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不能离开京城太久,我们又住了两天,便起程回京。
回到京城,我和胤祐刚进府,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老十和十四就来了,二话不说把我们拉到春风得意楼,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
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自然也在,连十七也出了宫来凑热闹。
我不停地向胤祐抱怨,既然给我们接风,为什么要我做东请客。
十四听到了,嘲笑我越来越像个只认银子的商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
除了进宫请安外,我基本上都待在府里,八福晋常来看我,有时四福晋会派人来接我到四阿哥府里,和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一起喝茶聊天。
每天胤祐下朝回府后,我就缠着他。
我是出于私心,不想他常出去和太子、阿哥们聚在一起。
这招似乎很受用,我越粘着他,他越高兴。
用过晚膳后,他要到书房处理政务。
天色已晚他不会再出去了,我不用再腻着他,就想先独自回房。
可是他不准,偏要我到书房陪他。
每次都是他拉着我走进书房,再抱着早已睡着的我回房。
五月底,康熙起驾往围场行围,太子、大阿哥、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随驾。
提心吊胆地到了八月,就在我怀疑自己要心脏麻痹的时候,传来了十八阿哥生病的消息。
康熙很疼爱十八,下旨送从宫中召了多位太医赶去。
我记得现代的研究人员根据史书记载十八的病症,推断出他得的其实是腮腺炎。
这病在现代并不是很严重,但在古代却要了小十八的命。
八月底,胤祐回府后跟我说,十八的病情已经好转。
我忘了以前从哪里看到,十八阿哥病逝就是一废太子的导火线。
这段时间,胤祐每天很晚才回府,我知道这中间的很多事,他都没有对我说。
现在听到十八转危为安的消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为十八,也为太子。
我洗完澡回房时,他已经睡着了。
我为他盖好被子,他真的累坏了。
九月初二,胤祐进宫后,我又睡了一会儿就起身了。
刚刚梳洗更衣,整理妥当,胤祐就已匆匆回府,魏诚跟进来收拾东西。
我看胤祐脸色很不好,担心地问:怎么了?你要去哪儿?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方才得到消息,今儿个丑时,老十八不治……偏这节骨眼上,太子又……皇阿玛下了旨,除老八留在京城署内务府总管事,命三哥、四哥、五哥、我、老九、老十、老十二全部赶到布尔哈苏台。
我动手帮他更衣:皇阿玛急召,免不了要快马加鞭赶路,你当心身子。
他点点头:乖乖地等我回来。
我笑了笑:好!他急急地走出门去。
我拉住要跟出去的魏诚:好好伺候爷,若是有事,遣个人回来给我捎个信儿。
是,福晋。
他打了个千,跑了出去。
胤祐走后,我深深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我们不是没有分开过,可这次不一样。
我觉得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件好事,知道太多反而惴惴不安。
我总是胡思乱想,晚上自然睡得不踏实,白天也没有精神。
恍恍惚惚中,我度过了二十一岁生日。
十六日晚,我早早地躺到床上,可能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睡得正熟,感觉连人带被子被抱了起来,还没睁开眼睛,唇已被吻住。
我的意识已经清醒,知道是胤祐,便双手环住他,仍闭着眼睛任由他越吻越深。
许久,他离开我的唇,用力搂着我。
我睁眼看着他。
他轻声说:太子被废,今儿个皇阿玛回宫后就下旨在上驷院侧设毡帷,命太子住在此,又命大哥、四哥看守。
皇阿玛还召满朝文武在午门,宣谕拘执太子的事。
看你累的,先去沐浴吧!我站起身,拉他起来到浴室,帮他沐浴。
他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只要你没事就好!两天后,康熙亲撰告祭文,将废太子一事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又下旨将废太子胤礽幽禁在咸安宫。
胤祐回府时,吴冬竟跟着一起回来,说康熙命他来接我进宫小住。
