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钻石晨眼

2025-04-03 08:04:28

我回屋时看到西蒙的房间亮着灯。

一股隐约的冲动促使我上楼去看他。

我不打一声招呼推开他起居室的门,他正背对着我凑在一盏长索灯①上。

很显然他正在仔细地观察手中的某样东西。

我的进去猛地吓了他一跳。

他匆忙地将手里的东西往上衣口袋里一塞,满脸通红,窘迫地转过身来。

【① 长索,旧时法国的光度单位,以19世纪法国发明家B·G.长索的姓命名。

】哇!我叫道,在瞧哪位漂亮妞的玉照啊?喂,别不好意思,我不会叫你拿出来给我看的。

西蒙尴尬地笑笑。

往常这种时候他肯定要辩解一番。

这次他没有否定,还叫我坐会儿。

西蒙,我刚从沃尔帕斯女士那儿回来。

我说道。

西蒙的脸突然变得像一张白纸,神情呆若木鸡,仿佛一股电流突然击中了他。

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不连贯的词,又踉踉跄跄地冲向放酒的小壁橱。

我对他的反常表情很惊讶,但当时我沉浸于自己的想法之中,因而没有十分在意。

搿西蒙,你说沃尔帕斯女士是个妖精真是对极了。

我接着说道,今晚她告诉我玉数不可思议的事,或者说是告诉我这些不可恩议的事情的方式。

哇!要是我能得到一颗一百四十克拉重的钻石该有多好啊!我发出这个愿望的感叹声未落,西蒙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我。

他奔向挂着几件外国兵器的壁炉,抽出一把波纹刃口的短剑,凶狠地在胸前挥舞着。

不!西蒙用法语吼道。

他一激动就会冒出法语来。

不!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你去问了那巫婆,想从我手中夺走宝贝!除非我先死!我,我是勇敢无比的!我不会怕你的j西蒙用颤抖的声音激动地大声嚷嚷使我目瞪口呆。

我马上明白自己无意中触动了西蒙内心的秘密,不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

我觉得很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使他放心。

我的好西蒙,我说,我真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去沃尔帕斯女士那儿是向她请教一个科学上的难题,而解决这个难题必须有一颗一百四十克拉的钻石。

今晚上我们根本没提到你,我可以说连想都没想到过。

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如果你真有很多值钱的钻石,你也用不着怕我。

你不可能有我要的钻石。

如果你有的话,你就不可能还活在这儿。

我的一席话一定使西蒙释然了,因为他的表情立即变得愉快起来,但这种愉快很做作,并夹杂着对我行动的怀疑。

他笑着请我原谅他的冒犯,说他有时候头脑要发晕,一晕就要语无伦次,可这种犯病来得快走得也快。

他边解释边放下手中的武器,并竭力装出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

所有这一切根本骗不了我。

我习惯于遇事仔细分析,这种小把戏怎能难得倒我。

我决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西蒙,我笑着说,我们喝杯红葡萄酒吧,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我楼下有一箱洛桑葡萄酒,香味浓郁,色泽红润得像科多尔灿烂的阳光。

我们干上几杯,怎么样?好极了!西蒙笑着答道。

我倒好酒,我们俩人便坐下来开始喝酒。

这是有名的法国陈年佳酿,产于1848年。

那年战争频繁,葡萄酒也产得最多——而且纯正浓郁的葡萄汁似乎为当时的制度注入了新的活力。

第二瓶酒喝到一半时,西蒙开始不胜酒力,头往下沉。

我却仍然头脑清醒,习习的凉风似乎为我的四肢增添了活力。

西蒙的话越来越模糊,他开始用法语哼起了调情的小调。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诵唱,我突然从桌旁站了起来,微笑着镇静地用双眼盯着他说:西蒙,刚才我欺骗了你。

今晚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最好讲实话。

沃尔帕斯女士,确切地说是一个幽魂通过沃尔帕斯女士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西蒙恐惧地颤抖起来,酒醉也吓醒了。

他立即去拿放下没多久的波纹刃短剑,但被我用手挡住了。

你这恶魔!他激动地叫道,我完蛋了!我该怎么办?你永远不会得到它!我发誓!我也不想要,我说,我不会夺走你的宝贝。

可你要对我讲实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醉意又袭上西蒙心头。

他伤心又急切地声辩是我彻底错了,我喝醉了,又让我发誓永远严守秘密,才答应向我透露这个谜。

我向他保证了一切。

西蒙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手也紧张得连酒杯都拿不稳了,从胸口掏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了给我看。

天哪!柔和的灯光落在盒子里熠熠生辉、硕大无比的玫瑰形钻石上,顿时变成了千万支五光十色的箭在跳动。

虽然对钻石我是外行,但也一眼看出此钻石的大小和纯度非同寻常。

我又疑惑又妒忌地看着西蒙——我是否该坦白相告呢?他是怎样弄到这宝贝的呢?从他酒后的胡言乱语中(我想一半是他编造出来的)我得出这样结论:西蒙曾在巴西监督一群奴隶淘钻石。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奴隶偷偷地将一颗钻石藏起来。

