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族族地,整整八个时辰,我还有点失魂落魄,不敢说的是真的。
就连捕获的浪生兽,也被我扔在角落,无暇顾及。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烦躁地走来走去,脸红脖子粗,犹如一头即将被阉割的发情公牛。
绞杀围着浪生兽打转,不住地舔动舌头。
你已经来回走了好几个时辰,我的眼睛也花了。
甘柠真靠在床上,平静地看着我。
还有七天,她就要迈入飞升。
我停下脚步,恨恨地道:隐无邪告诉我,海姬早在一个月前,安全返回罗生天的脉经海殿,而她的亲姐姐——脉经海殿的殿主要把她嫁给沙盘静地的掌门之子无颜。
据说会在今年罗生天的长春会上,正式宣布这个消息。
你说这是不是真的?你问过我三遍了。
我也回答了三遍——完全有可能。
甘真无可奈何地道:第一,以隐无邪的身份,决不会信口开河,何况他对你还有笼络之意。
第二,罗生天的十大名门中,沙盘静地排在第二,脉经海殿名列第三。
如果两家联姻,势力大增,便可盖过第一名门的大光明境。
第三,你和海姬的流言语已有不少,为了杜绝隐患,让海姬趁早嫁人是最好的办法。
海姬是不会答应的!老子对她有信心!恐怕她做不了主。
脉经海殿的殿主叫海妃,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依我看,海姬就算反抗,也会被她强行软禁。
可她是海姬的亲姐姐,难道不管自己妹妹的心意?日他***,就算是大唐,包办婚姻也落伍了啊!比起整个门派的前途。
个人的婚事算得了什么?如今地局势动荡不安,面对虎视眈眈的魔刹天,扩展自家的势力比什么都重要。
我呆了半天,气极败坏地叫起来:日他***,这个叫无颜的小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胆,敢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先阉了他,再干掉他老子无痕!甘柠真白了我一眼:典型的意淫。
沙盘静地的掌门无痕,精通天人术算,被称作罗生天最高深莫测的人。
即使是我师叔,也摸不透他的法力。
其子无颜俊朗聪慧。
在罗生天的青年才俊中稳坐头一把交椅,也是无数女子心中地佳偶。
和海姬算得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哇靠!小真真你的胳膊怎么往外拐啊!我气得不理她,拉了把椅子坐下,一个人对着墙,暗自盘算起来。
海姬的这门亲事,老子铁定是要想办法破坏的。
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以我一人的法力,当然打不过沙盘静地,所以要智勇兼施。
隐无邪说过,影流一定会全力帮我。
明知他另有目的,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爸爸,我饿了。
绞杀忽然扑到我的怀里。
撒娇地舔舔我地脸,口水直流。
去去去。
自己找东西吃。
你妈要被人抢了,老子正烦着呢。
我心不在焉地推开它,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权势和力量有多么重要。
林飞,你确定爱海姬,而不仅仅是喜欢吗?甘柠真的声音听起来渺如轻烟。
我微微一呆。
爱和喜欢有什么不同?我喃喃地道。
第一次的青涩的吻,第一次有了说爱我的女子。
在那比黄金更灿烂眩目的容颜下。
我不再感到自己一无所有。
如果你去罗生天,就没有回头路了。
海姬会跟着你流浪、受累,你准备好了吗?你要面对地整个罗生天的愤怒,你准备好了吗?如果仅仅是喜欢,是无法坚持一生地。
对着墙角,明亮的壁珠映出了我茫然的眼睛,我可没想那么多。
背后猛然传来浪生兽的厉吼悲啸,夹杂着甘柠真的惊呼。
回头一看,我瞠目结舌。
绞杀正趴在浪生兽背上,急速扭动。
宽大的尾巴缠绕住了浪生兽。
触须刺入它的小腹,不住搅动。
触须的末端鼓胀得通红如血。
而被咒结捆住的浪生兽根本无力挣扎,任由绞杀摆布。
哇靠!谁让你吃它地!我冲到绞杀旁,心疼地大吼。
十足的败家女啊,这么珍贵的神兽也拿来填肚子!是爸爸叫我自己找吃的呀。
绞杀抬起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浪生兽很好吃呢。
爸爸,你要尝尝吗?浪生兽发出一阵阵悲鸣,健美闪亮的四肢慢慢萎缩,眼看是活不了了。
我郁闷得要吐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老婆要泡汤,坐骑也没了。
原来失去比一无所有更痛苦。
