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以前总是认为中央太空站的样子像是排成一个正方形的四个晚餐盘,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它让凯斯想起了在恒星中飘浮的四叶苜蓿。
每个叶子或是盘子的直径有一公里,厚度八十米,这使得中央太空站成为联邦中最大的人造飞行物。
就像星丛自己那个在尺寸上小很多的中央圆盘一样,这里每个盘子外缘上都嵌满船坞舱门,其中很多门上都标着总部设在地球的贸易公司的标识。
凯斯分离舱上的计算机收到了中央太空站交通指挥官发出的降落指令,指引他停靠在一个巨大的、有着波纹状表面的太空门旁边的船坞上。
太空门上刻着已经经营了五个世纪的哈德森海湾公司那黄色烫金的标识。
凯斯透过分离舱透明的船体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空中到处飘浮着已被遗弃的小艇,前来收拾残局的拖船马上就要到达船坞。
中央空间站四个圆盘中的一个已经完全变黑了,好像在这场战斗中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在他的分离舱安全着陆后,凯斯进入中央空间站。
星丛是联邦的财产,而中央空间站完全属于地球人,所以通常情况下,它的环境与地球上的完全一致。
一名政府工作人员正在等着迎接凯斯。
他的手臂骨折了,看来是在和瓦达胡德人战斗的过程中受的伤,因为只有受伤后的七十二小时之内才需要使用那种断骨接合网。
工作人员带他前往地球政府派驻鲸鱼座天仑五的事务总理帕特托·肯亚塔的豪华办公室。
肯亚塔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黑人妇女。
她站起来迎接凯斯。
你好,兰森博士。
她边说边伸出右手。
凯斯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很有力,几乎让他感到有点疼。
夫人。
请坐。
谢谢。
凯斯刚刚坐在椅子上——一把普通的、无需变形的地球人的椅子,门就向两边滑开了,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从相貌上看是日耳曼妇女,年纪比肯亚塔稍微年轻一点。
你认识阿姆德森专员吗?总理说道,她是鲸鱼座天仑五联合国警察部队的负责人。
凯斯从他的椅子上欠了欠身。
专员。
当然,阿姆德森边说边自己找座位坐了下来,‘警察部队’是一个婉转的说法,我们那么叫它是为了给异族人听的。
凯斯感到他的胃有些不舒服。
增援的部队已经准备好从太阳系和印第安第四向我们这里进发。
阿姆德森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一旦到达就向‘泥浆’进军。
向‘泥浆’进军?凯斯震惊地说。
是的。
专员说,我们要把这些可恶的猪一脚踢到仙女座。
凯斯摇了摇头。
但是,这一切的确都结束了。
一条蛇的偷袭只可能成功一次,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的方法更加能确保这一结果。
肯亚塔说。
联合国不可能同意这样做。
凯斯说。
当然不是联合国。
阿姆德森说,海豚自然不会有这种骨气。
但是我们相信人类会支持的。
凯斯转向肯亚塔。
让这次冲突升级是错误的,总理。
瓦达胡德人知道怎样毁灭捷径。
联合国不可能同意这样做。
凯斯说。
当然不是联合国。
阿姆德森说,海豚自然不会有这种骨气。
但是我们相信人类会支持的。
凯斯转向肯亚塔。
让这次冲突升级是错误的,总理。
瓦达胡德人知道怎样毁灭捷径。
阿姆德森的蓝色眼睛睁大了:请再说一遍。
他们能够切断我们和其他星系之间的联系——而且只需派一艘小船飞到鲸鱼座天仑五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是什么技术?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确信它是管用的。
所以我们有更多的理由,必须毁灭他们。
肯亚塔说。
他们是怎样偷袭你的?阿姆德森专员问道,他们派出了一艘巨大的母舰来到鲸鱼座天仑五,它一到这里就派出了很多战斗艇。
塞万提斯博士还在这里时,我从她那儿得知他们还派出了战斗船攻击星丛。
他们接近你时,你怎么没发现他们?新出现的恒星挡在了我们和捷径之间。
是谁命令飞船停靠在那个位置的?阿姆德森问道。
凯斯停顿了一下。
是我,星丛上的所有命令都是我下达的。
当时我们正在进行天文研究,必须让星丛远离捷径才能进行这些研究。
这件事我负全责。
不用担心。
阿姆德森边说边像骷髅一样狞笑着,我们会让这些猪付出代价的。
别那样叫他们。
