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4-03 12:36:40

《调笑令》作者:酒小七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08-28完结非V章节总点击数:741756   总书评数:6192 当前被收藏数:6837 文章积分:81,999,792文案:作为一个相貌好、家世好、人品好的三好单身男青年,唐天远家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踏破。

娶媳妇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在做这件事之前,唐天远要先修理一个人。

——就是那个写话本子编排他的妙、妙、生。

一句话:本文讲的是一个女话本写手YY男神之后被男神跨省追捕的忧伤故事。

男主属性:三观正,学霸,(因智商过剩而导致的)腹黑。

女主属性:(乱码)【正经脸】这本是剧情流,抖节操只是偶尔~注:不是穿越文。

七哥写的穿越文能给你雷出一个新发型来,所以作者不会轻易动用这种大招。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搜索关键字:主角:谭铃音、唐天远 ┃ 配角: ┃ 其它:酒小七==================☆、飞龙在天景隆七年,天下太平。

一早,唐天远像往常一样去翰林院应卯。

夏日已至,天也长了,他出门时,太阳已经冒出半个头,红彤彤地散着光芒,像是一只炙热的手掌,温柔地抚摸这个世界。

你问他是怎么看到太阳的?因为他站在墙上……唐天远并非有什么特殊癖好,他以前也是爱走正门的。

只不过现在……他扭头往东边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门口挤了几辆马车。

马车有的朴素有的奢华,还有一辆垂着粉红色的流苏,装饰着鲜花,生怕别人不知道里头坐的是女人。

确切地说,这些马车里头的应该全部都是女人。

唐天远背着手,虽站在墙头上,丰姿依然不减半分。

他抬头,静静地望着天上被太阳染了一层赤铜色的鱼鳞云。

微风徐徐吹过,鼓动着他的衣袍,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因这沁人心脾的花香而稍稍好了一些,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使那弧度很快又压了下来。

两年前,唐天远二十岁,在殿试中发挥正常,高中探花,春风得意自不消提。

按照惯例,一甲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是要一起游街的。

戏文里都说状元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不过这一次,探花郎抢了状元的风头。

原因很简单:三人之中,探花最好看。

唐天远本来就长得一表人才,尤其是眉宇间那股英气,随便往人堆里一放,都能立刻制造鹤立鸡群的效果。

状元是个四十多岁一把胡须的,榜眼五短身材外加皮肤黑得很匀称,跟这俩人一对比,唐天远更显得俊美无俦了。

同时,唐天远被京城老百姓津津乐道并深深铭记的还有他的家世:他是内阁首辅的儿子。

内阁首辅就相当于丞相了,绝对的柄国之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天远有这样一个爹,还能自己发奋读书考中进士,可见此人是好学又上进的。

再与京城里一班镇日只知斗鸡走狗喝花酒的纨绔子弟相对照,唐天远的形象简直要光芒万丈了。

相貌好,家世好,人品也好,又有才华肯上进。

这简直是女人们的终极择偶标准。

刚好,唐天远尚未娶妻。

于是,登门给唐天远说亲的媒人渐渐多起来。

这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唐府门口便聚拢了一些慕名而来的姑娘,专等着唐天远出入时一窥他的英姿。

她们都坐在马车里,并不露脸,只在唐天远路过时才撩起车帘看一看,伴随着莺莺恰恰的娇笑。

一般在这个时候,唐天远总是低头猛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个别姑娘胆大些,于唐天远路过时故意在他跟前丢个手帕荷包什么的。

对此,他只好装瞎。

他觉得她们大概只是一时兴起,等风头过去,也就清静了。

很快他发现他实在太天真了。

唐府门口的马车越来越多,连后门都不错过。

人一多了,成分就复杂了,有人甚至看到连青楼的女子也跑来围观。

终于,有些不怎么在乎名节的女人不甘于只是远远地看着,开始走出马车调戏唐天远了。

是真的调戏啊,不独言语轻佻,且还有上手摸脸的。

可怜他唐天远活了二十多年,尚未真正碰过女人,陡然被一帮姑娘这样调戏,实在窘迫难当。

可这种事情又不好报官,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与女人们争执,只好远远地躲了,躲不过,干脆翻墙。

其实,无论唐天远多么出挑,单凭他自己,是无法造成这种离奇场面的。

导致唐天远名气越来越大且仰慕者众的,另有原因。

想到这个原因,他更觉无力,真是提也不想提。

唐天远站在墙头上忧伤了一会儿,便赶紧跳下来,抄小路去翰林院了。

他家离翰林院不远,骑马值不当,他也不爱乘轿子。

翰林院对面有个书店,这会儿还没开门,但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排了长长的队伍。

想必是在抢购什么好书。

唐天远好奇地往队伍里一扫,看到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曾经与他同科、现在是他同僚的榜眼兄。

唐天远走过去,与榜眼兄打了个招呼。

榜眼兄正在吃包子,看到唐天远,欢快地问他要不要吃包子。

唐天远摇头问道,你们在这里排队买什么?好书!榜眼兄两眼放光地答,是妙妙生的新书《唐飞龙风月剿匪记》。

这书名有些刁钻,像是绕口令,榜眼兄说得甚是吃力,喷了好几下口水。

唐天远掏出手帕在脸上抹了一把,眯着眼,咬牙。

妙、妙、生。

他咬牙的声音被人群的交谈声掩盖,榜眼兄的心思都在包子和书上,并未发现唐天远的异常,他又说道,其实这本书在别处也可以买,但今天这家书店卖的可是独家题诗版,每一本书的扉页都有妙妙生的亲笔题诗,还盖了私印。

全京城独一份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来一本不?正说着,书店开门了,因外面排队的人太多,伙计只好在门口支了桌子,摆上一摞一摞的新书。

封面上几个字正是令唐天远不忍细看的唐飞龙风月剿匪记。

人群一阵骚动。

排在榜眼兄身后的一个人听到他们的交谈,眼神不善地看着唐天远,你想插队吗?虽然我们都知道,唐飞龙就是你唐天远,但你也不能插队。

我不插队,你们继续。

唐天远扭头想走。

别走!榜眼兄十分仗义地一把将他拉回来,一边掏出一块银子抛给书店伙计,我买两本!伙计收了钱,笑道,荣您惠顾,一个人最多买三本,您再来一本不?我省得找钱了。

榜眼兄便拿了三本书离开队伍,把其中一本塞到唐天远怀里,别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唐天远甚是无语,想要把书还给他,但是他打死不收了。

唐天远就这么拎着本烫手的书进了翰林院。

他实在不理解为何有这么多人愿意多花两三倍的价钱,只是为了多买一页题诗。

那个妙妙生是个变态,写的字能好到哪里去。

唐天远想到这里,故意把书翻开,想鄙视一下妙妙生的书法。

……竟然还不错。

唐天远自己在书法上颇有些造诣,名气也不小,这会儿看到妙妙生的字,虽写得有些急,但风清骨峻,自成一格,很不一般。

代笔,一定是代笔。

他把书扔在桌上,随手抽了一本其他的书来看。

而榜眼兄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自己的公位上,两眼放光地翻开了他的宝贝新书。

唐天远和榜眼兄同期授的翰林院编修,职位相当,所以共用一个办公房间。

两人公位相对,平时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按榜眼兄的说法是,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一个比自己英俊一万倍的人,他必须找点精神支柱才能活下去。

于是他遇到了妙妙生。

这个妙妙生,可不一般。

他出现的时间是唐天远高中探花、名扬天下后不久。

没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可是一提到他的名号,却又如雷贯耳。

这妙妙生写过几本话本子,虽也是风月小说,但不同于一般的才子佳人,里头的男男女女形象十分真实丰满;情节也别致、出人意表;另有一些清新可颂的诗词,满足了高雅人士们的需求。

是以他的书在这两年很是风靡,每次有新书出来,都会引发抢购热潮。

这自然是各地书商们乐见其成的。

妙妙生的书之所以这样火爆,有一部分原因是借着唐天远这股东风。

他的每一本书,主角的名字都叫唐飞龙。

《周易》上说,飞龙在天,唐飞龙可不就是指唐天远么。

当然,这样解释未免牵强,但只消翻开书看一看,便知分晓。

那唐飞龙与唐天远出生年月相同,同样是内阁首辅的儿子,也同样是弱冠之年考中探花,其他一些细节也十分相近……这还不够明显吗?至少绝大多数人读妙妙生的书时,都会不自觉地把唐飞龙想象成唐天远。

因此,妙妙生的书与唐天远这个人,两者之间产生一种很奇妙的相互推动的作用。

正是托了妙妙生的福,现在想给唐天远生孩子的人数不胜数,连起来可以绕京城三圈再打一个蝴蝶结。

所以唐府门口能够聚集那么多人,还有些着三不着两的跑来调戏唐天远,也就不奇怪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身为名人就要付出点代价,这个道理唐天远懂,他真不介意自己被人写两笔,可是那个妙妙生都写了些什么东西!第一本书里,唐飞龙表面是个谦谦君子,但骨子里喜欢被女人调戏;第二本书,唐飞龙是个弱质公子,走三步路咳半口血的那种;第三本书更奇葩,唐飞龙直接被写成了神经病,白天是一个人,晚上是另外一个人。

现在写到第四本,唐飞龙开始剿匪了,剿匪就剿匪,关风月什么事儿!以妙妙生之恶趣味,唐天远真不知道他这次会写点什么,总之他是不忍心看的。

抬头看看对面的榜眼兄,他倒是看得十分投入。

因太过兴奋,榜眼兄蹲坐在椅子上,一手持书,另一手捂着嘴巴,两眼冒光,发出一阵阵痴笑。

那动作,那表情,配上那黑得浑然天成的气质,真像是齐天大圣见到了中意的母猴子一般。

唐天远更不忍看他,于是低了头,扶着额头发呆,目光又落在桌上那本《唐飞龙风月剿匪记》上。

终于,他把手伸向了它。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唐天远在内心绝望地狂喊。

他每次都不想看,可每次都禁不住去看!把书翻开,开篇竟然十分正常。

这不像是妙妙生的风格。

唐天远提着一颗心往下看,看到第三章,妙妙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真面目。

唐飞龙身为朝廷命宫,在剿匪过程中竟然落入匪徒之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匪首他是个断袖。

这断袖黑老大把唐飞龙脱光了绑在床上,正欲行那苟且之事时,被本书女主角及时赶到,营救出来。

脱、光、了、绑、在、床、上……像是完成某个仪式一般,唐天远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把书合上。

才第三章就出现这么刺激的剧情,他实在没勇气看下去了。

说实话,唐天远怀疑那个妙妙生是个喜欢搞断袖的变态,正常男人写的风月小说不是这样。

唐天远看妙妙生的书,总有一种被变态盯上的不适感。

这书里的黑老大八成就是那妙妙生的自托,想借书里的情节过一把变态的瘾。

唐天远一不小心就脑补了一个一脸胡子满面油光猥笑着奋笔疾书的老男人,登时遍体生寒。

他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古堂书舍使唐天远忍无可忍的是一个传言。

听说了么,妙妙生要写龙阳小说了!一大早,榜眼兄就丢出这个消息,炸得唐天远一阵头晕。

榜眼兄同情地看着他,尽量压下嘴角每每要溢出的微笑。

唐天远从他抽搐的面部表情中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惊讶过后,唐天远很快恢复淡定。

他坐在自己的公位上,平静地问了一句,真的?这我不清楚,有说真的有说假的。

总之有人想看,希望妙妙生写,这肯定是真的。

榜眼兄说到这里终于憋不住了,捂着嘴巴嘿嘿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激动地捶桌子。

唐天远扶着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榜眼兄的话有道理,其实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只要想看的人多,书好卖,以妙妙生那点节操,大概会义无反顾地写吧。

本来就是个喜欢搞断袖的变态,写起这种书来必然是信手拈来。

整天被一群姑娘追着调戏,已经让唐天远很不适应了,要是再加上一群断袖……那画面实在凄惨,他不敢想。

更何况,被一个断袖意淫着写进龙阳小说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够使人如坐针毡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妙妙生。

当然了,首先,他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虽然这妙妙生行事低调,使人摸不着脉,但唐天远很快发现了一点线索:妙妙生所有的书,都是在一个叫古堂书舍的地方印刷装订的。

那么这个古堂书舍应该知道此人行踪。

也就是说,想要找妙妙生,先找古堂书舍。

这倒不难,古堂书舍在池州府铜陵县,总归是能找到的。

铜陵距京城近两千里,骑最快的马也要三四天。

唐天远向上官请了一个月的假,跟家人说自己想要出门游历。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可惜他的小厮嘴巴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要去铜陵?唐阁老惊讶地问。

唐天远有些心虚,想去南边看看,不一定去哪里。

唐阁老也不揭穿他,只说道,去吧,你也是时候历练历练了。

大概是由于心虚导致的错觉,唐天远总觉得他爹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池州,铜陵县。

紧邻县衙的是一个门脸。

门前一株三四人合抱的大银杏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古堂书舍。

匾额也不知是哪个高人所题,仿的是黄庭坚,但除了黄氏的凝练瘦劲之外,又含了一丝苏东坡的淳古,很有些看头。

这古堂书舍,本该是开门迎客的时间,现在却是大门紧闭。

门口,一个身材瘦小的书生在锲而不舍地敲着门,一边说着,列位行行好,就让我见一见妙妙生吧!书店内,一个姑娘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半个西瓜。

她正在用小铜勺挖西瓜吃。

西瓜已经被她吃下许多,只剩下半球形的外壳,像个绿色的瓢。

一个伙计凑上来,说道,铃音姐,他既然如此仰慕你,你不如就见他一见?被称作铃音的姑娘本姓谭,今年一十九岁。

谭铃音头也不抬,认真把西瓜里的汁水舀出来喝掉,接着答道,不见。

另一个伙计笑道,铃音姐一直这样宠辱不惊,你又不是不知道。

谭铃音仰头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的苦衷,你们不懂。

她这世外高人一样的表情摆得十分到位,只可惜嘴角沾的西瓜汁使这气质大大地打了折扣。

不懂归不懂。

伙计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猛拍门的书生说道,妙妙生从不见宾客的,公子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说句不中听的,您这样死缠烂打,她老人家怕是更加不喜。

拍门声果然停了。

可是只停了一会儿,便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这回改拍为敲了。

室内众人都有些烦躁。

遇到这样执着如狗皮膏药的,他们还做不做生意了!谭铃音也十分不耐。

她抱着瓜皮,给两个伙计使了眼色。

三人十分默契的走到门前。

两个伙计突然把门打开,谭铃音看也不看,举着瓜皮兜头向门口的人扣下去。

你这人烦不烦,都说了妙妙生从不见人!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若是再敢纠缠,定要你好看!谭铃音拔高声音,怒斥道。

门外之人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他头上顶着大瓜皮,看不到脸,手依然举着,保持敲门的姿势。

一个伙计看着眼前人的身姿,惊疑不定,才一会儿工夫,你就长这么高了?另一个伙计道,怕不是同一个人吧?那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胳膊,像是脱帽子一样,把大瓜皮摘下来。

然后,他抱着瓜皮,顶着一脸红色汁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人。

贵店的迎客方式很特别,他把瓜皮扔在地上,咬牙,不愧是妙妙生出书的地方。

眼前这被袭击的人正是唐天远。

他这几天快马加鞭南行两千里,刚到铜陵就来找这古堂书舍,却没想到被人以这样别出心裁的方式迎接。

谭铃音反应过来自己扣错了人,连忙脸上堆笑来道歉。

三人把唐天远迎进书店,两个伙计打来了水,请唐天远先洗了脸。

幸好唐天远今日戴了冠,因此那西瓜汁只淋了帽子和脸,并未沾在头发上。

唐天远除了冠,洗了脸,心情未见好转。

他在京城里混,哪一个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的,被人兜头扣瓜皮,他还是生平头一次遇到。

再看看罪魁祸首,一个可以随便往人头上扣瓜皮的姑娘,必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看到她笑咪嘻嘻凑上前,唐天远冷哼一声,不理她。

谭铃音眯着眼睛,脖子微微向前探,看着唐天远,赔笑。

这动作,这表情,配上那猥琐得浑然天成的笑意,像是下一步就会扑上来调戏他一般。

唐天远于这方面警惕性异常,他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她,你做什么?伙计在一旁忙解释,公子莫要见怪,铃音姐的眼神不太好使,只能看近处的东西。

谭铃音摸了摸鼻子,眼神乱飘。

伙计小心地捧上来一张单子,公子您想买什么书?这些都是本店新上的。

唐天远心想,他要打听事情,总要买些人家的东西方好。

于是看也不看,手往单子的前半页一划拉,这些一样来一本吧。

伙计见到这样爽快的主顾,屁颠屁颠地去寻书了。

另一个伙计端来一杯茶,唐天远道了谢,说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公子请讲。

你可知道妙妙生在哪里?这个……伙计有些为难。

唐天远很上道地掏了一块银子给他。

伙计却不接银子,而是看向谭铃音,铃音姐,这位公子想找妙妙生,你……你知道妙妙生现在在哪里吗?又是找妙妙生的!谭铃音有些头疼,这些人也真是,话本子而已,看了就看了,何必非要见一见本人。

譬如下馆子,菜好吃,多吃几次便是,不一定要见厨师吧?公子,妙妙生不见宾客的。

唐天远假惺惺说道,我十分仰慕他,神交已久,这次路过贵地,想见他一面,了却一桩心愿。

说着,又摸出一块金子。

这种话谭铃音都快听吐了,我又不是没见过钱,她在荷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串铜板,这些钱你拿去买顶新帽子吧。

唐天远默默地看着那串寒酸的铜板。

他真不想搭理这姑娘。

可是没办法,好像只有她知道妙妙生的行踪。

唐天远刚要再诚恳地剖白一番,却被姑娘打断了,仰慕他的人很多,你的话我一定带到,见面就不必了。

小庄,送客。

小庄应了一声,陪笑道,公子,您请吧?唐天远赖着不想走,我的书还没拿。

正说着,那伙计已经找齐了他要的书,抱到柜台上一本一本点,《春-宫大观》画册一本;《绣像版风流武则天》一本;《闺中秘闻录》一本;《龙阳秘史》……别、别念了……唐天远气焰顿收,小声阻止他。

谭铃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天远更觉难堪,脸微微发热。

他现在也解释不清了,谁能想到一个书店新上的书有至少一半是艳书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书店……伙计把这些书包好了递给他,唐天远放下钱,书却没有接,你们留着吧。

谭铃音听到此话,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得更甚。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真如铃音一般。

唐天远落荒而逃。

谭铃音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铃音姐,你不喜欢这位公子吗?小庄问道。

谭铃音蹙眉摇了摇头,摸着下巴说道,说实话,我总觉得遇上他我会倒霉。

可是他长得挺英俊的。

另一个伙计叫小方,跟着凑嘴说道。

铃音指着自己的眼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双眼睛不能看远处,看两丈开外的人都是面目模糊的,英俊不英俊与我何干。

小庄点点头,又问,铃音姐,最近想写什么?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计划。

小庄和小方连忙问是什么计划。

谭铃音从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黄豆粒大小的东西,摊开手掌给他们看。

这是……金子?从光泽来看,的确像是金子,但不是纯金,表面粗糙含有不少杂质。

谭铃音点了点头,确切地说,这是金矿。

这颗矿石是在天目山上找到的。

天目山不是闹鬼吗?从两三年前,天目山便时常有命案发生,官府破不了案,只好暂时封山。

自此之后天目山上人迹断绝,少有人去。

什么闹鬼,不过是装神弄鬼掩人耳目罢了,谭铃音嗤笑,想要私采金矿,自然不能使闲杂人等接近。

小庄惊道,你是说有人私采金矿?这可是重罪,搞不好会杀头的!金矿一旦被发现,将由户部派人来开采冶炼,连地方官府都不能插手。

小方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也对,可到底是谁有本事和胆量私采金矿?不管是谁,都和官府脱不开干系。

谭铃音答道。

命案查不出,还借此机会封山,若说官府不知情,傻子也不会信。

而且,本县前任县令不久前因贪赃枉法被弹劾,已经抓了起来。

这样的案子一般是交由京城的刑部来审讯的,可惜的是这个罪官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意外死亡。

为什么死?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小庄和小方都听得有些头晕,按照你的说法,县太爷搀和私采金矿,可这关我们什么事?笨!谭铃音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专门找人打听过了,这位县太爷被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都是白银,黄金只有区区百两不到。

他作为私采黄金的主谋或者协犯,怎么可能不自己留点?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把金子藏起来了?小庄抢答道。

