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爷听了瑞雪的转述后,赵家老宅彻底安稳不下来了。
我还不稀罕他回来。
他如今倒学会说条件了!好!好!好!赵二太太跪倒在赵老太爷跟前,眼泪忽地流了下来:老太爷,大暑天,您消消气。
又对瑞雪道,好孩子,你快些请王厨子教你做了。
别说是荤菜了,就是要我的肉,我也割给他。
赵老太爷怒道:不许去!他若是喜欢那里,明日就叫他落发受戒好了。
我孙子多的是,也不差他一个。
赵二太太不敢反驳,垂手束手的立在一边。
赵老太爷冷眼瞧着肃然而立的赵二太太,冷笑地道:二太太,好好教导你的寿哥,别以后也跟这样。
赵二太太哪里还撑得住,只不停地抹泪,哀求地看着赵老太爷。
赵老太爷厌烦地点着拐棍:我看你们在外面是过浑了!你们不给我闹出点事情来,你们心里就安不下来!赵希筠同赵希筱早就站了起来,垂手不敢开口。
站在赵老太爷身边的赵希远上前为赵老太爷抚胸擦背地道:老太爷千万别动怒。
二太太怎么会知道三哥会在庙里住下不回来?腿长在三哥身上,二太太又能怎样?三哥也只是一时生气,在山上散心而已,如此固然很好,只是三哥再不下来就耽搁了学问。
连我都知道做学问非一时之功,三哥学问比我好许多,怎么可能不会知道这个理呢?要不孙儿亲自去试试?耽搁就耽搁!他以为不考乡试能威胁到我?我家的进士够多了,不在乎他一个!他考什么,什么都别给我考了!赵老太爷的火再次被激了起来。
赵二太太死死地盯着赵希远,双眼像是冒火一般,炙热地要将赵希远活活给烧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这么说。
那个贱妇样养的臭小子!她恨不得现在冲上去就将赵希远给掐死,撕烂他那张嘴,叫他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老三一家子都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赵希远立马跪在了赵老太爷跟前,劝说着:这怎么行。
孙儿在家的时候,父亲就提过三哥学问是最好的。
而且这回三哥虽说是鲁莽了些,可孙儿不觉得三哥做错了。
匈奴未来何以家为?好男儿当以学业为重,怎可胡乱收房?收房?赵老太爷锐利的目光立即射向赵二太太,这是怎么回事?赵希远唯唯喏喏地瞥了眼赵二太太,害怕地道:没,没。
赵老太爷点着拐杖:我叫你说!又冲着赵二太太道,你给我出去!我听人说,二伯母要给三哥内屋里人,三哥不肯才躲到庙里的!你做的好事!你要折腾回你的任上去,我看老二的官也别做了,做出花来了!赵二太太被赵老太爷在那么多的小辈跟前发作,面子上一点都挂不上,心里恨死赵希远,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赵希远立即扑上前,抱住赵老太爷双腿,苦求:是孙儿不好,孙儿不该这么说,老太爷别气了。
若是老太爷有半点不受用,孙儿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赵希筠早就听出赵希远的话里话,他貌似在为赵希厚说话,其实又在说赵希厚生性好玩,不知道做学问。
她有些不大喜欢这位六哥,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个样:爷爷,您歇会吧。
赵老太爷叹气地摆摆手:你们下去歇着吧。
我乏了,要歇歇,五丫头来给我捶捶腿。
被点了名的赵希筠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慢慢地退了下去。
赵希远瞧着一同退出来的瑞雪,担心地道:三哥在寺里可好?三少爷很好。
赵希远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在双眉间隆起一个肉疙瘩,十四岁平滑的额头上却出现一条条的皱纹。
这与他面上冒出的痘痘实在不符合。
赵希远背着手叹气道:爷爷这些日子拟了许多题目与我,我本想有三哥在能相互切磋一番,却不想三哥志在山水之间无意科举,真是一大撼事。
我本想上山去瞧瞧三哥,只是乡试就要临近,祖父、老爷跟太太对我殷殷相望,我也不好放下课业。
你若是上山就替我问候三哥,多谢。
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以此为憾一般,拱了手便带人离去。
瑞雪盯着这位六少爷离去的背影。
这位六少爷到底要做什么,诋毁三少爷对他真的就有好处?他实在搞不清这位六少爷。
他身上明明穿的是件新衣,可是不明显地地方还打了补丁;他说是要吃青菜豆腐,到后来叫他满意地却是又是肉馅又是火腿的。
这个矫揉造作的六少爷!不过三少爷的那荤菜要怎么做?那么多的要求她怎么可能达到?真是为难人,和尚怎么可能吃肉呢?不送到寺去,怎么能让和尚出来吃?难不成自己还要跑进去跟他们说,师傅出来吃肉吧!正想着事,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劲地将她拖到边上。
瑞雪没叫出来,这还没出了赵老太爷的院子。