凯斯说道,连他自己都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说什么?别用那个词叫他们,他们是瓦达胡德人。
他在模仿瓦达胡德人说出瓦达胡德这个词时,力图带着恰到好处的重音,并加上了他们特有的刻薄语气。
阿姆德森很吃惊。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叫我们的吗?她问。
凯斯轻轻地摇摇头。
GargteIkin,她说,就是不在发情季节交配的人。
凯斯强忍住没笑出来,但是随后他冷静地说:我们不能发动一场和他们之间的战争。
是他们开的头。
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和弟弟,想起了一部古老的颂扬决斗精神的黑白电影,《马赛曲》的声音盖过了《蓝色的多瑙河》。
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年轻的银河系,那个被他掬在手中的银河系。
不。
凯斯简单地说。
你说‘不’是什么意思?阿姆德森厉声道,是他们先开始的。
我的意思是这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谁先开始的都没有什么不同。
宇宙中有由暗物质构成的生物,在星际空间中有捷径,有从未来回到现在的恒星,而你却在关心是谁先发动的战争?这不重要。
让它结束吧,让它到此为止吧,就是现在。
这正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
肯亚塔总理说,一个对于所有人来说都能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的方式:在那些猪长了毛的屁股上狠狠踢一脚。
凯斯摇了摇头。
中年危机。
所有的人——地球人和瓦达胡德人——都存在这个问题。
让我去‘泥浆’,让我和特拉丝女王谈谈,我愿充当一名外交官的角色。
让我去争取和平,让我来搭建一座桥梁。
有人牺牲了,阿姆德森说,就在这里,在鲸鱼座天仑五,地球人牺牲了。
凯斯想起了索尔·本·亚伯拉罕,并不是那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可怕场景——索尔的脑袋在他面前像一朵红花一样炸开了——而是索尔活着的时候,他那浓黑的胡须中咧开的一张嘴在大笑着,手里还拿着一杯自家酿造的啤酒。
索尔·本·亚伯拉罕从来都不要战争,他到异族人船上是去寻找和平,寻找友谊。
另一个索尔呢?索尔·兰森·塞万提斯——他五音不全,喜欢炫耀愚蠢的山羊胡,哈佛大学棒球队里的游击手,一个爱吃巧克力的人——专业是物理学,也就是在战争时期会征集充当超光速驾驶员的专业。
地球人以前也死过,我们并没有寻求报复。
凯斯说道。
菱形是对的,他曾经说过,让它过去吧,让所有这一切都过去吧。
凯断感到十八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阴影离开了他。
他看着这两个女人,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人——为了那些在战争中将要牺牲的人——我们应该在还不算晚的时候扑灭战火。
凯斯重新回到他的分离舱中,离开中央空间站。
向捷径飞去。
他已经花了几个小时与专员阿姆德森和肯亚塔总理争论。
他不会放弃,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风车①,这是一场值得为之去争取的战斗——一场争取和平的战斗。
【① 这里用了唐·吉柯德跟风车战斗的典故。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他想起他的曾曾祖父那充满新奇事物的一生。
汽车和飞机,激光和登月。
他想起了他自己充满新奇事物的一生。
他想起所有那些即将发生的新奇事物。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和平。
任何一个足够先进的技术都与魔法没有什么区别。
这才是先进的真正含意。
所有种族都会成长,都会进入成年期。
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一切,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准备好了。
其他人也必须准备好。
玻曼、洛弗尔和安德斯曾经用他们的手围住地球。
仅仅四分之一个世纪以后,同样一个地球开始解除自己的武装。
爱因斯坦没有活着看到这些,但是他曾经认为是不可能的梦想——把他自己发明的核武器妖怪重新封在瓶子里——最终实现了。
现在,地球人和瓦达胡德人都用手围住了太阳系。
凯斯,当然也包括其他人,都要活着看这个星系围绕着它的轴不停地旋转下去。
