碧落赋的掌门?难道是公子樱——那个传说中最接近仙的人?一个脸色蜡黄的妖怪颤声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气:听说他几年前闭关修炼,怎么突然来了这里?妖怪们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般盯着对方。
贵公子一路洋洋洒洒走来,手指挥弦,风姿流离,神情皎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清玄的仙气,令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别人也会觉得他的姿势——是在骑鹤。
闭关十年,公子樱风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
海姬低声道:真是天才!难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经执掌了清虚天第一名门。
知微?我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么吊?直到公子樱走到我们跟前,我才发现背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老人,豹头环眼,气势威猛,壮得像一头雄狮。
只是他站在公子樱身后,被对方的容光完全掩盖。
参见雷护法。
甘柠真对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别多礼。
老人急忙道,环眼四下一瞪,说话响得像打雷:哪个不长眼的直娘贼,敢找我们小姐麻烦?碧落赋雷猛在此,皮肉发痒的尽管跳出来!撩起衣袖,磨盘大的拳头攥紧了,咯咯作响。
妖怪们默不作声,云大郎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原来阁下就是名满北境的公子樱。
公子樱微微一笑: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声音温和、有礼,不急不缓。
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
凝视着甘柠真,公子樱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柠真,很久不见了。
甘柠真静静地回望着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拨动琵琶弦,琵琶声犹如深夜的露水,凉澈滚动。
公子樱展颜一笑,右手按弦,随着甘柠真的手指弹奏变换手姿。
两人一个弹,一个按,配合得丝丝入扣,宛如一人。
等到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融,甘柠真柔声道:师叔,你来得真及时。
听到师叔两个字的时候,一丝忧悒在公子樱眼中一闪而逝,就像浮云的阴影掠过海面。
他转过身,先向海姬礼貌地问好,再对云大郎一伙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该休息了。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樱名头虽大,但不露两手就想让我们拍屁股走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公子樱道:这位朋友的意思是?水六郎厉声道:我们总得对魔主有个交待!雷猛怒目圆睁:就凭你这奶毛没褪的厮,也敢对掌门放肆?不由分说,一拳砸向水六郎,后者急忙闪开。
轰隆,宛如一记炸雷,震得我耳朵发胀。
泥石崩溅,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击出了一个大凹坑,黄土变得一片焦黑。
甘柠真莞尔:雷叔的奔雷拳气还是和过去一样刚猛,性子也是一点没变。
雷猛咧嘴一笑,还要挥拳再打。
公子樱一摆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妖怪们:听说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经布下玄冰阵,令柠真负伤,不知是哪一位?没错,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凶光,双掌连连掀动,粗壮的水龙绕着他头顶飞旋,张牙舞爪。
其余的妖怪纷纷聚在他四周,拉开了架势。
原来是你。
公子樱专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后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我就给你一个交待。
公子樱温文尔雅地道,从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弯刀。
