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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追日 第三章 流沙河畔

2025-04-03 12:37:04

飞车一路北行,再过一日便可到达昆仑山,纤纤的心情也随之越发紧张起来。

凭窗远眺,万里蓝天,白云飞舞追逐,苍鹭盘旋,崇山峻岭,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

群山之间,高原草甸如锦缎铺展连绵,数不清的野花斑斓盛放,争妍斗艳。

白色的牛羊星罗棋布,在山下、在草坡、在蜿蜒的河边缓缓移动。

狂风卷过,碧草如浪翻涌,绚丽花海汹汹起伏,落英缤纷,像绚彩的香风在高原上飘扬卷舞。

初夏的雪山高原,色彩如此绚丽而纯净,就连高空中的寒风也显得格外的清冽,众人尘心尽涤,精神大振。

拓拔野、蚩尤久居东海,未见过这等壮丽的高原景象,更是兴致勃勃。

纤纤的话却是越来越少,托着香腮,出神地望着远处高伟雄奇的雪山,独自怔怔不语。

究竟西王母长得怎生模样?她见了自己会不会相认呢?……一连串的疑问漩涡似地在她惴惴不安的心海里激荡盘旋,近乡情怯,那些原本清晰简单的念头,逐渐变得模糊而忐忑。

突听远处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锐号角声,铿锵破云。

车中金族群雄面色微变,少昊皱眉道:奇怪,同时响起这么多裂天角,难道昆仑山上又发生了什么重要变故吗?裂天角是金族侦兵的预警号,声音越是高亢急促,所代表的事态便越是紧急严峻。

此刻这号角声声密集激越,如暴雨连珠,听得众人毛骨悚然,心下大凛。

东面、北面天空突然涌出几团乌云,飞速移近。

凝神望去,竟是数百神禽飞骑。

陆吾道:是玄将军和古将军。

大步走到车首,朗声道:开明陆吾,奉圣命安抚寒荒、恭迎太子而归。

请问两位将军将欲何往?号角登止,众飞骑急速变转阵形,在空中列队行礼,齐声道:拜见太子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地笑道:寒荒平定,太子无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声道:末将古思远与玄将军奉命前往流沙缉拿那大闹昆仑山的恶贼……众人一惊,陆吾动容道:什么?那厮已经找到了吗?两只云翼蝠龙急速掠来,其上分骑两人:左面一个老者鹰鼻虎目,背负长杆混金刀,威风凛凛,当是金族中以追踪术闻名的猎鹰将军玄钟,右面一个羽冠男子,细眼长眉,面色苍白,乃是雪鹫古思远。

二人所率飞骑俱是金族侦兵中狙杀精锐,虽不过数百之众,但身经百战,骠悍团结,足可以一敌百。

两人转瞬到了飞车前,盘旋飞舞,再次行礼恭声道:禀太子、陆虎神,今日未将得到单将军和林将军的情报,那厮在流沙陷入众人包围,听说木族和水族的许多朋友也都纷纷赶到那里,要手刃此贼,夺回长生刀。

众人哗然,蚩尤、拓拔野大吃一惊,对望一眼,心道:他***紫菜鱼皮,这帮木妖来得好快!倘若再不赶去,只怕苗刀便要落入句芒老妖手中。

两人心意互通,当下起身道:太子殿下、陆虎神,那苗刀乃是羽青帝亲手所传的圣物,关系甚大!事不宜迟,我们想立即随两位将军同往流沙,取回苗刀。

少昊一怔,笑道:这个容易……陆吾咳了一声,面有难色道:拓拔太子、蚩尤公子,两位于我金族有大恩,这等小事原本理当相助。

只是……木神既意言称苗刀乃木族圣物,须由其保管,我们金族实在不便贸然介入……拓拔野笑道:陆虎神放心,我们只是随两位将军前往,到了流沙之后,自然与两位将军毫不相识。

