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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戏院里的狐狸精

2025-04-03 08:12:00

《红楼梦》中曾借着王夫人之口说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

正所谓无狐媚,不成戏。

古时候寻常男女想要自由恋爱,那可难了去了,多半是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倒是戏文里那些婀娜多姿,顾盼生情的狐仙媚娘,机缘巧合与某某落魄书生公子私会定情,演绎了不少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但具体到现实生活中,估摸着没人愿意招惹上这些法力高强、能摄人心智的妖孽。

起码,雁落就不想惹上一身骚气。

可偏偏这些倒霉事全让她赶上了。

当她从跛子冯那里探得菊叶的为人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回茶馆。

本是想找南归出面去阻止兰蓝发疯,没成想南归掌柜听完她的叙述后,依旧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即将在品红剧团上演的惨案不过是舞台上的一出闹剧而已。

南掌柜……雁落轻声唤道。

雁落,你还没吃元宵吧,厨房里还剩了几个没下锅,你若是饿了就自己去煮。

南归低着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诗集。

南掌柜——雁落拖长了声音,这都火烧眉毛了,南归还老神在在好似一尊大佛。

是白芝麻桂花馅儿元宵。

南归补充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元宵口味儿?雁落有些诧异地望着南归。

不过,眼下不是研究元宵口味的时候,刚刚兰蓝走时,那两眼可飕飕的放着绿光,跟要吃人似的。

雁落担心兰蓝趁竹君班主不在,闯下大祸。

可看南归这架势,明显是不想走这一趟。

这事是你揽下的,可不能这么撂挑子走人。

雁落坐在南归对面,直直地盯着南归的脸。

南归被雁落盯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慢悠悠合上手中的书:跛子冯是不是说菊叶和竹君有□?是不是还说儿子并非是他的?你都知道?雁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南归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雁落追问道。

南归突然探出身子,凑近了雁落,他轻轻弹了弹雁落的额头,缓缓说道:这件事,你自个琢磨去。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事藏着掖着?雁落一边躲闪着南归的袭击,一边不依不饶地问道。

南归收回手,似笑非笑地对雁落说:我的确猜到了几分,但——没打算告诉你。

说完南归起身就要离开,雁落眼急手快拽住了他的袖口。

为什么啊?南归侧过头,冲雁落扬扬眉:因为很有趣。

南归一闪身,抽回了衣袖,飘飘然上了二楼。

雁落双手攥拳,朝着南归的背影挥舞着。

这个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看着别人家鸡飞狗跳,他明明能帮忙,却袖手旁观。

冰山,冰坨,冰窟窿,冰窖……雁落把能想到的关于冰的词语一股脑全都用在了南归身上。

雁落。

南归的声音在二楼骤然响起,雁落以为南归改变了主意,准备同自己一起去品红剧团,谁知南归冲雁落挤挤眼:你若是再磨蹭,恐怕品红剧团早就被兰蓝给拆了。

雁落气得直跺脚,她抖抖手,无奈地大步出了茶馆。

南归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希望这件事能让雁落从中学到点东西。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下了楼。

虽然事情正按照他预想的上演,但他可不想横生枝节,导致雁落受伤之类的,毕竟兰蓝和菊叶那两个人,全都不是善茬儿。

自己就在暗中保护她好了,南归拿定主意之后,便跟在雁落身后去了品红剧团。

不出雁落所料,兰蓝正挡在品红剧团门口,叫嚣着让菊叶出来呢。

这位菊叶菊班主,也真沉得住气。

任兰蓝嘴里的脏话如何难听,人家大门紧闭,就是不出现。

这下可好了,兰蓝更有理了,菊叶这只狐狸精是心虚不敢出来见人。

兰蓝从小就恨菊叶,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菊叶抽筋断骨才能消去她心头的愤怒。

爹爹竹君,人前是大拿,人后也是大拿。

对谁都绷着个劲儿,端着架子,即使是对他的老婆兰芯也是如此。

兰蓝小时候以为,爹爹和娘亲之间相敬如宾,后来才反应过来,哪里是相敬如宾,分明是相敬如冰嘛。

娘心里苦,净偷着抹眼泪了,兰蓝劝她,她却哑着嗓子说自己对不起竹君,自己毁了竹君的幸福云云。

这些都是屁话,爹爹竹君要不是靠着姥姥,能红遍半边天吗?能挂头牌儿,能挑班当角儿吗?娘可没有什么对不起爹爹的,当年爹爹若不是为了前程,怎么会舍弃小师妹菊叶选择娘亲。

不过既然选了娘亲,就该好好过日子,整天朝秦暮楚,算什么东西!兰蓝虽然从未逮到过她爹爹和菊叶之间存有暧昧的证据,但她心里对爹爹竹君的怨,对菊叶的恨却是一日比一日深。

哪怕爹爹和菊叶擦身而过,都让兰蓝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只要有适合的土壤,就定能开出臭气熏天的花朵来。

更何况,胡同里那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看客们成天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

关于爹爹和菊叶这对师兄妹的绯闻,更是从年初炒到年尾,虽然是老梗,可是日日翻新,从来不重样儿。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听到这些没边儿没沿儿的事情,也就一笑了之,最多骂上一句,谁会真往心里去啊?您别说,兰蓝小姐就会,那些流言蜚语就好像苍蝇似的,专叮她这颗破了皮的蛋。

