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见面

2025-04-03 08:10:39

过了午小冬总走习惯小睡一会儿,这个习惯可以说是雷打不动。

每次小半个辰里,红芙替她重新梳整发髻,笑着说:老夫人倒真是好相处的人,咱们先前心事都白担了。

是啊。

小冬把玩着梳子,扑哧一笑:可是她一点也不……正是呢,一见面我也吓了一跳,倒不象姑爷的娘,倒象姑爷的姐姐呢。

外头小丫鬟进来,屈膝行礼,轻声说:夫人,姑奶奶来了。

因为姚锦风的习份,她是秦氏的干女儿不错,可是下人总不能喊她干姑奶奶吧?姑奶奶也不算喊错。

啊,快请她进亲。

妮锦凤脸红红的,额上还有亮晶晶的汗珠。

小冬诧异地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姚锦凤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红芙替小冬别好簪子:中午熬了酸梅汤,我去给夫人和姑奶奶盛来,也解解暑。

等红芙一出去,姚锦风就往小冬身边移了移,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刚才见着他了。

他是谁?谁是他?这还用问么?小冬微微一惊:在哪儿?我刚才出去了……她深吸口气:前天我们回府的时候,有人在门口给我递了个纸条……小冬眉头一皱:你好糊涂,你怎么知道这纸条是谁递的?他的字,我认得。

而且,上头有我们以前用过的标记,那个旁人不会知道的。

那你就去见他了?嗯,就在后面街上的茶楼里头。

这算什么?先斩后奏?还是坦白从宽?那……都说什么了?没说旁的。

就是从那次观星台出了事之后,我和他再没见过面。

有的话,也确实该说清楚。

她的手指拨弄着一只象牙胭脂盒子,轻声说:他已经娶了妻生了子,我也嫁了人了。

再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就象上辈子的事儿一样。

喝了一杯茶,我就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

小冬想,姚锦凤只是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有些事,也许在心里已经存了很久。

也许说出来,她会觉得轻松释然,能真正将这段往事放下。

她望着那只象牙脾脂盒,指尖顺着上头雕琢的花纹划动。

开始的时候,我没在乎过他是什么人,一直到最后,我也不在乎。

他是皇子还是平头百姓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在紫檀山,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一件事情,当你身边所有人的都反对的时候,只有你自己坚持,那没有用。

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会一直好,可是他却要娶别的人……红芙的酸梅汤一时半会儿大概端不来了,小冬倒了杯茶给姚锦凤。

她喝了两口,紧紧攥着杯子,继读说下去:我当时不是有意的,即使他要娶别人,我也不会想杀他。

以前有几次吵了嘴,他递过东西讨好我,我就扔在他身上——可那时候,我手里拿着刀子的……他的血沾在我手上,热热的,黏乎乎的……她手抬起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渍一样:那时候我都要傻了,一直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没有光亮,听不见声音,也没有人来。

我就反来复去的想,要是他死了,我也跟着去死……到了黄泉路上我们也能作伴儿,我得跟他说,我没想杀他的…真到了那地步,不知道他会和我说什么?他怪我吗?还是……小冬静静听着她说。

结果一直到离开京城,我也没见着他。

王爷让秦烈送我走,走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京城来。

秦烈和我说,他没有死。

那会儿我求他,让我回京城来,我只要再见他一面.和他说两句话就行……结果一隔就是这么些年,物事人非。

那,他没说什么?说了。

他说他知道我不是有心的,他也不怪我。

知道我过得还好,他也就放心了。

他还提起他儿子来,我跟他说,我也有现成的孩子了,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儿……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既然有其他的这三个宇,那就应该有什么,而不是没什么。

小冬没有再接着追问,转而问起:对了,你家那一位,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他是一个人来,还是把你们家里那三位混世魔王都带来?他说手头的事儿差不多还得半个月,算一算,现在该在半路上嗯,我只听秦烈提过,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姚锦风一笑:你不用绕圈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被她堵了这么一句,小冬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她早知道姚锦风是这个脾气。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当年我是喜欢过他,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我嫁给万河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起过这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

