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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章 流波夔牛

2025-04-03 12:37:03

大厅之内寂然无声,珠光摇荡,照得众人脸上阴晴不定。

拓拔野将珊瑚笛斜斜插回腰间,上前扶起哥澜椎与班照,微笑道:两位将爷真气极强,小弟是占了神器的便宜,倘若没有珊瑚笛,早就丢盔弃甲了。

虽然珊瑚笛确是极厉害的神器,但龙神鼓与海王编锺也并非简单之物。

众人眼中自是瞧得分明,纵然没有珊瑚笛子,哥、班两人要想将他击败,也无可能。

见他坦荡谦逊,语出真诚,都不由心生好感。

哥澜椎、班照向他邀战,原是恶意,但见他大获全胜,没有丝毫傲慢骄矜之态,反而为他们保全颜面,都是羞惭感激。

龙神拍掌笑道:胜而不骄,果然是少年英豪。

哥将、班将,你们能与科汗淮的弟子相斗这麽久,已经了不起的很啦。

下去领一斛珍珠罢。

哥澜椎与班照听她话语中并无责怪之意,登时大为宽慰,感激的望了拓拔野一眼,退回席中。

六侯爷微笑著鼓起掌来,角落内零零落落响起掌声,既而掌声越来越响,连成一片。

敖松霖等长老也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

拓拔野微笑抱拳,退回座中。

真珠柔声道:拓拔城主,你没受伤罢?眼神言语之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龙神笑吟吟的道:贵客光临,可不能怠慢啦。

来人哪,好好收拾,重新设宴。

厅外众龙兵、侍女鱼贯而入。

片刻之间,厅内焕然一新,灯光粲然,宝气珠光。

管弦再起,歌舞升平,轻纱罗衣的舞女翩翩曼舞。

适才音律对决,肃杀之势恍若隔世。

龙神嫣然道:拓拔城主,此次来我龙宫,除了代表断浪刀拜会我之外,还有什麽事吗?拓拔野微微一楞,心道:在那珊瑚岛旁,你不是听我说过了麽?微笑道:在下此行,想向龙神借用龙珠……话音未落,管咽弦断,乐声顿止,乒伶乓啷之声大作,众人手中酒盏摔落一地。

龙宫群雄面面相觑,脸上惊愕神色比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神故作讶然道:什麽?是龙珠麽?但她凝望拓拔野的眼睛之中笑意盎然,颇有捉狭之意。

拓拔野见众人惊怒交集的瞪著他,好不容易才有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就连六侯爷也装做没有看见他,歪著头只顾喝酒。

心中知道此事果然不易,但纵然再难,也非借不可。

当下点头道:正是。

敖松霖冷冷道:拓拔城主,你虽然是科汗淮的弟子,是龙宫的上宾,但也该知道适可而止。

你道这龙珠是馒头包子,可以随便拿走的麽?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是馒头包子,我又何必到这龙宫中来借取?实不相瞒,科大侠的独生女儿眼下魂不附体,只有这龙珠才能起死回生,救她性命。

众人对科汗淮颇为敬重,闻言尽皆失声,面色稍霁,但仍是满脸不以为然之色。

一个长眉齐肩的老者缓缓道:拓拔城主,科大侠是我们极为佩服的好朋友。

他的女儿既有生命之威,我们也情愿鼎力相助。

只是这龙珠乃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更是龙神权珠与元神寄体。

倘若没了这龙珠,便如人无魂灵。

他望了一眼拓拔野身边的真珠道:这位姑娘,想来是鲛人国的了?以你国国规,能将鲛珠给予旁人麽?真珠一颗芳心始终萦系於拓拔野身上,悄悄的打量他的脸容姿态,突然听见那老者朝她发问,登时吃了一惊,红著脸有些慌乱。

听他说完後,鼓起勇气柔声道:拓拔城主对我国有大恩,所以我已经把鲛珠给他啦。

这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老者始料未及,颇为尴尬,咳嗽道:这情景不同,另当别论。

拓拔城主,倘若是其他宝物,只需你开口,便随意拿去。

但这龙珠,关系龙族上下、龙神权威,恕难从命。

这老者乃是龙族第一长老、南海龙王龙椟柽,素有威信,即便是龙神,也要对他的敬重三分。

他此言一出,那几乎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拓拔野望向龙神,她依旧嫣然的盯著他,穿音入密,笑道:俊小子,别打姐姐的主意。

早说过啦,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倘若你能说服他们,瞧在科汗淮女儿的面子上,我便将这龙珠借给你。

拓拔野忖道:她说两不相帮,那便是大大的帮我了。

我该如何说服这些长老呢?是了,倘若救活纤纤,关系龙族存亡,他们总不能不借罢?当下福至心灵,站起身来,脑中飞转,口中朗朗说道:龙长老,我此行来借龙珠,不但是为了解救纤纤,更是为了消弭龙族眼前的千年大劫。

众人云里雾中,不明所以。

敖松霖冷笑道:危言耸听。

小子,你当我们是小孩子,随意吓唬麽?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敖长老,你见多识广,能给大家讲讲眼下的四海局势麽?敖松霖冷笑不语。

拓拔野道:当今天下,神帝已死,战乱纷争,和平之势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矮小的汉子嗤嗤冷笑道:那是大荒之事,与我龙族何干?拓拔野听六侯爷介绍过此人,知道他虽然面目猥琐,却是龙神军中的三大元帅之一龟龙归鹿山。