陆吾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忽又皱眉道:只是水族、木族都在缉拿两位,你们此去岂不是太过凶险吗?拓拔野望了晏紫苏一眼,微笑道:陆虎神只管放心,他们定然认不出我们,只是纤纤还要烦请各位代为照顾。

众人对纤纤都颇为喜爱,当下哄然应诺。

姬远玄微笑道:拓拔兄弟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看纤纤姑娘的。

少昊笑道:纤纤姑娘可是我的干妹子,姬公子莫非要和我抢吗?来人哪!将这小子踢下车去。

众人莞尔。

纤纤本不乐意,闻言也不由转怨为喜,格格笑出声来。

姑射仙子忽道:拓拔太子,苗刀既是木族圣物,我又是木族圣女,这责任自当推托不得。

我随你们去将苗刀取回。

拓拔野心中咯咯一响,蓦地大喜,当下点头应允。

纤纤闻言娇躯一颤,当下顿足不依,也要随拓拔野、蚩尤前往;拓拔野好言相劝,她只是不理。

拓拔野答应尽快赶回,又以即将见到西王母为诱饵,她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咬唇盯了姑射仙子一眼,眼圈一红,低声道:拓拔大哥,我在昆仑山上等你,你可别再撇下我啦!拓拔野听她说得可怜,心生怜意,传音微笑道:傻丫头,我们自当尽快赶来。

见了你娘,可别太过激动,让旁人拆穿了身份。

纤纤点头。

当下拓拔野三人与众人相别,又带上晏紫苏一同骑鸟乘风,随着玄钟、古思远等人朝西北方向飞去。

金族群雄儿他们带上晏紫苏,心下都颇觉奇怪,只有姬远玄等人隐隐猜到大概。

纤纤瞧着拓拔野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山顶颠那翻腾的云层中,想着自己将独自前往昆仑,那志忑之心越发跌宕起来。

冷风吹窗,彻骨清寒,悲从心来,一颗泪珠倏然沿着脸颊淌下,突然之间,觉得天大地大,前路茫茫,自己竟是如此冷落孤单。

正午时分,拓拔野、蚩尤等人骑着雪羽鹤和众神禽掠过连绵不绝的西段昆仑山脉,继续朝西北方向飞去。

古思远道:再往西北六百里,就是流沙河;那厮被困在河中沙洲上,四周都是各族群雄,插翅也难飞了。

流沙河湍急之至,素有西荒第一险川之称;大河上游源头乃是万仞冰川,融冰汇水,冲击下方流沙,遂成流沙河、河中七成为沙,三成为水,一旦涉入,必定深陷其中,卷溺而死。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古将军,为避免麻烦,咱们就在此分手吧!古思远、玄钟与四人揖别,率领众飞骑呼喝疾掠,先行飞去。

拓拔野见他们去得远了,转头微笑道:晏姑娘,还请你施展妙手,将我们乔装易容。

晏紫苏格格笑道:原来你们叫上我这个妖女便是为了此事吗?嘿嘿,拓拔太子,你就不怕我这毒辣妖女,将你们易容成水族和木族的其他通缉要犯吗?蚩尤冷冷道:我们若是现了身,你还能独自活命吗?晏紫苏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反正我不容于族人,又被某个薄情寡义的狠心汉抛弃,已经是没人要、没人怜的孤魂野鬼啦!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蚩尤听她这话伤心气苦,心中不由也愧疚酸痛起来,当下默然不语。

说归说,晏紫苏手上的动作却是麻利得很,转眼间便将拓拔野化为一个黄睑长须的汉子,给了姑射仙子一个海蚕丝面纱,又加了一件黑色的长披风,包拢得严严实实。

轮到蚩尤时,她眼中闪过怒意,突然挥手在他睑上劈里啪啦摔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脸颊红肿,火辣辣地生疼。

蚩尤知她多半是故意藉机如此,但心中有愧,忍怒不言。

晏紫苏忍不住笑道:原来你的脸皮当真厚得很。

素手飞舞,将他化为一个浮肿丑陋的汉子,上下打量,格格脆笑,怨怒稍消。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晏姑娘果然是妙手通神。