不同种族之间将会和平相处,他一定要实现这个理想。
毕竟,除了这个以外,对于一个还要活几十亿年、在家里排行在中间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更好的事要做呢?凯斯的分离舱接触到了捷径。
紫色的光环掠过球形的舱体,然后,他回到了绿色恒星旁边。
星丛直立着,就像一颗在布满星星的黑幕前闪耀着银色和古铜色的巨大钻石。
凯斯可以看到船坞上第七个太空门开着,铜色的、楔形的琅姆信使正在进行着陆程序——这意味着杰格和长喙带回了他们寻找小黑体的结果。
凯斯的心急速跳动起来,他启动了分离舱预先编定的着陆程序。
凯斯快步走向舰桥。
尽管他只离开了很短一段时间,但是他觉得很想拥抱莉萨。
现在是德尔塔班当班时间,但莉萨正好在她的工作站前忙碌着。
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几秒钟,感到了她的温暖。
酒杯礼貌地滚动着离开指挥官工作站,以免凯斯万一想使用它。
但凯斯用手势让艾比人回到那里,自己在屋子后面的座椅区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刚坐好,舰桥前面的门就打开了,杰格蹒跚地走了进来。
那个小孩被困住了。
他吠叫着向他的物理学工作站走去,那里现在没有人,他困在一颗恒星的近距离轨道上,那颗恒星同样是从黑体小孩穿过的那条捷径出来的。
你有没有用无线电呼唤他?莉萨问道,有什么回答吗?没有。
杰格说,那颗恒星的噪音很大。
我们的信息在传送过程中可能丢失了,或者答复信息在回来的途中丢失了。
就像在龙卷风里听耳语一样。
凯斯边说边摇了摇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从舰桥右舷部的水池里突然跃起的长喙道,如果这个黑体死了的话。
凯斯看着海豚的脸,然后点点头。
这个想法也有可能。
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莉萨皱了皱眉,如果没有很多防护层或是强力场罩的保护,距离一颗恒星这么近的话,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活过五秒钟。
而那个小孩什么防护都没有。
更糟的是,杰格说道,他是黑的。
尽管光洁度夸克对于电磁辐射来说是透明的,但是充斥于黑体身体中的普通物质微粒将不会反射掉那颗恒星发出的任何光和热。
那个小孩可能已经烤熟了。
那么我们怎么办?凯斯问道。
首先,杰格说,我们应该让它处于阴影中——在黑体和恒星之间插入一个可以反射光和热的金属箔伞。
在这里,我们的毫微实验室能做那个吗?凯斯问道,通常来说,我会让新东京做这个东西,然后通过鲸鱼座天仑五捷径送给我们。
但是我回去开会时,看到他们那里也是一片混乱。
一个年轻的美国印第安人坐在内务台上。
我要问一下李安妮才能确定。
他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完成,尽管不容易。
这个防护伞的宽度将超过十万公里,即使厚度只有一个分子,也需要很多材料才行。
快去办。
凯斯说,需要多长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六个小时。
那个男人说,如果不顺利,十二个小时。
可即使我们保护住了小黑体。
下一步怎么办?莉萨问道,他还是被困在那里。
凯斯看着杰格。
我们能否把那把伞当作太阳帆,让太阳风把它吹离那颗恒星?杰格用鼻子哼了哼,一千零三十七公斤,不可能。
好,好一那这样行不行?凯斯说,如果我们用某种力场罩保护住小黑体,然后引爆那颗恒星,让它成为超新星,然后——杰格断断续续地吠叫着——这是瓦达胡德人大笑的方式。
你的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兰森。
我们确实做过一些关于控制超新星反应的理论研究——我自己也曾经在那个领域内作过一些探索——但是我们不可能造出有效的防护罩,来保护距离一颗将要变成超新星的恒星只有四千万公里的小黑体。
凯斯的热情并没有被打消,好吧,试试这种方法:设想我们能迫使那颗恒星回到捷径里去,当它穿过捷径时,它的重力吸引力自然会消失,然后小黑体就自由了。
那颗恒星现在正向远离捷径的方向运动,而不是朝着捷径运动。
杰格说,我们又不可能移动捷径,而且,要是我们有能力让一颗恒星掉头,我们也就有能力把一个困在恒星近距离轨道上的术星大小的物体拖离轨道,但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
杰格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还有没有聪明的想法?是的。
过了一会儿,凯斯说。
