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诚王府出来,时间还早,梅枝没让诚王府的马车送,而是先去了无枝馆。
可是,明月出诊去了,并不在。
梅枝游游荡荡地回了别院,忽然觉得十分的无所事事,无聊到了极点,不免哀叹,还真不是个小姐命啊。
别的小姐无事绣个花打个络子啥的也能度日,她却只会打个妖,可这妖又不是日日能遇到了,真遇到聚云这样的妖魔,也不是梅枝想打就打的。
疲疲踏踏地走到自己的院中,院里悄无声息,梅秀等二三个丫头也不知哪里去了。
正低了头打算进小楼,忽感觉有人在看她,她一转脸,便看到高大的梧桐树下,立了一个魁梧的黑衣人,脸有风尘,正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二三日的振远。
她抬脚便要奔过去,却又迟疑地立下了脚步。
四目相对,她张嘴叫了声:振远!又低低道:你,你回来啦?他几个大步便跨到了她跟前,仿佛很久没见到似的,上上下下狠狠地打量着她:枝儿,这几日可好?没什么事吧?梅枝摇了摇头:没事,我挺好的。
也没惹事,只是通义街去了一趟,捉了几个鬼而已。
振远灿然一笑:一个人去的?梅枝看着他的笑容呆了一下,方答道:不是,清风和明月和我一起。
你呢,你上哪儿去了?振远牵了她的手:去查一些事,有结果了再跟你说。
他的手宽厚温暖,掌心尤其热。
她这才感觉自己的手这一整天在外面的,已冰得不象话了。
她有些试探地问:振远,你施了什么法术才让自己这么暖的,你自己能感觉得到暖吗?明月竟是没有跟她说真相。
振远低头道:嗯,以前师傅留下来的,我也说不上名称,只是试一试,效果还可以。
我,当然也是能感觉到温度的。
梅枝一笑,道:这回轮到我冰你了。
你看上去走了很远的路,很辛苦吧?此时两人已进了房,振远抬手抚上她的发道:还好,没什么。
只是,有些想你了。
梅枝有些石化了。
振远会说情话?这简直比梅枝会吐三味真火还不可置信。
她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是他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却教她血往上涌,心如鼓擂。
再看他的双眼,原来,身体有温度了,眼睛也会有热度。
岂止是热度,梅枝觉得自己若是再看下去,只怕要在他眼中化为灰烬。
梅枝将眼神移开去,道:那个,你不声不响地走掉,我,我们也很惦记你的。
房门轻响,梅秀的进房及时地解救了梅枝。
梅秀欢快地叫道:小姐,你回来了,今天我们在厨房试做明月公子教的腊梅菜呢,还挺不错的,晚上做了给你可好?梅枝忙应承:好,好,当然好。
晚上还有什么菜?她那急切样让梅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你在诚王府是不是没吃饱?嗯,我听说王府里的东西精致归精致,量是不多的。
规矩又大,大约是吃不下饭的。
梅枝笑了起来,梅秀跟了她,也是越来越活泼了。
梅秀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人,看见振远,忙打招呼:支侍卫回来了?二三日不见了呢。
小姐,支侍卫晚上陪你吃饭吗?我多做一些?明月公子来不来?梅枝道:你问题真多。
明月出诊去了,不知来不来,反正多做些来便是。
明月傍晚时分来的,看见振远站在楼下,扬了扬眉:你回来了?振远微一点头:是。
明月又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振远明白他的意思,回道:还行。
尚未练化完,但还能压制。
你,没和她说?明月嗯了一声,又道:怕她又纠结。
三人又一起吃了晚饭,这回倒没那么不自在了,梅枝看着两人的脸,觉得有他们两个陪着,真好。
可是……晚饭后,她又对明月说:明月,你不是说还要制药的么?你忙去吧。
明月十分怀疑地看她:你又要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不拦着你了么?梅枝道:我想自己想些事情。
看明月一付不信的样子,道:真的,你上回跟我说的话,我还没仔细想过。
今天,想静心想想。
这样子,倒不象作假,明月于是点头道:好吧,我信。
反正振远回来了,梅枝也整不出什么妖蛾子来。
梅枝果然便认真仔细地想了。
想明月那天问她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我,是因为我一路求来的,还是你真心地喜欢我了。
以前明月问她过,她说是因为他长得美,顺口一说而已;爷爷问过,却自己给出选择明月的理由,因为明月爱她,因她而善待家人;爹爹问过,她回答因为明月给她温暖,这份温暖让她安心。
所以,振远才孜孜不倦地寻找那份温暖吧。
可是,她现在想,不是的,不仅仅是温暖。
温暖与其他的东西一样,只是一种感觉。
她喜欢他的逗趣,喜欢他的眉眼,喜欢他的细心,喜欢他的怀抱,其实就是喜欢得毫无理由吧。
当李玉田接她进京她发现丢了狐狸以后;当他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自称明月以后;当诚王府中半醉半醒的捅破窗户纸后,当她开始为他拈酸呷醋以后,她能确定,是她自己,真正喜欢上了明月。
振远呢,振远为她做的事和明月并无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等她知道振远的心意时,心里已经住进了明月。