突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这雪羽鹤太过招摇,必被木族众人认出。

当下封印雪羽鹤,与蚩尤共骑四爪雪雕,姑射仙子与晏紫苏则分骑两只长翼雪鹫,朝着西北方展翅高飞。

一路飞行,雪山高原,冰川碧湖浮光掠影,风光壮丽,美不胜收;但四人各有所思,无心欣赏。

如此又飞行了一个时辰,忽然听见东面空中传来雷鸣似的吼叫声,竟是数百木族雷鸟飞骑急速飞来。

为首一个青衣男子,绿眼长鼻,眼神凌厉,双耳高翘,犹如大耳,耳垂上两条青蛇摇曳曲伸,腰间悬挂一柄奇异的十字旋光斩,耀耀闪光。

姑射仙子秀眉微蹙,蓦地脱口道:奢比!众人一凛,天犬奢比是木族中顶尖仙级高手,亦是木族长老会中的执法长老,与木神句芒交情甚笃;性情残酷凶厉,其十字旋光斩有惊天裂地之威,每出必饮人血;念力法术高强诡异,木族中人对之极为敬畏,东荒素有天犬喷嚏,闻风丧胆之说。

此次他来西荒,必是为了苗刀而来。

奢比听见姑射仙子的声音,耳廓一动,碧眼如电射来;拓拔野等人凝神敛气,顾左右而言他。

奢比虽觉那声音有些熟悉,但眼下急着赶往流沙河,见这几人颇为面生,只道是他族中素仰自己威名的小辈,当下也不在意,倏然电掠而去。

拓拔野见他们远去,方惴惴道:仙子,你既已想起奢比的名字,难道已经恢复记忆了吗?姑射仙子摇头道:只是觉得此人好生面熟,突然想起他的名字。

但他是谁,究底如何,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拓拔野哦了一声,心中竟突然舒了口气,隐隐有些欢喜。

蓦然一震,忖道:为什么我听说姑射仙子没有恢复记忆,反倒这般高兴?是了,我怕她一旦恢复为木族的圣女,对我冷淡疏远,再无可能……再无可能如当日在密山山腹之中那般旖旎缠绵。

脸上微红,登时起了羞惭之意,心道:拓拔野呀拓拔野,你不以大局为重,不为仙女姐姐着想,反倒存如此私心,当真是卑劣已极。

正自自责,却听蚩尤沈声道:咱们快些走吧!天犬奢比既已赶去,只怕有众多高手已经到流沙河了!绝不能让苗刀落入句芒老妖之手!拓拔野霍然惊醒,点头咬牙道:不错,决计不能让句芒老妖奸计得逞!当下驱鸟高飞,紧随木族飞骑而去。

又飞片刻,终于俯瞰望见一条黄色大河滚滚奔流,朝着东南方喧嚣而去。

河宽三、四十丈,险流湍急,沙浪飞扬。

几只飞鸟低掠而过,登时被沙浪拍卷掉落,哀呜声中不知踪影。

众人精神大振,终于到了流沙河,逆流而上,就可见到那杀死烛鼓之、抢走苗刀、大闹昆仑山的神秘人物了!当是时,忽然听见后方传来阵阵鸟鸣兽吼,又有几批木族与水族的飞骑汹汹而来;各飞骑首领真气充沛,遥遥便可感应,至少都是真人级的人物。

