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真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儿,虽然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是她出去没一会儿,就端了吃食回来。
郡主先垫垫肚子,不够的话我再去要些。
不用了,那些鱼肉劳膻的我现在也吃不下。
清淡的就很好。
小冬拿起筷子,却想到比有件事儿比吃东西还要迫切。
洗脸。
换了三盆水,小冬才算把脸洗干净了。
擦干净水珠的时候,她真有种皮肤在呼吸的感觉。
刚才端出去的两盆水,尤其是第一盆,简直浑得象面汤。
小冬总算明白宫里淌出的那条河为什么叫胭脂河了,要是宫中的女人都把洗脸水倒进河里,那河底的红泥能淘澄出来胭脂可一点儿都不夸张。
她一直不喜欢浓妆粉饰,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的头一回。
做新娘,都难免这一回吧?现代的那些新娘子,结婚时不也都化得面目全非么?胡妈妈你们吃了么?我们刚才已经垫过肚子,您快吃吧。
小冬笑笑,埋头吃面。
就是一碗简单的拌面,就着四样小菜,还有一碗汤,小冬被折腾得一身燥热,先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好些酱黄瓜丝儿,面条倒没吃多少。
前头开席了?是啊。
胡氏说:今天来了不少人呢,我还看见五附马和六附马了。
啊?他们来了?六附马和秦公子是有交情的,五附马八成是顺带被拉来的。
怎么说以后他们也算是连襟啊。
这倒是。
小冬和几位公主是堂姐妹,那秦烈和这几位附马可不就成了连襟么?这厨子的手艺真不错,做的和王府里的味道很象。
胡氏笑了:这就是那个刘婆子做的。
咦?这边新宅子修缮完了也不过是间空宅,姑爷在京城又没有什么服侍的人,现在宅子里的人都是王爷世子安排的。
小冬眨眨眼——呃,这下秦烈可真成了入赘了。
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乎。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小冬现在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这间新房。
帐子是她亲手绣的,红芙她们将床上的罩单揭起,顺便将上面那一兜撒帐留下的东西全收拾了起来,小冬刚才还在发愁这床上乱糟糟的要怎么睡觉,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收拾好了。
屋里的一切都让小冬觉得熟悉——都是按着她在玉芳阁的习惯布置来的,床放在哪里,衣箱在哪里,妆台在哪里,连窗子的朝向,还有屋里焚的香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让小冬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好像并不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而是还在王府里头生活一样。
小冬虽然看过房舍样图,可是屋里的布置她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关心过家俱的样式尺寸。
胡氏替小冬打散头发,重新梳了一个偏云髻,簪了一朵大红的绢花在她鬓边。
镜子里映出小冬的脸庞,洗去了脂粉之后,她的肌肤带着红晕,眸光璨灿。
胡氏在身后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包括了许多含意。
您歇一会儿吧,姑爷只怕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小冬点点头,她也的确累了。
靠着软榻,她迷迷糊糊的,听着前院急急传来的喧嚣。
安王府这会儿怎么样了呢?安王在做什么?赵吕呢?宾客想必都散了吧?玉芳阁也已经人支楼空。
她翻了个身,不知过了多久,小冬忽然觉得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她睁开眼,秦烈坐大她旁边,朝她微微一笑:累坏了吧?饿不饿?我已经吃过了。
吃的什么?小冬板手指数给他听:拌面,酱黄瓜、凉笋,火腿……秦烈笑着说:那我白担心了,我还想跟你说这屋里有点心呢,让你先垫垫。
他打开了只抽屈,果然取出一只八格漆盒来,里面装着小冬喜欢的各色糕点。
你预备的?那是,饿着谁也不能饿着你啊。
小冬一笑:你吃了么?前面席散了?还没有,我先溜回来的。
秦烈说:刚才先寻了点东西垫过肚子了,要不空腹哪能喝酒。
还多亏了你前儿让人给我的解酒药呢,我敬酒前吃了一粒,果然有效。
那是哥哥给的。