他直直地看着杰格,是的,当然有!凯斯说完之后,杰格的嘴大张着,能看到他嘴里的两片呈弧线的、蓝白相间的透明咀嚼板。
最后,他吠叫起来,声音越来越低。
我——我知道,我以前说过这样做是可行的,但是这种方法从来没有在体积这么大的物体上使用过。
凯斯点点头。
我明白,除非你有更好的建议,否则——好吧,杰格用他的布鲁克林声音说道,我们可以让小黑体继续待在那颗恒星的近距离轨道上。
假设它还活着,一旦我们把防护全放任它和耶颗恒星之间,从理论讲,它能继续在那个恒星的近距离轨道一直活下去——无论是多长时间。
但是如果你的计划失败,小黑体可能会死,杰格的声音安静下来,我知道,兰森,我一直是个渴求荣誉的人。
在你的计划里,我的角色至关重要。
如果我们能够完成这个计划的话,我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和辉煌,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这确实不是能由我们决定的,通常来讲,在试图进行这么危险的事情之前,我会请求——病人——的允许。
但是在这里,这是行不通的,无线电杂音太大。
所以我建议我们按照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地球人和我们瓦达胡德人通常会采取的做法去做:先征求病人亲属的意见。
凯斯想了想,缓慢地点了点头。
当然,你是对的。
我只看到了宏观层面的事。
如果我们能办成,这将极大地促进我们和黑体之间的友好关系。
该死的,有时候我真是长着一副猪脑子。
太好了。
杰格轻轻地说,他决定不理会凯斯的口不择言,大家都说你会活很长时间,你完全可以获得更多智慧。
凯斯对着麦克风说:星丛呼叫猫眼。
星丛呼叫猫眼。
一个带法国口音的声音传了过来,凯斯真觉得他随时可能用法语向他打招呼。
你好,星丛。
现在问你是不合适的,但是……凯斯笑了起来。
是的,我们有关于你们小孩的消息。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但是他被困在一颗蓝色恒星的近距离轨道上,他无法依靠自己的能力逃脱。
不好,猫眼说道,不好。
凯斯点点头,但是我们有一个计划,可能——我重复一遍,可能——可以救出你们的孩子。
好的。
猫眼说道。
这个计划很危险。
量化风险。
凯斯看着四个肩膀都抬了起来的杰格。
我不能。
地球人说,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物体上试过这个方法。
说实话,我也只是最近才知道这种方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它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我没办法预测两种结果出现的可能性。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
其实,这是我们惟一的办法。
描述计划。
凯斯利用他们之间已经建立的有限的词汇库,尽可能详尽地向猫眼描述了一下这个计划。
困难。
猫眼说。
是的。
猫眼使用的那个通话频率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其他频率却进行着大量对话——黑体团体在讨论不同的选择。
最后,猫眼又说话了:试验,但是……但是……两百一十八减一要远远小于两百一十七①。
【① 两百一十八是黑体的数量,减一,即损失一个成员。
】凯斯咽了口唾沫。
我知道。
PDQ(搭载鲸类物理学家凹头)和琅姆信使(搭载杰格和长喙)穿越捷径飞向小黑体所在的空间区域。
这两艘小艇一前一后地布置好了只有一个分子厚的反射伞,伞骨上装有感应发动机,时时向远高蓝色恒星的方向喷射,以防止太阳风把它吹离这个位置。
小黑体躲在阴影里以后,其表面部分的温度大大降低了。
接下来,一百一十二个赶制的浮标从星丛上发射出来,穿越捷径。
每一个浮标都包括一个空心的信使保护套,套内安装有特殊的仪器。
两艘探测船用牵引光束把这些浮标排在围绕着小黑体的连锁轨道上,把小黑体整个包围起来。
杰格用琅姆信使上一个又高又薄的显示器展示着一幅超空间图,图上是本地陡峭的引力井,图的最底都是那颗恒星。
在离恒星较近的地方,井壁几乎和恒星成垂直状态,只是在接触到沿轨道运动的黑体时才略微平缓一些。
小黑体自己则形成了第二个较小的引力井。
当浮筒定好位以后,PDQ向捷径方向飞去,但它只路过捷径,并没有穿越,并在此之后继续向前飞行了半天时间。
最后,这几个物体排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直线的一端是琅姆信使,旁边挨着的是小黑体,接着是离小黑体四千万公里远闪着蓝火的恒星,从恒星再往前三亿公里远则是PDQ——凹头现在距离那颗恒星七十二光分,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本地引力井已经相当平整了。