即使是抽刀这样的动作,他都不带一丝烟火气。
一点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声,头发化作水箭激射,水龙夹起呼啸的狂风,张开巨口,俯冲向公子樱。
新月般弯弯的刀光,轻轻地挥洒开来,在夜色中浅细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轻轻绽开,带着三分曼妙的弧度,两分寂寞,一分单薄。
正文 第五册 第二章(下)比女人还美的男人蜃三郎等几个妖怪突然扑上,各展妖术,合力挡住刀光,好让水六郎没有后顾之忧,放心进攻。
刀光的速度极慢,和老牛拉破车差不多,也没有锐利的风声,比枝头的花瓣更柔和。
但这么缓慢、这么轻柔的一刀,偏偏掠过了巨大的水龙,掠过了其他妖怪的阻拦,仿佛他们触摸到的只是一片清莹的幻影。
水六郎眼睁睁地看着刀影落在身上,却无法闪避。
然后公子樱抽刀,送回了琵琶腹中。
这时,激射的水箭射到公子樱身前,突然一折为二,化作纷纷扬扬的水珠。
水龙从公子樱上空轰然坠落,齐腰而断。
水六郎失魂落魄地站着,身子僵硬,好像陷入了一个魇梦。
从六岁起,我就开始照顾柠真,从来没有人可以伤她。
公子樱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带着你的伤,去见你们的魔主,这就是我给你的交待。
一声惨叫,几百道细小的血水从水六郎全身喷溅,他嘴角抽搐,脸上一副完全不能置信的表情。
妖怪们齐齐色变,我汗毛倒竖,这一刀,破水箭,斩水龙,绕开妖怪们的封挡,再伤水六郎,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它的轨迹!这一刀,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我们走。
云大郎冷然道,果断拂袖而去。
蜃三郎扶住了水六郎,妖怪们一溜烟全逃了。
雷猛哈哈大笑:这伙妖孽,不见棺材不掉泪!尔其动也,风雨如晦。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
甘柠真脸上露出钦佩之意:十年闭关潜修,掌门师叔的刀法尽得碧落赋秘道术的神韵了。
海姬也赞道:秘道术练到这个地步,称得上是至妙至极,至神至虚了。
即便是昔日的晏采子,也不过如此。
老夫是看着掌门长大的。
雷猛一张老脸上满是骄傲之色:掌门从小就是神童,别人练了十几年的秘道术,他只要一年半载出神入化了。
这份天资,我老雷拍马也赶不上。
拍马?我撇撇嘴,我看你拍马屁的功夫谁也赶不上。
瞧瞧甘柠真,再瞅瞅海姬,两个美女悠然神往,显然还在回味公子樱刚才的一刀。
我顿时心里酸溜溜的,拜托,老子刚刚击败了云大郎啊!谁料到公子樱一来,风头全被他抢了。
眼珠一转,我突然热烈鼓掌:好刀啊,这个什么一根画眉刀,真是一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啊!难怪妖怪们都被吓跑了。
暗想老子如果从小就在碧落赋修炼,也不会比公子樱差多少。
雷猛瞪了我一眼:是刀法好,不是刀好。
是一点黛眉刀,不是一根画眉刀!我笑嘻嘻地道:不管画眉,黛眉,反正名字都像女人,没什么大丈夫气概!这柄刀,我看最适合女人用。
说实话,在洛阳我一见到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就嫉妒得要死,每次他们招摇过市,我和李洁净、大熊等一干兄弟都会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直到背影消失,再恨恨地吐几口唾沫,然后哈哈大笑。
眼前的公子樱,无论长相、地位、法术,都甩我好远。
连一直待我冷冰冰的甘柠真,也对他微笑。
老子当然觉得不是滋味,要出言讥讽他几句。
你懂个鸟!雷猛吼道,海姬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暗示我不要乱说话。
公子樱温言道:这位小兄弟就是近来红尘天名头最劲的林飞吧?刚才力战云大郎,法术变化巧妙,确实名不虚传。
我耸耸肩:一个骂我懂个鸟,一个夸我法术巧妙,红脸白脸唱得我都糊涂了。
雷猛气得脸涨成猪肝色,甘柠真看了我一眼,道:雷叔,他是我的朋友,请你见谅。
又对公子樱道:原来掌门师叔早就来了。
公子樱道:何止是我,清虚天十大名门的璇玑宗、补天门、步斗派、破坏岛,罗生天十大名门的影流、风雷池、乾坤教······,掌门人来得可不少,只是大家都没有现身,躲在一旁悄悄观战罢了。
忽地抬起头,望向夜空,一道荧荧微光正从上方掠过,消失在一抹乌云背后。
雷猛盯着消失的光点,浓眉轩动:好像是罗生天第一名门——大光明境的浮光身法。
我暗自咂舌,没想到今日一战,清虚天、罗生天的大人物都赶来了。
海姬欣然道:大家恐怕都是冲着魔主来的。
公子樱点点头:海武神说得没错。
千万年来,魔刹天一向是群妖乱舞的混乱局势,魔主能够统一魔刹天,降服所有的妖怪,妖力可想而知。
