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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册第三章烽火罗生

2025-04-03 13:40:14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从幽暗的远方传来,视线所及莹乌黑的冰花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冰花内,一袭黑袍的夜流冰轻轻击掌,俊美邪异的脸上挂着讥嘲的冷笑:本王万万没有料到,第一个赶来罗生天送死的,竟然是你们这两个小爬虫。

你们自不量力的胆气,还真有点令本王佩服。

哦,老子也万万没有料到,第一个要收拾的,原来是你这个变态妖王外加手下败将啊。

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眼角余光扫过四周。

罗生天这边,赫然也是一个洞窟。

四壁阴暗潮湿,水珠从洞壁滴落,发出清亮的声响。

夜流冰狞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仗着海龙王替你撑腰,便敢横行无忌了。

魔主早已颁下严令,不管是谁,只要此时踏入罗生天,杀无慑!嗯,让本王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置得你舒舒服服。

我偏过头,故作惊讶地对甘柠真道:小真真,从什么时候起,楚度身边的一条狗也变得这么没规矩,胡喊乱吠了?看来我们上次大闹葬花渊狗窝,没给它长记性啊。

对了,这还是一条戴了绿帽子的狗。

我记得他的老婆被阿凡提抢走了,啧啧,现在他们一定热火朝天地在被窝里大干吧?甘柠真轻啐了我一口,夜流冰眼中凶光大盛,被我恶毒的语言刺激得浑身发抖。

我好整以暇地一躬身:尊敬的夜流冰妖王,哦不,绿帽狗王大人,您上次被螭枪射中的伤口还疼吗?和您的夫人裸睡在阿凡提的怀里相比,哪一处伤口更疼呢?轰,冰花炸开,夜流冰狂吼一声。

苍白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红晕。

本王要将你折磨得体无完肤,死去活来!双手一抖,几百朵冰魄花密集射来。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我学着绝世高手地口气道,施展神识气象八术的化字诀,随手一掌,将冰魄花消化得无影无踪。

拜托,这种雕虫小技就别在老子面前卖弄了。

我一面讥笑,一面对甘柠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看,这就叫狗眼看人低了。

夜流冰双目赤红。

显然被我气炸了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小真真,闪到身后,看我怎么驯狗!我上前一步,极尽口舌奚落之能,挑逗夜流冰的怒火,令他失去理智。