砰!,我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吼道:我要去罗生天,我要抢回海姬!我林飞今天拥有的,都是用命换来的!没有人能把它们再夺回去!甘柠真发出一丝云烟般的叹息。
我冷冷地看着她:我是龙蝶妖王,叱咤红尘天的一代妖王,不是从前地软弱少年。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来得及。
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或者和我一起走。
推开门,扬长而去。
我先去见了大鱼,告诉她即将远行。
大鱼和小鱼恋恋不舍,并为我准备了许多闪闪发光地极品鲛珠。
我没有拒绝,全部收下了。
接着我去了九疑宝窟,从秘道而入,找到南宫平。
老头正在一间石室里解剖怪兽,忙得不可开交。
我问他索要了七情六欲镜,以及一大包珍稀宝贝,外加一只守财奴。
在老头千叮咛万嘱咐下,答应他尽快回来,传承衣钵。
背着大包小包,我回到人鱼族族地。
却骇然发现,绞杀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它的皮肤变成了半透明的湛蓝色,闪闪发亮。
宽大的尾巴布满了美丽的波浪纹,触须式的四肢变成了八根长长的触手,行云流水般舞动。
最奇特地是双目璀璨如星,射出变幻莫测的光芒。
爸爸,我变成丑八怪了。
绞杀扑到我怀里,呜咽道:吃了浪生兽。
我就变成这个怪样子了。
我目瞪口呆,难道绞杀被浪生兽同化了?这倒大有可能,毕竟上古神兽不是那么容易咽下肚的。
哈哈,罪有应得!我摸了摸绞杀的皮肤,虽然薄如蝉翼,但蕴含了惊人的弹力,和浪生兽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告诉老爸,觉得哪里不舒服?毕竟是我的便宜女儿,我总有点担心。
绞杀不知所措地道:反正觉得怪怪的。
不过,人家现在会变啦。
窜出我的怀抱。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饱满的肌肉从她肤下一块块鼓起,全身滚动,背部渐渐耸突,躯体不断膨胀变大,化作了一个庞然大物。
看到我满脸惊讶,绞杀得意地炫耀:不但能变大,还能变小呢。
丰隆地肌肉群缓缓退去。
身躯开始收缩,越缩越小,直到变成蚂蚁大小。
我彻底傻眼,征询的目光投向甘柠真。
浪特性似乎被它吸收了。
甘真露出深思之色:形,也许是两者融合后,生出了一种新的妖力。
那不是也可以和浪生兽一样。
预知祸福了?我大喜过望,一把抱起恢复原状的绞杀。
重重亲了一口。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等于平添了一个比浪生兽更好的宝贝!宝贝乖女儿,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吃,老爸替你抓!爸爸好讨厌啦,这是我的初吻哦。
绞杀不满地撅起嘴巴,八条触手不停地擦嘴唇。
嘿嘿,你吃了老爸辛苦抓来地坐骑,只好罚你代替。
我捂嘴奸笑。
我们可以走了吗?甘柠真忽然道。
我苦笑一声:你没有必要跟着我去的。
罗生天恐怕也不会欢迎你。
那是我的事。
她目光清澈,静静地回望着我:不过七天之内。
你恐怕都得背着我了。
我心中一荡,不由得想起在血戮林时,我伏在她背上的美妙感觉。
蓦地又想起海姬,心里一阵难过。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怀揣小火炉、七情六欲镜,肩扛满满两大包奇珍异宝,背负甘柠真,软磨硬泡地骑上绞杀,再带上龙眼鸡这个拖油瓶,在美人鱼们的温柔道别声中。
直奔龙宫,向碧潮戈辞行。
碧潮戈不在龙殿。
而是去了琅玕海崖。
来到海崖时,我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
天地不仁,弱肉强食,大唐和北境都是一样。
只有拥有强大地实力,才能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
让绞杀背着甘柠真,和龙眼鸡守在崖下,我径自走上崖顶。
碧潮戈雪袍玉冠,负手立在琅玕树前,目光深邃得犹如千年寒潭。
怅然浮生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有时我在想,如果琅瑛不死,我地刀术决不会臻至空的境界。
碧潮戈长叹一声,对我道:得到的,失去的,永远不能如人心愿。
不是梦。
人生决不是梦。
得到失去,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静静地道,海风吹得我的长袍紧贴肌肤,有淡淡的凉意。
碧潮戈微微一笑:你要走?是。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碧潮戈轻轻叹息,没有问我离开的原因。