她认出抓住自己的人,是赵希厚身边的丫鬟溶月。
她偏着身子任溶月拉着走,她知道她有事要问她,很急很急。
果然,刚出了赵老太爷的院子,溶月便停了下来,急急地道:少爷同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不把少爷劝回来?少爷在那里可吃的惯?衣裳可有得换?瑞雪抓住院门抽了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手臂,她的指甲可真利:没说什么,只是说达到了他的要求就回来。
溶月急急地道:那你快去找王厨子啊。
做好了这就给三少爷送去。
瑞雪道:我不是才回来回禀老太爷么?你若是无事,我便告退了。
溶月又拉着瑞雪:太太叫你过去呢。
快些。
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你可听仔细。
也不等瑞雪是否给她个回应,她自顾地说了下去,少爷若是说了什么使性子的话,你可千万别像刚才在老太爷跟前那样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说话前多想想,对了,千万守护规矩,进去就给太太磕头,口齿伶俐些。
赵二太太要见自己,瑞雪不由的心慌,她害怕赵二太太,她的眼神像把锋利地匕首将你撕开,她最怕的就是赵二太太。
溶月突然停住了脚,正色地问道:方才六少爷同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问三少爷在山上可好。
要我下次去见到三少爷替他问个好。
溶月却是有些不大相信地瞧着她:原来是这样。
瑞雪不大习惯溶月这么望着她,微微侧了脸:姑娘不是说太太找么?溶月失笑下,拉着瑞雪往赵二太太的院子走去。
来到赵二太太正房前,一个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溶月对瑞雪打了个手势,提了裙子躬身走了进去。
在纱帘边停下,躬身道:太太,瑞雪过来了。
又打了个手势叫瑞雪跪下。
还没等瑞雪反应,赵二太太跟前的丫鬟金莺已经走了出来,一把拉着瑞雪就进去了。
赵二太太抹着眼泪拉着瑞雪的手道:方才老太爷那,我也不好问你话。
你同我仔细说说,那个孽障都说了些什么?瑞雪垂着头,小声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不想回来。
又是因为那事?赵二太太不由地叹口气,我还不是为了他着想。
这些年把他丢在老宅我心里也不大好受,哪个做母亲的不想着自己的孩子?当初把他放到老宅,也是想着跟着老太爷做学问,好谋个出身。
现在我好容易回来瞧次他,当然什么都得替他想着些。
老爷现在是正三品的官,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呢?瑞雪仍旧低着头。
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赵二太太的手里抽出来。
她那翠绿的宝石戒指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刺的眼睛很难受。
赵二太太也发觉自己说偏了,却仍旧紧紧地抓住瑞雪的手:我叫你来,还有别的要嘱咐你。
我从溶月那也知道了,你跟你父亲学民不少的菜,手艺也过得去,三儿既然要你做菜,你就让你父亲好生的教下你。
只要三儿回来了,我定不会亏待你们父女的。
赵二太太见瑞雪只是吭着头,却不说话,奇道:这是怎么了?好孩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只要三儿回来,什么都不打紧。
不就是一个荤菜叫庙里的和尚吃么?就是把佛祖请来,我也一定办了。
你只管说出来,哪些东西短了,你就开出单子来,咱们上南京去买。
瑞雪摇摇头。
那你这是。
?哦,你怕带了荤菜进寺里,佛祖降罪于你。
不打紧。
赵二太太拍着瑞雪的手背道:只要三儿回来了,我立马叫人到寺里为你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
再说,你又是为了三儿,是积功德,佛祖不会怪罪于你的。
瑞雪依旧没说话。
金莺瞧着赵二太太的面上已经露出不悦,忙道:太太,她才多大点,那么大的担子压在她这小肩膀上,她能不怕么?赵二太太失笑了: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
三儿虽说叫你做,可是就是别人做了,你拿去他又怎么知道?你若是不行,就叫你老子做。
瑞雪终于应了声。
赵二太太似乎也不大愿意再说话,摆摆手叫她退下。
金莺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瑞雪以为她是要来送她的,赶紧站住:姑娘回去吧。
金莺笑道:我去厨房叫人送些吃的给太太。
太太在等你的信儿,中午都没吃,现在有你这信儿,终于能安下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