而我的心境却如火尖上的一点冰雪。

清明通澈,冷静地望着夜流冰不断接近的身影,岿然不动,直到对方到达我最佳的攻击距离。

轰!我大吼一声,飞身跃起,迎向夜流冰。

挟雷霆万钧之势。

以魅舞执着之姿,击出蓄满神识气象八术的轰字诀!夜流冰面带冷笑。

黑袍内冒出五彩缤纷的气泡,环护周身要害。

我的拳头在空中膨胀,无数碧绿色地魅绕着拳头飞舞,化作绚丽多彩的拳影。

轰然一声,夜流冰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弹丸般抛飞出去,彩色气泡纷纷炸开。

轰字诀下,夜流冰立遭重创。

脸上兀自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梦妖的虚体也不过如此嘛。

狂笑声中,螭枪喷射!我如影随形地追击而去,全速追杀夜流冰。

夜流冰虽慌不乱,身形猛然一顿,在半空巧妙横移,避开螭枪。

运转刺字诀,我鬼魅般出现在夜流冰身前,千万缕光焰闪耀,我以魅舞飞扬,配合刺字诀击去。

速度快得无以复加。

夜流冰措不及防,张嘴喷出幽深的梦潭。

强行挡住一劫。

轰,我胸口一堵,气血翻腾,被震得向后倒退,同时再次射出螭枪。

要不是息壤护体,这次硬碰硬地交击,我必受轻伤。

夜流冰也不好过,身影跟跄,螭枪撞击梦潭的刹那,他又一次口喷鲜血,内伤加剧。

伤狗技穷了么?我冷笑,下一刻,闪到夜流冰侧面,以魅舞尔雅击出裂字诀。

呲啦几声,夜流冰的黑袍仿佛被无形利刃撕裂,碎屑飞扬,白皙地肌肤上绽出一道道夺目的血痕。

螭枪千百次呼啸射出,划过千变万化的轨迹,与梦潭相撞,发出密集刺耳的声响。

我不依不饶,连施轰、断、裂这三种最刚猛的神识气象术,对梦潭狂轰乱炸,激溅起漫天黑光。

这是夜流冰的内丹,如能将它毁灭,夜流冰必死无疑。

惨叫声中,夜流冰收回梦潭,一朵朵冰魄花顷刻笼罩住他。

夜流冰在密密麻麻地冰花内变幻移动,身影倏然模糊,转眼就要遁逃而去。

日他***,绿毛狗王逃命倒有一手。

我知道追不上了,以摄魂音秘道术大喊:小真真,这就是丧家之犬了。

分明听到了我这句话,冰花里地夜流冰面容抽搐,猛然口喷鲜血,瞬息消失。

夜流冰,添新伤,重不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洋洋得意地吟道,一代妖王输得并不冤枉。

见到他的刹那间,我脑海中已经定下了战略。

先以歹毒的言语相讥,撩起他的怒火,令其丧失理智。

被激怒的夜流冰必然会仗着梦妖不怕受伤的虚体,肆无忌惮地攻击。

然而,我的神识气象术虚实兼备,精神肉体齐施,恰恰是夜流冰这种虚体的克星!所以第一回合交手,我故意不用螭枪,降低夜流冰的戒备之心,再以轰字诀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受创之下,夜流冰一定心神大乱,我再配合螭枪全力轰击,最终将他杀得大败而逃。

每一个步骤出手,都经过我精心计算,扣。

以有心算无心,必胜地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甘柠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出神地看着我:你现在真的不需要我们保护了。

我怪叫道:小真真要抛弃我了吗?难道忍心看着我孤苦无依,在战乱的北境挣扎流亡,被人欺凌?甘柠真板起脸,瞪了我一眼,嘴角却隐隐绽出一丝笑意:受不了你。

前一阵子,你不是嚷着要解除血誓么?我讪讪地道:不知为何,我看到小真真。

心里总是患得患失。

我——。

瞥了一眼甘真,我咬牙道:我不愿你被我拖累,但你若走了,我又觉得舍不得。

甘柠真木然而立,半晌才道:这些玩笑话,就当我没有听到。

不是玩笑,我不拿最重要的东西开玩笑!我脑子一热,索性大胆迎着她的眼神,豁出去道,你若走了。

我就是舍不得。

想到你时,我的心就很乱,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会突然胆怯害羞,也会自轻自贱,没来由地恨。

越说越语无伦次。

但这就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别再说了。

甘真近乎慌乱地避开我地视线,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像是心窝被毒蛇咬噬了一口,道:是为了公子樱吗?一时又嫉又恨,神识内一只七情六欲怪忽而厉啸,它颜色鲜红欲滴。

像一条首尾相连的蛇,环绕成心形。

我顿时血脉贲张。

情绪失控下,忍不住尖酸挖苦:这可是违背伦常的禁忌,公子樱他敢吗?不然碧落赋还有什么脸在清虚天立足?甘柠真缓缓摇头,我颤声道:那么就是你,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你要愿意这么想,也由得你。

她低声道,神色转冷。

我顷刻心念俱灰,呆了片刻,道:只为了血誓。

所以留在我身边么?今日地林飞,用不着别人可怜。

甘柠真凝视着我,目光渐渐柔和:我还记得,在血戮林的河边,你告诉我尾生抱柱地故事。

我心里又甜又苦,想起那时她背着我逃命,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一个。

柠真不是尾生。

她幽幽地道,家母是被男人无情抛弃的。

在母亲病逝的一刻,柠真便已选择了错过。

男女之爱。

此生再也与真无缘。

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

我,我不该说这些。

我,我刚才打败了夜流冰,有些得意忘形了。

走吧,还要尽快赶往脉经海殿哩。

甘柠真淡淡地道,看了看神色落寞不安地我,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像现在这样,也很好。

不是么?我喃喃地道:是啊,也很好。

解嘲地一笑,用力甩甩头,不再想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我昂首向洞外走去。

滔滔水声隐隐传来,清新微凉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此时正值拂晓,天色青白,晨星辉映。