想躲都躲不开!小桃急忙收拾了几件衣服,我和吴冬匆匆进了宫。
十八阿哥病逝、太子被废,这一连串打击令康熙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太子的所作所为,令康熙伤心失望。
康熙把这种情绪转移到每个儿子身上,除非有事召见,不然哪位阿哥也不愿见。
我进宫以后,康熙命我每天待在乾清宫。
从康熙下朝一直到就寝前,除了我回雁来轩用午膳、晚膳的时间外,即使康熙召见阿哥、大臣,也不用我回避。
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现在只是一位孤独寂寞的老人,他需要有个人陪伴他、关心他。
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出现在康熙的视线里,康熙的心情就会变好一些。
康熙心情变好的表现很奇怪,就是骂人。
除了列位祖宗,太后之外,好像只有我奇迹般的没有被骂,这宫里从上到下全被康熙骂了个遍。
在我看来,康熙就是一个跟自己儿子怄气,而变得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
不过康熙真的只有心情好些时才骂人,心情不好就沉着脸不说话,那样子才叫恐怖。
康熙毕竟上了年纪,由于心里又悲又怒,有些轻微中风,右手不能书写,每天只能用左手批奏折。
康熙看到太医就骂,不肯配合太医的治疗,也不肯吃药,太医们只好苦着脸求我。
结果这份苦差事就交给了我,除了按时把药端给康熙,还要每天为康熙按摩右手穴位。
这倒是难不到我,我常给胤祐按摩腿,力道掌握得很好。
太医将手部的穴位详细地讲给我听,我为康熙按摩后,康熙对我的手法很满意。
我进宫的当天,从乾清宫回来,十七已经等在雁来轩,哭得像个花脸猫一样。
这次行围,他也随驾,亲眼看着十八病逝。
他向来和十八关系好,自然伤心得要命。
紧接着太子又出了事,没有人顾得上安慰十七,他就像个被遗忘的小孩,一路哭回京城。
之后,他每天到雁来轩找我,见到我就要哭一通,我只能好言哄他。
康熙和十七,这一老一小,一个骂、一个哭,都很难缠。
这一大家子都够能折腾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二十四日,废太子一事颁诏天下。
进了乾清宫,吴冬将我拦下: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东暖阁。
福晋请在此稍候。
我点点头,转身走到殿外等候。
康熙的声音时时传来,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也没听见有人答话。
过了一会儿,康熙忽然喊了一声,站在殿外的两名侍卫迅速走了进去。
康熙又在跟谁发脾气?我听到有人走了出来,就转头往殿门里看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十三走出大殿,身后跟着那两名侍卫,他看了我一眼,从我面前走过去。
我意识到是什么事,马上回过神,拉住他的手,声音颤抖着:十三,你……他握住我的手,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越走越远,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要追过去。
吴冬拉住我:福晋,皇上让您进去。
他见我不动,把我拉进大殿:福晋快进去吧!十三真的被圈禁了!我黯然地走进东暖阁。
康熙吩咐道:朕乏了,任何人都不见,不管是谁,都命他先回去。
是。
吴冬退了出去。
春丫头,你可有话要跟朕说?康熙转向我,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我低下头,仔细斟酌。
四阿哥与十三向来亲近,我也一直和十三关系好,这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
现在十三出了事,最急的就是我和四阿哥。
康熙说任何人都不见,我想主要指的就是四阿哥。
我还没开口,康熙就知道我有话要说,摆明了不愿我为十三求情。
事情太过突然,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害了十三。
我福身说道: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康熙闻言挑了挑眉。
我继续说:皇阿玛决定的事情,春悠不敢多言。
春悠相信,皇阿玛即使生气,所做的也都是为了十三阿哥好。
康熙眯着眼睛看了我半晌,闭上眼睛靠在炕上,示意我为他按摩右手。