当下微笑道:归帅,这自然与龙族大有干系。

他缓步走到厅中,一面搜肠刮肚的理清纷乱的思路,一面微笑道:神帝化羽,圣位高悬,五族中想做神帝的人不计其数。

但坐这神帝之位,不仅要神功盖世,还要众望所归。

第一条容易得紧,但这第二条便难啦。

哥澜椎对他颇为敬佩,见众人诘难敌意,有心相助,点头道:那是自然。

未来数年之内,大荒上有得战打啦。

拓拔野笑道:哥将说的不错。

但依我之见,大荒的内战只怕还得在数年之後,而烽烟最快燃起的地方,却是这荒外东海。

众人更加疑惑,纷纷皱眉。

归鹿山久征沙场,精於兵法,听他所言与常理相悖,当下冷笑不止。

龙椟柽皱眉道:拓拔城主,此话怎讲?拓拔野道:神帝新亡,倘若便急不可耐的挑起战事,以武力强行称霸,那不是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麽?眼下五族之中,虽然以水妖、金族最为强大,但要想以一族之力,称雄大荒,也绝无可能。

妄起战事,只会引火烧身,被其他各族联合消灭。

龙神笑吟吟的瞧著拓拔野舌战群雄,从容不迫,眼光中满是激赏之意。

拓拔野见众人默然无语,又道:既不能内战,又想提高威望。

倘若各位是五帝,又会怎麽做呢?他目光炯炯的扫望座中群雄,一字字的道:唯一的方法,便是朝大荒之外掀起战事,逼迫外邦臣服,外王而内圣!声音虽不大,却格外清晰有力。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拓拔野道:大荒五族素来对大荒之外的国邦毫无兴趣,认为是化外之邦,夷蛮之地。

但水妖何以要倾尽全力,覆灭蜃楼城?又何以以此为据点,四年之内,大肆东侵,接连破了东海七国?众人面色凝重,深以为然。

拓拔野道:东海七国已经全部被灭。

诸位,你们以为接下来水妖会向谁宣战呢?龙椟柽缓缓道:拓拔城主的意思是,水妖要向龙宫宣战了?拓拔野斩钉截铁道:正是!龙族与大荒素来不两立,从前划海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但倘若水妖能打败龙族,纳入臣邦之内,岂不是鼓舞大荒、大振声威麽?烛水妖必定成为大荒英雄,两年後的五族长老会上,神帝之位还逃得出他的掌心麽?拓拔野此时思路清晰,脑中一片澄明,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眼下水妖占据七国,互为犄角,已对龙宫成包围之势。

水妖兵强马壮,高手众多,士气高涨,属於颠峰状态。

以眼下情形,倘若水妖突然开战,归帅,以你经验,龙宫胜算又有几何呢?他突然望向归鹿山,大声问道。

归鹿山措手不及,先前那蔑视之态早已烟消云散,皱眉半晌,才低声道:最多三成。

众人登时变色。

归鹿山为龙神骁将,他这般说自然不会有假。

敖松霖道:倘若如此,大敌当前,我们更不能将龙珠借与他人。

拓拔野微笑道:是麽?数日之前,我们汤谷军在古浪屿海域大破水妖、黑齿国联军,水妖十戈军被我击沈八艘,俘虏两艘,仅有两艘得以逃脱。

这等战绩,诸位以为如何呢?众人大为惊异,水妖十戈军威震东海,竟遭如此败绩?归鹿山道:倘若真是如此,拓拔城主,你们汤谷军便是无可匹敌的精锐之师。

拓拔野笑道:承蒙归帅夸奖。

在下与汤谷城圣法师蚩尤,都是蜃楼城里逃出来的,乃是水妖的眼中钉。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四年来,我们以复城为己任,无时无刻不在想著击溃水妖,粉碎他们的阴谋。

天道酬勤,我们终於团结一心,广纳群雄,组成了一支不弱的势力,与水妖抗衡。

但是孤掌难鸣,如果龙宫与我们能并肩联合,同仇敌忾,在东海之上互为援引,要打败水妖,那不是轻而易举麽?众人听得砰然心动,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少年城主的绝世神威,倘若汤谷军当真大败十戈军,那麽他所率领的汤谷军,确是一个极有强大的盟友。

与他们结盟,即使水妖果真大举入侵,也多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

当下都暗暗点头。

拓拔野道:只是前几日,科大侠之女纤纤,即将登位汤谷圣女之时,忽遭意外,眼下魂魄游离,极为危险。

倘若不能在水妖进攻之前,将她救活,士气必定大受影响。

汤谷军只怕立时要分崩离析。

他语气低沈哀痛,众人颇受感染,更增同情之心。

圣女在於一族中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犹如精神旗帜一般。

一旦有什麽意外,实是大失士气。

拓拔野道:所以我这才冒昧造访,借东海龙珠。

借龙珠与否,不仅关系科大侠独女的生死,也关系到汤谷军的存亡,更关系到龙族的安危。

各位长老,此中轻重得失,还请仔细斟酌。

众人交相议论,面有难色,偷瞧龙神,她依旧是那般浅笑吟吟,不置可否。

龙椟柽沈吟道:拓拔城主所言甚是。

但是族有族规。

龙珠绝不外借,这是上古遗训。

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违背族规行事哪。

连连摇头叹息。

众人也是默然无语。

拓拔野瞧他们神色,知道终究白费口舌,心中失望沮丧,无以复加,不住暗暗骂道:当真是榆木疙瘩,活人岂能被死规勒死?但族规森严,徒呼奈何。

忽听龙神格格笑道:族规之中确实规定龙珠绝不外借。

但是倘若拓拔城主成了龙族之人呢?众人大惊,纷纷起身。

拓拔野心中惊喜迷茫,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龙神盯著拓拔野,嫣然笑道:拓拔城主,我做你母亲,不会嫌我年纪大罢?此言犹如春雷海啸,一时间将众人震得尽数楞住。

