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饭(上)

2025-04-03 08:09:14

是他!是自己昨日在码头撞到的那个武官。

怎么会是他。

武官双眼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请伙伴先走。

袁彬,你小子重色轻友,看见漂亮的丫头腿都走不动了。

腿能软,那可不能软!哈哈!随行的武官们一个个大大咧咧地,口里没遮没拦地讲着荤段子。

瑞雪听不大明白,可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从小跟在赵希筠的身边,就听崔大娘说好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切记不得与男子说笑。

她垂下了头,只留下一截雪白的脖颈,红红的耳朵与之交相相应,引得武官们不由地咂舌。

袁彬笑道:没听她说有坏人追她?她就是昨日那艘船上跑下来的人。

瑞雪听他提起自己从船上跑下来,更感到不安。

他认出自己了!她有些退缩了。

可是,她现在能跑到哪里呢?跟前有官,后面还有那个男的。

该死!自己好好的怎么会撞到他了!自己用食物毒倒了那两个男的,看样子情况非常不好,他是不是要吧自己带到衙门去?不行,她还要找爹,而且她……我不知道,你别带我去衙门。

我还要找爹,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瑞雪显然是被自己的想法所吓到了。

从那日夜里客船被河盗打劫,爹将抱着木板的她推下船她就受到惊吓;再到后来被人变相的卖了;到现在……她已经精疲力竭了,若不是心里强撑着要找到王九指,她早就坐在地上不起来,她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袁彬见瑞雪面色突然变了,浑身还颤抖着,不由缓声道:你别怕,我不会带你去衙门的,你别怕。

他似乎不大会哄女孩子,声音是低了些,语速也缓了些,只是口里天生的硬气,让人听着总有种敷衍地样子。

武官们也愣了愣。

随即释然,哪个姑娘喜欢上衙门。

嘿嘿,这小姑娘被他们吓住了。

在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跟前,他们争相着表现着怜香惜玉,拍着胸脯保证着绝不会送她去衙门。

可是他们的态度明显起了反作用。

瑞雪微微地往后退。

袁彬示意同伴们不要再说了,歉意地道:你们没事的。

船里那几个姑娘已经准备回家了,你若是跟她们是一路的,可以一同走。

我不认识她们。

我醒来后就那样了。

我跟爹坐船从全椒来南京,路上遇到了河盗……河盗?!骑在马上的武官们异口同声问道。

瑞雪看着他们的面上显然是有些不大相信,她极力地想解释,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袁彬拦住了她:你还没吃饭吧。

我请你吃饭。

日头太烈了。

这个时候吃饭对瑞雪来说是最大的诱惑,虽说昨晚吃了两只鸡腿,可是跑了一早上,她早就饿了。

现在站在大太阳下,更是又渴又晒。

其余的武官接到袁彬的示意后,拱着手同瑞雪笑了笑,策马而去。

望着飞驰而去的马匹,瑞雪觉得夏天骑马一定很舒服,因为他们策马从自己身边飞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虽然风湿热的,但是 在这个时候却令她舒服而已。

袁彬牵着马领着瑞雪走,穿过高达的鼓楼城门,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这片是军营。

袁彬像是对瑞雪解释什么。

也许是这种解释,让瑞雪内心的惶恐消去了一些。

一路上她总是不安地朝后看,想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跟在后头。

虽然暂时她是安全的,可是这不代表等袁彬同自己分开之后她还是安全的。

袁彬带瑞雪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酒馆。

因为临近军营,这一片有很多小酒馆,做的也是军官们的生意,也不讲究些什么,只要有酒便好。

因为是正午,天热,军营的兵士们也无法迟来,店里没有人。

小伙计拼了两条长凳,蜷缩着身子午睡;掌柜的则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提笔在账本上记了几笔,不时地还打上个哈欠。