聪明!小方提出质疑,若是他把黄金都兑换成白银了呢?第一,大量的黄金兑换白银,必然会留下痕迹,容易被查;第二,一两黄金价值等于十两白银,同样重量的白银比之于黄金,块头大上将近一倍……你说,若是想藏富,到底黄金好藏还是白银好藏?黄金。

对头,谭铃音打了个响指,总结道,总之那死掉的县令把黄金藏起来,这些黄金抄家时未被找到,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

她说完,兴奋地他们。

不愧是写小说的,铃音姐编故事的本领就是高强啊!小庄叹服道。

小方也是这个意思。

谭铃音摇头感叹,‘夏虫不可语冰。

’总之她是打定主意要混进县衙了,就是不知道新县令什么时候到,会是个什么路数。

两个伙计劝不住,只好搬出老板来,铃音姐,这件事你与老板商量了吗?这间书店的老板是谭铃音的弟弟,只比她小一岁。

谭铃音刚要答话,门外恰好走进来一个人。

身材颀长,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头上未着冠,只戴着一块同色的方巾。

打扮虽不显眼,长相却十分夺目,面如朗月,眉目清俊,嘴角习惯性地挂着温和的浅笑。

说曹操曹操到,此人正是书店老板、谭铃音的弟弟,谭清辰。

谭清辰自小有哑疾,不能发声。

见过他的人无不为此惋惜,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谭铃音看到谭清辰,便把这件事拿出来现商量了。

谭清辰听罢,皱眉摇了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水深,勿去。

放心,我有分寸。

谭清辰知道自己这姐姐的犟脾气,也就不再劝,只叮嘱她形势不妙时立刻撤退。

谭铃音拍着胸脯点了头。

☆、女师爷客栈里,唐天远盯着面前摊开的一份锦帛,发呆。

锦帛上写满了小楷,左下角盖着一方朱印:命德之宝。

这是皇帝二十四宝玺之一。

没错,摊在他面前的正是一份密旨。

那日他从古堂书舍回来,便遇到大内太监总管盛公公前来传旨。

唐天远很是诧异,他到铜陵县的第二天,盛公公就到了,两人显见是前后脚,也不知皇上有什么急事。

等看明白圣旨,唐天远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误闯入一个深坑。

密旨里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据初步调查,皇上他老人家怀疑铜陵县有人盗采黄金,保守估计有十万两。

正好唐天远在铜陵县,所以就让他先当着县令,仔细调查此事。

同时,为防唐天远无法施展手脚,皇上密授他钦差大臣之职,必要时刻代天巡狩,总领南直隶省一切事务。

另外友情提示,此案与铜陵县前县令关系莫大。

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这一点,唐天远默默地想,这算哪门子提示。

十万两足赤黄金相当于百万两白银,这数额太过巨大,大到让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唐天远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可能:皇上他想钱想疯了……他摇摇头,把密旨仔细收好,又打开桌上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钦差的紫花大印,还有吏部核发的引函。

皇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考虑到唐天远的名气太大,身份比较特殊,若是用真名实姓,也太过招摇,因此给他伪造了一个身份。

唐阁老是吏部的总瓢把子,伪造官员档案十分方便。

于是唐天远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挂在吏部、等待调遣的普通进士。

进士每一科都会取好几百,没有人能够一个一个地排查,甚好甚好。

唐天远把引函拆开,一眼看到他的新名字,顿感蛋疼。

唐飞龙……他觉得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皇上早就料到他会腹诽他,所以故意弄这么个名字来给他添堵。

唐天远很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出去,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话说回来,正是由于唐天远与唐飞龙这两个名字有点微妙的联系,所以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唐天远会傻到以唐飞龙的化名招摇过市。

皇上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

当然,更多原因还在于这位皇帝的恶趣味。

唐天远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低头思考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

说实话,倘若盗采黄金是真,那么这个案子的水就太深了。

有多少人知道黄金一事?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主谋是谁?怎么封口的?怎么分赃的?怎么掩人耳目的?是否会有上官牵涉其中?有多少?最重要的,盗采的黄金都去哪里了?这些都是未知。

越是数额巨大的赃款,越会牵连者众。

若是果真有那么多黄金被盗采,此事真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唐天远很有自知之明。

他才入官场两年,待的衙门还是清闲又清高的翰林院,官场上的斗争经验十分有限。

在京城,别人对他客气,多半是因为他爹的缘故。

到了铜陵,他人生地不熟,全无根基,也不能抬出老爹来吓唬人。

想要跟那些奸猾的地头蛇斗,谈何容易?又要面临许多未知的情况,还很可能牵出一大批关系错综复杂的人来,想想就头疼。

总之,此坑深不可测。

千错万错,他不该一冲动跑来铜陵,使得他爹和皇上顺理成章地把这么大一件事摊给他。

千怪万怪,都怪那个妙妙生。

***次日,唐天远去了池州府,递交了吏部官函,办好手续,正式成为铜陵县县令。

衙役都是现成的,再招回来即可。

师爷就有点麻烦了。

唐天远没有师爷,只好张贴告示,公开招募。

不过招募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

想想也知道,上一个县令死于非命,师爷也跑了,可见县衙是个不祥之地,新县令又来路不明,不像是有靠山的……读书人不愁没营生,也就不会屈就在这个地方了。

因此这两天前来应征的多是一些凑热闹碰运气的,有人甚至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被淘汰的人出了县衙就开始宣扬县太爷多么多么英俊倜傥,又引来了一班专门看县太爷的……唐天远快被他们玩儿坏了。

他只好出了几道考题,从四书五经里摘出一些话,让衙役背了,若是有人上门应征,衙役先考那些人,至少答对一半,才可以见县太爷。

这一招很管用,挡住了许多人。

这一天,衙役兴冲冲地跑来报告唐天远,有个人把他出的考题全答对了!唐天远很高兴。

可接下来衙役的话又让他有些失望。

竟然是个姑娘。

算了,姑娘就姑娘吧,先看看再说。

等看到那个姑娘,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前这人,给他留下了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谭铃音走进来,恭敬地朝座上的唐天远行了个礼,民女谭铃音,见过大人。

叉出去。

……两个衙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上来架着谭铃音的胳膊,要把她带出去。

谭铃音奋力地乱蹬着两条腿,晃得唐天远一阵眼花缭乱,大人!大人您不能看不起女子,令堂也是女人!敢情还不知他为何赶她。

唐天远挥了一下手,停。

衙役立刻把谭铃音放下来。

唐天远看着狼狈的谭铃音,心情好了些,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谭铃音便走近了一些。

看看我是谁。

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看得不甚清楚,于是又凑近了一些,这才醒悟。

于是她又发出了和那日相仿的笑声,听在唐天远耳朵里,十分之猥琐。

唐天远把脸一沉,来人,打出去。

别别别,我是有真本事的人!谭铃音抱头乱窜,两个大男人一时竟抓不住她。

其中一个衙役有些同情她。

姑娘又没犯什么错,县太爷何以对她成见如此之深。

他停下来,试探着建议唐天远,大人,不如先看看这位姑娘有何本事?唐天远也不想这么闹下去,于是问谭铃音道,露两手给本官看看……你都会些什么?我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也都会一点。

嗯,吹牛的本领倒是高明。

谭铃音见他无动于衷,又道,我还会算命,会看相。

大人我给您看看。

说着走上前,离着唐天远只有两步之遥,盯着他的脸认真看起来。

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睫毛分外浓长,眨了两下,像是平地振翅的蝶。

唐天远有些不自在,侧开脸不看她,你可看出什么来了?谭铃音一脸叹服,大人,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您这么好的面相。

唐天远点了点头,拍马屁的本领也很高明。

您出身不凡,自小衣食无忧,命中注定会位极人臣,一世荣华富贵,荣荫子孙。

哦,对了,您以后会娶个特别旺夫的媳妇,然后儿孙满堂……行了,唐天远摆摆手,打断她。

他对于这种江湖骗子式的万能恭维一点不感兴趣。

这姑娘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比寻常人强在多读了几本书,总之他不会允许她来祸害县衙。

于是唐天远指了指门口,你现在向后转,迈步走,一直走,不要停。

谭铃音见他又赶她,连忙道,大人稍安勿躁!我还会看手相,您把手拿出来,我给您看一下,就看一下……唐天远十分不耐烦,想快一点打发她走,便问道,看完手就走?看完手就走。

他于是把手伸出来。

左手,男左女右。

又换左手。

谭铃音便低下头。

因眼神不好,她凑得很近,简直像是要亲上去。

唐天远更不自在了,本能地要抽回手。

别动。

谭铃音一着急,连忙伸手拽住他。

怕他继续抽回去,她干脆两手捧着他的手,认真看起来。

唐天远:……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怪癖。

若是一个姑娘脸蛋漂亮,他也许能够无动于衷,可面对女子漂亮的手和脚,他总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他以前有个丫鬟的手脚就很漂亮,后来那个丫鬟……算了,不提也罢。

眼前这谭铃音的手就出乎寻常地漂亮。

女人,只要保养得好,手都不会太难看,但骨骼和肌肉是天生的,很难通过保养改善。

唐天远虽不能把谭铃音的手看全,但从拇指和食指便可看出,她的手指纤细,骨肉均匀,多一分则过腴,少一分则过枯,如此的恰到好处,实在难得;手上肌肤细腻润泽,简直连上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过;袖口露出一截皓腕,霜雪一般,像是秋天里新摘的嫩藕。

停,不能再看下去了。

唐天远吃力地偏过头。

两个衙役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县太爷白皙的脸庞迅速转红。

眼睛看不到,手却还能感觉到。

他的手背落在她的手心里,那温软的触感留给他太多的想象空间,简直比目之所见更加美妙。

谭铃音开始神神叨叨地给他解释手相。

唐天远一个字都没听下去,他用力把手抽回来,皱眉说道,玩儿够了吗?谭铃音直起腰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看来这县太爷不好糊弄啊,她心想。

唐天远定下心神,决定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赶她走。

这次她没有乱窜,而是抱着门框不撒手了,大人,要怎样您才愿意让我当师爷?唐天远走下座位,这会儿他已经恢复气定神闲了,想当师爷?你先告诉我妙妙生在哪里。

谭铃音这回相信这位大人确实仰慕她了。

执念如此之深,要么是仰慕,要么是有仇。

她可没有这样的仇家。

于是她松开门框,背手站在台阶上,表情神秘,像个世外高人一般。

跟你说实话吧,谭铃音骄傲地昂起头,我就是妙、妙、生。

☆、夜探县衙你是妙妙生?唐天远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先把胡子长出来,再冒充妙妙生吧。

……谭铃音糊涂了,妙妙生为什么一定要长胡子?因为……唐天远噎住,不好意思说自己脑补出来的妙妙生就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猥琐老男人,他屈起食指掩了一下唇角,说道,妙妙生至少该是个男人吧。

蠢材,蠢材。

谭铃音摇着手指,叹道。

真新鲜,他唐天远身为名扬天下的才子、殿前钦点的探花,也有被人骂蠢材的时候。

唐天远冷哼,不语。

谭铃音问道,我问你,‘妙’字拆开是什么?少女?没错,谭铃音打了个响指,反手指了指自己,所以喽,妙妙生其实是个少女。

……就算妙妙生是少女,你也不是少女,唐天远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十分嫌弃,大姐。

谭铃音知他故意气她,她偏不生气,笑嘻嘻地点点头,你甘愿认作我小弟,我自然不会拒绝。

唐天远不善与人抬杠,他冷了脸,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妙妙生到底在哪里?既然你这么仰慕妙妙生,那么她亲笔题诗落印的书,你一定买过,对不对?咳……算是看过吧。

如此,妙妙生的印你可认得?谭铃音说着,掏出一方拇指大小的印章,抛给唐天远。

唐天远接住,拿在手中仔细看,越看越惊讶。

这印章确实是妙妙生的。

他眯起眼睛,目光渐冷,你真的是妙妙生?谭铃音还沉浸在被县令大人仰慕的得瑟感中,未察觉他情绪的转变,她重重点了点头,你若不信,我还可题字给你看。

不必了。

唐天远突然双手薅住谭铃音的前襟,把她提得脚离了地。

他的面色凶狠异常,当场把另外三人惊得失色。

谭铃音处在这狠厉气场的正面攻击范围内,且距离又太近。

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尖,她看到他眼中像是燃起熊熊怒火,要一把将她烧成灰烬。

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吧,她算是见识到了。

谭铃音一时都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害怕了。

你你你你别激动,她结结巴巴道,我知道你十分仰慕我……仰慕你大爷!涵养良好的公子爆了粗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谭铃音觉得他很不可理喻,偶像都在面前了,他怎么还不注意点措辞。

而且,她被他提着,衣服紧紧勒着身体,使她呼吸有些困难。

无奈,谭铃音只好吊着嗓子高喊,救命啊!非礼啊!这一招十分管用,唐天远立刻放下了她。

他掏出手帕擦着手,一边嫌弃地看着谭铃音,冷笑,非礼你?我到底是瞎还是傻?两个衙役都听不下去了,这话说得太不客气,好歹给姑娘留点面子吧。

而且姑娘长得挺漂亮啊,县太爷到底嫌弃人家哪里?谭铃音一手叉腰,另一手拍着胸口,咳嗽了几下才顺过气来。

她觉得她今天大概遇到变态了。

妙妙生,我们需要谈一谈。

谭铃音觉得,不管他要谈什么,她得首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因此又一把抱住门框,好啊,大人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您有话直说。

此处好歹有两个善良的衙役围观,这色魔加变态应该不能把她怎么样。

唐天远直截了当道,我听说你最近想写龙阳小说?呵呵呵,是你想看吧?你休要胡说。

你不用着急,我懂的,谭铃音伸手想拍他的肩膀,被他侧身避开,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想让我写龙阳小说的有很多,本来我是不打算写的。

不过大人您这么诚恳地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唔唔唔……?因她说话太快,唐天远来不及出口阻止,一着急干脆捂住她的嘴巴。

他咬牙说道,我只是想对你说,麻烦你不要写龙阳小说。

谭铃音眨眨眼睛,倒是没有人向她提过这样的要求。

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唐天远拿出了有力威胁。

谭铃音又眨了眨眼睛,不写就不写嘛。

她本来也不是很想写。

唐天远放下手,答不答应?谭铃音思考了一下,不如趁机博些好处,于是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当师爷。

……好。

谭铃音乐得一蹦三尺高,多谢大人!我马上去搬东西!搬东西?是啊,我不是要住进县衙嘛?唐天远连忙阻止她,不用,千万别麻烦了。

你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麻烦不麻烦,我今天就搬过来。

唐天远只好拉下脸,不许搬。

为什么呀?谭铃音有点委屈。

两个衙役见此,也为谭铃音不平,谴责地看着县太爷。

算了,随便你吧。

把妙妙生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可以方便监视,以防她乱写东西,这算是有利之处吧。

唐天远无力地想。

***县衙分外衙门和内衙门。

外衙门是处理公事之所。

大门往里,要先经过一片衙署。

过了二门,走不多久便能看到威严的大堂,这是县太爷升堂坐案的地方。

大堂两边是钱粮库和武备库,以及吏、户、礼、工、刑、兵六房,分管着本县的各项事务。

绕过大堂,过一个门房,便是二堂,也叫退思堂,寓退思补过之意。

二堂是县太爷日常办公的地方,一些民事案件也在这里处理。

二堂再往后,便是内衙门了,主要是县官及其僚属的起居之所。

谭铃音自己抱着个匣子,领着几个人,一路直奔内衙里的南书房。

她身后跟的几个人正是古堂书舍的老板和伙计们,今儿被她抓了壮丁,一同来帮她搬家。

上午帮她说话的那两个衙役见状,也主动来帮忙。

谭铃音是个自来熟,从大门到南书房,不多远的路,已经和两个衙役混熟了。

两个衙役一个名叫赵小六一个名叫李大王,也不知后者的双亲对他寄予了怎样的厚望。

谭铃音便叫他们小六哥和大王哥。

两人见这小师爷如此谦逊,更加看好她。

唐天远站在穿廊上,远看着谭铃音和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搬着家,还有说有笑的,他总觉得这次招来了一个祸害。

唐天远起初觉得谭铃音变成妙妙生使人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谁规定妙妙生必须是个男变态?也可以是个女变态,而且谭铃音身上这种使人见而生厌的疯癫气息,与妙妙生的书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吻合。

唐天远南下之前是打算找到妙妙生之后好好跟她讲道理的,现在遇到这么个疯女人,他发现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地讲道理,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修理妙妙生一顿。

反正现在她人就待在了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他会好好修理她的。

闲言休叙。

且说谭铃音入住了县衙,十分兴奋,当天便按捺不住,想对县衙一探究竟。

寻常人藏钱,总喜欢在自家院里挖个坑埋起来,或是在室内弄个机关暗房什么的。

就算不在家里藏,家里也总会留点线索。

总之,最值得查探的便是那死鬼县令住过的地方。

可惜这个新县令并不忌讳那是死人住过的,依旧住在了那里。

那是一座独立的院子。

砌着墙,一道月门与外界隔开。

谭铃音在月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被里头县令大人利箭一样的目光盯上,她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走了。

看来这县令大人对她的防备心很重啊,谭铃音有些忧愁。

白天不能看,只有晚上了。

谭铃音吃过晚饭,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县令大人也该就寝了,她等不及夜深人静,便出了门。

今夜是十五,外头月华如水,不好穿夜行衣,因此谭铃音只穿了一身白衣。

她怕被人当小偷抓了,便想了个主意,把脸胡乱画了一番。

两个大黑眼圈,一张血盆大口,这样即使被人看到,对方也只会认为她是鬼,会吓得屁滚尿流。

县令大人的小院已经落了钥,谭铃音只好翻墙。

这墙虽然不高,她翻得也甚是吃力,趴在墙头上一不小心掉了进去。

咚!院中,唐天远吓了一跳,循声向墙边望去,看到地上一个白影缓缓地爬起来,揉了揉屁股。

唐天远:……他现在可是寸缕未着……因近几天天气炎热,唐天远独自住着这样一个院落,便没什么顾忌。

他晚上洗浴时喜欢在院中,这样凉爽一些。

这院中引了曲水,养着一小池荷花,晚上立在假山旁边,闻着荷香阵阵,洗个清凉的澡,消暑又去乏。

谁知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来衙门口翻墙头。

而且,看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估计连做贼都不够格。

唐天远有些疑惑。

等那白衣人转过身,他便震惊了。

这是……鬼吗?也太丑了点吧……因太过震惊,唐天远一时竟忘记反应,眼看着那女鬼——从发型上来看,应是女鬼无疑——走了过来。

她张着两只手,蹑手蹑脚的,嘴巴微微咧开,露出小白牙,与血盆大口形成鲜明对比。

唐天远总觉得她像是在淫-笑。

他心里毛毛的,倒不是害怕,就是……他默默地扯过一旁的浴巾,裹在腰上。

被女人调戏一两下他也就认了,若是再被女鬼调戏,且还是这样丑的一只鬼,那他真不如去死了。

女鬼走出了围墙与树木投下的阴影,唐天远看到了她在月光下的影子。

真是傻了,唐天远扶额,有些鄙视自己。

他一直不信这世上有鬼,怎么这会儿反倒糊涂了。

虽看起来骇人,但这依然是个人,人家只是妆容比较特殊罢了。

唐天远更不理解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姑娘,把自己画成丑八怪,大晚上的潜入县令的院子里?而且,看到了赤身裸体的男人,竟一点也不害羞?还淫-笑着继续前行?别是个女采花贼吧?……化妆成这样去采花,确实能达到折磨男人的目的。

当然,不害羞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这姑娘压根没看到他。

离这么近还看不到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谭铃音确实没看到他。

唐天远立在假山旁,与假山共同融在月光里,若非故意留意,确实不太容易辨认,何况谭铃音本身就眼神不济。

她看到室内亮着烛光,想先去看看县令大人在做什么,好方便接下来的行动,是以根本没注意假山。

走到假山旁边时,她还不自觉地扶了假山一下,哪知触手的并不是假山的冷硬,而是……布料?谭铃音心下诧异,不自觉地把布料一扯,刚要扯下来,那布料又被拽了回去。

她更觉奇怪,眯着眼睛一看,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的腰。

谭铃音登时大惊,难不成假山成精了?她壮着胆子抬头一看,看到了县令大人面沉如水的脸。

嗷嗷嗷!!!谭铃音惊叫逃窜。

因县令大人赤着身,为了表达自己的矜持,谭铃音双手捂着眼睛转身跑开。

她本来就瞎,捂着眼睛更是瞎中之瞎,没头苍蝇一样跑出去不远,一下子撞到树上,迅速弹出去,倒地不起。

唐天远:……他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地上晕过去的人,确定是谭铃音无疑。

他扶着额,无力地摇了摇头。

得吸收多少日月精华,才能长成这样一朵奇葩。

唐天远回去穿好了衣服,又走回来,提着谭铃音的后衣领一路拖着出了门,扔在大门口。

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人趁机非礼她——遇到这么难看的,别说人了,连鬼都克化不动。