殿外有人说话,康熙皱了下眉,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德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
李德全走进来,看了看康熙,没说话又站到一旁。
春丫头,你回雁来轩歇着吧!晚些再过来。
康熙仍闭着眼,对我摆了摆手。
是。
我福了福,退了出来。
走出大殿,我把吴冬叫到一边:方才四爷来过?他答道:是。
除了负责看守太……二阿哥的直郡王外,各位爷都来了。
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见,各位爷就都回去了,只有四爷不肯走。
看来十三被圈禁的事,各位阿哥都知道了。
我看了看四周:四爷呢?他小声说:我师傅出来跟四爷说了几句话,四爷才离开。
我点点头,转身往雁来轩走。
四阿哥奉旨和大阿哥一起看守废太子二阿哥,康熙并没有召见,四阿哥赶来一定想为十三说话。
可是现在,只怕我和四阿哥越为十三求情,康熙就越生气。
康熙的意思,我明白,四阿哥更明白!我对两废太子这段历史,只知道大概,并不是很清楚。
但我进宫后这些年,一直和这几位阿哥走得近,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心里很明白。
有太子在,这些阿哥全都没有希望,所以,扳倒太子是这些阿哥首要大事。
大阿哥年纪最长,我和他的接触并不多。
可他和八阿哥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也听说过。
良妃没被册封前,在宫里地位很低,所以八阿哥自幼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抚养。
惠妃的娘家有权臣明珠,而明珠又与九阿哥有姻亲。
八阿哥、九阿哥向来和二阿哥对立,大阿哥参与其中也并不奇怪。
四阿哥和各位阿哥的关系都很好,从不参与二阿哥和八阿哥的争斗。
但私底下,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的府邸毗邻而建,八阿哥又与九阿哥的府邸仅一墙之隔。
所以每次一有事,老十跑到九阿哥府里,只要一嗓子,这三位阿哥就全惊动了。
不管出自什么原因,这三位阿哥的府邸都是康熙指赐的。
但是畅春园周围的各府别院,却是各位阿哥商议后才兴建的。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胤祐,以及后来才建别院的十二阿哥、十三、十四,都将别院分散地建在畅春园的四周,而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老十的别院却挨在一起。
如果四阿哥和八阿哥关系真的水火不容,八阿哥要时刻防备四阿哥,两人又怎么会城里城外挨着做邻居?这次行围,二阿哥被人告发夜窥圣驾、意图不轨,那个人肯定是大阿哥。
按照宫里的规矩,当晚当值的应该有两位阿哥,康熙自然会找另一位阿哥核实此事。
康熙废了二阿哥,说明这位阿哥证实了大阿哥的话。
这位阿哥是谁?二阿哥被废后,十三就被圈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四阿哥、八阿哥都留在京城,没有随驾,没有人会事先知道十八病逝、太子被废。
事出突然,大阿哥和八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都来不及互通消息,相互商量。
十三和大阿哥站在一边,可想而知十三在算计什么,在为谁算计。
太子被废,储位不能空悬,康熙会再立储君。
既然立嫡不成,那就只有立长或者立贤。
立长,自然是大阿哥,大阿哥不行,四阿哥上面还有三阿哥。
立贤,说到贤名,在满朝文武心中,四阿哥恐怕不及八阿哥。
十三的算计很难成功!在布尔哈苏台,康熙就已明确表示没有立大阿哥为太子之意。
至于八阿哥,他的确有能力,满朝文武没有不夸他的。
八阿哥如此贤名,将康熙置于何地?恐怕八阿哥得了所有人的心,却唯独失了康熙的心。
大阿哥、八阿哥确实扳倒了太子,但他们算漏了一样东西。
康熙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是有情之人。
自仁孝皇后难产薨逝,康熙将二阿哥立为太子,这么多年疼爱有加。
二阿哥再不争气,这三十多年父子之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了的,不然就不会有之后的复立太子。
大阿哥和八阿哥都难以如愿,而四阿哥心里想的,十三为四阿哥算计的,也还不是时候。