洞外是山岭,岭脚下黑压压的一片,面目狰狞的妖怪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刀戈盔甲映射出耀眼的寒光。

四周丛林簌簌作响,茂密地草木背后,妖影幢幢,作势欲扑。

没必要和他们硬拼浪费时间。

我冷静下来,和甘柠真骑上绞杀,向天空飞去。

灰白的云层后,呼地飞出几百只飞猴,向我们围来。

如花跨坐在一头雄壮的飞猴背上,遥遥指挥。

乖女儿,该吃早饭了。

我拍了拍绞杀,她早已迫不及待地冲入猴群,风翼拍击,将两头坚逾金石的飞猴砸得血肉模糊,触须向前刺出,攫住迎面扑来的飞猴,将它吸成干尸。

味道一般。

绞杀咕哝道,全力鼓动风翼,猛烈的罡风笼罩了方圆十丈,激得飞猴们东倒西歪,仓惶飞逃。

下方狂吼连连,飞起几百个妖怪,乌云般向上疾升。

绞杀风翼猛拍,竟然强行将它们压得下坠,触须刺入一个九头鸟妖地腹部,瞬息吞噬。

直到我催促,绞杀才恋恋不舍地向远处飞去。

我射出螭枪,一连串地射杀了正面拦截的几十个鹰头妖怪,在漫空纷扬地血雨下,轻松杀出了通路。

妖怪们的怒骂声被远远抛在身后,绞杀犹如风驰电掣,急速飞掠。

俯首望去,罗生天满目苍夷,如同劫后废墟。

清亮的晨光下,玉桥像一根根散乱丢弃的白骨,断裂坍塌,尽是碎石残壁,血渍肉块,再也见不到华美的麒麟。

湖水混浊,泛着几偻血丝。

随波漂浮的人、妖尸体被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地挤做一堆。

四周山峰荒凉,有的被拦腰截断,有的被夷为平地,有地陷入熊熊火海,腾腾冒着黑烟。

暖风从脸颊擦过,即使是盎然地春意,也消融不了冰冷凶厉的杀戮气息。

这还是罗生天吗?也太惨了点。

我倒吸一口凉气,生平第一次见到战乱的景象,我颇不适应。

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

沿途,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小门派的驻地被妖军围杀,楼阁宫殿处处烽火硝烟,血肉横飞,惨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只有杀了楚度,才能结束这一切。

甘柠真肃声道。

欲望是无法结束的,所以才会有成、住、坏、空。

没了楚度。

一样有公子樱、庄梦、无痕,还会有许许多多具备角逐北境实力的人、妖。

但楚度是祸乱之源。

源头是我们的内心。

我默然道。

下方,一个满身血污的女童骑着青鸾仓促飞来,紧追着十多个大呼小叫地鸾妖。

救救我!女童:而止,被一个追上的鸾妖用利爪掐断了后颈,连座下地青鸾。

也被同根生的鸾妖们撕成碎片。

这便是他们口口声声要找寻的自在天么?甘柠真怒叱一声,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

水烟掠过,鸾妖们的残肢碎肉向下坠落,剩下地一个幸存者捂着冒血的断腿,惊恐飞逃。

我施展神识气象术的缠字诀,攫住逃跑的鸾妖,厉声道:说,脉经海殿的情况如何?说了饶你一命。

不然,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鸾妖颤声道:我也不太清楚。

十大名门是魔主大人亲自率军围攻的。

大概是两天前,脉经海殿才被攻陷。

我,我也是听说地。

我怒吼一声,鸾妖吓得面色发蓝,结结巴巴地道:不过,我听,听说,有几个女武神逃进了脉经海殿的深海下,一个叫怨渊地鬼地方。

进去追杀的兄弟们都,都离奇失踪了。

我知道的全说了。

你放过我吧。

我松开手,绞杀抖直触须。

射进了它的咽喉。

怨渊?甘柠真不安地道:她们竟然冒险进入了怨渊?怨渊是什么地方?罗生天三大死亡禁地之一。

甘柠真神色凝重:和迷空岛一样,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的一颗心向下沉去,就算海姬在那几个女武神之中,恐怕结果也是凶多吉少。