☆、群英荟萃谭铃音半夜里醒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摸了摸有些晕沉的头,额上一阵疼痛;扭回头,借着月光,看到月门紧闭。

她于是仰天长叹,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谁能想到这色魔县令大晚上会在自家院中裸奔,得变态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勾当。

谭铃音摇了摇头,禁不住为此地百姓的命运担忧。

感叹了一会儿,她便打算回去。

刚走出一步,便觉左脚不对劲,蹲下来一看,发现鞋没了。

原来方才唐天远随意拖行谭铃音时,使谭铃音不知将鞋遗落在哪里。

谭铃音低头在原地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只好作罢,一蹦一跳地回了南书房。

因着两人有些尴尬,次日一早,谭铃音没有去见唐天远,后者乐得清静。

一上午,谭铃音无所事事,便和几个衙役喝茶聊天,一人给算了一卦,众衙役都赞谭铃音算得准,一起凑钱请她吃了顿好的。

这期间,谭铃音打听到一个了不得的消息:色魔县令的大名竟然是唐飞龙?!她就是靠着这三个字成名且捞了不少钱的,因此再熟悉不过。

但她写的唐飞龙可不是这个唐飞龙,而是大名鼎鼎的探花郎唐天远。

两年多前,唐天远名震天下,成了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也是许多读书人的榜样。

谭铃音见此商机,岂可错过,于是以妙妙生之名号,写了本以唐天远为原型的书,自此声名远播。

若是在书中直用唐天远的大名,她怕对方找上门来,便另取了个名字唐飞龙,取飞龙在天之意。

总之,看过她书的人都知道,唐飞龙就是唐天远。

如今,真正的唐飞龙找上门来了。

谭铃音仔细思量了一下这个唐飞龙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虽嘴上说着仰慕,但语气中似乎并无半点欣羡神往之意。

这个唐飞龙,不会是来找茬的吧?想想也可以理解,他与唐天远为同科进士,可唐天远的风头必定压过了他。

又有人拿他的名字写书,却是句句指向唐天远,根本不关他的事。

身为真正的唐飞龙,又怎会甘心?而且,他的亲朋若是看了书,大概会把他和唐天远进行比较,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伤人自尊?如此,唐飞龙八成是来寻仇的。

这样看来,他之前为何阻止她写龙阳小说,也是可以理解了。

若非有特殊癖好,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使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一个男人摆在一起、共同出现在风月小说里吧。

怎么办,县令大人肯定讨厌死她了。

谭铃音有点惆怅。

吃过午饭,谭铃音想打会儿瞌睡,不料李大王来找她,说县太爷让她过去。

谭铃音便去了退思堂,里头县令大人正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那人面皮焦黄,一把山羊胡子,两只小眼睛透着精光,一看就不像是省油的灯。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又想到昨晚的闹剧。

他涵养好,虽心里不喜,表面并不表露半分,引着谭铃音与那个人厮见了,三人一团和气。

山羊胡子是池州府新派下来的县丞。

县丞是一县之副,地位权力仅次于县令。

县令并无权力私招县丞,即便是看上了什么人,也要向上官提交申请,才能正式通过。

唐天远倒是省去了这层麻烦,他连师爷都招不到,遑论县丞,于是直接问池州府要来了一个。

新县丞名字叫做周正道。

谭铃音心想,举凡叫英俊的男人、叫美丽的女人,多半并不怎么英俊和美丽,这山羊胡子名叫正道,八成也不走正道吧。

她这样想并非以貌取人,而是有根据的。

县令大人是个普通进士,四川人,没什么大靠山,又是个愣头青的新官,来到铜陵这是非之地。

池州知府是官场老油条,大概不会一上来就伸手帮他。

所以派给他的人,要么是别人挑剩下的破烂,要么就是来试探拉拢的。

谭铃音都能想到这一点,唐天远就更不会料错了。

不过试探是双向的,别人能试探他,他自然也能试探别人。

他与这周正道初次见面,还说不好对方是哪一路的,总之且走且看吧。

这些天唐天远并未闲着。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县衙的情况,发现所有有可能知道黄金之案的人都不见了,要么死要么逃要么被替换,余下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小喽啰,无关紧要。

有人走就有人来。

唐天远看了看在座的两人,周正道是需要好好提防的,这不用说;谭铃音就使人费解了。

即便用脑子有病,都无法解释她昨晚的行径。

唐天远觉得她要么是想非礼他,要么也是冲着黄金而来。

总之两者都不是他期待的。

唐天远在纳闷,周正道更纳闷。

没听说过哪个县衙招女师爷的,这个县令也太胡来了,看看这位女师爷,小姑娘长得十分水灵,不会是县令瞧上她了吧?男人风流一些也是正常,可怎么能把师爷之位交到女人手上呢,真是胡闹。

不管怎么说,新一届县衙的领导班子正式形成。

三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头各怀鬼胎,自不用提。

应付完县令和县丞,谭铃音出了一脑门汗。

她溜达着出了大门,在申明亭看到两拨人在抬杠。

申明亭是专门调解纠纷的地方。

一县之大,每日出的事情众多,倘若每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找县令来断一断,那么县令怕是要忙死了。

因此,一些民事纠纷会先在申明亭进行调解。

这事儿不归谭铃音管,她也就不插手,只管在一旁喝凉茶看热闹。

写话本子要从生活中取材,就比如吵架,眼前是现成的例子,很可以观摩学习。

正看得起劲,外头一溜马车经过。

车轮轧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并马蹄缓行的嗒嗒声。

谭铃音耳力很好,听到外头声响,便跑出去看,看到一队有四五辆马车停在县衙大门口。

真是稀奇,这么多人,难道是组队来告状的不成?谭铃音看得奇怪,又往前凑了一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打头的马车上相携着下来两个姑娘,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容貌俏丽。

一个个子高一些、眉眼端庄的姑娘看到谭铃音在看她们,还巴巴地凑那么近,便皱眉问道,你有事吗?这话该我来问你,谭铃音心想着,说道,你们是来告状的吗?那女子垂目,掩盖住眼中的鄙夷,笑道,我们不是告状的。

另一个姑娘姿容更胜,心直口快道,你这人真呆,怎么见人就问告状?谭铃音摸了摸鼻子,心想,两个女孩子,来县衙除了告状还能做什么。

我们是县太爷家下的丫鬟。

那姑娘解答了她的疑惑。

丫鬟都长得挺不错,可见这县太爷确实是好色之徒。

谭铃音正待说话,见县衙里走出两个小厮来迎这两位姑娘。

原来那日唐天远出门,只带了小厮,并未带丫鬟。

他娘得知儿子要在铜陵待一阵子,也不知会待多久,怕小厮们不够细致,便又遣了丫鬟,打点了许多用品千里迢迢地赶来。

唐阁老再三嘱咐,不可太过招摇,于是唐夫人精简又精简,只让两个最可靠的丫鬟带着最紧要的一些东西来了。

两个丫鬟是唐夫人从平日伺候唐天远的丫鬟里精心挑选的,都是家生子,一个叫香瓜,一个叫雪梨。

这唐天远有一个古怪处。

一般的文人雅士,都喜欢给自己的丫鬟小厮们取些风雅的名字,什么扫雪、司棋之类,唐天远虽满腹文章,却觉这样多余,只给取了吃食的名字,丫鬟都是水果,小厮都是蔬菜,方便又好记。

香瓜和雪梨一开始也是伺候夫人的,后来夫人心疼儿子,便把这两个丫鬟给了他。

香瓜容貌不是十分出挑,但胜在心思缜密、行事稳重。

雪梨长得漂亮,又比一般的狐媚子缺些心眼,性格十分憨直,夫人也放心她。

其实当娘的选这样两个丫鬟给儿子,自有另一番用意。

唐天远也老大不小了,虽尚未娶亲,房里总该放几个人。

哪知这些年唐天远被那么多莺莺燕燕环绕,却总是心无旁骛,半点荤腥不沾。

唐天远并非柳下惠,也不是有什么隐疾,更非龙阳之类。

他之所以这样,源于八年前的一个事故。

☆、微服私访八年前,唐天远才十四岁,刚长开的一个少年。

他身边有个丫鬟名叫荔枝,只比他大两岁,有着漂亮的手和脚。

彼时唐天远已发现自己某种特殊的偏好,待这个丫鬟自然有些不同。

他那时候才多大年纪,要说对一个丫头用情多深,肯定谈不上,但荔枝至少是个漂亮的玩意儿,可以满足少年人好色慕艾的需求。

大概是因为他的宽容,导致她的轻浮任性。

十四岁的唐天远,某些方面的功能开始发育健全,未尝没想过男女□□。

正巧,荔枝也是有意,私下总在言语上撩拨他。

终于某一天,唐天远喝得薄醉,没按捺住心头那口火。

怪只怪两人太过大胆,在书房里就开始撕扯。

那日,夫人因心疼儿子读书太累,带着好吃的前去书房看望。

当娘的无须敲门,推开门就进去了,却看到儿子并未用心读书,而是在用心剥丫鬟的衣裳。

夫人登时震怒无比。

儿子才十四岁,就要被这狐狸精给勾引坏了!她吩咐人把荔枝拖下去往死里打。

唐天远的酒也吓醒了,知道他娘动了真格的,他苦苦哀求,却是无果。

不止如此,夫人因想着让这教训深刻一些,故意让人在书房外面行刑,唐天远在室内把荔枝的惨叫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听了多久,她的叫声渐渐微弱,终至无声无息。

下人们收工之时,荔枝早已断气,身下一片血肉模糊,曾经漂亮的手指因太过用力地扣着条凳而指甲断裂、血肉翻开。

那画面对唐天远的刺激太大,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与丫鬟们过度亲近。

后来他渐渐大了,这种情况并未得到改善,唐夫人才发觉自己当初似乎做得过了。

她重新给儿子物色更好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唐天远一直不曾染指。

他并非在和母亲赌气。

一个人年少时经历的事情会以特殊的方式保存下来并伴随他一生。

总之自那之后,他看到丫鬟就本能地不愿亲近。

富贵人家的男子,到了十七八岁,不少人都尝过云雨了。

唐天远在这方面却是异数。

他不想碰丫鬟,更不愿狎玩妓子,对主动上门调戏的女子也是敬而远之,又没有娶媳妇……以上这些因素合起来,使他长成了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处男。

说不上丢人,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种事情不好和旁人说的。

不过贴身伺候他的人自然知晓,比如香瓜和雪梨。

香瓜知道自己是夫人内定给少爷的侍妾,她在少爷身边待了两年多,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可惜少爷迟迟不肯行动。

雪梨与香瓜的身份类似,她倒不像香瓜那样心思重,只是坚定地相信,少爷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他要练童子神功。

且说眼前。

香瓜和雪梨来到唐天远住的院子,此时唐天远还在退思堂,并未回来。

她们见这院中安安静静,竟无一个下人,真不知这些天少爷是怎么过日子的。

两人一边内外打扫,一边商量着再帮少爷招几个粗使的丫鬟小厮。

香瓜拿着笤帚在院中想清扫一下落叶,却发现桂树下躺着一只绣鞋。

她顿感诧异,弯腰将那绣鞋拾起来,仔细看。

绣鞋十分小巧,粉色绸面,上头没绣花没绣草,只绣着两个大金元宝。

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落的,这品位也忒差劲了。

话说回来,此处是少爷独自居住的院子,怎么会有姑娘闯进来?鞋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又怎会轻易落下?不会是少爷跟什么人在此处幽会吧?香瓜越想越觉可疑。

少爷在家时不近女色,像个和尚一样修行,到这里才多少天,就这样了。

她一时有些生气又有些失落,将那绣鞋暗暗收起来,想着,怎么也得先弄清楚这姑娘是谁,再做应对。

***谭铃音自上次夜探受阻之后,总算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真正实力,因此很是消停了几天。

晚上不能乱逛,白天亦不能探查。

那个新来的叫香瓜的丫鬟,防她跟防贼似的。

雪梨倒还好,自己又傻又呆,还总说别人傻。

这一日,赵小六跑来告诉谭铃音,说明天县令大人要出门私访,让她明日好生乔装一番,跟着出去。

谭铃音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乔装的,难道是不能让人认出她是女人?这就有点难办了,她的胸不太好缠,现在夏天衣衫单薄,更不容易遮掩。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二天,唐天远一早收拾好出了院门,在门口看到一个人。

此人身材瘦小,面皮白嫩,本是个文弱书生的面孔,却长着一把二尺长的大胡子。

唐天远简直看呆了。

这大清早的,谁人敢跑来县衙内宅撒野?多长的胡子都不行啊……门房都睡死了不成?他走过去,看到此人眉眼,竟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谭铃音。

真不知她这又是在唱哪一出,看来脑子确实有问题。

唐天远便挖苦她道,你是关公么?!不是。

谭铃音摸着胡子,一本正经地答。

脸皮竟如此之厚。

唐天远不理她,扭头就走。

谭铃音快步追上,跟在他身边问道,大人,我的胡子好看吗?她对这把胡子相当满意,又长又柔顺,还可以遮住喉咙和胸口,孙悟空来了都未必能认出她是女人。

唐天远依旧不理她。

谭铃音又问道,大人,我们今日去哪里私访?唐天远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她,你要跟我去私访?谭铃音有些奇怪,不是你让我去的么……唐天远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他确实想要微服出巡,一来查看此处民风,二来也要亲自去天目山上走一遭。

本来他只嘱咐了赵小六和李大王,没想到这俩人转身就跟谭铃音说了。

也是他疏忽,没有提前跟他们说明白,不许带别人去。

唐天远刚想开口拒绝谭铃音,看着她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却突然改口道,你想去也可以,但只有一条,胡子不许摘下来。

那是那是。

谭铃音连忙点头,看来县令大人十分喜欢她这一把胡子。

两人一同走出内衙,赵小六和李大王已经在等他们,四人都已吃过早饭,这便出发了。

唐天远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他虽未穿官服,但这张脸的辨识度很高,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不认识他的,这次围观一下也认识了。

唐天远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认识自己,他有些郁闷,这算哪门子微服私访。

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谭铃音,她正怡然自得地摸着胡子。

唐天远便把谭铃音叫到无人处,勒令她把胡子分给他一点。

谭铃音知道他喜欢她的胡子,于是很大方地扯了三绺给他,两绺小的粘在鼻子下,一绺大的粘在下巴上。

这么一打扮,虽眉眼依然俊朗,但鼻子以下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给人的感觉,活似二郎神与他的爱犬的综合体,连谭铃音这种口味芜杂的都不忍心细看了。

不管怎么说,唐天远是清静了。

他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然后去了菜市场,仔细打听了物价,挑几个人询问了一下生活情况,顺道吓哭小朋友两三个,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出城直奔天目山。

一行人到达天目山时已接近晌午。

太阳像是一把烧得旺旺的灶火,热烈地烘烤着大地。

这样的天儿跑到野外,十分受罪,几人热得直想吐舌头。

而谭铃音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热,原因就在于她那一把浓密又飘逸的大胡子。

这把胡子像个貂皮大围脖一样拢着她的脸和身体,使她感觉自己像是坠进了蒸笼里,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谭铃音终于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让她不许摘胡子了。

他肯定已经料到她会热成狗,才故意那样说。

这县令真不是什么好鸟。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受罪,心情十分舒畅。

他看这个谭铃音不太顺眼,她一不开心,他就挺开心的。

几人爬了一会儿山,便都饿了,于是坐在树下啃干粮。

他们脚下是一块完整的大石板,卧在道路旁,正可以供行人休息。

石头往外是个陡坡。

谭铃音自己带的酸梅汤早就喝完了,这会儿□□粮噎得直翻白眼。

唐天远面带微笑地看了她一会儿,自顾自拧开水袋喝了一大口水。

谭铃音怒火中烧,快速出手想要把他的水袋抢过来。

哪知唐天远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稍稍把手一抬,她便够不着了。

李大王看不过去了,谭师爷,你喝我的水吧?谭铃音却是要和唐天远卯上了。

她直起腰抢他的水,依然没抢到,于是脑子一热,直接扑上去把唐天远按倒,骑在他的腰上。

唐天远:……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姑娘家家的往男人身上扑,像话么。

一般男人,被美女投怀送抱,那感觉都不会太差,但前提是这美女没有长一脸大胡子。

唐天远被谭铃音按倒在地,脸被她的胡子盖上,眼前黑乎乎的,隔断了所有可能因肌肤之亲引发的暧昧。

事情转变得太快,赵小六和李大王都不大跟得上节奏,呆呆地看着他们。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唐天远也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他用力翻了个身,又推了一把,想把谭铃音掀开,结果掀是掀开了,可是掀到石头外面去了。

唐天远因方才眼睛被胡子盖着,反应慢了些,发现谭铃音滚落下去,他本能地伸手一抓,抓到手的是胡子,人还是落下去了。

嗷嗷嗷!啊啊啊!哎呦哎呦!一连串怪叫之后,下头息了声。

唐天远觉得,她叫得这么中气十足,应该不会出人命。

他趴在石板边缘向下望,陡坡上生了些矮小的灌木,枝叶繁茂,遮住了她的踪影。

谭铃音?谭铃音?唐天远叫了两声,并未得到回答。

他只好撸袖子要亲自下去寻找。

赵小六和李大王怕县太爷也跟着出些事,连忙拦着,他们两个想下去。

唐天远摇了摇头,他自己会些功夫,眼前这坡虽陡,捉着灌木小心一些,应该没事。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快到坡底时,唐天远闻到了一丝刺鼻的气味。

紧接着他看到了谭铃音,她正呆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唐天远心想她大概受伤了,他有些内疚,走过去问道,伤到哪里了?声音十分地和风细雨,生怕吓到她一般。

谭铃音的眼珠活动了一下,目光重新聚拢,看到是唐天远。

她没有答话,而是举起手指向不远处指了指。

唐天远诧异。

他顺着她指的地方走过去,拨开灌木丛。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唐天远:妙妙,请收下我的贞操。

谭铃音:好,下一本书要重点描写唐飞龙的破处之夜。

唐天远:……谭铃音:哎呀从来米有写过床戏,好紧张~唐天远:没事,我来教你,你要好好学,认真记。

谭铃音:……☆、魂兮归来尸体是一个年轻姑娘,戴荆钗,穿布衣,衣服上有几处被树枝和石子划破的痕迹。

姑娘颈上一圈乌青,看样子可能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

除此之外,唐天远也看不出别的。

他不是仵作,这是头一次近距离观察尸体。

唐天远拍拍手,后退几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谭铃音。

她还在发愣,之前像个不安分的耗子,现在一下成了病猫。

唐天远摇头,出息!谭铃音迟钝地扭头看了看他。

大人,您和谭师爷还好吗?上头传来了赵小六的询问。

没事。

他弯下腰拉了一下谭铃音的胳膊,能走吗?谭铃音坐着不动,我……腿软……唐天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动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

虽然这人很讨厌,可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

他于是蹲下来,我背你吧。

不好吧……那算了。

他说着,要站起身。

谭铃音已经迅速趴到了他的背上。

唐天远托着她的腿弯,颠了一下,把她放稳,接着便开始爬坡。

才爬出去几步,他就感觉很不好。

谭铃音是个姑娘,现在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与男人截然不同的绵软胸口挤压着他的脊背,使他脸上腾起一股热燥,挥之不去。

你还是自己走吧。

唐天远说着,要把她放下来。

我不。

自己走哪有被人背着舒服。

唐天远无奈,那你不要离我太近。

谭铃音突然明白了他的顾虑,她也红了脸,可是又不想自己爬这样陡的坡,说不好她就又要滚一遍了。

反正她是被他推下来的,现在让他背一背,也不算委屈。

于是她选择直起腰来,拼命向后仰身体。

两人正处于陡坡之上,谭铃音这样的动作等于把唐天远向后拉,后者背着个人,平衡性就不那么好,被她拉得失足向后跌去。

果然又滚了一遍。

谭铃音有些沮丧。

她责备地看着唐天远,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怎么这么笨。

唐天远真不知自己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叫他遇到谭铃音这样令人拍案叫绝的人物儿。