四阿哥和十三的关系众人皆知。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关系到四阿哥,十三一定奋不顾身。
十三一心为四阿哥筹谋,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但这次他太冲动了,被大阿哥利用了,不仅害了自己,还令四阿哥身处两难之地。
四阿哥太过深藏不露,若不是我知道他是雍正帝,恐怕就只有十三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四阿哥凡事处于中立,大阿哥就是想利用十三的冲动,把十三拉进这件事中,逼着四阿哥表明立场。
十三和大阿哥所说的话一致,二阿哥才会被废。
现在四阿哥帮十三求情,等于是向康熙摆明了立场,和十三、大阿哥站在同一边,反对二阿哥。
从三十九年我入宫后,凡康熙出巡,随驾的阿哥中一定有十三,康熙疼爱他是众所周知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康熙想为二阿哥铺路。
十三各方面条件出众,又有能力,康熙是想他跟在身边,学到更多东西,往后能尽心尽力辅佐二阿哥。
康熙疼爱二阿哥和十三,二阿哥却不争气,十三又带头反对二阿哥,他们伤了康熙的心。
这些阿哥之间的事,绝瞒不了精明的康熙。
康熙身为皇帝,哪能容许自己的儿子们为争夺皇位而结党营私,甚至危胁到皇权?康熙为了维护统治,大阿哥和八阿哥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
康熙下旨圈禁十三,不只因为生他的气,也是为了护着他,不想他再参与到大阿哥和八阿哥之中。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康熙是用十三来牵制四阿哥。
四阿哥向来心思缜密,康熙的意思他很明白。
他为了十三,绝对不会表明立场反对二阿哥。
这些事情是容不得我插手的。
康熙不愿我为十三求情,恐怕我真的为十三说话也不会有用的。
事情已经够乱了,四阿哥一定会尽全力护着十三。
如果我硬要参与其中,会妨碍到四阿哥,更会影响到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八阿哥、九阿哥、明珠之间的关系:众所周知,八阿哥的嫡福晋郭络罗氏,是安和亲王岳乐的外孙女。
八福晋的生母是安亲王的第七女(郡主),嫁郭络罗氏明尚。
明珠有三子:长子纳兰性德,次子纳兰揆叙,三子纳兰揆方。
纳兰揆叙的妻子耿氏,也是安和亲王岳乐的外孙女。
耿氏的生母是安亲王第二女和硕柔嘉公主,下嫁靖南王耿精忠的三弟耿聚忠。
所以,八阿哥和揆叙都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婿。
纳兰揆方的妻子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女,康亲王杰书的第八女(郡主)。
揆方夫妻相继去世,留有二子:安昭、元普。
后康熙命过继给揆叙夫妇,分别改名为永寿、永福。
永福娶九阿哥的第三女为妻。
另外,永寿共有四女,其中一个女儿后来做了乾隆的舒妃(也就是四阿哥的儿媳)。
而年羹尧的原配为纳兰性德的次女。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那叫一个乱!关于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的府邸:这三位阿哥分别完婚分府,从皇宫搬出后,府邸都在北新桥至柏林寺一带。
八阿哥府邸与九阿哥府邸的花墙只隔一墙,廉亲王府邸与雍正藩邸相连。
四阿哥继位后,群臣请升潜邸为宫,廉亲王府不合相并,故令迁移废安亲王空府。
雍正帝潜邸整修为宫过程中,将原八阿哥府邸并入。
因此,由四阿哥府邸改建而成,今日四方游客驻足游览的雍和宫,实际上也曾是八阿哥府邸所在地。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十八,三阿哥、四阿哥等七位年长皇子奏请于畅春园附近建房。
康熙帝降旨:(畅春园)北面新建花园以东空地,赏与尔等建房。
其后,经诸皇子商议,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奏闻皇父后,已于此处建房。
四阿哥所建别院,即其后闻名于世的圆明园。
三阿哥胤祉等三位皇子(另外两位阿哥是五阿哥胤祺与七阿哥胤祐,因年龄最长的大阿哥胤禔当时已先行建造别院。
)则奏请另觅地方建造。
☆注:文中阿哥们的别院建造时间与历史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