拓拔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喜若狂,连忙拜倒,大声道:儿臣叩见母王!※※※这一语既出,不仅众人惊诧震骇,便是龙神自己,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在那东海之上,瞧见拓拔野俊逸风流,谈笑之间,轻伏巡海夜叉,龙神已是莫名的喜欢。

觉得与这陌生少年之间,说不出的亲切,仿佛早就认识一般。

瞥见他腰间的珊瑚笛,登时大为震撼,立时猜到他与科汗淮之间,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四年前,传闻科汗淮战死蜃楼城之时,她极是伤心难过,侦骑四出,一无所获。

只是得知一个少年带著科汗淮的独女,逃离生天,此後音信全无。

稍加推断,便可料知拓拔野当是那神秘少年无疑。

惊喜之下,便想上前相问,岂料这少年胃口极大,竟是为了龙珠而来。

虚实未定,她自然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将龙珠率意相托。

是以索性借六侯爷之手,加以试探。

不料这少年一路凯歌高奏,无所阻挡,轻而易举便进了龙宫之中。

大厅之上,笛声孤峭,飘飘若仙,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大有科汗淮出尘洒落之态,令她著迷锺爱。

再见他思路开阔,口若悬河,只言片语便直入人心,智勇兼备,更是大为激赏。

但这锺爱欢喜,绝不同於当日对科汗淮的痴迷,倒是莫名之间触动了她的母性情弦。

听闻他借取龙珠,乃是为了救活科汗淮之女,她早已犹疑心动,只是龙珠事关重大,若不能说服众长老而一意孤行,也决非君王之道,是以隐忍不发。

眼下既然群雄毕服,只是碍於族规之囿,自然该是她出手相助之时了。

龙珠乃是龙族圣物,非龙神及太子不能使用。

唯一的方法,便是认他为子。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之时,连她自己也颇为惊异。

但是刹那之间她便打定主意,脱口而出。

群臣震骇,木立当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龙神却是大为轻松,心中隐隐有些得意:我的心思,岂能让你们猜了去。

听见拓拔野惊喜拜倒,遥呼母王,欢喜之余又有些遗憾──转眼之间,便从姐姐成了母王。

韶华老去,莫以此为快。

但想到这可爱迷人的少年忽然便成自己的儿子,又有些腼腆害羞,双颊微烫,格格笑道:起来罢。

两人这一番做作,众人瞧在眼中,岂有不心知肚明之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但外族陌生少年忽然成了太子,无论如何,终究是大大的不妥。

那龙椟柽沈声道:陛下,拓拔城主虽然少年英雄,但终究并非本族中人。

突然之间立为太子,只怕也与族规不符。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三思。

龙族群雄纷纷道:请陛下三思。

只有六侯爷、哥澜椎等人颇有喜色。

龙神蹙眉冷冷道:我收谁为儿子,立谁为太子,又和族规有什麽抵触了?她的语音突转冰冷,春花般的笑脸刹那冰冻。

龙神脾性瞬息万变,欢喜时温柔似水,暴怒时海啸山崩。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只有龙椟柽不顾群臣眼色,道:陛下要纳子,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但陛下要立太子,却是要参照族规,依法而行。

龙神见他执拗,虽然心中恼怒,但念及他的身份,也无可奈何,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龙椟柽道:依照族规,龙族太子需由本族之内贵族子裔选出,德智勇缺一不可。

以目前拓拔城主来说,他既是陛下之子,自是贵族子裔。

智勇双全,谦恭礼让,那也合适的很。

只是……龙神道:只是什麽?龙椟柽道:只是族规之中写得分明,想成为龙神太子,必须得收服东海之上最为凶猛的灵兽。

以此作为献给全族的重礼。

龙神皱眉不语,当年她便是降伏九头巨齿兽,威镇四海,才被立为太子。

倘若拓拔野越过此节,纵然强登太子之位,也难伏人心,必有後患。

她眼波一转,朝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点头微笑道:龙长老,不知当今海上,最为凶烈的灵兽是什麽?龙椟柽缓缓道:距此三千里,流波山,夔牛兽。