赵吕虽然总是对秦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以赵吕那种护短的性子,当然不能让自家妹婿被人灌得烂醉如泥。
那解酒药是宫内的方子,据说很是有效。
他身上还穿着大红吉服,呼吸间带着一股酒气。
并不很浓重,但是……小冬觉得或许是他们离得太近了,所以她才觉得秦烈身上这么热。
你还出去吗?不去了,才装醉被人送回来的,前头有人替我支应着。
那把衣裳换换吧。
小冬指指他脚下的靴子:我看你穿这个不大惯。
嗯。
小冬坐起身来,屋里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虽然没做过照料服侍人的活儿,但小冬也并不生疏,她从衣箱里找出一套便服来递给秦烈。
秦烈已经把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还松开了腰带。
小冬把衣裳朝他手里一塞:给你。
秦烈笑嘻嘻的把脸凑近:你不帮我换吗?呸,自己去换。
小冬脸通红,秦烈嘿嘿笑着捧着衣裳去洗浴更衣,小冬想起以前看的小说里头,新郎新娘洞房之夜也不换衣也不洗脸,直接就抱一抱滚床单——新娘顶着一脸的粉新娘一身的臭汗,都不觉得难受?秦烈回来时完全是一副居家打扮,小冬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披头散发光着脚的样子,他只穿着里衣,披着袍子就进来了。
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上。
头发也不擦干。
小冬拿了块布巾:坐下。
秦烈十分听话的做了下来,小立替他细细的擦头发。
秦烈舒服的朝后一靠,感喟的说:有媳妇真好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小冬噗一声笑出来:这话说的,好像你以前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当然不是看。
秦烈一挥手:在外头赶路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就算回了遂州,也难吃上口热饭。
在京城就更不用说了,起先那几个小子争着要帮我洗衣服干杂活儿,可是一个两个哪是干这个的料啊,衣服洗破丢过好几件,东西也丢三落四——秦烈握着小冬的手腕:其实……这些都不要紧,就是,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身边空,心也空。
现在好的……小冬轻轻挣脱他的手,换了块干布继续擦拭:你就是觉得新鲜,过不了三天你就该觉得吵了。
不会。
秦烈笑嘻嘻的样子像是偷吃了蜜的猫:我想你吵我一辈子。
小冬脸上发热,岔开话问:梅花呢?前一天梅花就被先送走了。
刚才在门外还见着它呢,吃的肚尖溜圆的,今天宴席丰盛,倒让他饱了口福了。
头发擦得半干,温热微潮的发丝透出一股皂角的清香。
小冬拿木梳替他缓缓将头发梳顺。
秦烈的头发又黑又硬,发梢还带着微卷。
小冬视线朝下移。
秦烈的眉毛浓而挺,鼻子高高的,睫毛又黑又长。
什么时候了?已经二更了。
小冬看看那张大床——挂着大红锦帐,垂着并蒂莲幔子和吉祥如意结穗。
早些睡吧。
小冬手顿了一下,低声说:好。
忽然间腰身一紧,秦烈回手将她抱了起来。
小冬差点儿放声大叫,急忙掩住了嘴。
一双眼乌溜溜圆滚滚的瞪着秦烈瞧。
秦烈笑着说:换我来服侍你了。
他将小冬抱到床前才放下,蹲下身去,小冬的脚朝后一缩。
别怕。
秦烈动作轻柔,替她将鞋子褪去。
小冬的脚生得小巧,裹着白绫袜子,看起来就象剥了壳的小菱角。
秦烈解开袜上的织带,将她的袜子也褪子下来。
小冬脸来火烧。
洞房……洞房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
没吃过猪肉,可猪走那是早见识过的。
但见识归见识……有的事就算纸上谈兵来过一百回,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一点儿用也不顶。
秦烈缓缓起身,坐在小冬身旁,伸手将她鬓边戴那那朵绒花小心摘了下来。
拔去簪子之后,小冬的头发滑得象水一样披了下来。
他那副认真而温柔的神情,让小冬的羞窘不安莫名的都消散开去。
可等秦烈的手伸过来要替她解衣带,小冬终于忍不住了,将脸一侧:我自己来。
不,让我来。
秦烈出乎意料的在这件事情上并不退让,小冬好象没见过他为什么事情坚持过。
衣结是刚才红芙替她系好的,和平时的系法不同,现在这个结叫如意结一据说还有个别名叫合欢结。
小冬的脸红得象火烧,低着头咬着唇。
外衫脱去后,小冬身上就只剩下白绫里衣了。
红烛的光晕映在衣裳上头,那衣裳看起来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种淡淡的暖暖的浅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