准备好了吗?杰格向在琅姆信使驾驶水箱里的长喙吠叫着。
好了。
海豚用瓦达胡德语吠叫着回答道。
杰格拨下一个控制键,围绕小黑体的那些浮筒一个接一个跳了起来。
每个浮简都带有一个人造的引力发生器,其能量来自它们正试图与之斗争的那颗恒星输出的太阳能。
慢慢地,浮筒同步加大了它们的输出能量,随后,渐渐地,恒星陡峭的引力井壁的一侧出现了一处凹陷。
轻点儿。
杰格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超空间地图,轻点儿。
凹陷部位变得越来越平了。
必须十分小心,以免破坏小黑体自身的引力井:如果小黑体自身物质间的作用力被抑制住了——把小黑体的各个部分组合在一起的就是这个作用力——他将会失去结合力,会像气球一样爆炸。
浮筒的输出继续增大,时空的扭曲程度持续减小,直到,直到——一个平面出现了,就像引力井壁的上平了一片。
现在看上去,小黑体就像在星际空间中一样,而不是离恒星近在咫尺。
分离结束。
杰格说道,现在,让我们把他从这儿带走。
启动超光速飞行程序。
长喙说道。
反引力浮标被定位在围绕着小黑体的点位上,形成一个包围小黑体的球。
它们的超光速发动机启动后,这个球好像亮了起来,仿佛是一颗在空中自由飘浮着的水银球体。
只几秒钟内,这个水银球体消失了,无影无踪。
预先设置好了程序的浮标以最快的速度把小黑体从蓝色恒星旁边拉走,PDQ在预计黑体超光速飞行结束的地方附近等着。
这里离那颗恒星已经足够远了,由超空间进入普通空间应该很容易。
琅姆信使也以本船推进装置向同一个地点飞去,经过捷径点时,他们收到了凹头发出的无线电信号。
由于琅姆信使正加速朝她的小艇飞过去,信号产生了蓝移现象。
PDQ呼叫长喙和杰格。
小黑体已经到了。
他出现在普通的空间中,他就在我的眼前。
超空间进入普通空间时没遇到麻烦,但是小黑体仍然没有活着的迹象,对于我的问候没有回答。
杰格的毛发焦躁地动了起来,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小黑体在经历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短暂的超空间旅行后是否还活着。
即使他在这以前是活着的,旅行也可能让他送了命。
让人恼火的是,没有办法可以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空间平整技术很危险,所以他们没有采用这一技术使琅姆信使进入超光速飞行状态,而是使用正常推进装置飞向他们和PDQ的集合点。
为了消磨这段时间,同时让自己的脑袋不再想着那个小黑体的命运,杰格开始和长喙说活。
长喙正驾驶着飞船沿着一条笔直的航线飞行,对于这位海豚来说,这么做真不容易,值得赞赏。
你们海豚,杰格说道,喜欢地球人。
大多数是的。
长喙用频率很高的瓦达胡德语说道。
他把遥控装置从鳍上解下来,让自动驾驶仪接管飞船。
为什么?杰格厉声吠叫道,我读过人类的历史。
他们污染了你们生活的海洋,捕获你们,把你们放到水箱里,还用鱼网抓你们。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做过那样的事。
长喙说道。
是没有,但是——区别在这里:我们不归纳。
某些坏人做了一些坏事,我们不喜欢这些坏人。
但是对于剩下的地球人我们还是一个一个单独来判断。
但是,当他们发现你们很聪明的时候,他们确实应该对你们更好一点。
他们在我们发现他们很聪明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我们很聪明。
什么?杰格说道,但这应该是很明显的呀。
他们建造了大城市和道路,还有——我们没有看到。
哦,说的也是。
但是他们驾船出海,他们织了渔网,他们还穿着衣服。
这些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对于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概念,没有什么能和这些进行比较。
海里的软体动物长着贝壳,地球人穿着针织的衣服。
贝壳还结实一些,是不是应该说长着贝壳的动物更聪明一些?你说地球人建设了很多城市和道路,我们没有关于建筑物的概念。
我们不认为是他们建造了船,我们想也许船本身就在那里,是有生命的,或是曾经有生命的。
有些船吃起来就像浮木一样,有的船还向水里面排放化学物质,就像活着的生物。
坐在船上就可以成为一种成就吗?我们只把地球人看成鲨鱼的晚餐而已。
但是——他们我们的聪明没看到。
他们看我们也没有看到它,而且我们看着他们也没有看到他们的。
