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说得好:不爽就骂,不骂就糟,什么都不讲乱糟糟。
现在这个场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乱糟糟。
清光强吻了雁落之后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了,而当事人雁落却震惊地站在原地,另一中心人物南归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有若干不明真相且好事的群众在围观,说是围观,却也颇有几分技巧性。
众位老少爷们依旧是吃饭的吃饭,喝茶的喝茶,下棋的下棋,侃山的侃山,但那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却都盯着霜叶茶馆门口那两个酷似石头雕像的人。
半个时辰之后,这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饶是之前绕在南归和雁落头顶的那些乌鸦和麻雀也飞累了落在枝头歇着。
雁落内心十分忐忑不安,她绝没有料到清光会吻自己,更没有料到那家伙竟然是个大力男,雁落无论怎么挣扎都被他牢牢地擒住动弹不得。
和沈承希那次所谓的亲吻,不过是偶然事件,她就当被猪亲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
但发小清光这次,可就真的令雁落气愤不已了。
那家伙分明是故意当众,特别是当着南归的面儿,给自己难堪,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雁落一边在心里诅咒清光,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南归。
但见南归低着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雁落心下一沉,轻声问道:南归,刚才……我……她本想解释说自己完全是被清光那个混蛋占了便宜,非礼了,可话到嘴边却噎了回去。
无论再怎么解释,刚才自己被清光吻了都是事实,再加上自己曾喜欢过清光,这件事恐怕是说不清楚了。
雁落本来脑子就一根筋且爱胡思乱想,这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南归仍未表示什么,雁落突然很小女子气的眼眶一红,别过脸快速说:我去彤若那儿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
说罢雁落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南归一人不知所措地挠着头。
南归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怕一张口,就会控制不了情绪地破口大骂清光,他更怕会从雁落的嘴里听到任何令自己发飙的字眼。
这都怪自己,不该耍帅装酷离开,不该给清光那个混蛋占便宜的机会,更不该事后强忍住愤怒任其离去,就该果断出手把清光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看他还敢不敢骚扰自己的女人。
但若是那么冲动,就不是南归南大掌柜了,总不能在猫耳胡同里和知府大人打架斗殴吧,到时候自己吃上官司是小,若是连累了胡同里的一干人等,可就是罪过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自己会逮住机会,连本带利找清光算上一帐。
至于眼下,这口气还是要忍着。
南归这些丰富的心理活动并没有反映在脸上,他那张清冷的脸像是一大盆凉水,浇得雁落直打冷颤,到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
她为什么要逃走?南归自言自语道。
我说掌柜子。
季宝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南归身边,他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您干嘛傻站着不说话啊?现在可好,吓着雁落了。
她被知府非礼,心里肯定郁闷加憋屈,人家站在这儿等着您说句宽心贴己的话。
您倒好,跟冰柱子似的,纹丝不动,嘴巴紧闭,连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怨不得雁落颠了。
就算是家养的鸟,也底时不常地逗逗才行嘛。
呃……南归蹙了蹙眉,沉默不过是在自责而已,原来这样也能被误会?那怎么办?去追回雁落,把她扛进屋,一不做二不休,先吻了再说?反正,宽慰的话自己说不出口,要不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意?季宝瞅着南归那副纠结的样子,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南归南大掌柜,怎么遇到感情事就跟个愣头青似的呢,完全丧失了判断力和决策力。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魔力?能够让一个人变成呆子傻子疯子,也许,还包括孙子。
饶是天上地下人前人后皆为巨型冰山的南归也会为了一个姑娘而变得痴傻呆乜起来。
果然,这爱情,沾不得,碰不得,惹上身,就是符咒黄酒也驱不走。
晚了。
季宝抛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之后,浅笑着离开了。