他拍打了一下衣服,起身把谭铃音拎起来往肩上一扛,发足在陡坡上狂走,一鼓作气地爬了上去。

谭铃音被他扔在地上,丢麻袋一般。

接着,唐天远跟赵小六李大王简单讲了一下坡下的情况,让他们二人火速回县衙把仵差们找来。

这么热的天儿,尸体很容易腐烂,必须尽快勘验现场并把尸体运回去保存。

两人得知出了命案,火急火燎地回去搬人了。

大石板上只剩下唐天远和谭铃音二人。

唐天远看着蔫蔫的谭铃音,说道,就这么点儿胆子,你还敢夜探县衙?不是,大人你不知道,谭铃音哭丧着脸,我刚滚下去,便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因事情突然,就吓丢了魂。

唐天远以为吓丢了魂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方式,却没想到她接下来说道,大人,不如您帮我叫魂儿吧?唐天远觉得她一定是跌下去的时候把本来已经不好的脑子撞得更坏了。

让堂堂朝廷命宫装神弄鬼,她也真开得了口。

谭铃音见他不信,解释道,大人,我是真的丢了魂儿,我现在浑身无力、犯困、没精打采……明明是你把我扔下去的!咳,我并非有意,对不住。

那你帮我叫魂儿?不。

没有魂我腿软,你把我背回去吧。

……我帮你叫魂儿。

唐天远撇过脸,答道。

他的耳根处又升起一点薄热。

谭铃音很高兴,教了他具体的方法。

小时候,清辰刚到她们家时,经常吓到,神婆们就用这个方法给他叫魂儿,百试百灵。

这方法很简单。

吓丢了魂儿的人平躺放松,闭上双眼,挨着头顶放一碗清水。

神婆拎着手绢在门口招呼,XXX,快——回——来——!现在他们没有碗,用水袋马马虎虎也可以。

谭铃音躺在地上,把水袋放好,闭上眼睛等着唐天远行动。

唐天远拿着她的手帕,站在石板边缘向坡下看,据说谭铃音的魂儿就丢在了那里。

他照着她教的,甩了一下手帕,结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于是他只好背起手,对着路过山间的清风,朗声说道,魂兮归来!他光顾着玩儿潇洒了,谭铃音很不高兴,你不要乱讲,万一把别人的魂招来怎么办?还有……你是屈原吗?!魂兮归来正是屈原写给楚怀王的话。

唐天远挑眉,低头看看谭铃音,你知道的挺多。

我说过我饱读诗书的,谭铃音不屑地哼哼,给你当师爷绝对是屈才,要不是——说到这里,打住。

要不是什么?唐天远追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

唐天远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是为着当师爷来,那多半就是为黄金而来了。

很好,为这笔巨款,已经有至少三方势力插手了,真不知以后还会引来什么妖魔鬼怪。

谭铃音又催促唐天远给她叫魂儿。

唐天远只好一遍遍地喊,谭铃音,快回来!谭铃音就好好地在他脚边躺着,他觉得自己这样做真像个神经病。

谭铃音在他的呼唤声中睡过去了。

唐天远盘腿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谭铃音的睡容。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妙妙生会是个女人,且是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女人。

他在来铜陵之前,志得意满地想要好好修理妙妙生,然而来到此地之后,他发现,他一直在被妙妙生修理,不,更确切地说,是非礼……唐天远一时很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怆感。

赵小六他们带着仵作和捕快来了。

谭铃音被唐天远叫醒。

叫魂儿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谭铃音又活过来了,精神抖擞。

她看着他们下去,过了一会儿,把尸体抬上来,要运回县衙。

谭铃音这时候才有心思看那可怜的姑娘。

姑娘长得十分漂亮,皮肤细白,鼻梁高挺,细长蛾眉,樱桃小嘴。

虽闭着眼睛,也可看出生前是个大美人,让旁观者更觉痛惜。

一行人回了县衙。

谭铃音在县衙门口兜了一圈,看到她弟弟谭清辰正站在银杏树下沉思,她便没有回县衙,而是掉头去找她弟弟了。

谭清辰自小便是谭铃音的专属树洞。

她有什么话都爱和他说。

这会儿看到清辰,谭铃音赶紧和他大倒苦水,把今儿的悲惨遭遇说了。

谭清辰听得直皱眉。

姐姐难受他就难受。

他搬了把躺椅让谭铃音坐在银杏树荫下纳凉,接着转身去了后院,取出井水里新湃的西瓜,劈了一半,插上小铜勺端给谭铃音。

谭铃音坐在躺椅上,吃着凉沁沁甜丝丝的西瓜,从里到外身心舒畅。

她手臂向后勾,拍了拍谭清辰的小臂,清辰,姐没白疼你。

谭清辰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坐在躺椅后,给谭铃音按摩起肩膀来。

舒服!谭铃音只觉自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丝线,而清辰的手就是一把大梳子,把她给梳平整了。

现在她身体放松,闭着眼睛晃晃悠悠,渐渐地睡了过去。

谭清辰拿开谭铃音腿上只吃了一小半的西瓜。

他掏出手帕,把谭铃音的手仔细擦干净。

刚擦完,抬头看到此处多了一个人。

唐天远已经把二人的举止尽收眼底,他方才回县衙忙着处理命案相关事宜,没空搭理谭铃音,再想起要用她做事时,她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

唐天远觉得谭铃音这师爷当得太不称职,于是出门寻找,想要教训她几句,正好看到眼前这情景。

唐天远鄙夷地看了看谭铃音,不知羞。

姑娘家家的,再怎么样也不该被男人随意碰触,就算这男人是她老板也不行。

他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二人是姐弟关系。

谭清辰听到这三个字,脸刷地沉下来,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唐天远。

唐天远觉得这小老板大概误会了,他用扇子指了指谭铃音,解释我说的是她。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过之后,谭清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身为一个哑巴,谭清辰生气时无法与人动口,也就只好动手了。

他左右看看,抄起树根处的一块板砖,照着唐天远拍来。

唐天远没想到这小公子看似温和,脾气竟这样暴躁。

他是一县之长,不好欺压普通百姓,因此也不愿真同这小老板打起来,于是后退几步,摆摆手,行了行了,是我失言,对不住。

口上说着,心中却有些纳闷,谭铃音和此人举止亲昵,这人又如此维护谭铃音,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动静吵醒了谭铃音。

谭铃音一睁眼,看到她弟抄着板砖要拍人,她蹭地一下从躺椅上窜起来,横在谭清辰前面,怒道,谁敢欺负我弟弟?!哦,原来只是姐弟。

唐天远不动声色地背手转身,甩下一句话,赶紧回去干活,本官的衙门不养闲人。

☆、威胁的力度谭铃音被唐天远提溜回县衙,后者扔给她一堆事情。

一般衙门口的师爷有文书师爷和刑名师爷之分,前者管文书,后者协助办案。

唐天远的衙门比较朴素,就谭铃音这么一个师爷,只好把两类事情都归到她头上。

县令大人谓之曰能者多劳,谭铃音觉得他这是公报私仇。

她把仵作的验尸报告和捕差的勘验结果梳理了一下。

死者身份暂时不明,年龄十六到二十岁,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死亡原因是窒息。

除了脖子上的淤青,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一些擦伤。

这些擦伤是死后出现的,应该是在地上滚落导致。

另外,衣服多处被划破的原因在也在于此。

也就是说,那个坡底不是姑娘被害的第一现场,她是被掐死之后抛尸到那里的。

除此之外,姑娘死前并未被猥亵。

弄完这些,谭铃音又要根据县令大人的要求,整理之前积压的文书,将铜陵县的基本情况行诸文字,次日报告给他。

总之她一直忙到深夜,才给弄妥帖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主簿房,想要回内宅睡觉。

路过大堂时,谭铃音看到大堂旁边的刑房亮着灯。

真奇怪,这么晚了,谁还在刑房待着?谭铃音悄悄地走过去,看到原来亮灯的这一间是停尸房。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难不成有人想偷尸体?她轻轻捅破窗户纸,睁着一只眼睛往里看。

哦,是县令大人。

谭铃音看到县令大人围着那漂亮姑娘的尸体走了两圈,最后停在尸体脑袋旁边。

看样子不像是在梦游。

他突然弯下腰,凑近了尸体的脸。

不不不……不会是要非礼人家吧?谭铃音惊得瞪圆了眼睛。

她早知道这县令是个色魔,买艳书都是一打一打地买,却没料到,他竟然连尸体都不放过。

果然,他伸手捏住那姑娘的下巴,又凑近了一些,应该是想亲上去。

谭铃音义愤填膺,恨不得顺着窗户纸钻进去。

她急中生智,捏着鼻子,压着声音幽幽喊道,唐——飞——龙——谁?!唐飞龙,我死得好惨啊。

唐天远低头看看尸体,明白这是有人在装鬼吓他。

这鬼装得一点也不专业,连他的名字都叫错。

唐飞龙,不要毁我清白。

谭铃音,你给我进来。

咳,这么快就发现了。

谭铃音推门走进去。

唐天远看到果然是谭铃音,他扫了她一眼,你把清白打折降价递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碰一下的。

大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谭铃音说着,走到尸体前,姑娘生得实在漂亮,难怪大人会动心。

不过死者为大,大人您最好还是控制一下吧?住口!唐天远总算明白她所谓毁我清白指的是什么。

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认为他要……他一拂袖,你不要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谭铃音嗤笑,那你方才在对姑娘做什么?不会是把修炼千年的内丹渡给她吧?你才是妖怪。

我只是在验尸。

验尸?可验出什么来了?唐天远指了指死者的嘴唇,你仔细看。

谭铃音闻言,半信半疑地低下头,视线落在姑娘的嘴唇上。

灯光有些昏暗,她看不出端倪,于是又凑近了一些。

你莫要轻薄她。

唐天远故意提醒道。

谭铃音没理会他的挖苦。

她的注意力被死者下嘴唇的一个细小伤口吸引了。

伤口处于上下嘴唇的交碰处,像是要被她吃进去一般,由于唇色和光线的原因,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这是伤口吧?谭铃音抬头询问道。

唐天远点了点头,没错。

奇怪,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呢?谭铃音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现在是夏天,嘴唇不用保养也不会干裂。

不是干裂。

嘴唇的干裂都是顺着唇纹,这个伤口是横着的。

对啊,难道是自己咬的?唐天远想了想,麻烦你咬一下自己的嘴唇,我看看。

谭铃音便咬着下唇,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因为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又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这表情搁在唐天远眼里,像是狩猎的豹子。

唐天远往后退了一步,别人咬唇是楚楚可怜,你咬唇是欲-求不满。

你……!谭铃音扭过脸,心之所想就是目之所见,在色魔眼中,连鬼都是欲-求不满的。

咳。

唐天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秉承君子之道,平时并不是个毒舌的人,怎么一遇到谭铃音,就总是不自觉地出言嘲讽。

唐天远不想跟她斗嘴,说起正事,这伤口不是她自己咬的。

人在咬下唇时,下嘴唇会不自觉地向里收,导致啮咬处会在嘴唇之下,接近嘴唇下缘。

但她的伤口,却在上方,接近口腔处。

谭铃音点点头,这县令虽人品不好,脑子倒好用。

她问道,不是她自己咬的,就是别人咬的了?别人咬的是个什么意思,两人都是成年人,自然知晓。

唐天远有些不自在,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咬她的跟杀她的是否为同一人?也不对呀,如果凶手是为色杀人,不该只是咬一下吧,仵作的验尸结果说这姑娘没有被猥亵。

伤口出现在她死亡前不久,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咬人者都脱不了干系。

谭铃音点头表示同意,打了个哈欠。

唐天远也有些困了。

他对谭铃音说道,你再好好看看,可还能发现什么。

谭铃音便围着尸体认真看起来。

唐天远悄悄地退出房间,把门锁上。

谭铃音听到锁门的声音,抬起头,发现停尸房内只剩下她一个,县令大人不见了踪影。

大人?谭铃音叫道。

门外传来唐天远带笑的声音,谭铃音,你思想龌龊,今晚待在停尸房好好反省吧。

喂喂喂,别把我和尸体放在一起!谭铃音急忙跑到门口,使劲推门,可惜推不动,她对着门缝喊道,快开门!唐天远拎着钥匙在门缝前晃,不开。

门缝的宽度只够谭铃音把鼻子挤出去,可惜鼻子不能助她争夺钥匙。

谭铃音只好告饶,大人大人,我错了,您放我出去吧!错了就要罚,还有,他凑近一些,透过门缝看着谭铃音的眼睛,本官不是色魔。

这人也太记仇了……谭铃音呲牙,谄媚道,那是!大人您风度翩翩品性高洁堪为世人楷模!说得不错,唐天远满意地点点头,把钥匙透过门缝递进去,赏给你了。

多谢大人!谭铃音小心地接过来,高兴过后,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在门里边根本没办法开外头的锁,要钥匙有什么用啊啊啊!!!大人请留步!谭铃音对着唐天远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情呼唤。

大人没有留步。

唐飞龙,你回来!她又喊道。

这话成功唤起了唐天远白天给谭铃音叫魂儿时的不适感,他的步伐加快了。

谭铃音一咬牙,祭出杀招儿,唐飞龙!一万八千字的龙阳小说等着你!不用谢!唐天远果然停下身,掉头快步走回来。

他方才愉悦的表情已经被恼怒取代,你这女人!谭铃音一梗脖子,我怎么了?反正我不会深更半夜把人锁在停尸房,阴险!唐天远试图跟她讲道理,你答应过不写的。

我答应的事多了去了,可我就是做不到,你能把我怎么样?言而无信,小人。

我就是小人,你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想得美,色魔!……☆、不对劲唐天远在谭铃音的威胁之下,只好把她放出来,为了避嫌,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内宅。

第二天,唐天远吩咐人贴下去告示,谁家丢了姑娘,前来县衙认领。

接着,他把昨天看守天目山的人叫来退思堂问话,师爷谭铃音和县丞周正道旁听。

从上任县令被抓一直到唐天远接任,有十几天的功夫,这期间天目山的封山令一直没有解除。

他们昨天去天目山查探的时候还遇到守山人阻拦,直到唐天远把胡子摘了,对方才放行。

所以说,在封山的情况下,有人公然跑进天目山抛尸,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晚值班的一共有两个人,两人昨天就知道天目山出了命案,都怕受到牵连,今儿县太爷又吓了他们一吓,直接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起不来。

一人砰砰磕头,大人,冤枉啊!小人们确实昨晚当值不假,但守到辰时就撤了。

在辰时之前,我们一直尽心尽力,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唐天远冷笑,你的意思是,封山只封白天,晚上不封?晚上妖魔鬼怪们都出来了,封、封不住啊……另一人也忙附和,确实如此!因为刚开始封山那段时间,夜里值班的兄弟总是神秘失踪,连着没了好几个,因此再没人敢夜里值班。

那时候的县太爷就吩咐,我们只需要在丑时三刻上值,至戌时正下值即可,夜里的时间留给各路神仙,大家互不干扰。

唐天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屑。

装神弄鬼。

如果山里有人采矿炼金,总需要吃喝的,前县令多半是故意留出空当,好与山内之人沟通联络。

大半夜的,又是闹鬼的地方,肯定没人去闲逛,这就方便了他们。

他能想到这一点,谭铃音和周正道也能想到。

谭铃音的金矿就是夜探天目山时捡的。

她那时候还没怀疑什么金矿不金矿的,只是觉得县太爷太过愚昧。

她虽时常假充神棍骗吃骗喝,但本身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夜探天目山也是想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鬼,好替天行道。

那天清辰陪着她一块潜入天目山,山里很黑,她眼神不好,便由清辰领着在山中巡视一圈,什么鬼都没看到。

按理说,以谭铃音的眼神,大晚上的,别说金粒,就是金块,她也未必能捡到,可事情就是这么巧了。

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鞋里翻进去一个小石子儿,她抖了抖脚,石子钻进脚趾的空隙里,一时也不怎么硌得慌。

谭铃音懒得脱鞋抖它,又继续走下去,走着走着便犯了困,后来是清辰把她背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她穿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小石子儿,是一粒金矿。

自那之后,她根据一粒小小金矿,脑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且说眼前,唐天远问明白后,便令那两人回去了。

这边县衙三巨头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案情。

三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夜半联络之事,只讨论命案。

周正道说凶手肯定是戌时之后进山抛尸的,谭铃音说凶杀现场应该离天目山不远,唐天远说你们说的都是废话。

临近午饭,赵小六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唐天远,姑娘的身份确定了,是本县齐员外家的小姐齐蕙,齐家的下人已经在停尸房哭开了,齐员外和夫人正在往县衙赶。

唐天远也顾不上吃饭,连忙去了刑房。

在门口,唐天远看到了谭铃音。

她正一手拿一个大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停尸房里探头看,那神情十分的不落忍,吃包子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停尸房里传来阵阵哭声,有男有女。

你还真吃得下去。

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咽下口中包子,生老病死都是自然造化,烦恼皆是菩提,净土生于泥粪。

这么禅趣盎然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让人很有一种分裂感。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又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

几个男男女女簇拥着一对中年男女,风风火火地赶来。

那男的见到唐天远,还知道行礼,女的则丢下他们,奔进停尸房,紧接着停尸房内传来响声震天的嚎哭。

男的听到哭声,神情也悲恸起来。

这应该就是死者的父母了。

唐天远让齐员外进了停尸房,与他女儿相见。

谭铃音摸着下巴,看着嚎哭的男男女女们,凑在唐天远身边小声说道,不对劲。

唐天远压低声音回道,你也看出不对来了?说一说。

他微微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一些,好方便听到她的低语。

你看,姑娘的父母不缺吃不缺穿,当女儿的怎么会穿得像个村姑?这不合常理;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该是养在深闺,时刻有人近身伺候,凶手一般不会有作案的机会。

除非是她自己跑出来。

哦?所以,她一定是逃婚了。

唐天远不赞同,你连她是否有婚约都不知道,就断言她是逃婚,太过武断。

这你就不懂了吧,谭铃音弹了一下唐天远的肩膀,因两人离得太近,唐天远没来得及躲开。

她接着说道,有什么事情非要大晚上去办?除非她想长长远远地离开那个家。

这逃婚啊,一定要选晚饭之后,城门关闭之前,这样等第二天家里人发现她不见时,她早已出城一夜,这才跑的远。

还有,逃婚时不能打扮太好,一来太过惹人注意,二来,穿太好容易露富,搞不好就被人打劫了。

唐天远发现这个妙妙生脑子里就没装什么正经东西,他不屑道,说得好像你逃过婚一样。

我当然没逃过,我怎么会逃婚呢,谭铃音说着,不耐烦地推了唐天远一下,你别离我那么近。

也对,这世上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如此想不开,与你订立婚约。

他们两个左一句逃婚右一句逃婚,说到后来声音渐大,被那齐员外听到,立时火冒三丈,你们休要毁我女儿名节!谭铃音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乱说的。

唐天远走上前说道,两位请节哀,刑房的勘验已经结束,你们现在可以把令千金发葬,以安香魂。

本官会尽快彻查,定要揪出真凶,给你们一个说法。

两夫妇便要跪谢,唐天远连忙将他们扶起来。

这时,外头又闯进来一人,跌跌撞撞的,一时把停尸房内众人的目光拉向他。

谭铃音看到此人十□□岁,浓眉大眼,跑进来时一头一脸的汗。

他谁也不顾,直冲向房内尸体,待看到尸体面目时,惊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

谭铃音挠着下巴,惊奇地看着此人。

这不会是姑娘的未婚夫吧?她扭头看看县令大人,发现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嗯,人在不知该作何应对时,通常可以假装世外高人,谭铃音点点头,这方法确实屡试不爽。

☆、思慕突然闯进来的青年似乎很不受欢迎,齐家夫人指着他骂道,你这小孽障还没害够我女儿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阿福,阿祥,你们把他拖出去!齐员外吩咐道。

两个家丁过来要把青年带走,后者却是死命地攥着齐蕙的手不肯离去,把尸体拉得几乎要坐起来,掰也掰不开。

唐天远冷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闹剧,吩咐道,来人,把齐员外夫妇并齐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及这个男子都带入羁侯所,等待审问。