听得夔牛二字,厅中众人突然面色大变。

白云飞扬,碧海波荡。

长翼鸥群啼鸣清脆,逐浪掠影。

飞鱼破浪而出,乘风滑翔。

远处白鲸吐浪,青鲨游弋。

突然波涛汹涌,海面上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巨浪冲天,一辆六驾海龙车昂然跃出。

龙车上一个金冠男子依红偎翠,与一个英气勃发的俊秀少年语笑晏然。

十余骑海龙骑兵破浪踏波,两翼奔袭。

为首一个大汉恭声道:太子殿下,六侯爷,此处已是风雷海,再往前二百里,便是流波山。

那俊秀少年笑道:哥将,眼下称我太子可有些太早啦,等我降伏了夔牛再说罢。

那大汉哥澜椎应声退後。

六侯爷哈哈笑道:拓拔,也不知你有什麽魅力,竟能让素来谁也不服的哥澜椎对你这般敬佩。

嘿嘿,就连陛下见了你也这般神魂颠倒,居然收你作了儿子,厉害,厉害。

拓拔野笑道:侯爷莫非吃醋吗?六侯爷哈哈大笑道:我是陛下的侄子,一向颇得宠幸,不过你小子一来,就将我的风头抢得精光,吃醋那是难免的啦。

周遭四个美女格格娇笑,媚眼横飞道:能让侯爷吃醋,这倒当真了不得。

六侯爷拍拍拓拔野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道:其实陛下的醋那只是老醋,不吃也罢。

但那美人鱼的醋,倒当真让我难受的紧。

拓拔兄弟,未来太子殿下,咱们一见如故,你便将她当作见面礼送给我罢。

拓拔野扬眉笑道:侯爷,瞧你也是花丛老手了,怎地说出这般不入流的话?美人岂能随便赠与?有本事便赢得她的芳心。

想到适才分别之时,真珠那依依难舍的温柔姿态,他也不禁有些砰然。

若非此行险恶,他还真难以拒绝。

六侯爷叹道:女人心,海底针。

偏偏你又象磁石一般。

要想大海捞针容易,从你这里抢过来就难喽。

众美女瞟著拓拔野吃吃而笑。

倒真象铁针遇石,想要依附而上。

正谈笑间,忽然平空响起一声惊雷,众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六只海龙昂首惊嘶,扑翼不前。

万里晴空,何处响惊雷?哥澜椎沈声道:太子殿下,六侯爷,这便是夔牛的吼声了。

虽然拓拔野尚非太子,他却丝毫不顾,径自呼之。

拓拔野心道:难怪这夔牛被称为‘荒外第一凶兽’。

这一声吼叫便远胜於龙神鼓与海王锺。

一路上六侯爷对於夔牛凶暴的介绍,此时才有初步的理悟。

众龙骑兵勒缰不前,待命而发。

六侯爷那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道:闭耳潜行。

众人领命,纷纷以海蚕丝塞住耳朵,并互相封点穴脉,暂时失聪。

便连那海龙兽,也蒙上黑色头套,塞住双耳。

拓拔野也学六侯爷,将双耳塞上。

众人之间,保持六尺内的间隔,互以传音如密交谈。

准备完毕之後,一行人方才潜入海中,朝著流波山方向匀速行进。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拓拔野等人已到流波山岛附近海域之内,当下缓缓上升。

方甫露出水面,便闻得狂雷霹雳般的吼声,虽然双耳塞住,封闭穴脉,仍是震耳欲聋。

海面波涛激荡,狂风卷舞。

虽是烈日晴空,但水汽迷蒙,一时间也瞧不真切。

过了片刻,才看清前方十余里处,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山势险峻陡峭,兀石嶙峋,光秃秃的石崖上,只有一株青松傲然挺拔。

那阵阵风雷巨响,便是从那山中传出。

侧耳倾听,四周远处也传来巨响之声。

群雄环首四顾,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三十里外,百余艘船舰横海环绕,将流波山围锁其中!船上旌旗招展鼓舞,尽是玄水二字。

隐隐可以望见人头攒动,刀戈林立。

一艘最大的战舰上,主旗猎猎,船舷百杆战旗上金字眩然,水娘子三字历历分明,登时令龙族群雄为之色变。

六侯爷抓起千里镜,缓移扫望,传音如密道:果然是水妖!他们来此处作甚?哥澜椎皱眉道:难道他们算准了我们的行程,到这里截击吗?众人尽皆骇然。

拓拔野心中一动,恍然道:是了!他们定然也是冲著这夔牛来的!倘若用这夔牛皮作成战鼓,不知是否强过龙神鼓?众人大骇,六侯爷微微变色,点头道:不错。

看来水妖果然蓄意已久,多方准备,想向我们开战。

哥澜椎冷笑道:来的正好,看看谁能抢得夔牛去。

拓拔野接过千里镜,凝神眺望。

只见那主舰指挥台上,一男一女巍然而坐。

那男的是一个白发老者,仙风道骨,须眉飘飘,手中一个青铜镜滴溜溜的在指间旋转。

那女子也正以千里镜眺望他们,缓缓的放下筒镜,水弯弯的月牙眼秋波荡漾,豔若桃李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

