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您遇到他啦。
引魂沈瞪大了眼睛:还真是有缘。
他是谁?雁落只觉得头皮发紧,她隐约能猜出引魂沈要如何回答了。
嘿嘿,他啊……引魂沈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师祖,人称沈阴阳沈七七。
我守了店铺四十几年,都没真真切切地见到他,倒是小姑娘你第一次去,就听见他说话了。
引魂沈一边说,一边抽泣起来,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雁落挠挠头:我也不想遇到他……谁让他……和那个刚去世的小媳妇……什么?引魂沈不满地插嘴道:小姑娘别胡说,我师祖可是天下第一的情种。
哦?雁落撇撇嘴,有气无力地望着引魂沈。
要知道,沈氏殡葬馆和霜叶茶馆是前后脚建起来的。
老祖沈七七和岑霜叶可是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引魂沈见雁落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便继续说道:霜叶掌柜劈石事件你知道吧,那块石头伤了自尊心,抹着眼泪跑掉了。
正巧遇到七七老祖,要说七七老祖也真是一个良善人儿。
他把大石头请回了铺子里,安置妥帖后,还天天唱小曲哄大石头仙人开心。
石头仙人被老祖的真诚善良打动了,主动把引魂之术交给老祖。
本来,一人一石过得挺乐呵。
谁知老祖七七喜欢上了霜叶掌柜,霜叶掌柜似乎对老祖也有那么点意思,二人眉来眼去之间被石头仙人看到了。
谁曾想,这石头仙人早就对霜叶掌柜动了情,它见师祖和霜叶情投意合,吃醋啦,嫉妒啦。
可天庭又派天兵来接石头仙人回去,临走时,它诅咒师祖和霜叶一辈子有情人不成眷属。
不止如此,它还发狠说师祖和霜叶的后人也都一辈子寻不到真爱,郁郁而终。
果然,师祖和霜叶阴错阳差并没有在一起,霜叶掌柜没有什么亲戚,那诅咒对她来说倒没太大的影响。
可苦了我们沈家,早年包办婚姻,寻不到真爱也就罢了。
现在自由恋爱了,沈家无论男儿女儿却仍是凄凄惨惨切切。
比如我,这辈子就没称心如意过,那两位芳邻也……得得,您打住!沈先生,您这位师祖生得什么模样?雁落赶紧转移话题,她可不想再听引魂沈讲什么坟头艳鬼。
师祖啊……引魂沈故意冲雁落挤挤眼:貌美如玉,特别是那双眼睛,传说能看透生死呢。
而且,师祖从来不绾头发,任由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别提多有味儿了。
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目睹师祖盖世无双的风采……、我也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只隐隐看到一个影子而已。
雁落解释道。
一回生,二回熟,保不齐哪天他就找您去了呢。
引魂沈故作暧昧地说道:这都是缘分啊。
缘分!缘分个大头鬼!雁落被引魂沈气得直想骂人:天色也不早了,沈先生,我想回去休息,不知您能不能送送我,我第一次来这,不认得路。
引魂沈也没拒绝,起身就送雁落回了茶馆。
一路上引魂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讲着骇人的鬼故事,弄得雁落几次想照着他屁股踢上一脚。
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雁落几乎是跑着进了茶馆。
引魂沈倒没太在意,他细声细语地冲着雁落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跑这么快也没用,您和他啊,早就被红线绑上啦。
雁落记不清踢翻了多少花盆,撞到了多少次门框,总之她是在一片混乱之中连滚带爬钻到了床上。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那个女鬼身后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用一双泛着金光的眼睛窥视自己,沈七七不是喜欢霜叶掌柜吗?为何还会和其他女鬼搞这一套?天啊,刚刚那女鬼似乎还瞟了自己一眼,观音娘娘保佑,无论是小媳妇女鬼还是沈七七,可千万……千万别……缠上自己!累了一晚上,也被吓了一晚上,雁落的头一落在枕头上,大脑就不听使唤了,昏昏沉沉地合了眼。
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之间,雁落觉得一个黑影在窗外闪过,揉眼一看,一个身材高大,披着齐腰长发的白衣男子,飘飘然出现在她的床头。
雁落刚想惊呼,那男子却伸出一个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他冷若寒冰的手指弄得雁落直打哆嗦。
雁落抬起脸,努力睁大眼睛想把来人瞧个仔细,可四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嘘……那男子往雁落的耳朵里吹了一股子凉气:雁落小姐。
他的声音轻柔柔的,似羞似怯,若是寻常时候,雁落没准还会多看他两眼,但现在……沈……沈七七掌柜?雁落喃喃说道。
嗯。
男子回答得相当迅速。
您是死是活?雁落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说我死了,但还能在人间逍遥,说我活着,但又和活人不大一样。
沈七七文绉绉地回话道。
那您……找我可有什么事吗?饶是一向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的雁落,小心肝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雁姑娘刚刚不是正想着在下嘛。
沈七七突然坐在床沿上:所以在下就来了。
得,让他这么一说,敢情是自己招惹来的,雁落把被子裹在身上,警戒地盯着沈七七。
去过猫耳朵眼背阴儿了?沈七七随意地拨拨头发,一阵青草香味钻进了雁落的鼻子里。
嗯,去过了。