李大王招呼几个衙役,一同把该带的人带走了,屋子里顿时空了大半。

谭铃音偷偷问唐天远,你怎么知道她的贴身丫鬟在这里?认尸这种事情,自然该让熟悉的人来。

谭铃音点头,跟着唐天远出了停尸房。

外头大太阳高高照,把一草一木都烤得枯焦,唐天远撑开折扇遮阳,低头看到身旁的谭铃音被太阳晒得眯了眼睛,蔫搭搭的,他很不厚道地有些幸灾乐祸。

谭铃音抬头看到他扇子上的题字,立时来了精神,好字。

唐天远拿下折扇,你懂书法?大人,我说过我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您怎么就不信呢。

谭铃音说着,勾了勾手指,唐天远便把折扇递给了她。

谭铃音指着折扇上四个大字上善若水,说道,这字一看就是个美男子题的。

唐天远惊了,何以见得?因为落款是唐天远。

……唐天远伸手去抢折扇,他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认为妙妙生有品位。

谭铃音拿着折扇躲,别别别,我方才开玩笑的,这字确实有它的妙处。

唐天远停下来,你倒是说说看。

谭铃音走到树荫下,再次把折扇打开,说道,轻如蝉翼,重若崩云,狂似惊蛇,稳乎泰山……这些都在四字之间。

海纳百川容易,自成一格却难。

一个人学得太多,容易失却本心,跌入妆花饰巧或者邯郸学步的俗套,可这唐天远偏又有自己的境界。

我觉得吧,这个唐天远虽然表面上温文尔雅,但其实是个潇洒纵逸之人。

人可以装,字是装不了的。

你看他的字,风骨凛然之外又有那么点亦正亦邪的味道。

还有吧,他写这字的时候大概心情不太好,有点狂躁……够了。

唐天远打断她。

诶?不好意思,谭铃音挠了挠后脑勺,我一说起书法来就容易成话唠。

唐天远沉默不语。

人生难得遇一知己,有人懂他是好事,他真不介意有个红颜知己,但他很介意这个红颜知己是妙妙生。

谭铃音看到县令大人的脸色不太好,她有些奇怪,我说错什么了呀……我说大人啊,您不会是嫉妒唐天远吧?其实用不着,人各有命,您就算嫉妒也没办法。

我不嫉妒他。

那么大人,您跟唐天远是好朋友吗?这个可能性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拿着唐天远题字的折扇。

唐天远摇了摇头。

那您认识他吗?又摇摇头。

啊,原来这折扇是买的呀,我还以为您认识唐天远呢。

唐天远皱眉,这话里话外鄙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谭铃音把那折扇在手上转得花样翻飞,大人,您买这折扇花了多少钱?能转手给我吗?唐天远看得一阵眼花,他不解,你要它何用?这可是唐天远题字的折扇。

唐天远嗤笑,你不会暗中思慕唐天远吧?这么说也不错,我就是思慕他又怎样?世上的姑娘,谁人不想嫁唐天远?我想一想又不用花钱。

她说得这样直白,唐天远反而不好意思了,扭过脸责备道,你这样不知羞,枉为女子。

谭铃音恳求道,大人,看在我为您当牛做马的份儿上,您就把它让给我吧?求求你了!唐天远第一次见谭铃音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就为一把扇子。

反正这扇子在他眼中也不值几个钱,大男人用不着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于是他轻轻挥了一下手,你只要保证以后不再思慕唐天远,我便把这折扇送给你。

好,我保证,以后唐天远在我眼中就是浮云,就是粪土,就是屎壳郎!……最后,唐天远不仅把折扇免费给了谭铃音,还招了她一顿骂,他心情抑郁地回去,午饭也没好好吃。

这头谭铃音掉头出了县衙,去了古堂书舍,找到了谭清辰。

谭清辰刚吃过午饭,正端着个小紫砂壶慢悠悠地饮茶,看到他姐姐来,他展颜笑了笑,两只眼睛一下从亮星星变成了弯月亮。

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

谭铃音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谭清辰的脑门儿。

谭清辰也没躲,等谭铃音坐定,他把她手中的折扇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看到字,他点了点头,又往下看到落款,他惊讶地看着谭铃音。

没错,就是唐天远题的,谭铃音搓着手,问谭清辰,你说,这扇子值多少钱?谭清辰心中估算着。

根据唐天远的知名度和这笔字的水平,少说也得二百两。

他把这个数字跟谭铃音比划了一下。

谭铃音高兴地挠着下巴颏,自言自语道,一把扇子二百两,两把扇子四百两,四把扇子,就是八百两!谭清辰轻轻敲了敲桌子,把她拉回了现实:只有一把。

谭铃音知道他的意思,她看着自己的手,放心吧,咱这双魔掌,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说完,自顾自地嘻嘻笑起来,那笑声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谭清辰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证据午休过后,唐天远精神饱满,一个挨一个提审了羁侯所里的四个人。

这不算正式的升堂,因此唐天远只在退思堂见了他们,除了他和谭铃音,左右并无旁人。

齐员外是铜陵县有名的乡绅,家资富足,膝下有一儿一女。

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已考取池州府的府学禀生,是个秀才,正在府学读书。

这位齐公子往后是要走仕途经济之路的,因此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齐员外谈及自家儿子,更是不自觉露出得色。

世人眼中,家私万贯也不如功名加身,唐天远家中不是顶有钱,但他单凭探花这个名头就可以把这世上大多数男子比下去,剩下的用脸去比就好。

是以他会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也就不奇怪了。

扯远了。

且说眼前,齐员外提供的都是一些基本信息,并无特别的用处。

唐天远点点头,扫了一眼在一旁奋笔疾书的谭铃音,他又问道,齐小姐是否许过人家?齐员外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

小女因小有姿色,登门求亲之人倒也不少,只是尚未找到般配的。

那么今日闯入停尸房痛哭的男子是什么人?他是我的外甥卫子通。

舍妹夫妻早亡,我这外甥自小便住在我家,我们亲同父子。

他既然如同你们的亲生儿子,令夫人为何又说这卫子通加害齐小姐?这个……是这样的,我夫人她……她觉得子通和我女儿八字相克,因此不太喜欢他借住在我家。

齐员外说话吞吞吐吐,连谭铃音都听出不对劲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县令大人,发现他依然态度温和,并未打算发威恐吓齐员外。

一点也不威风,谭铃音撇撇嘴。

唐天远又问了案发当天的一些情况,齐员外说不知道自己女儿晚饭后做了什么,也没发现异常,接着唐天远让人先把齐员外带出去了,吩咐把齐夫人带来。

趁这个空当,谭铃音问道,大人,这人明显没说实话,您怎么不吓他一吓?现在还不是发威的时候,我心里有数。

齐夫人很快来了。

大家在羁侯所等待的时候是每人一个房间,这位没来得及跟她丈夫串供,上来被问了几句,便哭诉卫子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霸占她女儿,贪图齐家的家产。

这话太不可思议了,谭铃音暗暗吐舌头。

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就算把心脏用墨水染透,也不至于这么敢想。

再说,想要谋夺人家的财产,得首先把男丁弄死吧?齐公子活得好好的,齐小姐反而被害,难道卫子通想霸占的其实是齐公子吗,真是可笑……谭铃音思绪飘远了,自个儿在脑子里编了一台大戏,于是停了笔摸腮傻笑,笑出了三分淫-荡三分贱气外加四分神秘,大热天的把唐天远弄得后脑勺冒凉气儿。

他啪地重重一拍桌子,谭铃音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可算回过神了。

齐夫人也吓了一跳,连哭都忘记了。

审完齐夫人审卫子通,卫子通声称和齐蕙情如亲兄妹,见了妹妹死,当哥哥的怎么不伤心。

接下来是齐蕙的贴身丫鬟,这小丫鬟有个高贵的名字叫玉环。

玉环从头到尾哭哭啼啼的,关于卫子通有另一番说辞:表少爷是小姐的表哥,两人男女有别,小姐和他不熟。

四个人就有四个版本,要说里头没鬼,阎王爷都不信。

把所有人都审完,唐天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谭铃音绷着劲儿写了半天字,爪子累得酸痛,她一边揉着手,一边抱怨道,这种事情该有专门的文书来做,我可是师爷。

你写字快,能者多劳。

唐天远慢悠悠地丢来一句。

谭铃音不屑,别以为夸我两句就管用。

她把方才记录的文书归置了一边,整理妥当,拿给唐天远过目,一边问道,周县丞呢?他去处理几件纠纷。

谭铃音点点头,大人,我觉得吧,我中午说错了。

哦?你错在哪里?这个齐蕙齐小姐,她应该不是逃婚,而是私奔,她不等他张口,又继续说道,大人你肯定也看出来了,齐蕙跟她表哥关系不同寻常,她又乔装跑到城外,你说,除了私奔还能是什么?幽会吗?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村姑一样去幽会,她图什么?图一刀两断?唐天远知道谭铃音说得有道理,他也怀疑卫子通和齐蕙的关系,不过看到谭铃音说得兴起,他又嘴巴痒痒,挖苦道,逃婚,私奔,幽会。

你一个姑娘,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唐飞龙!谭铃音心头火气,学着他的样子重重一拍桌子,砰!嗷疼!谭铃音面容扭曲,把手拿起来放在嘴边吹啊吹。

她的掌心火辣辣的疼,还发麻,手指因太过用力,被桌面震得像是要酥掉……果然气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装的,她本来爪子就痛,现在更是痛上加痛。

唐天远又扶额。

他真是看不明白这谭铃音。

要说她傻吧,她脑子也挺好使的;可要说她不傻吧,偏偏她天天干傻事儿,傻到别人都不好意思再添一脚了。

你没事儿吧?县太爷终于为这傻帽儿折服,不再毒舌,关怀起她来。

这么丢人,又怎敢托大。

谭铃音把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道,大人,我觉得逃婚、私奔并不是什么龌龊事。

儿女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凭什么婚事一定要听父母的?这话就算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也可谓离经叛道,何况是个姑娘。

唐天远摇了摇头,你这样惊世骇俗,我看以后有哪个男人敢娶。

不劳大人费心。

两人便不欢而散。

唐天远吩咐下去,羁侯所里的四个人,除了齐蕙的贴身丫鬟玉环,其他人都可以放走了。

现在证据不足,嫌疑人范围没确定,也不能老关着别人。

自然,卫子通与齐蕙关系不一般,该重点盯梢儿。

之所以留下玉环,是因为此人没说实话。

她既然是齐蕙的贴身丫鬟,必然对她的一举一动一起一卧都熟悉得很,今天审问时却语焉不详,这不合常理。

第二天,唐天远和谭铃音又凑在了一块。

谭铃音脸皮厚,已经把昨天的不快抛之脑后,她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并且想以此来说服唐天远。

唐天远觉得这算是一条思路。

他把底下人都派出去打听齐家的情况了。

有些事情当事人不愿意说,旁人未必不知道。

现在,想要进一步确认或者否认齐蕙是主动逃出家的,还需要证据。

反正在屋子里闷着也想不出东西来,索性出门看看。

唐天远和谭铃音一同去了城外的官道。

想要尽快离开铜陵县,这条官道是最佳选择,而且此地挨着天目山很近,若是凶案发生在这里,也确实方便抛尸。

官道旁边是一个湖泊,湖泊里生着许多荷花。

昨天下了一夜雨,今天荷花映着初晴绽放,一朵一朵,红黄白粉,高低错落,像是一个个笑逐颜开的少女,在微风中轻摆腰肢,向着行人致意。

谭铃音站在树荫下,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荷风送香气’,说的就是这样吧。

唐天远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边,那里盘着一条蛇。

蛇怕热,这几天它大概是热狠了,好不容易凉快了一回,于是出来透口气乘个凉。

蛇很快发现谭铃音,盘踞的身体散开,趴在地上吐着信子,警惕地看着谭铃音。

谭铃音,别动。

唐天远低声说道。

啊?谭铃音惊奇,不自觉地错了一下步子,一下把蛇头踩在脚下。

蛇:……即便不喜欢此人,唐天远也不得不承认,谭铃音是个女中豪杰。

那蛇不甘心就这么挂掉,于是收紧身体,绞着谭铃音的脚。

谭铃音低头看到脚上的蛇,吓得嗷嗷怪叫,张牙舞爪,蛇!蛇!蛇!!!她用力甩着脚,甩了半天也不顶用,情急之下又在地上胡乱跑。

刚下过雨的地面长了青苔,十分湿滑,谭铃音一不小心滑了一下,滋溜溜——噗通——湖面溅起一大片水花。

原来这姑娘只是反应迟钝而已。

唐天远站在岸边,看到她扑腾了两下便迅速沉下去,他心中一沉,赶忙跳水救人。

谭铃音被唐天远捞上来时已经晕了过去,他给她控了一下水,她还未醒来。

难道要给她吹气么……唐天远一时有些别扭。

虽然不情愿,但是人命关天,总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唐天远捏着谭铃音的鼻子,缓缓低下头。

噗——!一阵水流击打了他的面门,因离得太近,他未能躲开,那感觉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碗凉茶。

唐天远很怀疑谭铃音是专门留着这一口水来喷他的。

谭铃音睁开眼睛,看到县令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脸,她好像还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

你你你你干嘛?!唐天远坐回去,答道,我救了你。

哦,谢谢。

其实我会游泳。

就是被蛇缠住脚,一时慌了神。

谭铃音说着,坐起身体,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手里似乎抓着一样东西。

嗯,溺水之人总是本能地去抓东西,这也没什么。

可是她抓的竟然是一个包袱。

唐天远方才只关注谭铃音的性命,并未留意其他,现在也发现这包袱了。

谭铃音一时惊喜万分,哎呀呀,这不会是水龙王送给我的礼物吧?一定是因为我平时积德行善太多,所以有了福报!唐天远幽幽道,龙王瞎了。

谭铃音心情好,没搭理他。

她兴冲冲地把包袱打开,看到里面有好几块金砖,还有泡湿了的银票,还有几件金首饰。

谭铃音看得眼睛都直了。

唐天远拿起一根金簪,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突然微微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私奔问题谭铃音觉得很不可思议,按道理说金子掉下去肯定都沉了底,她怎么可能一把抓上来呢?唐天远解释道,这里挨着岸边,湖水比较浅,你落水时稍微沉下去一些便能接触到湖底,这是其一;其二,这包袱入水时间不长,尚未被泥沙覆盖,所以容易抓起来;第三,本官的运气好。

切切切,关你什么事儿,是我运气好。

你捡来的东西,也是我破案用的。

谭铃音不服,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齐蕙带出来的?时间地点基本吻合,且这包袱的材质是粗布。

除了失手或者有意掩盖证据,没有人会把这么多钱财扔进水里。

唐天远说着,在首饰里翻检了一会儿,最终拿出一个镶着珍珠的金手镯,那手镯内侧竟然有字。

唐天远辨认了一下,把那字对着谭铃音的眼睛靠近,手镯几乎戳到她的鼻梁。

谭铃音看到一个蕙字。

这下信了吧?唐天远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谭铃音看着县令大人把东西重新包起来。

她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撞一回大运捡钱,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要收缴。

她一路蔫头耷拉脑,唐天远竟然有些不适应,回去之后请她去本县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算是犒劳。

逮着机会宰县令,谭铃音也没客气,吃了个溜饱,挺着肚子回来了。

出息!唐天远摇着折扇,鄙视道。

县衙里头,两个监督卫子通的捕差前来回报唐天远和谭铃音,说卫子通回去之后并无异常,只是精神不济,伤心过度,还在自家院中祭拜齐小姐,神神叨叨的。

另外,他们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原来齐员外之前有意把女儿许给孙员外的儿子孙不凡,两家本来都定了下聘的黄道吉日,可惜后来就出了这件命案。

据说那孙不凡长得确实俊美不凡,与齐小姐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都十分般配,这本该是一双佳侣。

唐天远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提审了丫鬟玉环。

他把一件齐蕙带出来的首饰拿给玉环看,玉环摇头说不认识这东西。

你可要看仔细了,唐天远淡淡地提醒她,倘若知情不报,你也是要治罪的。

大人,小人确实并未见过此物。

玉环低头答道。

那么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家小姐在出事前是否与任何男子有过私情来往?没,没有。

当真?绝对没有!玉环,到底是你家小姐的名节重要,还是为她报仇重要?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玉环依言抬头,看到唐天远剑一样的目光,她只和他对视了一下,便慌忙躲闪,自然是为小姐报仇重要。

小人一直忠心耿耿,对小姐绝无二心,请大人明断,捉出真凶,为我家小姐报仇。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

唐天远不再审问,让人把她带下去。

谭铃音撂笔,对唐天远说道,她在撒谎。

这是自然,唐天远点点头,我比较好奇的是她为什么撒谎,以及她除了撒谎,是否也参与过杀害齐蕙。

唐天远随之差人去齐蕙的住处搜寻。

他觉得这齐蕙若是真的与人有私情,总会留些蛛丝马迹。

谭铃音坚信齐蕙是私奔,且私奔对象是她的表哥卫子通。

但她想不通的是私奔这种本该是双宿双飞亡命天涯的风月故事,怎么会演变成命案。

唐天远起身说道,我们去会一会那孙不凡。

谭铃音摆摆手,大人你怀疑孙不凡吗?私奔的人肯定不是孙不凡,孙不凡想要娶齐蕙,直接下聘礼就行了——她说道这里突然打住,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对啊,自己未来的妻子要跟别人私奔,孙不凡肯定不服气。

唐天远等她自问自答完毕,便带着她去了孙府。

县太爷突然造访,孙员外郑重迎接。

唐天远不急着见孙不凡,先跟孙员外寒暄了一会儿,问起了他儿子孙不凡与齐蕙的婚事问题。

孙员外长得胖乎乎的,为人圆滑,胖脸上常带着三分笑。

他知道出了命案,不敢有隐瞒,照实答了。

原来这孙家确实要与齐家结亲,两家儿女的生辰八字都交换过了,齐员外已经点了头,孙家这边刚选好日子打算下大礼,结果就遇上这种事情。

那么令郎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唐天远又问道。

孙员外答,齐家女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可惜了。

照你这么说,你两家已然有了婚约,可是齐员外却说他的女儿并未许配人家。

哦,是这样,我们三书未下,聘礼也未下,不算正式定亲。

齐员外大概是怕把我牵连进去,所以才这样说。

原来是这样,唐天远不动声色,我听说那齐蕙并不满意这场婚事,与她父亲闹了好几场,我还以为这才导致齐员外改口。

孙员外的笑容有些勉强,姑娘家插口自己的婚事,说出来都丢人。

不瞒大人,我儿子一表人才,想与我家结亲的人家也不少,怎么就配不起她了。

见孙员外并未否认他说的话,唐天远心里有了些数,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本官可否见一见令郎?县太爷要求见谁,那是给他面子,哪有不可的。

不一会儿,孙不凡来了,穿一身浅蓝色的衣服,腰上一条用金线结的镂空腰带、上头镶着大大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绿松石。

此人果然生得俊美,不过五官因太过精致,阴柔气较重。

好看的人容易吸引目光,谭铃音直勾勾地看着那孙不凡,一动不动,像个女色狼一般。

唐天远隔着桌子用折扇轻轻捅了一下谭铃音,压低声音道,你给我矜持点儿,别丢本官的脸。

啊?啊。

谭铃音回过神来,应道。

她也不是看上人家了,方才发呆是因为在思考,这样的人物放在她书里可以怎样写。

不过这孙不凡好看是好看,就是口味有些奇特,头发不好好地梳起来,留了一大绺头发垂到脸畔,配上他的一低头一敛目,简直像朵花一般娇羞。

谭铃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不小心就脑补了不少有的没的。

她觉得她跟孙不凡之间至少有一个是变态。

孙员外看到孙不凡,斥责了几句,说他仪容不整。

谭铃音点点头,这老头儿的口味是正常的。

唐天远面上依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和孙不凡客气了几句,问了他对婚事的看法。

孙不凡举止稳重,说话不紧不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听父母的。

你可见过齐蕙?唐天远又问道。

孙不凡摇头,没有。

前天晚上亥时,你在做什么?回大人,我平时戌时二刻便就寝,亥时应已熟睡。

前天晚上亦是如此。

亥时是齐蕙的死亡时间,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入睡,这本身就是完美的不在场理由。

唐天远皱了一下眉,没再继续问下去,很快同谭铃音告辞了。

出了孙府,谭铃音跟在唐天远身旁,若有所思。

唐天远见她不说话,便问道,你还想着那孙不凡呢?是啊,谭铃音点点头,这孙不凡比青楼里的花魁都妩媚哈哈哈……唐天远突然停下来,皱眉看着她,你去过青楼?没错,我要去采风嘛,谭铃音搓着手,两眼放光,因为我想写个唐飞龙和名妓的故事。