※※※越往西行,越多各族飞骑会集追击。

其中高手众多,不乏五族著名人物。

晏紫苏如数家珍,一连道出六、七个水妖高手姓名。

其中钩吾鹿鹃黑公沙、单眼豹真诸健、星矢风真山珲等人凶名犹为昭著。

拓拔野等人心中微凛,忖道:纵使今日能从那怪人手中抢得苗刀,只怕仍逃不了一场恶战了。

前方雪山连绵,破空横亘,峰顶白云翻涌,滚滚不息。

山坡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各式杜鹃,绚丽斑斓,如彩云缭绕,织锦铺延。

流沙河从山口之间怒涌奔泻,轰声巨响中,隐隐可以听见山后传来的喧声闹语。

拓拔野四人随着各族飞骑穿透重重云雾,越过雪山峰顶,眼前陡然开阔,鼎沸喧声如雷贯耳。

草甸绿野一望无际,流沙河狂野奔腾,浩浩荡荡。

两岸数千名各族侦骑团团围集,兽嘶马鸣此起彼伏;空中又有数千名侦兵飞骑盘旋飞舞,层层叠叠地乌云盖顶。

千夫所指,乃是流沙河中一沙洲。

那沙洲方圆不过六丈,中有一株黑色的干萎巨树,枯枝如龙爪弯曲盘虬。

树下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几具尸体,服色各异,金族、木族、水族皆有之。

一个身高近十二尺的巨汉正蹲在沙洲边缘,将头埋入流沙河中,四周河水急速倒旋,似是被他大口吸入。

巨汉身边斜斜插了一柄弯弯曲曲的青铜长刀,在阳光中耀射碧幽眩光,正是苗刀。

蚩尤重见苗刀!如故友相逢,心中狂喜激动,直欲驱鸟俯冲,将之拔出。

拓拔野微笑道:鱿鱼别急,先看看情形再说。

四人徐徐下落,夹杂在群雄之中。

空中地上,数千人对着沙洲上的巨汉齐声怒叱喝骂,但无一敢轻举妄动。

想来在拓拔野等人来此之前,群雄已经吃了不少哑巴亏,是以围而不攻,蓄势待发,叫骂不已。

众水妖骂声最是难听,将那巨汉的母系祖宗直问候了个遍,险些便要追溯到女娲大神。

但那巨汉置若罔闻,只是埋首流沙河,狂吸痛饮。

一个水族汉子叫道:他***海苔霉球,这乌龟孙子在这里喝了足足半天,咱们就干等了半天,他要是在这里喝上半年,难道咱们也要乖乖等上半年?众人纷纷附和,叫道:操他***,大伙儿齐上,将这狗贼剁成肉酱!但叫了半晌,仍是无人第一个上前。

拓拔野询问身旁的木族侦兵,方知这巨汉几个时辰以来,埋首河中,不闻不问。

但众人一旦围攻上前,立时被他护体真气震得非死即伤。

迄今为止,已有少说百余人被他震落流沙河,枉自送命。

众人惊惧,不敢上前,只将他围困其中,苦候援兵。

此时云集的三族高手越来越多,拓拔野念力扫探,暗暗心惊。

数千精锐勇士中,真人级以上的高手便有十八人之多,其中仙级高手便有四人,分别是木族的天犬奢比,水族的钩吾鹿鹃黑公沙、金族的槐鬼、离仑夫妇。

四人各据一方,扼住沙洲巨汉的去路。

另有大量高手正源源不断地赶来。

正自僵持,突听一人厉声喝道:真神有令,能取此贼人头者,立封‘斩妖侯’,赐城十座!说话之人脸似山羊,细眼如缝,撩牙微露,正是钩吾鹿鹃黑公沙。

些言一出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众水妖登时哗声四起,蠢蠢欲动。

又听一人冷冷道:木神有令,能夺回长生刀者,立封‘掌刀圣使’,赐万户侯。

正是木族执法长老奢比。

木族群雄闻言亦喧声大作,纷纷磨拳擦掌。

那身着白衣,长相俊美的槐鬼、离仑夫妇对望一眼,面有忧色,齐声道:各位朋友稍安勿躁。

此贼当日大闹昆仑,绝非寻常之辈,以我们之力或许尚不能将他擒缚,不如等到白帝陛下赶到此处,再齐心合力将他拿下……拓拔野等人微微一凛,想不到大荒中最为神秘,如孤云野鹤去留无迹的白帝竟也要现身此处。