老喻!袁彬显然跟掌柜的比较熟,话里也没有方才说话那么正式,多了一分随和,显得人亲切许多。

喻掌柜笑着抬了头,又瞧见瑞雪跟在袁彬的身后,笑着迎上来:袁大人,这位……给她弄些吃的吧。

喻掌柜忙跑到后面招呼去了。

袁彬找了个坐,请瑞雪坐了,倒了些茶给瑞雪。

小姑娘的嘴唇已经干地起皮了。

瑞雪捧着茶碗浅浅地试了一口,压在自己像将茶水一股子灌到口里的冲动。

袁彬端了茶碗大大的喝了口,抹了嘴巴。

看着袁彬喝干了睡,瑞雪这才将茶碗里的水喝了。

这个世上如果有什么最好的话,估计就是水了。

一碗凉茶下肚后,暴晒在日头下的身子终于活了过来。

她想再喝一碗茶,方才喝的有些快,口里仍有些干干地。

却忌讳袁彬坐在对面,不好动手。

袁彬提了茶壶又为瑞雪倒了半碗茶。

瑞雪感激地冲他笑着,端起茶碗满满地喝着茶,每一口都在口里含一会再咽下。

全椒到这里很远?瑞雪端着茶碗摇摇头:不远。

爹说坐船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工夫。

袁彬点点头,笑着道:全椒有个赵家很有名是不是?瑞雪一听到那个赵字,身子微微一僵,她不解地瞧着袁彬,他问这个做什么?此时乡试的主考官赵佑梁大人就是全椒县人。

我听人说赵大人的父亲跟弟弟都是榜眼出身,可是真的?瑞雪僵直的点点头。

赵佑梁是赵老爷的长子,虽说自己从未见过他,可是这位二甲头名进士的名号她是听过的。

真是这样?我这几日听大人们都在说这事。

袁彬似乎在拉近跟瑞雪的距离,可是越是提到赵家的事,瑞雪越是觉得不舒服。

好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跟赵家有牵扯一样。

她真的不想再跟赵家有什么关系了。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赵二太太,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跟爹分开。

很无趣吧!袁彬笑着道,乡试就快要到了,主考官还有学子们的事总是虚幻被人拿出来说道。

瑞雪浅浅一笑。

是啊,乡试就要到了,赵希厚也要来南京了吧!她紧紧地捧着茶碗,小心翼翼地问道:乡试会在哪里考?喻掌柜端了吃的出来,听瑞雪问乡试在哪里考,笑着道:当然是在贡院。

那离这近么?喻掌柜摆好饭笑着道:远着呢。

咱们在城北,贡院在城南,秦淮河边上。

桃叶渡就在边上,那些个秀才最喜欢跑到那里吟诗作对。

到时候请袁大人带你去瞧瞧就知道了,再尝尝咱们南京的菜,保你叫好。

他显然是把瑞雪当成同袁彬熟络的人,招呼下很是热情。

瑞雪显然对人过于热络有些排斥,她低着头,只是不动。

喻掌柜,你去忙你的。

还是袁彬帮瑞雪解了围,为她添了菜,吃吧。

瑞雪如释重负。

她是怕如果这离贡院太近,到时候被赵二太太知道自己在南京的话,就完蛋了。

爹说得对,赵二太太放过自己一次,是不会再放过自己的。

她感激地点点头。

她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很多次才慢慢地咽下。

喝口茶吧。

要不叫掌柜的再烧个汤?瑞雪摇摇头,从茶壶里倒了些茶水在饭粒,匆匆地就了两口菜,又扒饭吃。

吃点菜,不要光吃饭。

瑞雪依言吃了两口菜,又是对着饭。

袁彬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地不禁一笑。

小姑娘吃饭都是这样的么?生怕别人说她菜吃多了么?也怕人家怪她吃得多,就吃完一碗酒不再吃了?要不要再添点?瑞雪摇摇头,天很热,她吃不下那么多,这一碗都是怕今晚没有吃的,硬是逼自己吃完的。

她受足了饿的滋味,对吃的不是那么挑。

若是按爹爹煮饭来看,这家煮的饭根本就不叫是饭。

每粒米都很硬,吃到口里也没有米香;米粒也很干,几乎没有水分在里面,是在是有些差劲。

袁彬又为瑞雪倒了杯茶,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你们遇上了河盗?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跟爹坐船来南京的那天晚上。

是七月初八。

七月初十时赵老太爷的寿辰。

袁彬点了点桌子并不说话。

他其实是漕运总督下的漕兵,不过是因为乡试临近,南京城来往的学子商贩日益见多。

漕运总督问河道借了人手帮忙。

他从伍已经好多年了,可是从未听过有河盗的事情,还是离南京城那么近的地方。

如果说确实有河盗,那么为何他们都没接到过一点点的呈报?毁尸灭迹的话,为何在码头上都没听到过任何传闻呢?瑞雪见袁彬不说话,他不相信自己,忙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

爹叫我抱着木板跳江的,可是等我醒来,就被关在一个屋子里,里面还关了二十几个女的。

过了几天,他们把我们几个带到船上,我听他们两个说话,说是要把我们卖到……卖到南京……后来……后来那两个人的身子突然不好,你趁机跑了?瑞雪点点头。

袁彬笑着道:这下好了,没事了。

跟你同船的那几位,愿意回家的都回去了,你呢?你爹带你来南京市寻亲?你亲戚呢?爹说在我出下来生了好大的病,那时候家里穷没钱看病,多亏个老大夫,他非但分文不收,还给了我爹一碗面吃。

爹说,如今有些钱了。

要好好的谢谢那位老大夫,所以才带我绕道南京的。

袁彬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家呢?瑞雪摇摇头:我不知道。

爹只说我们沿运河而上,我喜欢那就在那停下。

可是现在她却跟爹走散了,她站起身,对袁彬深深道了万福,袁大人多谢你。

我还要去找爹,若是我能找到爹,一定会谢你的。

袁彬还了一礼: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写了《随园食单》的袁枚认为,天下第一重要的饮食就是饭。

认为饭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饭不必用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