雁落心里正盘算着如何送走这位鬼掌柜:对您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再三斟酌之后,雁落幽幽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呵呵,您说什么呢?沈七七冲雁落嫣然一笑:定是沈五儿胡说八道来的。
我和霜叶那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您已经对霜叶掌柜忘情了?所以才会和那个小媳妇……勾搭儿二字还未出口,雁落就赶紧捂住嘴,深怕惹恼了这位鬼爷。
我和哪个小媳妇?你是说王家的二儿媳妇啊……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是她自己后悔离家出走,想要再钻进身体里,那哪行啊,我是拦着她,不让她瞎折腾。
没想到,看在您眼里,就变成我调戏小媳妇了。
沈七七有些郁闷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雁落连忙解释道。
沈七七沉默了片刻,突然噗哧一笑,他凑到雁落身边,轻轻说道:别怕,我来找您,可不是想吓唬您,只是觉得咱们投缘,想认识认识。
和鬼有缘?雁落的唇角抽了抽:承蒙您瞧得起。
什么话……沈七七沮丧地瞅着雁落:好些年没和人说说话了,今儿个遇到您,特想和您聊聊,但您要是害怕,我这就走。
沈七七说着起身要走,雁落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那个……反正我也睡不着了,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七七转忧为喜,乐呵呵地坐回了原位:当年我追求霜叶未遂,跑去背阴儿喝闷酒,遇到了被霜叶逼出茶馆的石头仙人,它亲自□我,把那些阴司的事儿全都一五一十讲给我听。
学成之后,我便返回猫耳胡同,继续追求霜叶,但仍遭拒绝。
唉,我……我一时没想开,拿小刀割腕自杀了……悔不当初啊,现在想想,我死的根本不值得嘛。
说着沈七七挽起左边的袖子,雁落看到一条深深的疤痕缠绕在他的手腕处。
死前我把一身绝活都教给我外甥了,可惜,他不争气,愣是没能把我的魂儿送到地府里,导致我终日只能在人间游荡。
沈七七越说声音越低沉,雁落下意识地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手抬到半空却又放了下来。
雁儿,你说说,我的命苦不苦?沈七七说着低下头,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雁儿?雁落一怔,心道这个鬼爷还真是自来熟:您也别难过,说不准未来哪个徒子徒孙能把您送过去呢。
咱们都这么熟了,雁儿还您您的,莫非是嫌弃我这个鬼朋友?沈七七嘟着嘴,可怜兮兮地斜眼瞅着雁落。
好嘛,这事算是没完没了了。
雁落侧过脸,对沈七七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那能,有您……你做我的朋友,是雁落的荣幸。
沈七七听了雁落的话,粲然一笑,他的手突然伸向了雁落的耳朵,雁落本能地一躲,却发现自己的耳朵上别着一朵鲜花,若是吸吸鼻子,还能闻到甜甜的花香。
从今以后,雁儿就是沈七七的朋友啦。
沈七七像个小孩子似的冲雁落吐吐舌头。
他孩子气的举动缓解了雁落心中的恐惧。
鬼魅之事,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雁落暗暗想着。
快天亮了,我也要走了。
沈七七依依不舍地望着雁落:明儿晚上我还能来吗?雁落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沈七七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雁落的房间里,雁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更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当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人正坐在餐桌旁,大口地喝着棒子面粥。
昨晚发生的那一切,像梦,又像现实,背阴地,棺材木椅子,沈家老祖沈七七……这些事物掺杂在一起,像是一个蕴藏着玄机的谜,搞得雁落昏头转向。
雁落。
南归冷冷地唤着雁落的名字,雁落一惊,把筷子掉在地上。
真是笨手笨脚的。
程贝贝递给了雁落一副新筷子。
雁落茫然地接过筷子:谢谢。
南掌柜,有事?你耳朵上别的那朵花是怎么回事?南归伸手指了指雁落的右耳朵。
雁落下意识地把花取了下来,拿到手里一看,吓得她把新筷子扔到了地上。
这,这……这竟然是一朵用银纸叠成的冥花!这花上还有字呢……季宝指了指雁落手中的纸花:王章氏……不是那个新晋死的小媳妇吗?雁落,你昨天晚上见到谁了?南归走到雁落面前,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雁落想告诉南归,她遇到沈七七了,可转念一想,这种说辞也太不可信了,便支支吾吾地说道:遇到引魂沈了。
什么?你遇到那位爷了?季宝和程贝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还被他请去家里坐了坐。
雁落补充道。
啊!季宝对雁落苦笑了一下:雁落,你的麻烦可大了!南掌柜,是不是去请沈掌柜过来谈谈呢?不用,我亲自去一趟。
南归说完狠狠地瞪了雁落一眼,然后一转身出了茶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雁落挠挠头瞅着程贝贝。
季宝,你说雁落赶明嫁给南掌柜,咱们是不是就要改口称她为老板娘了?程贝贝并不搭理雁落,而是扭过头冲季宝努努嘴。
有可能。
季宝把一双新筷子交到雁落手上:不过,在你成为老板娘之前,若是再把筷子弄掉地下,就罚你去刷干净所有的茶碗。
雁落无比纠结地双手托着下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