众人哗声四起,纷纷叫道:如意双仙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咱们几千人一齐动手,还宰不了这狗贼吗?、杀鸡焉用牛刀?这等宵小,何须等到白帝前来?水木群雄盘旋调动,俯冲试探,叫喝着便欲动手。

星矢风真山珲桀桀怪笑道:你们都这么谦让,老子就不客气了!驱鸟倏然电冲而下,伸臂张弓,呼地一声锐响,一道黑光如流星疾舞,破空怒射。

蚩尤悚然动容,沉声道:落河星矢!这山珲乃是水族八大狱之一的狱法城城主,能成为镇守狱城的名将,自是法术武功臻于一流之境的高手。

他的落河星矢号称大荒第一名弓,其弓以四百年前北海凶兽魁龙的龙骨所制,其弦系魁龙龙筋,星矢以北海陨石狼牙铁磨砺而成,一旦离弦,势不可挡,纵是厚达一寸的玄冰铁也必被一箭洞穿。

蚩尤久闻盛名,今日方得一见,心中一紧,竟为那巨汉担心起来。

众人狂呼,纷纷驱鸟疾冲而下,如乌云陡然压下。

嗖嗖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箭矢暗器如密雨般朝着那巨汉射去。

那巨汉姿势不变,依旧蹲距在地,俯身埋首河中,大口灌水,汨汨有声。

浑浊湍急的涡流冒起串串巨大的气泡。

星矢破空怒舞,狂风呼啸,刹那间已冲至巨汉后背。

哧地一声轻响,巨汉衣裳破裂,碧光蓬然溢射。

星矢蓦地一顿,竟突然弯曲,反弹冲天飞旋,闪电似的没入一只铁羽虎鹫的腹部,从它背上水妖的头顶贯穿飞出。

当是时,箭矢如暴雨倾盆撵盖,那大汉的身上突然绽爆出耀眼的青光。

仆仆连响,箭矢冲天乱舞,缤纷飞扬,去势比来势还要凶猛凌厉。

冲在最前的众飞骑避之不及,登时纷纷惨叫摔落。

拓拔野心下骇然,倘若换了是他,借助定海神珠之力,或可将这些箭矢一一反弹激射,但力道决计无法如此强劲凛冽,更不能仅靠护体真气,便将落河星矢瞬间震弯反弹。

此人真气之强,果然匪夷所思!众人又惊又怒,乱叫道:烂木***,这厮使妖法!、他***乌龟王八,和他拼了!千鸟展翅怒舞,层层叠叠如天河奔泻,轰然冲下。

电光石火间,已有数十名飞骑抢先冲到,长矛铁戈纷乱交错,朝着巨汉疾刺乱砍。

那巨汉突然抬起头来,闭着眼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嘿嘿而笑。

当唧连声,那些长矛铁戈尚未触及巨汉身体,便铿然断折,四下乱飞,没入周围飞骑体内。

鲜血冲天激射,几十名飞骑悲呼惨叫,连人带鸟摔飞跌入流沙河中,沙浪激涌,再也没有浮起。

十几个侦兵被震甩而出,霍然贯穿悬挂在枯萎的巨树上,满脸惊怖神情,抽搐不已。

那巨汉徐徐睁开眼睛,一对褐色的大眼珠滴溜溜乱转,衬着那张娃娃脸、稀稀落落的黄须,竟像是一个顽皮少年。

蓦一仰头,似乎突然瞧见漫天冲下的如雨飞骑,呆了一呆,起身拍手大笑道:好玩好玩,天上从来只下雨,今天居然下起人来了!众飞骑惊怒狂吼,前仆后继地层叠冲击,纷纷被他碧绿的护体真气震得断戈碎刀、自相撞击残杀。