六侯爷微笑道:拓拔磁石,这根针还是不要吸的为妙。

这可是一根剧毒的母王蜂针哪。

这女人芳名姬泪垂,外号水娘子。

据说多情的很,只要她的姘头死了,一定要落泪不已。

只可惜她的姘头都是被她杀死的。

嘿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拓拔野忍俊不禁道:她倒和侯爷是绝配。

六侯爷苦著脸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还是免了罢。

他颜色一整,沈声道:你可千万别小看她。

她的舰队可是水族六大精锐水师之一。

六年前,归鹿山的水军就曾被她杀得大败。

拓拔野点头道:那个老头又是谁?六侯爷眯起眼,道:此人更为厉害。

叫做‘万兽无缰’百里春秋。

是水妖十大幻法师之一,妖法厉害的紧。

最为擅长的,便是驯服天下灵兽,所以才有这麽一个外号。

单就驯兽而论,他可以和水妖龙女雨师妾、火族祝融并称天下第一。

拓拔野听见雨师妾三字,登时心潮激荡,心道:一别四年,不知她怎样了。

六侯爷见他怅然若失,只道他在苦思良策,便住口不语。

当是时,水妖战鼓咚咚,号角长吹,缓缓向流波山与龙族群雄逼近。

※※※阳光灿烂,兵刃眩舞,光芒耀眼。

水妖船舰破浪疾驶,全速航行。

转瞬间便只相距十里之遥。

众龙骑兵纷纷拔出长刀,回头望向六侯爷与拓拔野,只要他们一声令下,便要策龙飞翔,拼死厮杀。

拓拔野微笑道:大家且慢。

他们是冲著这夔牛而来的,只要我们不阻止,必定顾不上与我们相斗。

我们倒不如先放松放松,坐山观虎斗。

六侯爷笑道:这等好戏岂能错过。

大夥儿把刀子收好。

今天侯爷请你们喝好酒。

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十几个酒杯,一一掷到众人手中。

美女醇酒,一时春意融融。

数里之外,水妖主舰指挥台上,百里春秋放下千里镜,皱眉道:那不是龙族六侯爷麽?他到此处干什麽?那水娘子姬泪垂若有若无的笑道:我瞧多半也是为了夔牛而来。

百里春秋莞尔道:就凭这十几个人?那可真是笑话啦。

嘿嘿,六侯爷这个人虽然荒唐,还不至於如此罢?姬泪垂冷笑不语。

但心中也不相信这十几人便敢来此降伏夔牛,多半是巡海游弋至此。

百里春秋沈吟道:眼下咱们还没与龙族翻脸,姑且不必理会他们。

否则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姬泪垂素来对自己的水师极为自傲,丝毫未将十余龙族骑兵放在眼里,当下冷冷道:那是自然。

蝼蚁之辈,理他作甚。

心中却想:待到降伏了夔牛,再将那色鬼活擒,一并带回北海。

姬泪垂令旗翻转,船行更快,眼看再行三里便是流波山。

突然之间,号角悠扬,百余艘战舰上齐齐射出无数火箭,在碧空上拖过千万道红线,呼啸破风,接连不断的射到岛上。

顷刻之间,岛上火光冲天,石山灌木,尽皆陷於火海之中。

火焰跳跃蔓延,随风卷席,青烟滚滚,映得蓝天碧海赤红如霞。

百里春秋迎风昂立,手中春秋镜闪闪摆动,一道刺眼的金光电射而出,照在流波山上,所映射之处,火势突增,烈焰滔天。

龙族群雄出神凝望,一时连酒也忘了喝了。

六侯爷叹道:春秋镜果然是第一等的宝物,只可惜被百里老妖拿来虐畜,当真是大材小用。

可惜可惜。

那火海之中蓦地传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声,犹如百声春雷同时在耳边奏响。

众人头痛欲裂,摇摆踉跄。

几十个真气稍弱的水妖惨呼著从船头落下。

猛然间,一道黑影从火光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圆弧,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众人脱口惊呼:夔牛!夔牛出来了!黑影背光,瞧不仔细,只看见巨大的黑色轮廓横空掠过,突然周身闪起刺眼的光芒。

刹那之间狂风大作,闪电陡然劈落。

滚雷声声,在天际响起。

天地突暗,乌云滚滚,冷意森森。

那夔牛在空中昂首怒吼,海上登时炸起六七丈高的巨浪,将一艘水妖战舰掀翻。

狂风呼呼肆虐,浪花如雨点般密集洒落,彻骨清寒,惊涛骇浪。

蓦地又是一阵发疯也似的惊雷,槌打海天万里。

空中乌云沈甸甸的压将下来,仿佛就在头顶,触手可及。

闪电雪亮,照得分明,那夔牛长约三丈,通体青灰,形如野牛而无角,只有一只粗壮的後腿,如擎天巨柱,巍然不动。

眼珠血红,光芒四射,似乎愤怒已极。

周身上下时而发出太阳般的耀眼白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那夔牛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是一声裂石崩云的怒吼,单腿摆舞,急电般飞跃。

雷声轰隆,天昏地暗,暴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

流波山上的火光逐渐熄灭。

夔牛怒吼声中,猛然跃入汹涌波涛之中。

漩涡激转,海水如沸腾的锅水,立时四下炸将开来,十余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涌,如道道巨墙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周推进。

水妖战船跌宕摇摆,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

姬泪垂娇叱一声:定海神珠!手指弹舞,一道白芒划过漆黑的天幕,电光石火,没入怒浪狂涛之中。

突然之间,隐隐有白光冲天而起,那十余丈高的水墙登时崩塌回落。

拓拔野奇道:那是什麽?六侯爷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嘿然笑道:北海水族神器,定海珠。