唐天远拉下脸来,不许写。

凭什么,你管得着吗?!谭铃音不服。

总之不许写。

谭铃音抱着手臂,不屑地看他,你不要自作多情,虽然你也叫唐飞龙,但我写的是唐天远,唐天远!……唐天远捏了捏拳头,咬牙,谭铃音,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

谭铃音才不怕他,我要是落在你手里,一定先撒泡尿做个记号。

唐天远跟她斗起了嘴,我一翻手就能把你压住。

压吧压吧,反正我师父会来救我。

你师父已经被我吃了。

……谭铃音讨厌这种不按剧本来的怪胎。

两人这样斗着嘴回到县衙,唐天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弱智到这种地步,和谭铃音你来我往地说了一路。

刚一回来还没站稳,捕差们就赶来报告,说在齐蕙房中玉环的置物箱里发现了死者和卫子通的往来信件,请大人前去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个关于上一章那倒霉蛇的小剧场:一条蛇的自述我是一只历尽沧桑的蛇。

我还记得我在夕阳下的爬行,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曾经我的生活简单又快乐,曾经我有着一颗完美的圆润蛇头。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那个恶魔。

她靠近了我,惊醒了我,然后连招呼都没打,就一脚踩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挣扎,反抗,最终被她扔进了水里。

当我从水里爬出来时,我完美的圆脑袋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又丑又扁的三角形头颅。

三角形脑袋是什么概念?只有毒蛇才是三角形的脑袋!从此之后,我的小伙伴们一个个离我远去。

他们说我虚伪,说我以前伪装得太好。

T_T人家真的不是毒蛇啊啊啊……☆、新发现搜出来的书信都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匣子里除了书信,还有些小物件,题了诗的帕子,首饰,等等。

这小匣子是从玉环的置物箱里翻出来的,捕差直接给抱回来,拿给唐天远。

所有信的落款都是卫子通。

谭铃音拿着信一封一封地看,啧啧叹道,果然是情深意重啊。

最后一封信是约齐蕙私奔的,让她某时某刻在某处等着卫子通。

信中的时间地点和案发的时间地点基本吻合,这表明齐蕙那日确实主动乔装改扮出了城,目的是与卫子通私奔。

唐天远吩咐捕差先去抓捕卫子通,接着他第三次提审了玉环。

这么重要的信件都是在玉环的箱子中发现的,可见齐蕙对她的信任。

这次提审出乎意料地顺利。

物证在前,玉环无话可说,供认不讳,承认小姐确实与卫子通有私情,她一直当着两人的信使。

这次老爷逼小姐嫁给孙不凡,小姐拗不过父母,只好答应与卫子通私奔。

之前与卫子通来往的私信和物品不好带走,于是小姐托她暂时保管。

唐天远还是那副阎王似的面瘫脸,问道,之前为何隐瞒实情?回大人,自发现小姐失踪,老爷便知不妙,让我们不许提及此事,哪怕是面对县太爷也不行,他怕败坏小姐的名声。

现在物证在前,小人再不敢撒谎。

这倒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齐员外那日在县衙便左一句名节右一句名节,为了所谓名节还故意隐瞒了女儿的婚约。

看来在他心目中,名节比女儿的命还重要。

审完玉环没一会儿,捕差来报告,说卫子通已经抓捕。

谭铃音问唐天远,大人,现在升堂,还是明日再说?唐天远垂着眼睛,视线落在桌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整件事情透着诡异。

既然决定私奔了,说明两人感情深厚,没道理奔到一半拆伙儿;以卫子通对齐蕙的感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能深夜将她一人遗在野外,使凶手有可乘之机;卫子通本人也没有杀人动机,他说着,看了谭铃音一眼,你怎么看?谭铃音摸了摸肚皮,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吃晚饭。

中午吃那么多,这么快就饿了,唐天远扫了一眼谭铃音的肚皮,摇了摇头。

吃货!唐天远不急着升堂,他得先弄明白案发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猜测卫子通很可能并没有与齐蕙接上头,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

但既然有那封信在,时间地点都确定,他们怎么可能没碰上呢?吃过晚饭,唐天远提审了卫子通,谭铃音依然被抓来记录。

没等唐天远问,卫子通先磕着头哭诉起来,大人,那天我撒了谎,我对我的表妹并非全是兄妹之情,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知道她的死后,我寝食难安,请大人抓出凶手,为我表妹报仇!谭铃音一边写着字,一边抬眼扫了卫子通一眼,看来这小子是个实诚人。

唐天远淡定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本官问你,案发当晚你是否见过齐蕙?何时?卫子通连忙摇头,没,我没见过她。

大人,我虽住在齐府,但男女有别,与表妹并不能轻易相见的。

所以你们只能通过书信往来?卫子通听此,慌忙说道,没有没有,大人您误会了。

我虽喜欢表妹,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并未逾矩。

我从未与她私授书信。

你看看这是什么?唐天远使了个眼色,一旁的衙役忙把已经准备好的书信递给卫子通。

卫子通看到书信,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这是我写的,不不不,这不是我写的……唐天远重重一拍桌子,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大人,这字是我的字,可我真没写过这封信。

我冤枉啊大人!谭铃音与唐天远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她转头对卫子通说道,你现在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说着把纸笔递给他。

卫子通依言写了两行字。

因为太紧张,手不停地抖,写出来的字有些歪。

他很不要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写难看的……无妨,谭铃音摆手打断他。

她举着这两张纸,视线在两份笔迹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把纸一撂,对唐天远说道,大人,玉环的信是伪造的。

唐天远也看了一遍,他觉得这两份笔迹虽然一个工整一个扭曲,但总体上很像,应该是出自一人。

于是他狐疑道,你确定?谭铃音挑眉,我可是行家。

见他还是不太信,她提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展示给唐天远。

看着与那信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唐天远震惊了。

雕虫小技,谭铃音得意地摸了摸下巴,若是多给我些时间,我能模仿得更像,现在这个还差一点火候。

天才,这是天才!唐天远很激动,但很快发现他激动的场合不太对劲。

他立刻冷静下来,让人先把卫子通带出去,接着又让谭铃音把其他信件辨认一番。

结论:全是模仿的笔迹。

也就是说,有人假装成卫子通和齐蕙通信并骗她私奔。

玉环肯定知情并且提供了帮助,否则那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骗过齐蕙。

这是那丫鬟第三次骗县太爷了,也太狡猾了。

那么真正写这信的会是谁?唐天远与谭铃音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齐声说道,孙不凡。

不,不一定就是孙不凡。

齐蕙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思慕她的男子应该不少,未必不是别人买通了玉环。

想要确定此人,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或是让玉环招供。

可惜玉环狡猾无比,若无铁证在前,她大概不会说实话。

唐天远凝眉沉思,眼珠随着他的思索,缓缓转动了几下,最终,他的目光停在谭铃音的脸上。

谭铃音看到唐天远直勾勾地盯着她,感觉不妙,你你你不会想让我牺牲色相去诱使孙不凡招认吧?你想多了。

唐天远说着,又走近了一步,与她面对面不过咫尺,低头看着她。

谭铃音回看他。

离得这么近,她看得清清楚楚,才发现县令大人长得真不错。

她有些紧张,又故作镇定,这个……我觉得吧,□□孙不凡这种事情,你去肯定比我去效果好得多。

唐天远不答,目光向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谭铃音心里毛毛的,你到底想干嘛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如果我现在轻薄你,你会怎么办?唐天远突然问道。

我会一脚把你踢成太监。

唐天远果断后退几步,纠结地看着她,见她抬头挺胸气势倍儿足,他扶额摇摇头,叹道,谭铃音,你就是个流氓。

谭铃音特别委屈,明明是你想轻薄我,怎么成我流氓了?还讲不讲理了?我不想轻薄你,我眼光没那么差……我只是想知道,其他女人是否也像你一样,被人轻薄后的第一反应是踢人下边儿吗?不是吧,像我这么机智的姑娘不多见。

她们大概会打上边儿,嗯,扇耳光?扇耳光。

唐天远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突然微笑。

谭铃音一缩脖子,你别笑了,瘆的慌。

你到底在笑什么呀……唐天远回过神来,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谭铃音的头,我知道孙不凡为什么要弄个青楼姑娘一样的发型了。

因为他是变态,我也知道。

不,因为他脸上有伤。

诶?他轻薄了齐蕙,齐蕙的第一反应是抽他耳光。

如果脸只是肿了,一夜之后大概可以消肿,但倘若皮肤被指甲划破,不可能那么快完好如初,他只能垂下一绺头发遮掩。

谭铃音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可是现在我们怎么证实呢?要亲自去撩开孙不凡的头发看吗?他能答应吗?会不会说我们调戏良家男子,倒打一耙?可以等他睡熟之后再看。

今晚本官要亲自夜探孙府。

谭铃音拍了拍他的肩,去吧,早去早回,只看脸就行,莫要轻薄人家。

唐天远拍开了她的手。

当晚,唐天远果然去了。

谭铃音一直想知道结果,睡不着,于是守在县令大人的小院门口等着,像个蹲点跟踪狂一般。

等到半夜时分,终于把他给等回来,谭铃音连忙追着问,怎样怎样?他脸上确实有指甲划伤,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轻薄齐蕙的人是孙不凡,但这无法作为直接的杀人证据。

那怎么办?现在夜审玉环,明日升堂坐案。

可是没有证据。

我有办法。

☆、真相唐天远不太喜欢严刑逼供。

他命人连夜把县衙里头最丑的那一拨男人召集起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阵。

接着,他把玉环从羁侯所转移到牢房,和谭铃音去审问她。

玉环茫然无措,惊骇问道,大人,小人已经全部招了,为什么又把我关进牢房?本官问你,卫子通的书信都是如何传到齐蕙手里的,可否经过你之手?玉环用力点头,真诚道,有、有,一般是表少爷把信交给我,由我拿给小姐。

卫子通亲自把信给你?是。

唐天远冷笑,本官已经使人鉴定过,那些书信上的笔迹全都是模仿的,根本不是卫子通亲自书写,这个你又怎么解释?玉环低下头,想了一下解释道,我不知道,那书信分明就是卫子通交给我的,那样的笔迹又如何做的假,一定是卫子通杀了人不敢承认,才谎称信不是他写的。

这人胆子大,就是演技不好。

唐天远摇了摇头,叹道,那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使你这样不知死活,死鸭子嘴硬?小人不懂大人的意思。

不懂吗?谭师爷,给玉环姑娘讲一讲,勾结外人、谋害主人在我大齐该判什么样的刑罚。

谭铃音面容严肃,故意杀人,当判斩监侯;杀主,罪加一等,当五马分尸,夷三族。

也就是说,不仅你死,你父母兄弟姑姑姥爷小舅妈……都得死。

谭铃音哪里懂刑律,这都是她胡编的,实际刑罚并没那么重。

不过玉环只是个见识短浅的丫鬟,听罢并不起疑,只是惊恐道,我没有要害小姐!谭铃音点了点头,哦,没有杀人,但还是勾结外人哄骗主人了。

这样可以轻一些,远放边疆充军妓。

军妓就是供军营里的将士们玩乐的,跟青楼里的姑娘差不多,但是不能赚钱,你懂吗?玉环哭道,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勾结外人,那信就是卫子通写的,明明就是他杀了小姐!唐天远遗憾地看着她,还是不招,看来只能充军妓了。

本官行个好,让你提前体验一下军妓的生活,说着,转头向外喊道,把兄弟们都带上来吧。

外头便呼啦啦进来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奇形怪状。

有的獐头鼠目,有的黑脸焦须,还有人脸上一块紫黑的胎记,别具一格。

玉环简直要吓死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唐天远挑眉,笑出几分邪气,还用问么,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如先让这几位弟兄尝尝鲜。

配合着县太爷的话,那几个男人纷纷淫-笑起来,放肆地打量着玉环。

玉环大惊失色,突然转身要往墙上撞,唐天远反应极快,手中折扇飞出,正中玉环膝盖。

她跌倒在地,扶着膝盖,脸色发青。

唐天远冷道,想死也可以,你死了之后本官会把你扒光了放在闹市区悬尸示众,让大家都看看谋害主人的下场。

虽然知道是在演戏,谭铃音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

这县太爷真是个变态。

玉环挣扎道,你是朝廷命官,不能草菅人命。

你和我玩儿花招,本官只好奉陪到底。

官就是天,本官想怎样就怎样。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个人到底是谁?玉环沉默不语。

看来你更想陪兄弟们玩儿玩儿,本官就如你所愿。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上吧。

谭师爷,我们走。

唐天远说着,不再看玉环,带着谭铃音转身离去。

那几人果真扑上去,一边说着浑话,一边要解玉环的衣服。

玉环一边哭一边挣扎惨叫,不要!唐天远和谭铃音已经快走到门口,谭铃音听到玉环的啼哭,有些不忍心,刚想回头,却被唐天远一把揽住肩膀,别坏事!这样的动作太亲密了,谭铃音连忙推开他,别拉拉扯扯的。

你当我愿意?唐天远夸张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这时,玉环高声叫道,我说!我说!我说!!!停,唐天远吩咐了一声,大家便退开。

他走回去,坐在一把椅子上,说吧。

玉环犹豫地左右看看,心有余悸,大人,可否让他们先出去?不可,你若不说实话,我还得把他们叫回来,麻烦。

就这么说吧。

玉环抖了一下,终于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老老实实地招了。

原来那齐蕙与卫子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都有些心思,可惜卫子通是个寄人篱下的穷小子,齐员外坚决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

两人再大些,不得不避嫌了,便也不怎么见面了。

虽然不能见面,彼此的相思却未减半分。

卫子通知道自己家世不好,怕齐蕙跟着他受苦,所以并不敢主动纠缠齐蕙;齐蕙是个姑娘家,面皮薄,也不好主动去勾他。

齐蕙芳名远播,爱慕她的人很多,孙不凡是其中之一。

孙不凡本身生得俊秀,风度翩翩,他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于是就觉得只有齐蕙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他。

有一次齐家小姐出门游玩,恰好被孙不凡见到,自此惊为天人,非卿不娶。

孙不凡知道玉环是齐蕙的丫鬟,便有意和她套近乎,想通过她转递相思之意。

玉环把孙不凡写的信拿给齐蕙,齐蕙看了,把玉环骂了个狗血淋头。

玉环心中不忿,一冲动,就在孙不凡面前把齐蕙和卫子通的事情说漏了嘴。

彼时孙家与齐家已经在议亲,许多人认为这桩亲事是天作之合,孙不凡便理所当然地把齐蕙看作自己未来的妻子。

未来的妻子心中想着别的男人,这让孙不凡十分恼怒。

他让玉环帮忙找来了卫子通的笔迹,模仿着他的笔迹和语气,写了封信给齐蕙,想以此试探齐蕙的忠贞。

齐蕙很快回了信,含羞带怯又情意绵绵。

孙不凡十分生气,又接着给她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终于,在孙家即将下聘礼之前,他以卫子通的名义约她私奔了。

我以为孙公子这样做,只是想当面给小姐一个教训,好让她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才帮小姐出主意,还帮她遮掩。

但我没想到的是……玉环说到这里,又擦起眼泪。

谭铃音皱眉,就算你不知道你家小姐会被害,但你肯定知道她一旦应约私奔,必然会遭到孙不凡的羞辱,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还出城,她一个弱质女子,孤身一人,你不怕她出意外吗?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我……那孙不凡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说!玉环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我承认,我一直对小姐怀恨在心。

她对我并不好,时常打骂我。

生了气也撒到我头上。

眼看着孙公子戏耍她,我确实有些幸灾乐祸……但我真不知道她会被人害死,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真的!唐天远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可愿当堂作证,指认孙不凡骗你家小姐深夜出城?你若愿意,本官可以宽大处理,让你少在牢里待几年。

玉环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愿意。

谭铃音让她在口供上画了押,这场审讯便结束了。

走出牢房,外头天光微亮,黎明的空气积聚了一夜的沉静,清新中带着一丝潮气。

谭铃音看着东边儿天空上渐渐亮起的鱼肚白,问唐天远,你怎么知道那个方法一定对她有用?这种方法对大多数女人都有用。

唐天远答。

谭铃音不屑,对我就——唐天远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她,我不会那样对你。

谭铃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

万一你把我的人都踢成太监,得不偿失。

唐天远扭过脸,解释道。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又凑在一起讨论了一回案情。

期间唐天远跟仵作密谋了些事情,谭铃音不得而知。

玉环的证词只能证明孙不凡那晚见过齐蕙,他们尚无直接的证据表明孙不凡就是杀人凶手,一切要等今天的堂审过后再说。

而且,唐天远总觉得玉环还有事情瞒着他没说。

刑事案件的堂审都在大堂。

本案相关人员包括齐蕙的父母和哥哥、卫子通、孙员外及其儿子孙不凡,都已在大堂里等候。

这些人都是今早才得知要升堂,猝不及防被拉过来的。

谭铃音负责笔录,本来县丞周正道也可列座旁听,不过被唐天远临时派去下基层了。

唐天远身着官服,头戴乌纱,端坐在山水朝阳图之前、明镜高悬匾之下,面如朗月,五官英挺,一身正气,通身笼罩着一种妖魔鬼怪见之退避的震慑感。

用谭铃音的话说就是,他就算不当县令,当个降妖除魔的道士,那也是前途无量的。

前途无量的县太爷重重一拍惊堂木,升堂。

作者有话要说:  再重复一遍,本文双c,1v1。

老子费心巴力整这么个设定容易么,古代所谓保守都是留给女人的,男子到二十岁还是处男的要么是屌丝穷光蛋要么就是断袖,贾宝玉那么喜欢林黛玉,照样睡袭人睡碧痕还跟秦钟蒋玉菡勾搭,这不是特例……所以想把英俊潇洒自小被无数美女环绕的直男探花郎写成处男总要找个理由吧,总不能真是在练童子功吧……我知道小说就是YY,但我作为作者,偏好尊重事实的YY。

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不可能生下来就有守身如玉的觉悟。

我真写不出来这种= =顺带说一下,本文的设定参考的是明代。

明代中后期,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社会上有过一种带着资本主义色彩的思想解放的潮流,比如商人阶层地位的提升,比如妇女意识的觉醒和女性解放的萌芽(思想家李贽就帮整个女性群体说过话),还有就是性解放。

《金瓶梅》在明代的话本小说里只能算小清新,真正重口味的书我要是说出来肯定会吓坏小盆友。

而且明代后期中下层女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奔放得多。

冯梦龙编了两本民歌集(《挂枝儿》《山歌》),里面好多偷情的民歌,很搞笑,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总之本文的背景设定是古代,然后其中加了一部分思想启蒙的元素,如果单纯把女主写成古代那种三从四德的女子,我本人也会略感蛋疼的。

我是这个背景世界的构造者,我会对它的历史逻辑负责。

挨个么么哒~☆、堂审按照惯例,县令在大堂审案时,百姓是可以在门外围观的。

今儿是唐天远接任县令以来的第一次堂审,又是命案,前来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把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有些人干脆生意也不做,专程收了摊子来看县太爷办案。

也有妇人在人堆后头踮脚,想看看传说中英俊的县太爷有多英俊。

谭清辰抓住商机,在大堂外头支了张桌子,让伙计摆了凉茶和切好的西瓜来卖,生意火爆。

他自己拎着个半旧的蒲扇,站在外面,笑看着里头一本正经做记录的谭铃音。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谭铃音是认不出谭清辰的。

今儿孙不凡依然留了他那花魁发型,虽然不得不跪在被告石上,却是气定神闲。

谭铃音清了清嗓子,起身念了一遍诉状,她的嗓音清亮婉转,甚是动听。

诉状叙述了案发的整个过程,指出孙不凡的两条罪状:诱拐良家女子,杀人。

人群中传来一阵议论声。

不少人对着孙员外的后背指指点点。

女儿家私奔是大事,这是不守妇德的集中体现,放在以前是要沉塘的。

当然,现在这个朝代,由于历史原因,民风相对开放,但私奔这种事情,也足够十里八乡看一阵热闹了。

孙员外夫妇羞得满面通红,低头不敢言语。

谭铃音气不过,重重一拍桌子,吵什么吵!她这一嗓子气势十足,人群顿时息声。

谭铃音指着孙不凡,对人群说道,他才是凶手!齐蕙明明是受害者,你们不帮受害者说话,反倒指责她,难道想当杀人者的帮凶?!这帽子很大,平头百姓哪个敢接,于是齐刷刷地开始骂孙不凡。