也许,也许会有意外,无颜不也活着从迷空岛出来了吗?呼延重不也在风雷池练成风雷电火之体么?我喃喃地道,会有希望的。

怨渊就在脉经海殿边上,海姬一定很熟悉那里,有求生之道也说不定。

甘柠真看了看我,点点头。

我一时心急如焚,催动绞杀,向脉经海殿的方向飞去。

浮云悠悠,天色在头顶变幻,昼夜无声更替,与下方激烈的厮杀战场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生灵悲喜冥灭,如火如荼,天地依旧宛如无情地看客,以不变对万变。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俯瞰脚下,不自觉地融入冷眼旁观的角色,默默体验这一丝天道的玄妙。

看似时光流逝,其实不变的恰恰是时光,改变的是所有的生命。

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被夜色吞没,如同一簇燃烬的殷红炭火。

白骨如山,血流成河的罗生天,不过是一段时间地印记。

我忽然想到,生灵的七情六欲,莫非是对亘古不变地天道法则的一种挑战,以变抗争不变?大概还有半夜的路程,就到脉经海殿了。

小心些,前面的路恐怕不好走。

甘真望向下方的白玉桥,残破的桥面纷纷被拦腰砍断,像一截截裂开的脊椎,松松垮垮地瘫散在湖面上。

全副武装的妖怪们来回巡,厚重的皮靴踩踏在断桥上,咔咔作响,似是玉桥发出痛苦的呻吟。

幽深的湖水中,水妖们蠕动着细长的肢体,一双双五颜六色的眼睛如同妖异的***,闪闪发光,游离不定。

我们已经深入罗生天的腹地,妖怪的数量明显增多,防守也愈加严密。

水路、陆路,都驻扎了重兵。

从这里往东,直到尽头是大光明境;西面是沙盘静地,向南通往金乌海的入海口,脉经海殿就坐落在金乌海的海底。

我还没有乱了方寸。

看出了甘柠真眼神里的关切,我排开担忧的心绪,竭力保持冷静,就算我们再急,也改变不了结果。

只能希望海姬够幸运。

那里曾是罗生天夜景最美的地方,名叫天河峰。

指着沿岸一座黑魆魆的巨峰,甘真娓娓说道:月光照在山上,岩石明澈如镜,峰顶会幻出乳白色的水烟,水光烟色交织,袅袅上升,像一条倒悬的光河。

山上有许多奇花异草,会在夜晚发光,如同散落在光河旁熠熠生辉的星辰。

谁也不知道,在漫漫光阴中,有多少最美的东西悄然消逝。

我感慨地道,眼前的天河峰,处处焦烟焚土,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沉默趴倒在湖面上,疲惫地舔吮伤口。

山上倒是有不少发光的植物,在夜风中瑟缩摇晃,如同点点凄凉的磷火。

忽然间阴风大作,一群蝙蝠妖迎面飞来,个个头戴尖帽,身披宽大黑袍,手执白森森的骨杖,头颈上挂着一串串丑陋的骷髅头。

为首的蝙蝠妖满脸褶皱,毛色雪白,红通通的眼睛遮掩在帽沿下,精光灼灼。

是人类!蝙蝠老妖尖叫,莹润如玉的手指晃动骨杖,带动杖顶悬垂着的一堆黑糊糊、硬梆梆的内脏,哗啦啦地撞击。

蝙蝠妖们迅速将我们围住,下方的妖怪们也纷纷狂啸示警。

霎时,无数妖影从各处涌现,犹如一条条气势汹汹的毒龙,向我们的方向迅猛扑拢而来。

四下里猛地一片雪亮,几百束耀眼的碧光从阴暗的水面射出,直照夜空。

那是潜伏在水中的望月鲛犀妖兽,一只只大如酒瓮的巨眼璀璨如灯,清晰映出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沉寂的黑夜一下子沸腾了,妖怪们呐喊吼叫,震耳欲聋,尖锐的笛哨声撕破夜空。

通红的火把由近而远,逐根燃起,如同一条条急速窜动的长长火蛇,蜿蜒扑向遥远的水岸线,交织成火光耀眼的天罗地网,将方圆千百丈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