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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螳螂捕蝉谁在后

2025-04-03 08:12:00

千钧一发之际,沈承希身形一闪,夺下了行凶者手中的菜刀,并三下五除二地将其摁倒在地上。

一个好心的小哥提着一盏纸灯笼在那人脸前一晃,竟是城东西门家的少爷西门不二,他被逮住后非但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反而张着大口叫骂着:你这个断子绝孙的臭婆娘,竟然敢讹诈老子的银两,造假造到爷脑袋上来了,你说吧,咱们是公了还是私了,公了你定要吃官司,私了的话,爷也不多要,就从你胳膊上片下一斤肉来,回家炖着吃。

西门不二说的是又急又快,弄得雁落和沈承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承希先扶起了西门不二,细问之下,总算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一个月前,西门不二从古铭飞那里买了一幅黄公望的《春色雨意图》,本是想孝敬其在天安翰林院任职的老丈人,拍拍马屁,联络感情,谁知这画被退了回来,画轴上还夹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此乃赝品。

西门不二这马屁没拍成,反而被马蹄子踢了一脚。

他老婆一看纸条,气得抱着刚满月的娃子就要回娘家,西门不二就差给他老婆跪地认错了。

可他老婆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出身高贵,嫁到这边塞小镇叶城已经是万分委屈,西门家不过是富甲一方的乡绅,论身份地位,无论如何也配不上自己。

现在因为假画事件,被爹爹和其他兄弟姐妹嘲笑嫌弃,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云云……西门不二这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只能来找罪魁祸首——把画卖给他的有缘古玩店老板古铭飞问个清楚。

雁落和沈承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事儿有蹊跷。

有缘古董店老板古铭飞,人称火眼晶晶,说得是她那双能识破一切假画赝品的黄豆眼。

别看她一介女流,但肚子里存着的全是实打实的硬货。

想当年她二十岁既成为名震天下的鉴宝专家,凭着那双看似无光的眼睛,她楞然从一大推假画假字里挑出了书画学博士米芾的真迹,并且只用区区十两银子买到了价值万两的宝贝,赚足了名气和银子。

这事儿后来越传越邪乎,说什么她闭着眼睛看画,只凑上去嗅嗅便闻出真假,又有人说她看画时,眼睛由棕色变成绿色,连瞳孔都跟贼猫似的——竖长条。

这话您就姑且听之,信不信随意。

按理说,这么一个成名成腕儿的人物,不该看走了眼才对。

像是猜出了雁落和沈承希心中所想,古铭飞慢条斯理地说道:那画是年前我从这街上收来的,卖画的是个外乡年轻人。

那画轴上题着‘春色雨意图’,但只要在这行里面摸爬滚打的人都知道,题签不可信,净是造假的。

我随意接过画,想看看仿成了啥样,不过是图一乐子。

没想到只看了一角,就吓了我一大跳,好嘛,这画是真的!近些日子黄公望的画火,好多人来寻,我看了一半,便打算收进囊中。

这时那年轻小哥跟我说道,‘《春色雨意图》的赝品甚多,听说临城的关四娘曾瞅过这副。

’我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关四娘是造假的行家,但就凭他想糊弄我这双眼睛,没戏。

当下我重金买下了这幅画,本想自个儿留着把玩,若不是西门公子一眼瞧上了这副,我还真不愿割爱呢。

不过,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们这个行当是货出了店,概不退还。

我知道您是不是照着真画做幅假的来糊弄我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要是打了眼,只能怨自己没能耐。

说经我手出去的货是赝品,您这不是拿盆脏水往我头上浇嘛。

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古铭飞这番话说得是轻描淡写,但句句像根针似的扎在西门不二的心尖上,弄得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绿。

古铭飞见西门不二服了软,便得意洋洋地晃悠着膀子一甩袖,离开了。

沈承希也不知如何劝西门不二才好,只得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以示慰藉。

古老板为何只看了一半,便买了那幅画,万一,另一半是假的呢?雁落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沈承希抿嘴一笑,轻声说道:猫耳胡同里最流行,也最受人追捧就是些神了鬼了,没边没沿儿的事儿。

比如霜叶茶馆里的大石头,又比如说我能下到阴间引路……总之,越不靠谱的事情越有人信,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最后变成了流传在风中的传说。

这古铭飞也是如此,传说她看字画只看一半便可知真假,绝不多看一分一毫,再加上她那双灯火黄豆眼儿,和能闻出不同年代墨迹的狗鼻子,这便成了所谓的艺高人胆大。

听你这口气,似乎不太信她?雁落眼珠一转,朗声说道。

我信不信有何重要,我又不是冤大头,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沈承希见身边的西门不二又要露出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赶紧住了嘴:我说西门大官人,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行就抹脖子撞墙喂毒药的戏码,我见得多了,您倒是换点新鲜的。

比如把古老板先 奸 后杀,先杀后 奸,总要弄得血腥风雨点才好嘛,您跟我们这瞎折腾,有什么用。

还是说,你想让我给您打个折扣,办丧事时多送您俩纸扎的姑娘?这……西门不二哪里招架得了沈承希这蹦豆子似的问话,他一个大少爷,就算是土包子少爷吧,也知道当街抹眼泪不是什么光彩事,可难道这口气就要生生咽下去?这么着吧,明儿个早上您去霜叶茶馆找南掌柜求助,他这人鬼精,估计会有对付同类的方法。

