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克莱尔・菲舍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超光速号(TheSuperluminal)。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并向黛莎・温代尔看了一眼,他看出在她微笑之下带着拥有者的骄傲。
它静静地待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里头有三层安全防护网。
四周看得到人们在工作,不过大多数的工作还是靠着(非人型化的)电子机器人在操作。
菲舍尔见过许多太空船,为着各种不同的功能而有各种不同的设计模型,不过他从未见过一艘像超光速号的外型――从未见过这令人退避三舍的外观。
若他事先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光是用猜的,他绝不可能认为那是一艘太空船。
要怎么说呢?在一方面,他不想激怒温代尔。
另一方面,她明显地在等待他的评论,而她期待的正是赞美。
于是他柔和地说道,这真是一种奇异的优雅――外型好像黄蜂一样。
她对奇异的优雅这种形容微微一笑,菲舍尔庆幸他选对了用词。
不过她接着说道,你所谓的‘黄蜂外型’是什么意思,克莱尔?我指的是一种昆虫,克莱尔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亚德利亚上对昆虫所识不多。
我们知道昆虫,温代尔说道。
我们可能没有像地球上那样种类丰富――你们可能没有黄蜂。
一种会蜇人的昆虫,外型就像――他指着超光速号。
它们在前方也有膨起的部分,另一个膨起部分在后方,中间是个狭窄的单元连结。
真的?她突然闪烁新的兴趣,转头看着超光速号。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找张黄蜂的图片。
我或许可以从这昆虫得到船身设计的启发。
菲舍尔说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形状,假如你不是从黄蜂所得到的灵感?我们必须从几何结构中,找出将船身整体移动的最大机率。
实际上,超空间力场倾向于圆柱状地将物体拉向无穷,在某些方面,你必须让它朝这方面而去。
另一方面,你也不希望完全顺着这种趋势。
事实上也办不到,因此你必须将它密封成凸起的形状。
力场只存在于舱内,靠着强大的交流电磁场来维持与包覆,然后――你并不是真的很想听这种理论,是吗?我想,不要再说下去了,菲舍尔微笑说道。
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但既然我获准看到――听了不要生气,温代尔说道,将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这完全还是属于机密性质。
有时候他们会讨厌我在这儿碍手碍脚。
我想,他们一直在抱怨,这个可疑的殖民地人真是爱管闲事,希望我不是设计超空间力场的那个人,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把我从这儿踢出去了。
无论如何,现在事情已经进行到相当明朗的程度,而我也可以安排你过来看看了。
最后你会搭上它的,而我希望你能够喜欢它。
她迟疑了一下,补充说道,也喜欢我。
他看着她并说道,你知道我喜欢你,黛莎,就算没有眼前的这一切。
他将手环在她的肩膀上。
我愈来愈老了,克莱尔,她说道。
这种过程不会停止的。
而且我也愈来愈不能令你满意。
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七年了,正进入第八个年头,而我也没有往昔那种想换换另一个男人的感觉。
菲舍尔说道,这是悲剧吗?或许是因为你太投入这项计划了。
现在这艘船已经完成,你可能会感到解脱,并且有时间再度开始挑选男人了。
不,我没有那种想法。
我没有必要。
不过你还好吗?我知道我经常忽略了你。
没有问题。
当你因为工作而忽略了我,我也相当满足。
我和你一样急于见到这艘船的完成,亲爱的,我做过的一个噩梦是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你和我都已经老得不准上船了。
他再次微笑,这次是带着明显的悲叹。
你在意到你的年纪,黛莎,别忘记我也是一样不再年轻。
再过不到两年,我就五十岁了。
不过我有个问题,虽然可能会令人失望,但我还是想问。
问吧。
你安排让我搭上这艘船,让我获准进入这圣堂中的圣堂。
要不是计划近于完成阶段,哥罗帕茨基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他对于安全的病态顾虑和田名山同出一辙。
是的,如果仅考虑超空间力场这方面,这艘船已准备好了。
开始运作了吗?还没有。
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过那都和超空间力场没有关连。
我想,还有测试飞行要做。