现在他公然进犯红尘天,摆明了野心不小,清虚天、罗生天的门派当然坐不住了。
我冷笑:你恐怕还不知道,罗生天和魔主早就有一腿了。
公子樱默然不语,雷猛气呼呼地道:你当我们掌门不晓得?否则谁愿意大老远赶到大千城?就你小子和云大郎的打斗,比狗屎还臭,值得我们来捧场吗?我鼻子一哼:狗屎总比缩头乌龟强。
有的人自命高手,却只敢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偷看。
雷猛怒道:你这厮骂谁乌龟?我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瞧:乌龟呢?随后目光落在雷猛脸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不是乌龟,是只老甲鱼。
**你祖宗十八代!雷猛狂吼一声,一拳咂向我。
我不闪不挡,镇定自如。
砰,甘柠真横过剑鞘,替我封住了雷猛的拳头。
雷叔,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他计较。
甘柠真道,又对公子樱道:魔主击毙胡老糟和柳宗元的一幕,掌门师叔应该都看到了吧?公子樱点点头:魔主妖力深不可测,放眼北境,大概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甘柠真迟疑了一下:难道连掌门师叔也?公子樱摇摇头:最多三成,我最多只有三成的胜算。
我促狭地道:掌门不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嘛。
我看你的刀法吊得很,杀死魔主就像踩死蚂蚁。
公子樱微微一笑:你说得也是,高手相争,有一成的胜算也就足够了。
只是目前,我们和魔主没有必要正面冲突。
哇靠,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料铺?我眼珠一转,又道:就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啊。
雷猛气得双目喷火,要不是碍着甘柠真,他恐怕早痛扁我了。
公子樱却击掌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好诗,真是好诗啊,想不到林兄出口成章,文武全才。
我顿时汗颜,我这么冷嘲热讽公子樱,他都不恼火,气度可比我强太多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吧,都比不上公子樱吧。
我偏过头,望着深沉的河水,怔怔地不说话了,心中蓦地感到一丝酸楚。
雷猛道:掌门,如今混沌甲御派有难,罗生天九大名门没一个出手相助的,傻子都明白里面有勾当了。
我猜罗生天那帮家伙,不会是想利用魔刹天对付我们清虚天吧?叮叮,公子樱轻弹一声琵琶,打断了雷猛的话:脉经海殿的海武神在此,你不觉得这话太无礼了么?雷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海姬很干脆地道:没关系,脉经海殿的事一向由我姐姐作主,我也懒得管罗生天、清虚天的种种明争暗斗。
雷护法说得没错,罗生天肯牺牲混沌甲御派,把大千城拱手让给魔刹天,一定有图谋。
甘柠真道:所以今日飘香河一战,连罗生天第一名门大光明境都来人了,目的无非是想看看魔主的实力,值不值他们所付的代价。
不用多久,北境必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得宁日了。
公子樱洒然一笑,五指挥弦,琵琶声犹如山陵上流过的寒泉,清远明澈。
甘柠真沉思了一会,欣然道:水过无痕,心自高远。
柠真受教了。
他们唠唠叨叨个没完,我实在不耐烦了,罗生天、清虚天的争斗关我鸟事啊?听得没趣,我打着哈欠道:都半夜了,还睡不睡觉了?甘柠真沉吟道:大千城现在一定乱得很,不如我们就在这里露宿一晚,我和师叔多年不见,也有很多话要说。
我翻翻白眼:你们师门情深慢慢聊,我一边凉快去。
转身走开,在附近找了个避风的土坡,和衣躺下。
海姬跟上来,看了我几眼,忽然噗哧一笑:怎么啦,小无赖?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说话好大的酸味,是不是打翻了醋坛子?我老脸一红:你们都去陪公子樱好了。
我是小无赖,你们全是大人物。
海姬凝视着我,半晌,柔声道:虽然是小无赖,但在我眼里,比什么公子樱强上百倍。
你法术强也好,差也好,地位高也罢,低也罢,我都不在乎。
我乐了,嬉皮笑脸地去搂海姬:还是你对我最好。
每天亲一次,今天的来喽。
海姬笑着拍开我的魔爪:别胡闹,甘柠真他们就在附近。
又戏谑地道:其实甘柠真对你也好,只是你看不出来。
我忽地一阵心虚,翻个身,头枕胳膊,闭上了眼睛。
水涛声一阵阵传来,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荒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