我现在心里装的人是他,所以我才嫁他。

三心二意水性杨花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那就好。

可有的话小冬还是要说的。

你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而且……最好早点儿离开京城回遂州。

姚锦凤看着她,小冬耐心地解释:你也听说过景郡王与二皇子谋乱的事吧?知道,唉,景郡王府的人是不是都……那个和你挺好的小姑娘叫赵什么来着?她怎么样了?她嫁了人了,就在屏州,离遂州不远。

小冬说:从二皇子坏了事之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三皇子呢。

皇上没有旁的成年儿子了,他既是嫡子,也算是长子了。

他地位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别说他到茶楼来和你见面,恐怕他每天掉了几根头发都有人替他数着呢。

你也说了,那些人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干万不要再卷进去。

姚锦凤慢慢的点头:我知道了……小冬没再和她细说。

其实现在的情形她也不是十分的明白。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可算是模范夫妻,三皇子身边没有姬妾,京中人无不称赞他的品行,着实是端正贤明一一都端正得有点过了头。

连皇后想将李氏女放置到三皇子身边,他都不肯,母子间婆媳间为这个还生了不少闲气。

皇后奈何不了儿子,就拿儿媳妇出气,认为她妒毒。

三皇子妃吴氏可不软柿子,虽然她不能顶撞皇后,可是皇后寻畔几次也没能把她怎么样。

吴氏的父亲,那位沈州镇守虽然已经算是半退隐了,可他余威犹在,吴氏又生了儿子。

后来这事儿是皇帝出面,才算暂时搁下。

可是肯定不能就这么算完。

皇后为了巩固自家的权势门第,还有她自己将来的地位,势必要将在外戚的道路上大步前进,就算是夫妻父子母子之亲,放到权势的天平上一称,孰轻孰重还用得着问么。

而三皇子妃吴氏那一边,如今也算是外戚了。

旧一代的外戚与新一代的外戚之争,隐然已经拉开序幕。

皇后给自己挑了个好儿媳妇,现在见成果了——两人斗起来可算旗逢对手。

所以姚锦凤是万万不能搅进这混水里去的。

不管是两方中的哪一方,伸出小手指来就能将她碾得粉碎。

姚锦凤自己应该也已经明白了。

在皇权之下,儿女私情能算得什么?送走了姚锦凤,小冬心里并不平静。

她想起姚青媛。

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皇权之下的可怜女子。

爱情?爱情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过,后来姚青媛是怎么嫁给了安王的,小冬一直没有细问过。

以前是怕惹着安王伤心,后来懂得越多,就越不会去问,因为中间牵涉到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太沉重。

红芙才端着酸梅汤姗姗来迟。

小冬白她一眼:你就是现买冰糖酸梅煮汤去,也平该回来了。

红芙知道她不是其生气,笑着说:这可靠熬到火候了,您尝尝。

深红的酸梅汤盛在琉璃碗中,碗外沿上渐渐凝上了雾,接着又变成了细密的小水珠。

小冬尝了小半碗,没敢喝多。

姑奶奶过来说了什么?小冬只是摇摇头,红芙也就会过意亲,不再向下问。

还剩的半碗酸梅汤放在桌上,碗上的水珠渐渐汇在一起淌了下来,在桌上积了小小的一滩。

但愿这件事快点过去,不要再节外生枝。

小冬虽然想留秦氏和姚锦凤多住,可是既然有了这件事,还是早早送姚锦风离开的好。

美丽的女人被称为祸水,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她自己毫无害人之念,可是每每那些是非却都是因她而生。

是她的错?是美丽的错?还是爱情的错?又或是皇权的错?小冬摇了摇头。

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一一结果是遗憾。

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了。

三皇子和姚锦凤本来就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他们那时候也都太年少了。

因为年少,所以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情窦初开。

因为年少,所以一个对世事懵懂,一个率性大胆。

因为年少……所以他们闯下的祸,由旁人来收拾烂摊子。

年少不是轻狂的理由。

可有几个人不曾年少过呢?而且……人们总在年华老去之后,回忆过往一一最刻骨铭心念念不忘的,总是那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