我洒然一笑:我不会忘记碧大哥的。
碧潮戈沉默了一会,道:你要小心。
天下没有不散地筵席。
大哥对我的情谊,林飞铭记于心。
临近分别,我心中生出了一阵惆怅。
大哥两个字,叫得比平时真切多了。
碧潮戈看着我,许久,目光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暖。
来,跪下。
他忽然转身,面对琅玕树,昂然跪倒。
我一愣,也学着碧潮戈的样子跪下。
光润如玉的琅玕树,隐隐映出两个人并排的身影。
琅玕树作证,今日碧潮戈和林飞结为兄弟。
从此福祸同当,生死与共。
碧潮戈语声铿锵。
大哥,你要和我结拜?万万不可!我吃了一惊,要站起来。
我是魔刹天追杀的对象,以碧潮戈的立场,如果和我正式结拜,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他应该清楚这一点。
跪下!碧潮戈喝道,庞大无匹的气势透体而出,强行把我压下。
大哥!莫非你嫌我是个妖怪?当然不是。
我不想连累大哥。
我海龙王的兄弟,不要说这么没出息地话!碧潮戈目光如电,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若没有你,此刻我怎能坦然站在琅瑛地埋骨处?废话少说,快点结拜,不要浪费本王的时间!我喉头一阵哽咽,和他对视良久,毅然咬牙道:琅玕树作证,今日林飞和碧潮戈结为兄弟。
从此福祸同当,生死与共。
生生世世,永结兄弟。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仰天大笑,碧潮戈长身而起,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我已发帖明告其他三大妖王,谁和你过不去,谁就是我碧潮戈的敌人!我眼眶发热,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碧潮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塞到我手里:这是我的冰龙令。
拿着它,你可以在魔刹天畅行无阻。
玉牌触手奇寒,莹莹生辉。
冰蓝色波纹花饰环绕的正面,雕镂着一条张牙舞爪的九头冰龙,背面刻有海龙王三个古朴大字。
我不再客套,小心收好冰龙令,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哥,公子樱已到了知微的境地。
如果你以后和他交手,千万小心!碧潮戈豪气干云:高手决战,法术的境界高下不算什么。
论起刀头舔血的生死实战,你大哥远胜过他!嘿嘿,死在本王刀下的妖怪,至少有几十万个。
我听得直咂舌,我的大哥,我的女儿,还有我的前世,全都是杀人魔头啊。
过了一会儿,碧潮戈道:飞弟,以你的天资,纵横北境是迟早的事,不要太在乎一时的得失。
明白么?明白!我涩声道。
不要再来魔刹天了。
我听说,魔主似乎也对你生出了兴趣。
明白。
很长的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琅玕果叮叮沥沥地碰鸣,像落了一地的雨点。
又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你说得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碧潮戈轻抚琅玕树,神色黯然:一路珍重。
我,不送你了。
大哥!我,我走了。
我心情激荡,始终挪不动脚步。
这些天,碧潮戈天天逼我修炼,出手毫不留情。
但离去时,会悄悄留下几株补元气的丹草。
只有我知道,海龙王是个内心多么孤独,又多么害怕孤独的人。
这些年他有的,只是刀。
走吧,不要婆婆妈妈,效小儿女之态!半晌,碧潮戈喝道:我碧潮戈孤独一生,有了爱我的女人,有了结义的兄弟,此生再无憾事!我软弱地点点头。
嗯,有一句话,大哥想对你说很久了。
碧潮戈背过身去,雄伟如山的背影在珊瑚光的映照下有些朦胧。
海风呼啸如刀,衣衫猎猎作响。
我忽然想起初见时,天神般凛烈的孤峭风姿。
也忘不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痛苦嘶喊的疯子。
我更明白,他终会随魔主出征,转战北境,也许有一天死在公子樱的刀下。
今日一别,也许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
也许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
但是——生生世世,永结兄弟!琅玕树作证!谢谢你。
我狂叫一声,在热泪流下前,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