肃静!唐天远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他往谭铃音的方向扫了一眼,看到她果然在揉方才因太过用力拍桌子而疼痛的右手。

这暴脾气,也不知以后何人能受得了她。

唐天远轻轻摇了一下头,想笑,又很快把笑意憋回去。

孙不凡,你可认罪?唐天远问道。

孙不凡答道,草民不认,草民冤枉。

那诉状所说全是子虚乌有,请大人明断。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没有写信给齐蕙,也从未约她私奔。

案发当晚,你也没见过她?是。

唐天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验尸结果表明,齐蕙在被害之前曾经被轻薄过,而她被轻薄后的第一反是掌掴那登徒子。

他说到这里,外面老百姓又开始议论:啧啧啧,被轻薄了!谭铃音两眼冒火地瞪过去。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再这样死死地瞪着,像是下一步就要扑上来拼命,看着甚是骇人。

她虽然看不清楚围观群众,他们却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烧死杀人犯!唐天远又让他们肃静,接着说道,孙不凡,既然你否认当晚见过齐蕙,那么你脸上的指甲抓伤因何而来?孙不凡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脸,刚要开口,唐天远打断他,来人,验伤。

两个衙役上前按着他,一个仵作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说道,回大人,孙不凡脸侧确实有抓伤,时间是两三天左右,现已开始脱痂。

唐天远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你自从那晚被齐蕙抓伤之后,便换了发型,好遮掩伤口,是也不是?孙不凡的眼珠转了转,答道,大人想多了。

我确实是因脸上有伤,才想了这个方法遮掩,但这抓伤本是一不小心招惹了一只野猫所致,与齐小姐并无干系。

人命关天的大事,大人只凭这样一个伤口便断了,太过草率。

草民不服。

只凭一个伤口,本官也不会轻易定罪。

来人,带证人玉环。

玉环便被带上来。

她昨夜几乎没睡,又受到了惊吓,现在形容十分憔悴,眼下一圈乌青,鬼一般。

她进来给唐天远磕了个头,接着便低着头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期间看也不敢看孙不凡一眼。

齐员外听说自己丫鬟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气得破口大骂,上来要踢打她,被一旁的衙役按住了。

玉环说完,唐天远看着孙不凡,你还有什么话说?孙不凡似乎早知会出现这一幕,他从容答道,玉环在做伪证,与卫子通联手陷害于我。

你说她做伪证,可有证据?有。

此人暗恋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她恨我。

这也太自恋了,谭铃音停笔,摇摇头,看看孙不凡又看看玉环。

她发现玉环一直哭着摇头,并不答话。

这个……不会被孙不凡说中了吧?孙不凡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并一把丝线,这是端阳节那日玉环姑娘主动送与我的荷包和五色线。

我对玉环姑娘的错爱一直没有回应,玉环姑娘便因此生恨,想了办法故意诬陷我。

玉环,本官问你,这是否真的是你赠与孙不凡的?玉环没说话,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原来县令大人没感觉错,玉环还真有事瞒着。

谭铃音理解玉环对于此事的难以启齿,可是这件事在关键时刻被孙不凡抖出来,就会使他们陷入被动。

大人,玉环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确实送了孙公子这些东西,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我方才所说也全是实话。

这孙不凡故意诱引我家小姐,借机害死了她,请大人为我家小姐做主!孙不凡冷笑,大人,需不需要草民提醒您,根据大齐律法,与被告有仇之人不能作证。

这可难办了。

谭铃音拧眉看向唐天远。

唐天远给她回了个安抚的表情,转而对孙不凡说道,看来你对大齐律法研究得挺透彻,那么你是否知道,本官若是想定你的罪,还需要什么?自然是需要证据。

孙不凡,你以为你把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你料错了一点。

你只当你掐死了齐蕙,其实当时她并没有死。

孙不凡面色霎时一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大人真会说笑话,我听不懂什么掐死不掐死的。

不过,既然齐小姐没死,为何不让她出来一见?唐天远叹了口气,她当时没死,不过后来还是死了。

死因不是窒息,而是后脑遭到重击。

也就是说,她是滚落到山坡之下,被石头磕到后脑才死去的。

他说着,面露不忍,连连摇头。

谭铃音奇了怪了,仵作的验尸报告是她亲自整理是,那上面不是这么说的呀。

她不露声色地看了县令大人一眼,接收到后者平静的眼神。

谭铃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从这种平静无波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意思,于是她自信满满地提着笔,看了孙不凡一眼,满脸写着你这凶手死定了。

孙不凡听了唐天远说的这些话,也跟着表示了一下遗憾,接着说道,不知大人说这些意在如何?我的意思是,在你扛着齐蕙的尸体上天目山的时候,唐天远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仔细观察孙不凡的表情,看到他虽强作镇定,但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唐天远继续说道,她其实醒过来一次。

这话就有点瘆人了,在场之人都听得心里毛毛的。

谭铃音握着笔的手差一点抖起来,幸好她训练有素。

她低着头,默默地想,大人以您这才华,不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孙不凡想要维持镇定的神色已经有些困难了。

他拉长脸,面容微微扭曲。

唐天远在这种异样的气氛中继续淡定地讲故事,齐蕙在醒来之后,知道自己此番性命不保,为了留住证据,好让人找出真凶,她在死前拼命做了一件事情。

众人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他调动起来了,外头围观的老百姓全都息了声,伸着脖子瞪着眼,等待县太爷的下文。

结果县太爷真像个说书先生,到此打住,卖起了关子。

唐天远微微一笑,看向孙不凡,你知道是什么吗?围观群众:到底是什么啊啊啊!!!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唐天远的目光向下移,停在孙不凡的腰上,孙公子这条腰带不错,在哪里做的?围观群众:谁关心腰带啊啊啊!!!孙不凡也没想到这县令突然问及此,想也不想答道,盛宝斋。

他此刻所围的腰带与昨天的一样,正是那条金丝编就、镶了许多绿松石的。

这些绿松石都被打磨成薄片状,形状大小不规则,一条腰带上有好几十块,最大的有红枣那么大,小的如黄豆粒。

来人,把物证端上来。

唐天远话音刚落,便有人端着个托盘上前。

托盘上铺着红绸布,红绸布上躺着一枚小如黄豆粒的青绿色宝石。

唐天远解释道,这是死者掌中发现的,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本官当时不解这是何意,直到昨天见过孙公子,这才了然。

齐蕙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偷偷在你的腰带上挖下来一小块绿松石。

此时的你扛着她紧张地爬山,并未察觉,使她得手。

齐蕙心思通透,故意挖了最小的一块,不致使你发现之后销毁证据。

你这腰带上绿松石繁多,且不规则,丢一粒小的,确实不容易察觉,这才给本官留下破案的契机,这也算是苍天有眼了。

这一番话下来,围观群众们鼓掌叫好声不断。

孙不凡看着那绿松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唐天远继续说道,你若不信,自可当堂解下腰带检查,看看本官是否冤枉了你。

见孙不凡站立不动,也并不回答,唐天远招呼左右衙役,你们几个,帮孙公子脱下腰带好生检查。

几人得令,按着孙不凡帮他解下腰带,把腰带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回道,大人,这腰带上确实有个坑洼处。

说着,把托盘上的小绿松石拿过来一扣,严丝合缝。

孙不凡,物证在前,你还有何话可说?孙不凡挣开众人,面目狰狞,人是我杀的又怎样,她不守妇德,本就该杀!作者有话要说:来个小剧场:谭铃音:就这想象力,你不写小说可惜了。

唐天远:说得对,【搓手】我要写个妙妙生暗恋唐飞龙的故事。

一定要动人心魄又可歌可泣。

谭铃音:别、别这样……唐天远:好,那就换一个。

写个妙妙生明恋唐飞龙,然后把唐飞龙骗上床的故事。

谭铃音:骗上床= =唐天远:哎呀好激动,现在就写。

去,去古堂书舍找几本参考书来,要图文并茂姿势齐全的。

谭铃音:QAQ——未完待续——感谢 吃豆包的红包 和 双 的地雷,么么哒~☆、咳在唐天远的追问下,孙不凡讲了自己杀人的一些细节。

整个过程与谭铃音脑补出来的段落差不多。

孙不凡见齐蕙果然应约,于是跳出来一通羞辱。

齐蕙得知事情全是孙不凡所为,又羞又愤,两人发生了口角。

后来孙不凡轻薄齐蕙,齐蕙回扇耳光,再后来孙不凡一怒之下掐死了她,就近抛尸天目山。

孙员外没想到自己儿子竟做出这种事情。

此事来得突然,他今早才听说自家和命案牵扯上,此刻听到儿子承认,早已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说自己一把年纪老来得子云云,求县太爷开恩。

唐天远摇头,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人家女儿死了就是活该吗?齐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扑上来要撕打孙不凡,两个衙役拦着她,不教她在公堂上撒泼。

齐员外听到县太爷的话,也红了眼圈。

自家养了十几年一个如花似玉的孩子,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一下子没了,当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

谭铃音很快写好了口供,让孙不凡当场画了押。

画完押,这事儿就算盖棺定论了。

唐天远扫了几眼口供,伸手从面前的签筒里摸出一根红色令签。

衙门里的堂审,令签的颜色是有讲究的:黑色代表一般的刑罚,红色代表死刑。

孙员外看到县令要判死刑,忽然叫道,大人。

此刻唐天远已经把令签拿出来,正停在半空中,要落不落。

许多人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屏住呼吸盯着那鲜红的令签,仿佛那是一把染血的利刃,下一步就可以直插孙不凡的心脏。

何事?唐天远问道。

大人,草民以为我儿杀人也是事出有因,毕竟是齐家小姐不守妇德在先。

言外之意,孙不凡罪不至死。

谭铃音听到这话,十分不服,刚要反驳,却被唐天远制止。

唐天远先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孙员外,见他的目光鬼鬼祟祟,大有深意,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搓了一下。

哦,想拿钱买命。

唐天远眯了眯眼。

看来这孙员外很擅长这种勾当,也不知从前干过多少次。

唐天远的操守很牢固,以他的眼界,也不会把一个地方乡绅的贿赂放进眼里。

姑娘未出阁,在家不管做了什么,自有父母管教,别人插手不得。

孙不凡诱骗女子在先,草菅人命在后,当判——唐天远说着,把红色令签重重往地下一掷,斩监侯。

***唐天远在老百姓的一片赞誉之声中退堂了。

谭铃音低着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县太爷身后。

她满脑子都是今日堂审的各种转折,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走在前面的唐天远听到谭铃音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转身想同她说话。

谭铃音走着神,没刹住脚,一不小心就直接扎进了唐天远怀里。

唐天远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开,嫌弃道,你又想非礼我吗?……等等,什么叫‘又’想?我什么时候非礼过你?太多了。

唐天远才不想跟女人掰扯这些,他转身走进退思堂,坐在案前休息。

谭铃音凑过来说道,大人,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唐天远挑眉看了她一眼,想让本官指点你?咳,嘿嘿。

谭铃音自知她和这县令大人相处得不算友好,现在有事求教,姿态自然要放得低一些。

看到他活动肩膀,谭铃音连忙走到他背后,帮他又按又捶又捏。

她手上的力度恰到好处,把唐天远略有些发酸的颈背揉得甚是舒服。

然而身上舒服了,心里头却别扭开了。

前面说过,唐天远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有某些说不得的癖好。

现在隔着单薄的衣服,他感受着谭铃音又小又圆、又软又弹的指肚,不用闭眼都能想象到此刻那双手在他肩上是怎样的光景。

举凡美丽的东西,越是看不到,越是吸引人。

唐天远一个血气方刚的老处男,哪里经得起这种撩拨,他连忙躲开,没好气道,去去去,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谭铃音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无辜,她捏得挺好的呀。

唐天远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算了,倒杯茶来。

谭铃音连忙倒了茶,双手捧给唐天远。

唐天远不愿看她笑咪嘻嘻的脸,更不愿看她的手,他扭过脸去,单手去接茶碗,手指却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

唐天远像是碰到毒蛇一般,连忙收回手,此时谭铃音也已经松开了手,茶碗便翻到桌上,茶水涌出来,顺着桌沿哗啦啦流下去,落到唐天远的腿上、胯间。

唐天远:!!!谭铃音看到县令大人的脸色一下变了,顿感不妙,大人您怎么了?谁叫你倒热茶啊!唐天远捂着两腿之间,怒吼。

谭铃音一缩脖子,热茶比较有诚意嘛……可是热茶会烫到JJ啊!可谁他妈想到热茶会烫到JJ啊!!!唐天远无力地指了指门口,出去!哦。

谭铃音沮丧地转身离开。

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唐天远不放心,补充道。

等到谭铃音离开,唐天远连忙脱下裤子,顾不得大腿上被烫到的部分,他首先认真检查了一番小兄弟。

还好还好,应该只是受到了惊吓。

热茶流到桌沿时已经消散了一部分热度,衣服虽然薄,也阻挡了一部分,因此到达小兄弟时已经不具备绝对的杀伤力,只不过有点疼而已。

裤子已经湿了,唐天远暂时不打算穿回去。

他的小兄弟还有些疼,他就这么撩着袍子,晾着JJ,神情严肃地思考要不要找个郎中看一下。

外头谭铃音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县令大人的动静,于是问道,大人,您还好吗?不好。

您哪里不好啊?……一定是故意的,这流氓。

唐天远没理会她,抬手在小兄弟上方扇了几下,加快散凉。

谭铃音听不到回答,又换了个话题,大人您饿了吗?唐天远没好气道,已经气饱了。

要不我让他们把饭端过来?不用。

谭铃音顿了顿,又问道,那我能去吃饭吗?吃吃吃,就知道吃!唐天远很不高兴,他在这里像个变态一样晾JJ,罪魁祸首却一心惦记着吃饭。

于是唐天远故意拖着不许谭铃音走,他晾了好一会儿JJ,终于他自己也饿了,便把尚潮湿的衣服穿回去,走出退思堂。

谭铃音在饥饿中反思了一会儿,也有些回过味了。

县令大人应该不只是被浸湿了衣服,他应该是被烫到了。

她低头不敢看他,你没事吧?你看我像没事吗?谭铃音低着头,目光自然地停在斜下方——她看到县令大人衣服下摆上残留的一大片水痕,于是摇了摇头,语气真诚,不像。

唐天远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那水痕在腰往下,大腿前侧,这位置,这形状,怎么看怎么像是……失禁。

唐天远脸一黑,再没搭理谭铃音,自己回内宅换衣服去了。

☆、近墨者黑下午的时候,谭铃音从医馆买了点治烫伤的药膏,去了县令大人的院子。

她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好,她是讲道理的人,总要和他认个错的。

当然,谭铃音身为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是不会往男人那个地方想的。

倘若知道了县令大人最关怀的是他小兄弟,她怕是再也不敢提此事了。

唐天远正在树荫下乘凉看书,看到谭铃音来给他送药,他冷哼,等你的药,黄花菜都凉了。

他已经找过郎中,郎中说完全无碍。

因此唐天远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对不起。

谭铃音态度诚恳。

唐天远挺不适应这样的谭铃音,软得像个无害小白兔,让他都不忍心骂她了。

他放下书,说道,算了,本官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谭铃音坐在唐天远旁边,大人,您还没跟我说今天的堂审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香瓜端来了一盘瓜果并一壶茶,放在石桌上。

谭铃音看到盘中有新鲜的荔枝,顿时眼前一亮。

唐天远发现谭铃音也就这点出息了,注意力随时都有可能被吃食吸引走。

谭铃音摸了一个荔枝,剥开,先递给唐天远,狗腿道,大人,您先吃。

还算有眼力。

唐天远夸了她一句,并没有接,而是直接低头,张口把荔枝吃掉了,目光扫过那沾着汁水的指尖,他赶紧把视线移开。

谭铃音这时候狗腿一下也不过是想听一听今天堂审的玄机;唐天远被谭铃音小心伺候着,觉得盖过她一头,自然心情舒畅。

俩人这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想这画面刺激到第三个人。

香瓜本就极讨厌谭铃音,此刻看到她如此,便笑道,谭师爷确实有眼力价儿,又能干,不光要帮着少爷料理公务,连我们丫鬟的差使也包揽了,让人心服口服。

谭铃音觉得,先不说自己到底有没有失礼,不管怎样,还轮不到一个丫鬟来当面抢白她。

她扔开荔枝壳,擦了擦手指,并未与香瓜说话,而是看着唐天远,笑道,大人您真调-教的好奴才。

我家中的丫鬟就都笨嘴拙舌,根本拿不出手。

她们若是有这小丫鬟一半的口齿伶俐,我也就烧高香了。

唐天远刚才听到香瓜的话,已经不太高兴了。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谭铃音,但她坐在这里就是客,哪有主家丫鬟抢白客人的道理。

香瓜平日里挺本分的,今天简直丢他的脸。

唐天远把脸一板,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下次再敢这样没规没距,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香瓜眼圈一红,告了错,提着托盘走开了。

唐天远看着谭铃音,嗤笑,挺会吹牛。

还丫鬟?我怎么没见过你的丫鬟?谭铃音又摸了一个荔枝,熟练地剥开,堵上了嘴。

唐天远看着她只顾自己吃,并不给他剥了,他心头飘过那么一丝遗憾。

两人边吃边谈起正事。

大人,齐蕙的死亡原因真的是头部撞击吗?可是仵作一开始并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她真的在死前留了证据吗?就是那个绿松石?谭铃音抛出一串问题。

唐天远摇头,都没有。

啊?唐天远解释道,死亡原因是假的,证据也是假的,那都是我编的,为了诈孙不凡。

……大人您可真能编啊。

不及你妙妙生的万分之一。

咳,谭铃音摸了摸鼻子,可绿松石那个证据,比真的还真,您是怎么找到那样一块绿松石的?又是如何知道孙不凡的腰带上刚好缺一块?很简单,那是我亲自挖下来的。

……很难想象这人模狗样的朝廷命官偷挖人腰带时是个什么样子,谭铃音挠了挠后脑勺,你什么时候挖的?昨天晚上,夜探孙府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是你昨天晚上才想出来的对策?唐天远点了点头。

谭铃音掰着手指列举此计划的成功需要满足的条件,首先,你得确定他那天上山时确实围了这条腰带。

昨晚顺便抓了个人现问的,他那日白天围了这条腰带,晚上想要出门,不会另寻衣服,否则容易惊动服侍的下人。

因此他白天穿的什么,晚上便会穿什么。

谭铃音点点头,然后,你还得保证你挖了之后不会被他发现。

富家公子并不会太注意自己这些东西,都是贴身服侍的人去注意。

丫鬟们一旦发现腰带有损,是不会让他佩戴出门的。

他既然围着这条腰带来公堂受审,就说明没有发现。

谭铃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唐天远补充道,其实就算发现也没关系,那么小一粒宝石,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丢的。

只要腰带没被销毁,我就可以拿这个当物证。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当时是扛着齐蕙、并且齐蕙的头朝后?首先,孙不凡杀人应该是临时起意,带着麻袋前去装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次,他抛尸的目的是不让人发现尸体,要不然直接往湖里扔就行,用不着上天目山。

这说明他当时十分心虚、害怕,想快一点处理掉尸体。

扛着尸体上山是最方便有效的方式。

同理,尸体头朝后也是最省力的方式。

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今天堂审时察言观色,进一步证实。

另外,一个人在特别紧张的时候,注意力会收缩到某一点,而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孙不凡事后也不会想清楚尸体是否真的动过、并且碰过他的腰带。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高,实在是高。

谭铃音竖起了大拇指。

这么多天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佩服这位县令大人。

知道吗,唐天远眯眼笑,本官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个计划,就是想看看你崇拜我的样子。

之前总是被妙妙生气得够呛,现在看到她这样,唐天远觉得身心舒畅,总算扳回一城。

谭铃音由衷赞道,大人,你虽然是个色魔,不过还挺聪明的。

唐天远收起折扇,用扇柄轻轻点着石桌,打住。

谭铃音,你才是色魔。

你是色魔。

你是色魔。

你是你是你是。

唐天远蹭地站起身,好,既然你总说本官是色魔,本官今日就色一个给你看看。

说着作势要解腰带。

啊啊啊!谭铃音起身跑开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没有捂眼睛。

唐天远留在原地冷笑,果然对付流氓就该用更流氓的办法。

短暂的得意之后是深沉的悲哀,唐天远扶着额,忧伤地进行反思,他好好一个谦谦君子,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无赖了。