那巨汉仰头笑嘻嘻地观望,手足丝毫不动,转眼间又有近百飞骑被他真气震飞,惨呼着摔落流沙河中。

山珲怒极怪笑道:流电七星!驱鸟俯冲,弓如霹雳弦惊,黑光爆舞,锐风呼号,七支星矢同时怒射而出,犹如七只巨蛇呼啸怒吼。

巨汉笑道:有趣有趣!大手凭空一抓,黑光迸裂,蓦地将七支星矢轻而易举地抄在手中;歪头端详片刻,随手抛落,只抓了一支留在手中,当作牙签,在大口里胡乱撬动;一边眉飞色舞,乐不可支。

山珲羞怒攻心,大吼一声,身形摇晃,险些晕厥。

众人骇然惊怒,一时不敢再莽撞上前,纷纷冲天盘旋。

拓拔野适才瞧得分明,这汉子探手抓箭,所使的功夫分明是木族中的并蒂莲,其真气强沛惊人而生机勃勃,亦当是木族的碧木真气。

心下一动——难道这巨汉果真是木族中人吗?当是时,呼喝四起,十几道身影电冲而下,杀气如狂风卷舞;众人大骇,纷纷朝后退却。

凛冽真气纵横飞舞,哧哧轻响,那沙洲巨树陡然碎裂迸飞,两岸草木亦纷纷断裂纷扬;刹那之间,黑光、青光、白光眩目缤纷,令人眼花缭乱,不可逼视。

蚩尤青光眼凝神望去,漫漫绚光中,天犬奢比、单眼豹真诸健、钩吾鹿鹃黑公沙、松槐双真等十四名真人级高手四面八方迅猛围攻,电光石火间已将那巨汉困在其间,真气交错怒舞,兵刃纷乱,以他眼力之锐利,刹那间也不能将各人招式看得透彻明晰。

那巨汉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猿臂挥舞,青光闪耀,如蛟龙奔跃飞绕。

突听仆仆几声闷响,水族玄啸枪馗达、旋蛇轮时简之突然被抛飞甩出,怪叫着朝流沙河中掉落。

沙河怒吼,巨浪高卷,两人险些卷溺其中,亏得相互拍掌借力,御风踏步,方才狼狈不堪地从狂肆的沙浪中穿掠而过,摔倒在岸边草丛之中!惊骇恐惧,只觉手脚酸软,再也不敢上前。

巨汉兴致高昂,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嘻嘻哈哈地在众人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中跳脱闪掠,极为轻松。

身如鬼魅,双手闪电似的抓住某人衣领,将他高高抛摔而出,片刻之间,又有四位真人级高手被他丢到沙洲之外。

拓拔野越看越奇,这巨汉所使的武功无一不是木族中至为粗浅的功夫,但又有些走形变样。

其双手提人衣领,四下抛飞的招式乃是木族中至为简单的拔苗催长,但由他使来,竟是妙到毫颠,避无可避;几位真人级高手到了他的手中,竟如稻杆麦苗,任他摆布。

单单这一看似简陋的招式,在他手上便有了无穷之变化,令人望而生畏。

拓拔野研习青木武功四年有余,今日始知其中奥妙,一至于斯。

蚩尤仇视水妖,对木族中人当日自相残杀,暗算雷神之举亦颇为厌憎,是以在一旁看得大呼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朝他怒目而视,但都以为他是另外两族中的人物,正值同仇敌忾之时,心下虽怒,却也不敢动手教训。