西蒙没有把此事报告他的老板,而是偷偷盯上了那个奴隶。

西蒙挖走了他埋下的钻石并离开了巴西。

因而至今他不敢公开处理这颗钻石——如此价值连城的钻石毫无疑问会招致众人关注它主人的身世——可西蒙实在没法找到妥善处理这些事情的渠道。

西蒙又说按东方人的习惯,他为这颗钻石取了个奇异古怪的名字叫晨眼。

西蒙跟我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了这颗钻石。

打从娘胎出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一切人能想象,笔能形容的璀璨光辉似乎都在这晶莹的钻石内跳动。

从西蒙的嘴中得知钻石的重量正好是一百四十克拉。

这可真是惊人的巧合!看来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

就在列文虎克的幽魂向我透露显微镜伟大的秘密的同一晚上,我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撞上了他要我去找的无价之宝。

我主意已定,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搞到这颗钻石。

西蒙的头在酒杯上晃动。

我坐在他对面冷静地反复思考整个事情。

我不会愚蠢地当个小偷,这马上就会被发觉。

至少你得逃离这儿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这一切会影响我的科学计划顺利进行。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杀死西蒙。

毕竟一个犹太小贩的性命与伟大的科学事业相比算得了什么呢?监狱里每天都有人被拉去做解剖实验。

西蒙承认自己是一个罪犯,是一个强盗,而且我想他一定还是个杀人犯。

他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应该被处死。

我为件么不能像政府一样认为处死他将推动人类知识的进步呢?处死西蒙的工具就在眼前:壁炉上的瓶子里还有半瓶鸦片酊。

西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钻石上。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他杯中投了鸦片酊,一刻钟之后西蒙就睡得像头死猪似的。

我解开他的背心,从他的内衣口袋里掏出钻石,然后把他挪到床上,让他的双脚从床边挂下来。

我右手握着波纹刃短剑,左手凭心跳尽可能找到心脏的准确位置。

因为有一点至关重要:一切迹象都应让人觉得西蒙是自杀的。

我精确地计算剑入心脏的角度,如果短剑握在西蒙手中从这个角度就能刺中他的心脏,然后我猛地用力将短剑插入我想刺中的那个部位。

西蒙的四肢一阵抽搐,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闷响,很像潜水员呼出的气泡窜到水面时的爆裂声。

西蒙的身子半侧过来,好像使我的阴谋更奏效,他的右手抽搐着一把抓住短剑的柄并紧紧地攥在手里,之后西蒙就不再动弹了。

我想一定是鸦片酊使他正常的神经功能瘫痪了,西蒙肯定立刻命归西天。

我还得做些手脚使别人相信西蒙是自杀而不是这幢房子里的其他人谋害了他。

明天早上人们发现此事时房间门必须是从里面锁住的。

这事该怎么办呢?门锁上后我还得从这屋里出去。

我不能从窗子里爬出去,那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再说我觉得窗子也必须是关住的。

办法很简单。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找了一件特殊的工具,我常用这玩意来夹小而滑溜的东西,比如小玻璃球什么的。

这玩意不是别的,正是那种细细长长的镊手。

这种镊子肴很强的夹紧力和杠杆作用,夹力与它柄的形状很有关系。

将钥匙插入锁孔,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锁孔从门外用镊子夹住钥匙头把门锁上。

关门之前,我在西蒙的壁炉里烧了些文件书信之类的东西,因为自杀者在死前常常这么做。

我在西蒙的杯子里倒了更多的鸦片酊,当然是先将杯子里的酒倒掉使不留一丝酒气。

又将另一只杯子洗干净,把酒瓶拿走。

如果房间里有两人喝酒的痕迹,人们肯定会问这第二个人是谁呢?另外若将酒瓶留在那儿可能会有人认出那是我的酒瓶。

假若要尸体解剖,我倒在西蒙杯里的鸦片酊为他胃里的鸦片酊作了极好的解释。

因而结论很自然地成了西蒙一开始想服毒自杀,但吞了一点点鸦片酊之后也许觉得味道太难受就改变了主意而选用匕首来结束生命。

做完这一切后我将煤气点燃,退出房间用镊子将门锁上,然后下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下午快三点时人们才发现西蒙死了。

仆人见火光从昏暗的门缝底下钻出来就很奇怪煤气怎么会烧着的。

她从锁孔里看到西蒙还躺在床上,就惊叫起来。

门被撞开了,邻居们都赶过来,一时议论纷纷。

这幢房子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被扣留起来审查。

但除了自杀以外别无线索。

奇怪的是此前一周西蒙曾在朋友中讲过一些话,似有自杀的念头。

有一位先生还肯定地说西蒙曾当着他的面说他已厌倦了生活。

房东也证实说上次收月租时西蒙说他以后再也不来付房租了。

其他的迹象也与自杀吻合——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尸体的位置,还有烧掉的信件。

我猜测没人知道西蒙有那么一颗钻石,因而没人会想到有谋杀他的动机。

验尸陪审团经过好长时间的验证得出西蒙自杀的结论。

邻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