一定是因为近墨者黑,那个谭铃音尤其黑。

这边谭铃音跑出县令大人的院子之后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古堂书舍,找谭清辰。

她对着谭清辰,笑嘻嘻地摊开手,清辰,看这是什么。

谭清辰看到她手中的几颗荔枝,眼睛一亮。

荔枝是娇贵的东西,不易保存,从产地运到别处时,总容易变味,因此必须快马加鞭,这样一来运输成本陡增,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县令大人那里的,我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你吃。

谭铃音说着,把荔枝都放在他手里。

谭清辰摇了摇头。

放心,我已经吃过了,这个东西吃多了上火。

谭清辰听此,便笑着接过来,另一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谭铃音的头。

谭铃音偏头躲开,没大没小。

俩人正说着话,突然,后院里有人高喊道,走水了!姐弟二人吃了一惊,只见小庄从后院冲进来,老板,柴房走水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谭铃音似乎闻到了一阵烟熏火燎的气味。

她想去后院看看,被谭清辰制止了。

谭清辰自己去了后院,带领伙计们灭火。

这门脸本来是一体的,前面开店,后头住人。

谭铃音不放心,也跟过去,看到柴房窜起火舌,冒着滚滚的浓烟,清辰正带着几个伙计提着大木桶泼水。

左邻右舍的男人们看到火起,也赶过来帮忙。

谭铃音眼神不好力气也小,不适合干这种事。

她怕自己添乱,便站在墙根下看了一会儿,刚想出去给大家准备些凉茶和瓜果,却突然从众人的吆喝声中听到一阵哀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再听,没错,那声音像是小兽受伤时的低嚎。

她疑惑地左右看看,此处没养猫没养狗,这嚎叫是怎么回事?正奇怪着,谭铃音看到清辰突然冲进柴房。

她吓出一身冷汗,清辰!就要冲上去拦他。

救火之人方才措手不及没拦住清辰,此刻更不能把谭铃音也放进去,两个人架开谭铃音,小庄安慰她道,火势已经被压住,老板肯定不会有事。

谭清辰,你给我滚出来!谭铃音怒吼。

谭清辰果然滚出来了,他灰头土脸的,怀里抱着一团同样灰头土脸的东西。

看到姐姐生气,他赔笑着,把怀中的东西捧给她。

看到谭清辰无恙,谭铃音又定睛去看他捧的物事。

那是一条被燎掉一身毛的小狗。

烧了一身毛还活着,也算命大。

这裸奔的小狗想必是吓傻了,到现在还瑟瑟发抖。

谭铃音更生气了,就为一只狗!一人一狗同时缩了一下脖子。

火还没完全扑灭,现在不适合发怒。

谭铃音一把抢过小狗,怒瞪谭清辰,赶紧干活,一会儿再修理你。

说罢提着小狗的后脖子,扬长而去。

那小狗也不挣扎,乖乖地垂着四肢,随着身体的摇晃,讨好地甩了几下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动物是可以抓后脖子的,因为它们的麻麻就总叼它们的后脖子。

当然对太大以及太肥的要慎重……☆、线索谭铃音原以为这小破狗是误闯入柴房的,但谭清辰灭完火之后,给她解释了一下这小狗的来历,说它是他一个朋友前几天去松江府贩海货时在海边捡到的,本是个番狗,想来应是番邦的商人落在此地。

那朋友见这小狗生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就拾回来暂时养着。

拾回家之后才发现,这小狗竟没长牙齿,只能吃粥。

他喂养了些时日,把小狗喂得日渐消瘦,精神萎靡。

那人新鲜劲儿过了,也有些厌烦,回来之后看到谭清辰,便把狗送给了他。

谭清辰觉得这小狗挺好的,本想养肥一点送给他姐姐玩儿,没想到它才来第一天就遭了罪,差一点葬身火海。

谭铃音啧啧摇头,真是个倒霉催的狗。

她掰开它的嘴巴看了看,果真一颗牙都没看到,牙龈光秃秃的,也不是坏人故意拔了它的牙,可见是个怪胎,生下来就不长牙。

这样的狗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谭铃音方才提着它时,感觉它怎么也有三四斤重。

谭铃音便有些同情这命运悲惨的狗,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小狗大概知道她是老大的老大,温顺地蹭了蹭它的掌心。

除了被燎掉一身毛,小狗身上并没有别的伤。

谭铃音觉得既然清辰要把这狗给她,她就有责任把它养好。

且这么丑的东西放在书店,搞不好会影响书店的生意。

于是她找了块布,把小狗裹起来抱回了县衙。

路过退思堂时,谭铃音往里探头看了一下,看到县令大人正在退思堂办公。

她便抱着小狗走进去,想吓他一吓。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怀里抱的东西,一块花布也不知裹了什么,那东西还在动,想必是个活物,他摇头,你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抱来了。

我儿子,大人你看它可爱不可爱。

谭铃音说着,走近一些,把小狗的头露出来。

唐天远见惯了谭铃音的厚脸皮,只当她抱了别人的小孩来胡诌,没想到那花布里竟探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唐天远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挪了一下椅子,赶快拿走。

谭铃音戳了一下小狗的脑门,这是我儿子,糖糖。

唐天远囧了,你儿子为什么要冠我的姓?额……谭铃音摸了摸鼻子,她真没这个意思。

谭铃音刚想解释,唐天远却一脸你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女流氓又想借机占我便宜的了然表情,摆手制止了她。

谭铃音简直想扇他一巴掌让他醒醒。

唐天远很大度地没有追究占便宜的问题,说道,想冠我姓也可以,本官要重新给他取个名。

什么?唐妙妙,唐天远说着,抬起手,指尖点了点小狗的鼻子,妙妙,你到底是猫还是狗?谭铃音黑着脸,怒道,它不叫妙妙,就叫糖糖。

妙妙。

糖糖。

两人互不相让,一边叫着小狗,一边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

小狗干脆两眼一闭,不理会这俩神经病唐天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遇到谭铃音,智力就飞速流失,专干傻事儿。

就为一条狗跟人拌嘴,他八岁时都未必会干这种没品的事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的小狗怎么长出一条老鼠尾巴。

唐天远想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力,于是不再争下去,扯了扯那小狗的尾巴,转移话题道。

那小尾巴又细又长,确实怎么看都不像狗尾巴。

它的毛被烧了,现了原形。

谭铃音解释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案上一个摊开的小包袱。

包袱里是金首饰和金砖,正是她上次失足落水时从湖里捞上来的。

因为是物证,一直被县令大人收着,并未归还。

不过现在案子要结了,这么多钱,想必也要物归原主了。

谭铃音便有些不舍,拿起一块金砖,叹道,大人,您能不能帮我跟齐员外打个商量,我拾了他这么多钱,他总要给我留点好处吧?不能。

……谭铃音撇撇嘴,把那金砖在手中轻轻抛了一下又接住,觉得手感似乎不对,她又试了试,复又把金砖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你是想吃了它么?唐天远幽幽问道。

谭铃音眉头微蹙,讶异道,真是奇了怪了,齐员外家不是很有钱嘛,怎么这金子的成色却并不很好?唐天远不动声色,问道,你确定?当然了,我可是看金子的行家。

俗话说,‘七青八黄九五赤’,你看这金砖的光泽,乍一看是黄色没错,但仔细看,黄中透着淡淡的青色,这只能勉强称得上黄金,离赤金还差得远。

谭铃音说到这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事情。

唐天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大户人家储存金钱,自然会选成色好一些的,倘若遇到不好的,也会兑成好的,再铸成金砖保存。

眼前这金砖显然是成批量铸就的,目的就是保存财富,但成色却不好,这就令人费解了。

可以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这类成色不好的金子有很多,无论是自己进行提纯,还是兑换赤金,都不现实。

所以只好直接铸了金砖保存。

那么如此多的差成色黄金到底从何而来?金子的成色不好,说明炼金的过程比较糙。

一般情况下,由官方锻炼的金子都是成色好的,只有民间一些炼金,因为条件不好、人手不够等因素,才会炼出中下品的金子。

大量的民间炼金往往和黄金盗采脱不开干系。

而现在,它出现在铜陵县……谭铃音默默的把金砖放回去。

县令大人的目光让她有点心虚。

唐天远直勾勾地盯着她,谭铃音,本官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姑娘,腹有诗书,书法造诣颇深,这样看来这姑娘的家世应该不错。

可是谭铃音言行无忌,有时候还很出格,且又见钱眼看……这些都跟大家闺秀这类词汇没什么关系。

总之此人身上充斥着一种矛盾感,乍一看十分违和,可是跟她相处久了,却又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谭铃音摸了摸鼻子,我来自东土大唐,要往西天拜佛求经。

……唐天远决定不跟她兜圈子了,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为何要赖在我这里当师爷。

我不管是谁指使你来的,想打这批黄金的主意,那就是图谋偷盗国库,别说你了,就是你那弟弟,也要搭进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别呀……谭铃音有些急,有话好好说嘛……那好,我问你,你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我的背后主使是我自己,谭铃音说着,见他不信,她从荷包里翻出那粒金矿,真的,你看。

这是我从天目山捡到的。

这是重要线索,唐天远捏着金矿,严肃问道,具体是从哪里捡的?这个……谭铃音挠着头,挺不好意思,接着就把这金矿的来历跟他解释了。

那天黑灯瞎火的,她又困迷糊了,真记不得这金矿是在哪块山头光顾的。

唐天远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事儿。

要是别人这样说他肯定不信,可要是谭铃音,他竟然觉得一点也不违和。

他把金矿收起来,又板起脸吓唬谭铃音,总之不要再惦记此事了,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谭铃音有些不甘心,别这样,我们可以一起找,找到之后再商量怎么分,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告诉皇上,对吧,你找到之后……唐天远打断她,想让本官欺君?大人,你不会是专为此事来的吧?我是为找你来的,然后才跳了这个坑。

唐天远斜了谭铃音一眼,他不愿把这蛋疼的回忆告诉第二个人。

谭铃音只当他是默认。

原来这县太爷是专门来找黄金的,这样就不能跟他分赃了。

谭铃音眼睛滴溜溜地转,想了一下说道,那,我也可以帮你找呀。

我也要为朝廷效力。

找到之后她说不准能偷偷拿点,就算拿不了,也可趁机跟朝廷讨赏,朝廷肯定不会吝惜那点赏赐的。

唐天远自然能看出她那点心思,他也不揭穿她,只是说道,也好,你只消帮本官看好周正道就行。

谭铃音连忙点头,搓着手两眼放光,得嘞,等着瞧好吧您。

唐天远突然问道,你不是本地人?谭铃音一愣,啊?本地鲜少有人把官话说得这么溜。

啊,我,我是逃难来到此地。

这类无耻的人,说谎话比喝水都容易。

唐天远不信,也不问,反正问了她也不说实话。

他挥了一下手,让谭铃音带着她的丑儿子先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山羊周正道回来之后,才发现这年纪轻轻的县太爷竟然摆了他一道。

孙员外着急忙慌地来找他,想让他帮忙引见县太爷,钱不是问题。

周县丞和孙员外是有交情的,他来铜陵县的第二天,孙员外就来登门拜访他了。

两人又不是幽约,用不着偷偷摸摸,县太爷想必从那个时候就留心了。

所以,一发现孙不凡是杀人嫌疑犯,县太爷不急着开堂,而是先把他周正道支走了。

否则他身为县丞,在堂上旁听,总能帮着孙家说上些话,也许就能给孙不凡留个活口了。

这件事情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打个措手不及。

周正道一开始见唐县令白净斯文,以为是个面瓜,现在看来,小子虽年纪不大,倒真是个狠角色,手腕也够硬。

只不过,终究还是年轻。

根据官场上的游戏规则,要在一个地方安稳做官,首先得好好结交当地豪绅。

孙员外家大业大,在铜陵县也是数得上的人物,唐县令不好好应付,反倒一点情面不留直接判了他儿子死刑。

孙员外哪能不恨?往后他要是联合本地豪绅们天天找麻烦,那唐飞龙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早晚被挤兑走。

不过话说回来,年轻有年轻的好。

周正道觉得吧,这唐县令够聪明,算是个可造之材。

而且年轻人心肠热好拉拢,这个关键时刻,他只要对唐县令稍加点拨,晓以利害,这小县令大概就为他所用了。

就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周正道找到了唐天远。

大人,卑职以为,孙不凡之案还需从长计议。

哟,来了。

唐天远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心内明了,周县丞有何高见?周正道捋着那几根山羊胡须,我说句逆耳的忠言,请大人莫要怪罪。

大人初到此地,无甚根基,想要把这县令做好,最要紧的是与一郡之望各自相安。

孙家是本地望族,孙员外家资富足,可推为本郡豪绅之首。

莫说在铜陵县,就算在府台大人那里,他都说得上话。

现在孙不凡犯了事儿,这对大人来说正好,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卖那孙家一个面子,孙员外从此必定会对大人感激涕零。

降服了他,往后大人在铜陵这地界,也算落稳了脚。

哦,跟知府还有关系,也不知道这周正道是在吹牛还是确有其事。

唐天远摇头道,可是那孙不凡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杀人,这件事情恐难翻案。

不一定非要翻案。

孙不凡杀人事出有因,权衡之下,免去死刑,判他个流放,等到遇赦放还,也是可以的。

想得倒美。

唐天远心内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这不是小事,本官需要再思量思量。

卑职一心为大人着想,只求大人莫要多想,误会我的一片赤诚。

周县丞多虑了。

本官初来乍到,多有思虑不周之处,周县丞能直言指点,本官甚是欣慰。

不敢不敢。

周正道见这位年轻的县太爷还算上道,于是满意离去。

唐天远托着下巴沉思,思考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他爹是普天下官员的老大,他自己是钦差,代天巡狩,因此像周正道、孙员外这类,在唐天远看来只能算是小虾米,还是晒干了的。

他不怕得罪他们。

不过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最好还是别轻易得罪人,否则这些小虾米使起绊子来也麻烦。

当然了,更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

听方才周正道的意思,那孙员外似乎与池州知府有些瓜葛。

倘若真是这样,知府再来插一手,事情就更麻烦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这个县令不松口,孙不凡之案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死刑是重罪,死刑案从来都是直接上报行省、再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复审。

也就是说,州府对于辖县审理的死刑案根本插不上口,就算是行省,也只能起到中转的作用,没资格改判。

想要孙不凡活命,除非能够买通刑部和大理寺。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唐天远也不急着拒绝周正道。

他决定先拖些时日,探一探铜陵县各方势力的底细。

费半天脑子,唐天远也有些累了。

他捏了捏额角,站起身出了门,溜溜达达地回了内宅。

还未走进院子,他便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

唐天远本不愿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听到她们谭铃音长谭铃音短的咕唧,他便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站在门外听起来。

院子里,香瓜正在跟雪梨抱怨谭铃音。

起因是香瓜爱喝羊奶,便使钱托了厨房里一个杂役,每隔两三日弄一碗新鲜的羊奶来煮了吃。

今天那杂役弄来了羊奶,放在厨房里便暂时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却发现羊奶不见了。

杂役问了几个人,有人说看到谭师爷端着一碗东西走了,正巧这时香瓜来寻羊奶,杂役便告诉了香瓜。

香瓜觉得奇怪,便去南书房找谭铃音了。

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她正端着羊奶喂狗。

你说说,有这么作践人的么!香瓜的声调不自觉提高,显然余怒未消。

雪梨安慰道,她想是不知道那是你的。

我看谭师爷人挺好的,应该不是故意的吧?你呀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就把你收买了?没有呀……其实也怨不得你。

那谭铃音一身的本事,连少爷都要被她降服了。

唐天远在外面听得直拧眉头,他与谭铃音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被她降服。

他降服她还差不多。

香瓜有些得理不饶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已经跟谭铃音闹了一场。

想到谭铃音被香瓜指着鼻子骂的情形,唐天远一阵不自在。

他想要骂一骂香瓜,又觉自己偷听本就不光彩;想要去安慰一下谭铃音,又觉得两人似乎没好到那样程度;复又想到谭铃音拿羊奶喂狗,十分可笑;再一想到她那条丑出了风格丑出了特色的狗,更觉可笑。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唐天远发觉时,他已经站在了南书房的门外。

南书房也是独立成院,只不过院子很小。

谭铃音刚搬过来时还抱怨过,当时唐天远建议她搬回去,她立刻闭了嘴。

现下这小院的大门锁着,唐天远来得不是时候。

他刚要走,突然看到门被挤开,从门缝里伸出一颗小脑袋,仰头好奇地看着他。

唐天远蹲下身,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它,笑问,谭铃音呢?我在这……咩……身后突然响起令人费解的声音。

唐天远吓了一跳,心想,这女人又发神经,学什么羊叫。

不过她学得挺像。

可就算学得再像,也不可能挤出羊奶来……他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这想法实在猥琐。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谭铃音见县令大人只顾低头想事情,便问道。

唐天远站起身,扭过头刚要说话,看到眼前物事,又不小心吓了一跳。

谭铃音竟然牵着一只真羊。

那山羊长得甚是肥壮,黑白相间,犄角弯弯,此刻正严肃地打量他。

唐天远用折扇指了指山羊,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给糖糖补补身体。

谭铃音说着,顺手把绳子递给唐天远,她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唐天远囧囧有神地牵着山羊,香瓜……香瓜跟你告状了?谭铃音打断他,问道。

没有。

哦……我今天不小心用香瓜的羊奶喂了糖糖,不过我真不知道那羊奶是她的。

我跟厨房的老丁说了,老丁让我拿我才拿走的。

谭铃音说着,打开了门,糖糖连忙上前来蹭她的裤脚。

她一脚把糖糖踢开,转身朝那只山羊招手,过来。

山羊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它长得壮,力气大,不管不顾地往里跑,唐天远拉不住它,就这么被它给牵了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谭铃音的住处。

这小院子不似他那里的清幽,种了好多花,看似杂乱无章,但是连成一气,开出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绚烂,唐天远看得有些怔愣。

谭铃音从他手里接过绳子,把羊拴在墙角一棵树上。

她在院中的小桌子上摆了点茶果,算是对县令大人的招待。

接着,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唐天远,大人,你说我用不用先挤一碗奶还给香瓜?……不用。

谭铃音点了点头,看到县令大人不错眼珠地盯着山羊,她又问道,大人,您也想喝羊奶吗?不是……唐天远赶紧摸了一杯茶来喝。

谭铃音便端着个大茶碗,过去挤羊奶了。

她哪里会挤羊奶,把那山羊弄得十分不舒服,东躲西藏无用,它终于不耐烦了,扭回身一低头,把它最拿得出手的武器对准谭铃音。

小心!唐天远连忙冲上去。

可惜为时已晚,谭铃音已经被山羊撞倒在地。

唐天远顾不得男女之别,蹲下身把谭铃音半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谭铃音?谭铃音?糖糖用小脑袋拱着谭铃音的脚,呜呜哀嚎。

那山羊也蒙了,傻乎乎地看着他们。

谭铃音在一片呼唤中,缓缓睁开眼睛。

她咳了两下,虚弱地说道,大人,照顾好糖糖,铃音先走一步了。

说完,眼睛一闭,身体一松。

唐天远只觉脑内轰地一下,谭铃音!!!诶!……唐天远把又睁开眼睛的谭铃音往地上一扔,怒吼,你脑子有病啊!谭铃音爬起来,吐了吐舌头。

唐天远发现自己也是傻了,哪有人被羊撞死的,他怎么就信了呢!谭铃音不敢看县令大人。

她觉得嘴角有些灼热感,发疼,不自觉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一蹭之下更疼了。

那地方就是方才被山羊犄角撞上的,现在已经青了,没有撞破皮已是万幸。

该!唐天远咬牙切齿,说着不理会这神经病,转身欲走。

对不起。

谭铃音低声说道。

她真没想到县令大人这么好骗。

就因为这句对不起,唐天远莫名其妙地没走,留下来帮谭铃音擦药。

谭铃音眼神不好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因此她屋里常备着各种伤药。

唐天远用一个小玉杵挑了药膏,在谭铃音嘴角淤青处仔细擦涂。

谭铃音仰着头配合他。

两人离得太近,唐天远心中有些难言的别扭,他强迫自己把目光局限在那块淤青,不许看别处。

谭铃音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难得这么近距离看县太爷,她一定要仔细看看。

于是她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

唐天远更别扭了,看什么看。

你长得真好看。

谭铃音不吝赞美。

唐天远的心脏忽地一下,像是荡在秋千上,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回落。

不过也只这一下,他很快恢复镇定,不理会这流氓,只就着满庭花香,专心地为她涂起药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