回过头去想,她之前虽未真的将振远当行头看,但那份依赖完全是对待父兄般的。
离开振远她会难过,再见振远,雀跃不已。
只是她得知振远的心意,为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不感动的,振远情重,所以她乱了,但她是爱吗?如果不爱,便不能给他希望吧?可是,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不如渐渐冷却。
只是这份情,还能象还李玉田那样还吗?似乎振远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情,而她,根本不能为振远做任何事情。
她说喜欢舒深,喜欢明月,都是那么地堂而皇之,而再见振远,却一直在逃避。
思虑得久了,又睡不好,次日醒来,又晚了。
梅秀说,明月公子来过了,说这几日有事,恐怕白日里不能来看小姐。
梅枝皱了眉,问梅秀道:那我弄什么消遣?梅秀机灵一动道:快过年了,小姐可以去逛街,采买点东西。
倒是个好主意,也好去无枝馆,逮个机会跟他说说自己的决定。
这几日,他虽然待自己温和,但原来两人间的轻松气氛却是淡了,这也算是给他个定心丸吧。
看她取了点银子转身就打算出门,梅秀急叫:哎,小姐,你打算一个人出门啊?梅枝头也不抬道:是啊,梅秀你不用跟着。
你想上街,你也自己去吧。
梅秀道:不行,明月公子说,年关了,不安生,小姐要出门还是带个人好。
她一眼瞥到门外的振远,忙说:你不带我可以,带支护卫去好了。
梅枝怕她唠叨,忙说,好吧好吧。
振远还真的跟着梅枝逛了几天,买了不少东西。
梅枝也去了无枝馆,发现明月真的很忙,医馆里的病人竟排了长队。
她奇道:都集中在年前生病么?明月一边开方子一边道:不是,是谁都想平平安安地过个年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年前解决掉。
梅枝竟是没有寻到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句话便没有说出来。
振远在她身边,依旧话不多,却十分体贴。
只是梅枝渐渐地便发现他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炙热,梅枝总觉得有火苗在窜,偶尔,她看他的眸色由黑转红,由红转黑,颇是变化了一番。
本来觉察到他的炙热,梅枝是不敢看他的双眼的,可是那日,振远帮她拿东西,俯了身子下来与她说话,她便看到了。
她当时还问:振远,你的眼睛的颜色原来不是纯黑的啊。
振远的眼中却是掠过一丝痛苦。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热。
他为她挡开街上的人流而拥她的肩,牵她的手时,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一日高过一日。
她曾问:振远,你说,你有温度后,会不会生病发烧?他温和一笑:自然不会。
他似乎越来越想靠近她的身体,常常想搂她,却又放下胳膊。
这却是她用眼睛余光瞄到的。
其实夜来,她知道振远上楼,搂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
她并未睡得很熟,发现后只是装睡,不想让他尴尬。
而振远除了抱她,别的都没有做。
她忽然便想起那日望子峰上,他那悲凉恳求的语气:让我抱一会儿,我只想抱你一会儿。
想起,她的心会痛,自觉又对不起他一分。
那日腊八,振远陪着梅枝去京南的普济寺领腊八粥。
不过是讨个喜,而梅枝也只是借机去游玩一番。
可是那个人多啊,寺门口挤得走不动路,全靠振远护着,梅枝才进了寺,看到施粥处依然人头滚滚,振远道:我去领吧,你到天王殿门口寻个清静处等我。
梅枝看着那人头发怵,便乖乖地应了。
然而,那年节时分的寺庙,一向是不良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场所,梅枝那样貌,自然是被人盯上了,再看她一人缩在僻静外,一付孤苦无依的模样,便有三四个少年上来调戏。
梅枝那日没有带符,却也不甚心慌,她闪转腾挪也灵活得很,那几个少年未必抓得住她。
可惜,她忘了,那地方虽说相对安静,但人还是多的,她便有些腾挪不开。
几下之后便被一人抓住了胳膊,那手便不安份地攀上她的肩,她一怒之下,赏了那人几个耳光。
耳光响亮,那些少年震惊之后,重又围拢,眼见着一人便要来扯梅枝的衣服,陡然间却被人揪了衣领扔了出去。
众少年回头,看到了拎着一罐粥满脸黑气的振远,那身凌厉的寒气,冻得他们不敢出声,悄悄地退了。
梅枝不欲生事,便带着振远走了。
只是,冤家路窄,半道上路过一树林休息又碰到骑马的四人。
那四人看到他们停了下来,那被扔的一人放了一句狠话,振远一声不响地起身,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梅枝甚至都没看清振远是如何过去的。
余下的三人大惊失色,要逃,却又哪里快得过振远,几声惨叫过后又寂无声息。
梅枝连出口阻拦都来不及,惊得话都说不出。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振远已洗了手,回到她身边。
她有些结巴道:振远,你,你,你杀,杀了他们?振远只说了一句:欺侮你,他们该死。
梅枝从来没觉得,振远会那么狠。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