可以将海水吸纳,随时释放。

倘若没有定海珠,他们怎敢来收伏夔牛?话音未落,那道白光又冲天飞起,呼呼旋转,回到姬泪垂手中。

水妖见万顷巨浪瞬息平灭,登时士气大振,战鼓狂擂,号角长吹。

乌云涌动,暴雨倾盆。

海天茫茫,雷声隐隐。

那夔牛入海之後再不出来,水妖战船层层推进。

几艘战舰从龙族群雄身边驶过,仰头上望,众水妖铁盔罩耳,全身劲装,弯弓搭箭,只待夔牛出现。

拓拔野与六侯爷忽觉战车摇晃,突然被掀了起来,海龙嘶鸣,众骑兵也是失声惊呼。

众人转身四顾,这才发觉自己已在一个巨大的渔网之中。

渔网坚韧,闪闪发亮,乃是以北海冰蚕丝所织。

冰蚕丝上也不知涂了什麽物事,极是黏粘,海龙被缠住,再也挣脱不开,嘶声悲鸣,状极痛苦。

定睛一看,冰蚕丝上尽是细小的银色小虫,迅速蠕动。

群雄惊骇,有人叫道:海木蚕虫!那海木蚕虫乃是北海深处的虫子,只要依附到鱼虾身上,立时分泌极为黏粘之物,溶入其体内,食血吸髓,极为可怖。

冰蚕网的稍端系在诸战船的船尾回轮上,正不断的拉拢收起。

敢情百余艘战船撒开巨网,将夔牛赶入海中之後,便逐步收缩、拉拢。

这方法虽然简单,却是极为有效。

拓拔野等人惟有弃海龙、战车,跃出渔网,跳入海水之中。

忽听一声狂吼,海浪激溅,夔牛冲天跃起。

闪电中众人看得清晰,它的独腿上已被冰蚕丝缠住,无数的海木蚕虫吸附在它的脚上,无法甩脱。

水妖齐声欢呼,纷纷收网。

那夔牛跃到半空被冰蚕丝拖曳,笔直落下,登时又掀起狂风巨浪。

船舰缩围,大网一点点收起。

夔牛怒吼跳跃,突然如箭一般窜向最近的一艘战舰。

碰的轰然巨响,那战舰登时被撞得粉碎,惊涛怒浪,将片片船板卷得漫天散落。

众水妖惨呼掉落。

夔牛嘶声怒吼,狂风暴舞,巨浪奔腾,顷刻间又有两艘战舰掀翻。

但那定海神珠立时呼啸飞出,将汹涌澎湃的海势平定下来。

如此拉锯反复,水妖又沈了近十艘战舰,方才将夔牛紧紧缠住。

战鼓声中,万千箭矢疾射夔牛,都集中射往头部、背脊,盖因腹部皮革需留存作鼓。

但那夔牛皮质极为坚韧,虽然水妖箭矢俱是以玄冰铁所制,却不能伤之分毫。

反倒激起它的狂怒。

震天雷吼穿透众人头盔,登时将震百余水妖震得肝胆尽裂。

狂风暴雨之中,一人骑著凤尾龙横空掠过,手中青铜镜高举过头,亮起一道眩目的金光,照在夔牛的头上。

夔牛火红的双目在金光中交织著愤怒、悲伤、恐惧、无助、彷徨,仰头狂啸,吼声凄厉。

拓拔野瞧见夔牛的眼神,心中大震。

不知为何,刹那间他竟宛如读懂了夔牛的心情。

无辜受戮,绝境彷徨。

他突然想起了当日蜃楼城里无辜受难的百姓,那横亘的尸体,焚毁的家园。

一股悲郁、愤怒的火焰瞬息从丹田升起,随著沸腾的热血烧遍全身。

百里春秋在凤尾龙上闭目念诀,嘴露微笑。

他的这面春秋镜中已不知收纳了多少凶灵猛兽,今日又要将这荒外第一凶兽摄魂纳魄,封印其中。

意念如潮,滔滔不绝,顺著那道金光直破夔牛魂灵深处。

那夔牛果然极为凶猛,顽抗不休,魂灵挣扎跳跃,冲撞攻击,在他的意念力下殊死战斗。

百里春秋号称万兽无缰,以训兽称绝大荒,在水族中念力之强,稳居前十。

是以此次才被委以重任,与水娘子一道偷袭流波,降伏夔牛。

此次围捕也是由他策划布局,调虎离山,层层围堵,稳扎稳打,一举收伏。

但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夔牛太过狂野凶暴,被定海神珠镇压、冰蚕丝缠住之後,竟还能杀伤如许多人,在他春秋镜的念光之下,居然扑剪跳跃,虎虎生风。

当下意气相生,凝神封印,以至刚至强的念力,朝夔牛发出猛攻。

突然一道银光一闪,没入夔牛肩胛之中。

那夔牛痛极狂吼,惊雷骇浪,气势滔滔。

诸多水妖发狂落水。

百里春秋虽被那声浪震得难受,却乘著夔牛精神分散之机破隙而入,刹那间将其控制,猛然向春秋镜内吸去。

夔牛悲吼声中,一点一点的被那金光吸起,缓缓移动。

百里春秋见胜券在握,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只见姬泪垂倚立船头,手持霹雳弓,朝他淡然一笑。

知道是她以玄冰箭破入夔牛体内,乱其心志。

心中有微微有些不悦。

水妖欢呼鼓舞,号角破云。

突听一人冷冷道:对一只野兽也这般卑劣奸诈、不折手段,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那声音低沈愤怒,字字清晰,在暴雨雷鸣中传来,隐隐夹带雷霆之威。

众水妖倏然变色,叫骂不已。

百里春秋循声望去,一个青衣少年踏波破浪,御风而来。

俊秀挺拔,衣袂飘飞,宛如海上仙人。

但那眉目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愤怒,杀气迎风,凛冽逼人。

※※※姬泪垂站立船头,临风破浪,凝望这少年。

适才在千里镜中瞧见他与龙族群雄之时,便有一个奇怪的感觉。

这个少年绝对不同凡响。

他与那号称海外第一风流人物的六侯爷并肩而立,神采风姿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秀木於林,过目难忘。