槐鬼、离仑面色凝重,摇头低叹。

他们在昆仑山上已经领教过这巨汉的厉害,是以方才不敢轻易动手。

但眼看水木群雄竭力苦斗,倘若再坐壁观望,未免落人口实,有失地主之风范,当下齐声道:得罪了!率引三位金族真人俯冲而下,加入战团。

巨汉哈哈笑道:好玩好玩!人越多越好玩!奢比大喝道:狂贼敢耳!碧眼凶芒厉烈,青衣鼓舞。

狂风忽起,两岸草木倾摇摆舞,无数碧光从草甸中螺旋冲出,漩涡似地汇入十字旋光斩中;那十字斩蓦地亮起眩目至极的翠绿光芒,轰然怒卷,电斩而下。

与此同时,黑公沙等人纷纷大喝,奋起全力,气芒纵横破舞,组成交错螺旋的巨大光阵,彷佛要将那巨汉绞成肉末!轰然巨响,流沙河被众人真气所激,蓦然冲天喷起道道巨浪。

众人只觉咽喉窒堵,呼吸不得,马兽惊嘶狂奔,神禽纷纷悲鸣高飞。

只听那巨汉不住地叫道:好玩好玩!突然砰砰乱响,一道雄浑霸冽的碧光冲天怒舞,群雄所布的气芒光阵倏地破裂,缤纷闪耀。

惨叫叠声,几道血箭怒射洒落,人影纷乱,闪电似地朝两岸倒掠飞跌。

轰隆一声巨响,那沙洲突然炸裂,黄沙碎石四射飞窜。

流沙河咆哮奔卷,登时将碎裂残余的沙洲吞没。

巨汉哎呀叫了一声,不胜懊恼,凌空踏步,飞拣到沙河左岸的人群之中。

众人惊骇乱叫,马兽踢蹄仰立,潮水似地朝后奔退,远远避让开来。

奢比、黑公沙与槐鬼、离仑等人摇摇晃晃站在两岸,面色惨白,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纷纷坐倒在地,只有奢比犹自强撑。

众人见那巨汉仅仅一刀便将三族的四仙九真尽数震飞,打得站立不得,无不骇然。

大浪淘沙,轰声雷鸣。

众人屏息敛神,心中骇异,无以复加,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更无一人敢破口喝骂。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这汉子真气念力之强,武功之精妙,臻于神位高手之境,木族中除了青帝、雷神、木神,又有谁有如此惊人神功?却见木族群雄个个惊疑骇异,想必心中也是大惑不解。

转头再看姑射仙子,她蹙眉沉吟,秋水飘渺,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狂风吹来,沙浪飞卷,两岸长草摇曳起伏。

鸟羽簌簌,马兽惊嘶,天上天下数千名三族精锐侦兵惊疑不定,团团乱转,弯弓搭矢,横刀持戈,再次陷入僵持之境。

巨汉站在纷摇的绿草中,衣裳破裂褴褛,但身上却殊无伤痕。

右手倒提苗刀,霍霍乱转,低头打量周身,娃娃脸上尽是懊丧愤怒神色,叫道:烂木***,你们动手归动手,干嘛撕我衣服?不玩了不玩了!愤愤不平,转身大步便走。

众人一楞,想不到他竟然忽出此语,大剌剌地掉头离去。

奢比冷冷道:阁下留步!巨汉怒道:干嘛?奢比道:阁下所使的武功,尽是本族青木神功。

敢问阁下与我木族有何渊源?众人凛然,侧耳倾听。

巨汉奇道:渊源?什么叫渊源?我是木族古田人,会木族武功有什么奇怪?众人哗然,这厮果真是木族中人。

水妖中不少人怒叫道:他***海苔霉球,枉我们这般支援你们木族,你们竟然纵人行凶,杀我太子!、操他姥姥的,原来你们沆瀣一气,想要耍我们吗?蚩尤大快,笑道:妙极,骨头没咬到,他们倒先狗咬狗,一嘴毛了!众人大怒,转而对他怒骂不止。

奢比冷冷道:各位稍安勿躁,待我问清了再下定论,莫中了敌人的离间奸计。

他虽已受伤,但真气仍极充沛,声如冷钟响彻,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

他当下又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巨汉狐疑道:你问我姓名干嘛?你这小子适才撕我衣服,最是奸诈,问我姓名必有阴谋。

搔头沉吟,眼珠一转,叫道:是了!你想用‘唤名巫术’害我,嘿嘿,我才不上当呢!自觉拆穿了彼方奸计,叉臂而立,得意洋洋。

奢比忍住气,冷冷道:阁下念力这等了得,我的巫术又怎么害得了你?巨汉一怔,得意道:说的也是。

咳了一咳,大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我的尊姓大名告诉你好了。

你听好了,我的大名叫做……叫做……见众人凝神倾听,突然噗哧一声,哈哈笑道:叫做……不告诉你!奢比一楞,众人亦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巨汉捧腹狂笑,胀红了脸喘气道: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活活气死你!自得其乐,直笑得满地打滚。