但是,在你们发现了他们的智慧、他们也发现了你们的智慧之后,你们一定意识到了他们对你们一直很不好。
是的,有些人在过去对我们很坏。
人类的确会使用归纳,他们责备自己。
我知道祖先的罪过——就是原罪——是他们很多思想的中心。
人类法庭曾经有过几次因为海豚而判决的赔偿。
这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你们现在和人类相处得很好,我们瓦达胡德人却很难处理好这种关系。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长喙吠叫着:接受他们的弱点,欢迎他们的长处。
杰格沉默了。
最终,琅姆信使到达了它的目的地,离那颗蓝色恒星十三亿公里,离捷径也有十亿公里。
杰格和凹头通过无线电联系,商定了小黑体应当遵循的精确的运行轨迹,然后,他们重新启动那些引力浮标,从不同方向又推又拉地移动那个地球般大小的生物。
正如计划的那样,小黑体开始向恒星方向运动,渐渐滑向他刚刚才逃出的引力井。
但是这一次,捷径恰恰位于黑体和那颗恒星之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小黑体将会接触到捷径,由于捷径背后那颗恒星的引力作用,小黑体接近捷径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即使把浮标的推力加到最大,也需要一天多的时问才能把小黑体带回捷径附近。
凹头向星丛发射了一个信使,提示他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小黑体不久便将重新出现在捷径的那一边。
逐渐接近捷径时,他们通过浮标的反作用力慢慢降低小黑体的运动速度,使小黑体能够缓慢地穿越捷径。
如果到头来,小黑体向星丛附近的那颗绿色恒星一头撞过去的话,整个救援行动就丧失了任何意义。
一旦小黑体的运动速度降低到可控制的程度,他们就可以调整小黑体的运行轨道,使它能够精确地以计划好的路线穿越超光速粒子球。
最先穿越捷径的是一部分引力浮筒,然后,小黑体碰到了捷径。
捷径点开始扩张,放大,包住小黑体,就像一张涂着紫色唇膏、闪闪发光的嘴唇般咬住了他,最后吞噬了这颗巨大的黑色球体。
杰格想,如果小黑体还活着,穿越捷径的时候他的心里会想些什么呢?如果他还活着,在某个时刻醒了过来,那么,杰格禁不住想道,他要是惊惶失措了怎么办?如果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部分在一个区域,另一部分却在另外一个区域的话怎么办?他有可能自行中断穿越捷径的过程。
如果他在穿越到一半的过程中停下来,那可就没有任何办法把他从那里移走了。
捷径的开口在穿越它的物体周围形成了一个严实的密封圈,在这种情况下,再也不可能通过引力浮标从捷径两边施加协同作用力来移动它了。
这也意味着琅姆信使和PDQ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困在英仙座手臂的边缘,离任何一颗联邦行星都有成千上万光年远。
小黑体通过捷径时,捷径的边缘夹住了他,使他有点变形。
这样的夹力是很平常的,在坚固的太空船上,这样的夹力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黑体的绝大部分是气体,虽然是奇异的、光洁度夸克气体,但终究还是气体,杰格担心小黑体会分成两半——和他们出生的过程一样,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分裂,对它们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好在事实证明,黑体的核心足够坚硬,能够避免捷径把它们从中夹断。
最后,小黑体完成了他的穿越过程,捷径崩塌了,重新恢复了它平常没有任何维度的存在形式。
杰格想让长喙立刻穿越捷径,他急切地想看到他们所有这一切努力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们和PDQ上的凹头必须在这里再等上几个小时,以确保小黑体已经离开捷径足够远。
这样,当他们穿越捷径到达另一边后,不会发生任何碰撞,也不会受体积巨大的小黑体的引力吸引,导致小艇被毁。
终于,探测器带回了他们已经可以安全穿越捷径的消息。
长喙设置好计算机.让探测船带他们回家。
琅姆信使向前飞去,捷径扩张了,他们穿越捷径,到了另一边。
过了好一阵子,杰格才弄明白自己看到的景象。
小黑体在那里,一切都好。
星丛也在那里,但是星丛的四周被黑体团团包围着,整艘飞船看上去像死了似的,每个窗口都黑着。
《星丛》作者:[加] 罗伯特·J·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