眼下相距仍有百丈,就可感觉到他那凛冽浩然的真气,仿佛这海上狂风,呼啸卷席。

龙族之中,究竟有哪个少年俊彦有如此风范?突然想起不日前,丁蟹惨败於蚩尤、拓拔野乌合之众下,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强烈而寒冷的不祥预感。

百里春秋与夔牛的念力之战已到关键时刻,只需再凝聚意念,一盏茶内便可将其收伏。

当下对姬泪垂使了个眼色,闭目聚意,心无旁骛,将夔牛吸向春秋镜中。

姬泪垂令旗飞舞,登时箭如雨下,石如飞蝗,朝拓拔野射去。

闪电雷鸣,拓拔野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充满了嘲讽与轻蔑。

衣裳鼓舞,隐隐青光旋舞其中。

雨水未触及他的衣服立即便飞花碎玉般的四溅开去。

第一枝箭矢射到他身上时,突然青光爆绽,宛如一朵巨大的花瞬间怒放。

那箭矢铿然飞起,直破云层而去。

顷刻间,万千箭矢触光弹射,仿佛雨丝倒窜,银蛇乱舞。

拓拔野飘飘若仙,在风雷雨浪之中踏步穿行,箭矢辟易,雷电失色。

姬泪垂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这少年愤怒的眼神、冷淡的微笑、宛若天人的凛凛神威,忽然之间比这电闪雷鸣,比这夔牛怒吼还要深刻强烈,直破她的心中。

她手扶船舷,一股麻痒的热浪从丹田辗转全身,妖豔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绯红。

她微笑著咬紧银牙,突然好想将这少年勒在怀中,咬得粉碎。

这个念头方甫闪起,便令她兴奋得浑身战抖,猛然挽弓搭箭,嗖的一声,朝拓拔野狂飙电射。

口中喝道:杀了他!玄冰箭呜呜作响,在风中旋转飞行,挟起一道凌厉已极的气旋,闪电般射到。

众多水妖纷纷从船上跃下,驾驶小船,呐喊呼啸,朝拓拔野蜂拥而去。

龙族群雄面色微变,陡然揪心,都暗暗为拓拔野捏了一把汗。

这妖女素以水带冰箭定海珠称绝天下,气旋玄冰箭威力极为惊人,以夔牛之悍勇,亦被它乘隙射伤。

不知拓拔野要如何避开?拓拔野哈哈大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不退反进,身形更快,如狂风般迎进。

手指一弹,一道碧光激射而出。

碰然厉响,光芒爆舞,那气旋玄冰箭突然一顿,由箭簇朝後裂开,瞬息间变为八瓣,弹入风中,转眼不知西东。

众人纷纷色变,姬泪垂只觉那股既麻且痒的热浪直冲头顶,心中狂躁不能自抑,猛地将那定海神珠含入口中,清凉遍体,欲念全消。

但那嘴角的莫测笑意却越来越深。

那夔牛悲吼之声越近低沈,在金光中辗转挣扎,眼看便要被纳入春秋镜里。

拓拔野凝神涌泉,真气旋舞於脚底,闪电般朝百里春秋冲去。

快船纵横,无数水妖乘浪阻住去路。

箭矢迎面激射,长矛戈刀,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这支水娘军,乃是水族六大水师之一,训练有素,骁勇善战。

若论勇悍,可列大荒十大精兵。

且兵多将广,万余之众同心协力,可沈山倾海。

以拓拔野一人之势,能否披靡所向,将夔牛从百里春秋手上夺回?龙族群雄担忧焦虑,只待六侯爷一声令下,紧随相护。

但六侯爷却乜斜众人一眼,悠然笑道:你们担心什麽?倘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怎地做龙神太子?却见拓拔野光芒卷舞,真气纵横,呛然一声,断剑出鞘,一道白光闪电般劈入万倾波涛。

涛声轰隆,浪花沿著白光两翼激卷而起。

惨呼声中,两艘快船被剑气倏然斩断,血雾喷洒。

拓拔野断剑挥舞,光芒纵横,瞬息粉碎七艘小船,穿越三十余丈,破浪而去。

水妖纷纷落入海中,被冰蚕丝卷住,海木蚕虫吸肤入骨,惨叫凄厉,目不忍睹。

海水冲天激涌,暴雨如注。

水妖杀声如雷,前赴後继。

拓拔野眼见夔牛困兽之斗,危在旦夕,那愤郁怒火越燃越炽,忖道:倘若再这般手下留情,不能震慑这群亡命之徒。

心如钢铁,猛然大喝道:挡我者死!声如雷霆,震撼千里,刹那间连那风雷狂浪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冲在最前的十余水妖被这一声大喝震破肝胆,惨呼落水。

断剑碰的一声,暴长光芒,拓拔野默诵潮汐诀,体内真气瞬息爆涌。

双臂握剑,疾如闪电,斜劈入海。

轰隆巨响,远远望去,仿佛那海面也被刹那劈为两半。

数十艘小船或被剑气粉碎,或被巨浪掀翻,悲声惨呼,不绝於耳。

拓拔野只觉那真气如长虹贯日,破体而去,这一刹那,仿佛自己也不能控制,身不由己,随著那断剑凌空飞起。

借势空中踏步,狂飙掠进。

心中又惊又喜,知道自己已初步达到剑气互御的境界。

涛声悲奏,雷电似鼓。

眼见与百里春秋只有七丈之遥,拓拔野长啸声中,手腕一抖,断剑脱手飞出,万钧雷霆,狂风卷舞。

那断剑突然光芒四射,一声怒吼,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从剑中飞出,在空中昂首奋蹄,朝百里春秋扑去。