众人愕然,啼笑皆非,心道:他***,难道这小子竟是个傻子?奢比大怒,心道:这厮装疯卖傻,不敢透露姓名,必定是故意冒充本族中人,滋生是非,想在木神婚礼之前离间水木两族。

当下森然道:奢比乃是木族执法长老。

阁下既然是本族中人,那便乖乖地跪下伏罪,否则……那巨汉突然跳了起来,嘻嘻笑道:否则怎样?难道你要叫羽卓丞来逮我吗?众人一楞,大惑不解。

蚩尤愕然道:羽卓丞?心中大奇,此人为何竟会提起六百年前的青帝姓名?巨汉突然挥舞苗刀,青光绽爆,雷电似的劈入身前大地。

轰然炸响,土石冲天,登时迸裂开一道巨大的深缝,流沙河水澎湃冲来,在他身前冲涌起数丈高的沙浪,众人骇然后退。

巨汉手腕一转,将苗刀扛在肩上,脸红脖子粗,大声叫道:烂木***,我正等着他来呢!他要是不来,我就将这苗刀……将这苗刀扳成两段!众人惊愕,面面相觑。

那巨汉怒道:烂木***羽卓丞,卑鄙无耻,阴险狡诈,天下第一耍赖使诈的木耳蘑菇……滔滔不绝,大骂不止。

蚩尤听他辱及羽青帝,登时大怒,正要起身喝止,却被拓拔野拉住,沈声道:等等!事情有些古怪,看看情形再说。

巨汉见众人呆呆站立,错愕茫然,更加恼怒,叫道:烂木***,羽卓丞这缩头乌龟,被我拿了苗刀也不敢追来。

呸!现在知道怕我了吧!居然勾结白太宗那老鬼,使出这等阴险卑鄙的法子,他***蘑菇木耳……巨汉咦了一声,突然又指着金族群雄叫道:是了!白太宗那老鬼呢!怎么还没来?烂木***,难道也是怕见了我心里内疚吗?不对!那老鬼阴险狡诈,寡廉鲜耻,又怎么会内疚?他***,定是和羽卓丞那臭小子一起筹划什么奸计,哼!这次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哩!众人听他胡言乱语,更觉云里雾中,茫然错愕。

白太宗乃是金族六、七百年前的白帝,亦是终结大荒千年战争,缔造五族和平的首位神帝,德高望重,万人景仰,这厮没地提起他干嘛?而且竟还一味地辱骂诋毁。

众人听得心下愤怒,槐鬼、离仑忍不住大声道:白神帝六百年前便已登仙化羽,阁下这般出言不恭,意欲何为?巨汉一楞,哈哈大笑道:白太宗你这个奸猾老鬼,不敢出来见我便罢了,怎地还要作践自己,自称死了六百年?烂木***,当我是傻瓜吗?奢比冷冷道:羽青帝和太宗白帝都是六百年前大荒响当当的英雄好汉,阁下装疯卖傻,辱骂先人,未免欺人太甚!木族、金族群雄早已义愤填膺,闻言无不怒骂喝叱。

巨汉大奇,满脸迷茫,嘿然道:六百年前?烂木***,你们又在哄我吗?喃喃自言自语一阵,怒吼叫道:他***蘑菇木耳,羽卓丞!白太宗!你们都给我滚出来!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哩!又想合起来骗我吗?众人见他焦躁狂怒,气急败坏,不似作伪,心下生疑,不由渐渐止住喝骂。

面面相觑,心中突然升起凛冽寒意,难道这厮当真是六百年前的人物?忽听一人大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七百年前和羽青帝争夺帝位、逐日禺谷的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