南归迟疑片刻,一扭身进了屋,总不能一直站在外面让这帮子吃饱了混天黑的家伙瞧笑话。
至于雁落,她去找小姐妹彤若诉诉苦,抱怨一下也好。
等晚上她回来,自己再去找她谈谈也不迟。
谁知道,南归这一等就是一夜,雁落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愣是在彤若家住下了。
南归从程贝贝哪儿得知这个消息后,撂下茶杯就想出去把雁落找回来,一出门正好撞上阳奕。
阳奕神神秘秘地伏在南归耳边说:雁落让我转告你,明儿个中午,炮竹铺后院见。
何事?南归一时没反应过来。
阳奕歪嘴一笑,坏坏地说道:南掌柜大可以不来。
说完这话他哼着小曲离开了。
南归突然有一种落了地的凤凰不如鸡,谁都可以捏上一把之感。
因为雁落的关系,自己苦心维持了多年的冰山形象算是彻底消失殆尽了。
估摸着在胡同诸位英雄好汉的眼里,自己已经成了一被爱折腾得晕头转向的小傻瓜。
可问题是,自己非但不觉得腻味烦人,反而是心甘情愿自我毁灭。
南归一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而担心雁落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时而傻笑着回忆那个热吻。
无论如何,明儿个也要把关系和雁落挑明了,不能让她再这样装傻混事。
这女孩一天没娶进门,自己这颗心就一天落不了地。
南归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他心里,已经自动把雁落划成未过门的媳妇。
谁能料到,一个吻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南归幻想了一晚上,直到公鸡唱晓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待再睁开眼,已是晌午了。
他起身梳洗完毕,还特意在手腕处涂了点麝香,并立在铜镜前面照了半天,见一切准备妥当才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楼。
程贝贝和季宝见南归一脸喜气,并没有因雁落一夜未归而甩脸色,不禁大感诧异。
程贝贝正要开口试探南归,却听南归自言自语道:夏天就要到了,是带她去看海,还是去避暑?好嘛,敢情南大掌柜已经开始计划度蜜月了,这想的还真够长远。
只是前有眼冒绿光大尾巴狼沈承希,后有泼辣傲娇嘟嘴东北虎清光,南掌柜是不是高兴得有点早了?但这话,程贝贝是死也不敢说出口的。
他和季宝二人恭恭敬敬地把南大佛送出门,见其走远了,季宝才笑着对程贝贝说:我现在觉得,南掌柜并不是如来佛,雁落才是真观音。
呃?程贝贝似懂非懂地瞅着季宝。
瞧着吧,不出两个时辰,咱们掌柜准垂头丧气的回来。
季宝一扭身,拾起鸡毛掸子照着程贝贝的后腰戳了一下:赶紧忙活着,免得等他回来把你当炮灰。
季宝猜的没错,南大掌柜在处理感情问题上,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新手菜鸟。
他乘兴而去,到了轰天炮竹铺后院,没见着心上人雁落,倒遇上了小姨兼继母艾琴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艾卓。
南归那张脸立马冻上了,他甩袖要走,却被彤若挡住了去路:先别急着走,南掌柜。
今儿个请他们二人来,是我妹妹雁落的主意。
她让我转告你,要走要留全凭你自己,但起码要跟他们说清楚,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另外她还说,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她都绝对支持。
她人呢?南归环视四周,并没有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别惦记了,她一早就随阳奕去城郊送货,晚上才回来。
彤若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南掌柜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你啊,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这个妹妹,跑不了,也不会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底给她点儿时间,让她好好想想。
彤若说完这话冲南归点点头,便带上了后门。
南归轻叹了口气,他慢慢转过身,直视着艾琴:你怎么还不死心,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
我今儿个来,不是求你跟我回去。
艾琴苦笑了一声说道:雁姑娘特意让谢小姐把个中曲折说给了我们,以前的事,都是我们的错,你恨你怨都是应该的。
我们不该强人所难,正如雁姑娘所说,不能以爱的名义去要求你什么。
这些年,苦了你……我……对不起死去的姐姐。
艾羽,不,南归,我们再也不求你原谅了,再也不求你违心的去看看你爹爹了。
艾琴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抹眼泪。
南归……艾卓有些别扭地瞅着南归:掳走雁落,威胁雁落,全都是我的主意,与娘亲无关。
我……我并不是真的要对她怎么样,只是很嫉妒她。
你……明明是我的哥哥,却从未对我笑过,也没跟我说过一句关心的话,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昨晚上我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