百里春秋与夔牛苦苦纠缠,即将大功告成,却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杀气急速挺进,森森寒意直令全身鸡皮疙瘩泛起。

心中惊怒,不知那姬泪垂缘何迟迟不动手。

突觉杀意凛冽,吹得自己须眉乱舞,怪叫声中,某物疾扑而来。

心中惊骇,意念为之稍溃,那夔牛立时怒吼著朝後退了几尺。

百里春秋立刻凝神聚意,意念如绳,将夔牛周身缚住。

左手屈指微弹,真气劲射。

白龙鹿被那真气击中,痛吼一声,高高跃起。

但那断剑却如急电般从後射到,剑气破风,嗤的将百里春秋的衣袖洞穿一个小孔。

百里春秋大骇,张开双眼,见那断剑青光舞动,径刺自己眉心。

立时右手微移,春秋镜金光若电,猛地击在断剑剑锋。

铿然龙吟,光芒四溅,那断剑冲天飞起,在空中盘旋。

春秋镜既已移开,夔牛乘势逃脱,狂吼声中落入滔滔怒浪。

拓拔野正要御使断剑,凌空进击,忽然看见四周海水飞溅,千万颗水珠笔直跳起,宛如无数珍珠倏然串在一处,回旋流舞,变成一道荧光闪动的水带,猛地卷了上来。

措手不及之下,拓拔野双掌翻飞,真气如风狂舞,将那水带吹成万千水珠。

但那千万颗水珠在黑暗中粲然生光,蓦地又聚合为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拓拔野周身紧紧缠住。

忽听右侧船头,传来清脆如泉的笑声:管你是龙是虾,到了我这网里还想出得去麽?那笑声虽然甜美,却说不出的冰寒阴冷,又隐隐带著说不出的黑暗的喜悦。

循声望去,眼如月眉,豔若桃李,正是水娘子姬泪垂。

她适才隐忍不发,便是等待最佳时机,务求一击中的。

拓拔野奔袭突围,直至倾力掷出断剑,难免真气有些续接不上。

她便乘隙施放水带,将其束缚。

姬泪垂的水带是其称雄大荒的三大法宝之一,归根结底,仍是借助沈於体内的定海神珠,释放玄水魔法,以神器、真气御使水珠为带,聚散无形,分合随心,与海少爷的春水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有定海神珠相辅,威力自当强於那春水剑。

拓拔野只觉那水带缠绕,奔转不息,刹那之间便将自己全身紧缚。

当下意如明月,真气如潮,瞬间怒放,想要将那水带崩散。

岂料那水带柔韧无匹,纵被真气迸裂,立时复合凝聚,紧箍之意更盛於前。

一时之间,被那水带箍得动弹不得。

百里春秋功亏一篑,恼羞成怒,对这少年又惊又惧,决意先将其收伏,再倾力对付夔牛。

冷冷道:小子,既然你想代这禽兽受过,那我便成全你吧。

春秋镜金光眩然,笔直的照在拓拔野的脸上。

拓拔野只觉得光芒耀眼,剧痛攻心,仿佛一把利刃当头劈入,直至心骨,登时眼前一片混沌。

恍惚之间,瞧见无数的凶狂猛兽从那金光之中狂奔而出,咆哮嘶吼,巨口獠牙交替咬下。

那疼痛爆涨欲裂,意念仿佛被无数獠牙、无数利爪撕扯得粉碎。

又有一股极强的涡旋吸力将自己连根拔起,朝那春秋镜中吸去。

龙族群雄惊怒失色,只见拓拔野全身动弹不得,满脸痛苦,被那束金光硬生生拔起,一寸一寸的朝镜中移去。

那白龙鹿怒嘶长鸣,旋风般撞向百里春秋,却被水娘子玄冰箭倏然射穿肋腹,悲鸣著掉入海中,被冰蚕丝缠住。

海木蚕虫瞬息附上身去。

六侯爷也再忍耐不住,低声道:动手罢。

忽见海水迸涌,光芒四射,夔牛狂吼著一跃而出,也朝那百里春秋猛撞而去。

巨口开处,一道雪亮的闪电陡然劈出!百里春秋骂道:畜生敢耳!却不敢直攫其锋,衣衫飘舞,霍然避开。

水娘子接连三箭,又射中夔牛。

那夔牛悲声怒吼,却再不退却,忽然转身扑入那金光之中。

轰然巨响,金光陡然被夔牛切断,拓拔野立时朝下坠落。

迷迷蒙蒙之中,拓拔野瞧见夔牛悲鸣著被那金光朝镜中吸去,那双火眼始终望著自己,滢光眩然,又是感激又是愤怒又是哀伤。

海风呼啸,雷声喧嚣。

他突然记起了当日南际山顶,龙牙岩上,神农所说的那句话:伏兽的根本之道,在於与它心智相通。

在这刹那之间,他似乎与夔牛灵意相通,能够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愤怒和那骄傲狂野、勇猛不羁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