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嗯?小冬指了一下:蜡烛。
秦烈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喜烛,不能吹灭的。
可是……屋里这么亮堂,让人窘得不知该看哪里。
秦烈再伸过手来,小冬一缩腿,躲向床里。
秦烈一笑,伸长手臂按住了她的肩膀。
小冬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和秦烈这会儿简直象是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和小白兔一般。
她刚才嗑睡的时候,屋里焚的香可能换过了,闻起来有股甜甜的香,就象某种果子,熟得恰到好处,饱满而晶莹的果肉里透出来的香气一对新人,新郎馆儿和新娘子,在洞房之夜,会做什么?嗯嗯,十个人里九个的想法都染着桃红色吧?其实桃红色是有……小冬和秦烈一人端着一盏纱灯,正在床上东摸西索。
刚才明明看着红芙她们把床收拾干净了,可是往后一躺,小冬立马儿被硌得哎哟一声。
秦烈变身大野根的过程被硬生生打断:怎么了?这儿还有。
她手往身下模摸,摸出一颗花生来。
秦烈接过来看了者,花生染得红红的,小冬这么朝后一仰.正好被花生壳子棱角硌着。
再找找。
秦烈端了灯过来,满床的摸。
这不光床上有漏的,被角也缝了许多进去。
小冬挑起被边儿的线往里摸,一摸一个准。
摸着模着她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觉得咱们俩跟两只老鼠似的……可不是么,过冬的老鼠大概也是这么东一颗西一颗的藏粮食。
秦烈停下来,坐着笑完,再弓起腰继续摸:你摸模枕头里头,没淮也有东西。
小冬照他说的去枕头里摸,枕头里倒是没有粮食,可是模出一把八个小馃子来。
好么,这下又有钱又有粮,过日子真不用愁了。
小冬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缝进去的。
不知道旁人新婚夜是怎么过的,两个人足足干了大半今时辰,小冬累得头晕眼花,往枕头上一歪,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也太实在了,装几个意思意思就行了呗,怎么缝进这么多去。
心疼咱们呗。
秦烈把殃灯放在床头,转过身将帐子放了下刚才的那种不自在又来了。
帐子一放下来,这张床似乎就与外界隔绝了,自成一个小小的独立的世界,暖被香衾,两个枕头并挨着,上头绣着鲜亮的鸳鸯戏水,一左一方,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雄的歪过头来,用喙替雌的梳理尾巴上的羽毛。
小冬往后缩了缩,指指床头的灯。
秦烈笑着看她一眼,探起身,揭开灯罩,轻轻把烛火吹熄。
帐子里头一团昏暗,屋里头却还燃着龙凤喜烛,烛光从外面透进来,小冬能膜朦胧脆瞧见秦烈的轮廓。
他的半边脸庞有一层柔和的晕光,小冬眨了下眼。
原来秦烈……这般俊美。
以前都不觉得。
他的手模慢伸过来,指尖滑过小冬的额头,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捧起她的脸庞。
小冬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掌心情别的热,几乎要将她的肌肤灼伤 。
他的唇比掌心还要热。
小冬的手楼住他的脖子,秦烈的头发半干,带着一股潮意。
脱去里衣,小冬穿的是一件素陵的肚兜包裹住少女玲珑的身段儿。
长长的秀发散在枕头上,柔软丰盈如山间的雾霭。
秦烈的唇是热的,呼吸是热的,还有一点淡淡的酒气.喷在肌肤上,小冬敏感之极,轻轻发抖,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脚趾轻轻蜷了起来。
脸特别热,身体也热。
她轻轻阖上眼,有一种夫重的感觉。
天旋地转,身体象是被一股旋涡施住了。
帐顶的花纹和结带动荡着,象是风吹过的水面。
小冬?秦烈反复轻唤她的名字,小冬睁开眼,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充盈在她眼中,看出去的一切越发模糊。
她眨了下眼,泪从眼角滑下,没下鬓角的发丛。
被泪洗过的视野象雨后的天空一样显得格外清晰,眼前的这个人也就看得格外的清楚鲜明。
他的眉毛特别浓,鼻梁挺挺的,象一道山梁……秦烈?他的唇落下来,堵住了小冬即将出。
的破碎的痛楚的呻吟声。
一切都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小冬不知道为什么,泪流得又急又凶。
其实……也不是那样疼,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抬起头来,小冬的手胡乱的模索,他的眉毛硬而密,扎着她的手心痒痒的。
外面红烛无人照者,烛芯结了花,啪一声爆了开来,烛焰陡然一高.又缩了回去。