沈承希说完这话,便一推雁落的腰,走人了。

留下西门不二这个傻帽站在原地狂点头,怎么就没想起来去找南归呢!他只觉眼前一片金灿灿、黄澄澄的佛光。

就这样?他不会出事吧?雁落有些不放心地频频回头望着西门不二。

用不着担心,像他这种大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视过高,但骨头却软得跟切面似的,办正事没能耐,办点大奸大恶的事又没胆子。

正所谓三脚踹不出个屁,他被骗,一点都不意外。

何况,他又不是倾家荡产,不过是在老婆和老丈人面前折了面,心里头不忿而已,南归自有方法应付他。

你就别跟这儿瞎担心了,你看这怎样?沈承希随手拿起地上放着红底粉彩小酒壶问道。

雁落翻翻白眼,还真是什么人挑什么东西,沈承希一眼就相中了匠气十足的粉彩瓷器:你这是预备着当酒鬼?记得你宅子里可有不少的酒壶酒坛,我看要不然买个酒缸得了。

那个叫什么太白的不是说了嘛,但愿长醉不愿醒,惟有饮者留其名。

我这不过是……不待沈承希说完,雁落就插话道:你这是附庸风雅,偏偏还附的不是地方,人家谪仙中间还有一句‘古来圣贤皆寂寞’呢。

难不成,你还准备朝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人方向努力?得得,你嘴巧,我说不过你。

沈承希一边假装露出沮丧的表情,一边伸手挠着雁落的脖颈子。

雁落笑着躲闪,沈承希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二人互相咯吱对方的痒痒肉,如同两个顽皮的孩童。

就在雁落和沈承希追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叶城知府清光大人却是被勒锦之连拉带拽,赶着回了府。

不就一和尚嘛,给他点银子打发走得了,至于让自己亲自见一面。

清光一边腹诽着,一边整理着官袍,迈着四方步进了偏厅。

那位所谓的得道高僧正手里托着一足金打制的小碗,碗里面放着他左眼化成的舍利子,但用红布遮了起来,轻易不示人。

据说这位和尚曾在佛祖面前发愿,要度世人一切苦云云,佛祖感动其诚心,对他吹了一口佛气。

他只觉眼前模糊,待他清醒之后,左眼珠子已经掉在了地上,化成了一颗舍利子。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儿,一时在天安居住的王公贵族全都跑到他呆着的庙猎奇,他便趁势要求募捐,说是要修一座释迦摩尼的庙宇。

反正那群贵公子吃饱了没事干,便都慷慨解囊,还不遗余力的帮他做口头宣传。

这位高僧在天安敛够了钱,便骑着一头歪嘴小骡子一路向西来到了叶城。

清光一进门,先是客套寒暄,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之后,他话锋一转,想要亲眼看看这左眼珠子化成的舍利子。

这……高僧下意识地把金碗藏在了身后:佛家之物,不便外露。

这什么话,让本官捐银子,可以,但怎么着也让本官见着信物才行。

清光严厉地说道:莫非你是在骗本官不成?!高僧身子一晃,不得不掀起红盖头,颤颤悠悠地把那个小金碗举到了清光面前。

清光只瞥了一眼,便一拍桌子,吼道:你当本官是纸老虎,好哄是不是!这哪里是什么舍利子,分明就是一裹了面的鸽子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自幼出家,因诚心感动佛祖,如有欺瞒,佛法难容!是吗?清光嘴角上泛起了轻蔑的笑容:既然佛祖保佑你,那就当着我的面儿,把右眼挖出来,看看佛祖会不会让它也变成舍利子!说着清光一挥手,立马从外面窜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一人一胳膊把高僧架了起来。

高僧哪见过这阵势,顿时泪如雨下,哇啦哇啦的哭上了,他斜眼瞅见清光从袖子里摸出匕首,心更慌了,眼前一黑,竟然昏死过去。

清光见状哈哈大笑了几声,他吩咐衙役端了盆马尿进来,给高僧喂下。

片刻功夫,高僧连呕带吐,清醒了过来。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右眼,还在,然后一转头看见了清光,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大人,贫僧再也不敢讹诈人了。

行了,锦之,给他三十两银子,打发他走吧。

说完这话,清光又是仰天大笑了几声,才得意洋洋地扭身走开了。

锦之望着清光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清光这个机灵劲儿却又总不用在正地方的家伙……再说这位高僧怀揣着三十两银子,迷迷瞪瞪地出了知府衙门,不知不觉走到了土城。

黑灯瞎火,他不小心撞上了雁落和沈承希,只听几声沉沉的声响,敢情银子掉在地上了。

雁落和沈承希赶紧弯腰帮他捡银子,雁落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树丛后面跪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古铭飞。

雁落用胳膊肘戳了戳沈承希的肋骨,沈承希心领神会,带着雁落悄悄地跟了上去。

凑近一看,古铭飞双手全是泥,不停地在地上刨坑。

沈承希人高马大,探头一瞧,饶是胆大的他也吓了一跳,只觉一阵寒气从脚尖冒上了头顶。

那坑里面,竟然是一副婴儿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