以一群船员登船测试,当然要。
若是无人测试的结果,则无法知道维生系统是否可以运作。
就算是以动物测试也无法保证什么。
谁会搭上这第一趟旅程?从计划中的志愿者选出合格的人。
那么你呢?我是唯一不需志愿测试的人。
我一定要去。
我不信任其他人在紧急状况下做的决定。
那么我也去?克莱尔说道。
不,你不用去。
菲舍尔脸上突然隐隐出现恼怒的神情。
那项安排说――并不是在测试飞行上,克莱尔。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很难讲。
要看什么样的问题会发生。
如果事情一切都顺利的话,二到三次飞行应该就足够了。
那要花上几个月。
第一次测试飞行在什么时候?这我就不知道了,克莱尔。
我们还在建造这艘船当中。
你说它已经可以飞了。
是的,光是考虑到超空间力场这方面的话。
不过我们正在安装神经侦测器。
那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这东西。
温代尔并未正面回答。
她看看四周,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引起注意了,克莱尔,我想别人对你在这儿感到有些紧张。
我们回家吧。
菲舍尔不为所动。
我认为你不想和我讨论这件事。
即使那对我是重要的东西。
我们再讨论这件事――回家之后。
53.克莱尔・菲舍尔的愤怒持续加温。
他拒绝坐下,并直挺挺地站在黛莎・温代尔的面前,而她却是无可奈何地坐在白色组合式沙发上,皱着眉头昂首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克莱尔?菲舍尔的嘴唇颤抖。
他使尽全力地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爆发出来。
最后他终于说道,一当队员编整完毕,而我没有在其中,那就会变成一种惯例。
我将永远搭不上去。
直到我们到达邻星――罗特之前,我必须要参加每一次的出航活动。
我不要被留下来。
温代尔说道,你为什么要直接跳到结论?在重要的时刻你不会被忽略的。
这艘船甚至都还没有完成。
菲舍尔说道,你说过这艘船已经准备好了。
你突然提到的神经侦测器是什么东西?那是让我冷静下来,好让我迷惑心智,然后在我未发觉之前偷偷将船开走的装置吗?那就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
而你也在跟我玩这种把戏。
克莱尔,你疯了。
神经侦测器是我的主意,是我所坚持的,是我所要求安装的。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的主意!他爆发出来。
但是……她伸手仿佛要他停口。
那是我们与这艘船同时进行的工作。
这并不属于我熟悉的专业范畴,不过我要尽力地驱策神经生理学家完成它。
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往邻星去的时候,我要你也一起在船上。
你晓得吗?他摇着头。
想一想,克莱尔。
要不是你被愤怒遮蔽了双眼,你就会理解。
理由非常直接。
那是‘神经侦测器’,它能够在远距离就侦测出神经活动。
复杂的神经活动。
简单地讲,它能侦测智慧生命体的存在。
菲舍尔盯着她。
你指的是医院中医师所用的那类东西吗?当然。
在药学与心理学常用来侦测心智扭曲的器具――不过那只能用在几公尺内的距离。
我需要的是天文学上的侦测范围。
那称不上是什么新鲜事物。
那是种旧器材,但却大大地增加其有效距离。
克莱尔,如果玛蕾奴还活着,她会在殖民地上,在罗特上。
罗特会在那儿的某个地方,环绕着那颗恒星。
我告诉过你标定出他们的位置将会十分困难。
要是我们无法很快地找到他们,我们能够确定他们不在那儿吗――还是我们错过了他们的位置,就像是在广大海洋中错过了一座小岛,在大空中错过了一颗陨石?我们难道要花上几个月,或几年的时间找寻,然后才知道他们并不在那儿,而并不是错过了他们的存在位置?那么神经侦测器――会帮我们找到罗特。
它会不会将其它东西误判成――不,不会有这回事。
宇宙中充满了各种光与无线电波,还有各种的辐射,而我们会将一种来源从成千上万的波段中区隔出来。
这是办得到的,但不容易,而且很耗费时间。
无论如何,从神经复杂活动中所散发的电磁辐射是相当独特的。
我们不太可能发现太多类似的来源――除非罗特建造了另一座殖民地。
那么你还是可以找到他们。
我和你一样热切地想要找到你的女儿。
而要是你不搭那艘太空船的话,我为何要坚持安装这种侦测器?菲舍尔十分感动。
所以你强迫这个计划必须同时加上这项工作?我还是对他们拥有一些权力的,克莱尔。
更重要的,这是高度机密的事;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在那里告诉你这回事的原因。
噢?那会怎么样?温代尔柔声地说道,克莱尔,我比你所认为的还要更加想着你。
你不知道我多么强烈地要免除你的失望。
要是我们在邻星找不到什么呢?要是经过地毯式的搜索之后,却发现附近星域没有任何智慧生命体的存在呢?难道我们就是回到家来报告说我们找不到罗特的踪迹吗?现在,克莱尔,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我不是说在邻星找不到智慧生命,代表罗特以及那些人并未存活下来。