小冬的手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抓紧。
后来她就再也注意不到身外的一切。
那些声音,影 像,感觉……象走被水冲去的沙,一层层消蚀褪去。
整个世界里好象,只剩下她和秦烈两个人。
床帐轻轻颤动,帐穗结带象摇摇浮浮如水面上的波纹,终于渐渐静止沉淀下来。
窗外头月明星移,庭院里的花朵羞涩地闭合着,枝叶微微垂下。
廊下系的红绸结象是落在那里的蝴蝶,收起了翅膀静静休憩。
新房的窗子忽然开了一扇。
小冬拥着被子,朝窗子外头者。
她的脸红得象三月里的桃花,有一缕头发粘在腮边,秦烈轻轻将那缕头发挑开。
刚才他抱她去后头,小谗不肯让他照料服侍她洗浴,硬是把他赶出来.也不喊丫鬟进来一一是害羞吧?秦烈只好守在门外头,听着里面浙沥的水声,不知为什么,就一直在笑,笑得脸颊都酸了。
小冬静静的看着他,褂斑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晶莹。
秦烈的眼里带着温存的笑意,替她将被子又掖了掖。
看什么呢?情月亮。
小冬手里面攥着什么,又对秦烈说:你把梳子给我。
秦烈依言犯她放在床头的梳子拿过来。
刚才小冬替他擦拭,梳头,梳子上还缠着他的几茎头发。
小冬把掌心摊开,掌心里也是一缕头发。
秦烈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把两人的头发一起接过来,细细的捋好,对齐,然后系在一起,又交给小冬。
小冬指尖灵活,打了一个同心结。
秦烈郑重的接过来,将这个发结收进怀中。
结发……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已经四更天了,小冬又累又倦,秦烈收拾停当重新躺回来,小冬很自然地枕着他一手胳膊。
快睡吧。
小冬很快睡着了,秦烈却睡不着。
肩膀上微微刺痛,他转头看,细细的几条血痕。
小冬刚才抓着他的肩膀,那样用力,可刚才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幸福太充盈了,让人难以置信。
他看着身旁沉睡的小妻子一心她是真小啊。
两腮晕红未褪,有一种说不出的娇艳,额头还有薄薄的一层汗意。
眉间鼻翼还有细细的绒毛,大概绞脸的妇人对她手下留情了。
可是显得很稚 弱可爱。
秦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心里就说不出的喜欢。
背井离乡来到京城,他心里不是不惶恐的。
他说得一口东泉的土话,和京城人的口音完全不一样。
刚一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开口。
旁人说话的声调语气他认真记下来,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京城的一切都那么新奇,与遂州全然不同。
京城的房子多是砖石建的,不象遂州,都是木屋竹屋。
京城的街道平坦而宽阔,京城的人穿着鲜亮华丽。
他记得他给安王行礼的时候,心里的忐忑。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儿,脚沾不着地,悬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小小的脚尖从裙子底下露出来,鞋头绣着金鱼,鱼眼睛亮晶晶的,是珍珠做的。
那鞋尖象是一直留在他的眼前一样,总是忘不了。
那时候他可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的哪怕是在最荒唐最大胆的梦里,也不曾梦到过。
是从时候开始改变了想法呢?应该……就是从那次她生病的时候吧?他想她一个人在屋里不得出来,一定闷得很。
他想去看她。
可是带些什么去好呢?那些小玩意儿,好吃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最后他带去的是只小鸡。
毛绒绒的,嫩黄可爱。
他想她也许会喜欢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来,斑驳的光影落在锦被上,那只小鸡在被面上默默撞撞的试探着向前走。
她专心的看着小鸡,唇边露出小小的酒涡。
他专心的看着她。
那一刻他觉得那样平静,又那样快活。
那一刻若是能留存下来,一直,一直下去,天长地久。
若是能那样.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小冬许是睡得有些热,也可能是身体不适,眉头微微皱起来。
秦烈象安抚婴儿一样轻轻柏抚她,大概真的有用,小冬翻了个身,又静静的睡去了。
秦烈又笑了。
这一刻的声音,颜色,心情……细致而鲜明的刻绘在他心里。
无论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无论经过多少岁月,也不会褪色,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