兰蓝在门口骂得是热火朝天,菊叶根本不为之所动,人家在屋里正烤火吃白薯呢。

兰蓝见这法子没什么效果,便又生一计。

她朝着街上围观百姓大嚷:今儿个我让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大爷大妈们评个理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菊叶,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就算我爹爹当年和您有一腿,您也不能一直死缠烂打。

您都结婚有孩子了,怎么能如此不守妇道?就算这孩子不是跛子冯的,您也要替他想想,积德德,别让人戳您儿子的后脊梁骨说是野种……什么?那孩子不是跛子冯的?我就说嘛,跛子冯哪降得住菊叶那号人物啊!嘿嘿,那这孩子是谁的?该不是会是竹君的吧?呸呸,你们这帮说闲话的,小心姑奶奶我撕烂了你们的狗嘴。

门吱呀一声响,还没见到人,便听见菊叶的怒吼了。

瞅瞅是谁出来了?我说菊叶班主,您老躲在暗处,也不怕长了绿毛。

兰蓝双手抱在胸前,瞪着菊叶的眼睛,菊叶也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我道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在外面撒泼,出来一瞧,原来是师兄的独生女兰蓝啊。

菊叶讥笑道。

有娘生没娘养也总比路上的野种好。

等了十几年,兰蓝可算是盼到了和菊叶撕破脸的这一天:刚刚我在恒昌酒家喝小酒,没想到菊叶班主的丈夫跛子冯也在,他啊,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往胃里灌,边灌边说什么‘那个臭婊 子,就让我沾了四回身子之类的。

’我以为跛子冯是在说相好,也没太在意,谁知他又说什么‘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种儿’。

我这才反应过来,和着刚刚他骂的全是您。

这些年您和我爹爹的绯闻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了一茬,不多久又长出另一茬。

本来嘛,您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儿,又是个女的,被传这种闲话自然会更尴尬一些。

所以,那红亵裤一事,我刚开始虽然着急上火,但细想想,觉得您不会这么伤风败俗,就算是旧情人,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但今儿个我听跛子冯酒后吐真言,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我娘总说我,对人太热乎,没心没肺。

是啊,跟您这条会发嗲撒娇的狐狸精比,我哪里是个儿?!不过,您要败坏自个的名声我管不着。

想当年您一出师,就踹开姥姥另立门户,间接逼死了姥姥。

现在您还不肯放过我们兰家,我求求您,到别处去发骚去,别再祸害猫耳胡同了。

谁也没料到,竹君之女兰蓝竟然生得如此好口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一句重样儿。

听得各位爷们是两眼发直,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盯着菊叶。

红颜祸水,瞧瞧菊叶,就是最好的证据啊!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怎么了?我活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菊叶强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师兄,的确有那么一段,可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们哪点做错了?说我欺师灭祖,另立门户,逼死师傅,你可知道,你姥姥当年是怎么逼我的?!明明知道我和师兄是一对儿,却利用下三滥的手段拆散我们。

对,我是怨,是恨,但怨的不是你娘,恨的不是你姥姥。

满口甜言蜜语的人是你爹爹,对我许下什么美好承诺的人也是你爹爹,可你爹爹是怎么做的呢?他才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真小人。

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菊叶这番话,说得兰蓝是哑口无言,正在兰蓝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时候,竹君和跛子冯一前一后赶到了戏团门口,与此同时,雁落站在人群里,正试图挤进去,却无意中瞥见猴三爷正鬼鬼祟祟地朝庄乐戏馆方向走去,雁落突然想起南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她心思一动,便跟在了猴三爷身后。

再说此时的品红戏团门口,可算是聚齐了身处于八卦漩涡中心的几位人物。

竹君班主一如既往的帅,潇洒,即使发生了红亵裤事件和女儿泼妇骂街事件之后,他还是那么从容洒脱,那种与生俱来的范儿弄得看客们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菊叶一见到跛子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抄起一条扁担,照着跛子冯就狠命打去。

跛子冯躲闪不及,被拦腰打趴下了。

他脸上身上全是泥,嘴里还呼呼的冒着酒气。

但见到菊叶那副似乎要玩命的表情,他打了一个激灵,这酒算是醒了一大半。

你怎么不去死?对对,这儿子不是你的,你们冯家绝了后,你还不赶紧一头撞死得了。

菊叶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了丈夫身上。

跛子冯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哇哇大哭: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菊叶,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千万别带着儿子走。

都挂我这张嘴上没把门儿的。

说着跛子冯卯足劲,抡圆了照着自己的脸蛋左右开弓,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惊得在树枝上立着的猫头鹰‘咕咕’直叫。

这时竹君走上前去,冲着跛子冯深深鞠了一躬:冯兄弟,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到处惹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说着竹君拽过兰蓝,按着她的头,让她给跛子冯和菊叶道歉。

兰蓝哪里能咽得下这口闷气,她冲着竹君嚷道:你少在这儿充好人了,那条红亵裤到底是怎回事还没说清楚呢?那上面明明绣了菊叶两个字,难不成是入夜亵裤自己跑进行头箱子里的?这狐狸精,到底是人是精,还说不好呢。

说不准是你们俩在众人面前演段戏,师兄妹嘛,配合自然默契。

你!竹君一甩手,给了兰蓝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好嘛,这下可热闹了,兰蓝坐在地上大哭,连带着跛子冯也哭天抹泪,菊叶一转身回了戏园,留下竹君收拾残局。

这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那能放过这么一出生旦净末丑全凑齐了的大戏。

孰是孰非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全都舔着嘴唇等着看竹君如何收这个场呢。

若是遇到狐狸精,不死也要扒层皮。

南归站在不远处嘴里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