不是我把你当哥哥,你就一定要把我当弟弟的。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你或是雁落的麻烦。
我们已经找了马车,一会儿就走,不会再来叶城。
艾卓的声音有些哽咽。
唉……南归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这些年他一直埋在心底里的恨,随着艾琴和艾卓的这番话,开始慢慢瓦解了。
并不是说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是没那么固执己见。
这些年,艾琴照顾疯癫的爹爹,照顾那个濒临破碎的家,想来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自己是逃走了,可弟弟艾卓却只能每天陪在爹爹身边,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诉说过去的日子,恐怕也很痛苦。
娘走了以后,若不是你,也许爹爹早就死了。
南归轻声说道: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这是你选择的路,你觉得快乐就好。
至于我的想法,并没有那么重要……南归……艾琴拖着哭腔唤道,这是南归第一次,第一次承认自己在艾川身边是有价值的,艾琴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在等着南归原谅自己,或者说,她一直在等着某种自我救赎。
嫁给姐夫,并让南归目睹了他们的欢好,这个重担一直压得艾琴喘不过气来。
多少次,她觉得快要崩溃了,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谴责自己。
所以,她固执地认为,若是南归原谅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就会消失,夜里就不会再从噩梦中惊醒。
直到南归说出了这番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她才真正明白过来,需要的是自我的宽恕。
到饭点儿了,不如去烤鸭店里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走吧。
南归迟疑了片刻,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艾卓听罢狂点着头,傻傻地冲南归笑着。
三人便出了炮竹铺,朝烤鸭店走去。
一路上艾卓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从学堂里念的书到周末参加的蹴鞠比赛,仿佛要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倾泻出来。
南归撇撇嘴,艾卓这孩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自己刚退了一步,他就赶紧凑上来。
这种浮躁的毛头小子,真是自己的弟弟吗?南归颇为怀疑地瞅着艾卓。
这顿饭吃的决算不上宾主尽欢,但也不算剑拔弩张,总体说来,很平淡。
毕竟这疙瘩结了那么多年,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但起码这次大家都掌握了相处时的度,不会再有越界这种事情发生了。
临走时,艾卓扭扭捏捏地唤了一声:哥哥保重。
后,一溜烟窜上马车。
倒是艾琴面色平和地说道:那位雁姑娘,很像姐姐,既热心又活泼。
南归听后两眼突然泛上了一层水汽,他吸了吸鼻子说道:娘亲比她漂亮多了。
艾琴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身要走,只听南归在她身后小声说道:请告诉爹爹,我很好,希望……他也好。
艾琴扭过头,冲南归淡淡一笑,抬腿上了马车。
南归半倚着一株桃树,眯着眼睛目送他们离开。
谁知刚行几步,就瞅见谢婉儿不知从何处奔了过来。
车夫赶紧拉拉缰绳,停了马,艾卓掀开窗帘冲谢婉儿嫣然一笑。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谢婉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六年之后,我娶你。
艾卓一边说一边探出半个身子抚摸着谢婉儿的头发:你要乖乖地等我回来,不许惦记其他的男人,连我哥哥南归也不例外。
哼,谁喜欢老男人啊。
谢婉儿攥住艾卓的手大声说道:你也一样,不许惦记其他的姑娘大妈。
两个半大的孩子勾着小手指,南归颇为尴尬地立在一旁。
我没听错吧,老男人,南归是老男人?!哈哈哈……余若书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南归身后大笑道。
南归扭过头,见余若书正搂着未婚妻小鹿子,二人脸上全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我道是谁,原来是妻管严余若书。
南归冷冷地说道。
南归,咱们兄弟一场,何必说这种口不对心的话,其实我知道,你巴不得天天被雁落管着呢。
余若书说完这话就躲在小鹿子身后,一副我有老婆我怕谁的架势。
南归揉了揉太阳穴,自己的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
等害得自己冰山不像冰山,飞刀不像飞刀的雁落回来,这笔帐,一定要好好地算一算,一个吻恐怕不够,那就多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