那么还代表什么?他们可能不满意邻星的环境,并决定离开到别的地方去。
说不定他们远离到某个小行星带去采集资源,并为他们的微融合引擎重新填充燃料。
然后他们又可以上路了。
要是这样,我们怎么找到他们?他们已经离开了十四年。
靠着超空间辅助推进,他们最多只能以光速航行。
如果他们到达任何一颗恒星并在那儿安顿下来,那也只可能距我们不到十四光年内的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太多选择。
靠着超光速航行,我们可以一一去找寻。
有了神经侦测器,我们可以很快地确定他们是否在那附近的星域中。
他们在那个时刻可能还在星际间漫游当中。
到时候我们怎么找到他们?找不到,不过要是我们用神经侦测器在六个月中探寻十几个恒星附近星域,至少可以增加发现的机率,而不是花费太多时间在恒星之间做漫无目标的搜寻。
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必须面对可能失败的结局――至少我们返航时可以获得十几个恒星的资料,白矮星,蓝白炙热的星球,类太阳恒星,双子星等等。
我们不太可能在这辈子做超过一次旅行,所以为何不好好地来一次,并在历史上留下划时代的名字呢,嗯,克莱尔?克莱尔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想你说的对,黛莎。
在十几个恒星附近搜查却一无所获已经够糟了,但是找寻单一恒星系统之后却认为罗特还在其它地方,只是没有时间再去搜寻,这样结果更是糟糕。
完全正确。
我会记住这点,克莱尔悲哀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温代尔说道。
神经侦测器也有可能发现不源自地球的智慧生命。
我们也不想错过。
菲舍尔表情惊讶。
但那不太可能,不是吗?的确不太可能,不过若是遇到了,最好不要错过它。
特别是它距地球不到十四光年。
宇宙中没有什么事比发现另一种智慧生命更有趣――或者说是更危险。
我们想要知道这点。
菲舍尔说道,要它不是源自地球的生命体,发现的机率有多少?神经侦测器应该只是对人类型态的智慧有所反应。
对我而言,我们可能根本就辨认不出真正的奇怪生命型态,更不用谈是否是智慧生命了。
温代尔说道,我们可能辨认不出来,不过我们并不会误判智慧生命体,在我的观点,我们不是找寻生命而是找寻智慧生命。
无论是什么型态的智慧生命,不管有多么奇特,总是有复杂的结构――至少像人类大脑一般复杂。
更重要的,它必然要经过电磁作用的运作。
重力效应太小;强力与弱核力范围太短。
对于我们现在超光速飞行所用的超空间力场,它并不是自然地存在于任何我们所知的领域,只存在于像我们这种智慧生命体的设计。
神经侦测器可以侦测出精巧复杂的电磁场,有效地指出任何智慧可能发展的型态或化学机制。
并且我们也将边看边学。
针对非智慧型生命体,不太可能对像我们这般文明的科技构成威胁――虽然说任何外星生命型态,即使是像病毒,可能都是相当有趣的。
为什么要保守机密?因为我怀疑――事实上,我知道这是真的――环球议会希望我们尽可能迅速地返回,这样他们才可以确定计划的成功,并根据这艘原型船的经验,建造更好的超光速太空船。
至于我,在另一方面,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会希望能够好好地观察这个宇宙,就让他们慢慢地等吧。
我不是说我一定会这么做,但我希望还有这项选择。
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计划――或是怀疑到我有这方面的想法――我想他们会去找一个愿意服从命令的家伙担任船员的。
菲舍尔无力地笑着。
温代尔说道,有什么问题,克莱尔?假如没有任何罗特与那些人们的迹象,你难道希望就这样伤心地回地球吗?宇宙就在你的指尖,却要放弃它?不。
我只是在想那些侦测器,以及其它一些事情,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全部结束。
再过不到两年,我就五十岁了。
到了五十岁,政府的情报员照例要解除职务。
他们从此就会待在地球上做些办公室工作,不再允许做太空飞行。
然后呢?再过不到两年,我就失去了这次航行的资格。
他们会告诉我,我太老了,而宇宙从此也不会在我的指尖了。
无聊!他们要让我上去,而现在我早已超过五十岁了。
你的情况特殊。
那是你的船,你的情况也是特殊的,因为我坚持。
除此之外,他们将很难去找到志愿搭乘超光速号的人员。
我们现在是尽可能地说服任何人志愿参与;因为我们不能冒险将船交给一些非志愿者的手上。
他们为什么不志愿参与?因为他们是地球人,我亲爱的克莱尔,而对大多数的地球人而言,太空是个噩梦。
超空间更是恐怖,这就使得他们退避三分。
将来一定有我和你,而我们还需要其他三个志愿者,我可以告诉你相当难找到。
我已经鼓动了许多人,不过有两个不错的人差不多要答应了:吴昭礼(Chao-LiWu)以及亨利・贾洛(HenryJarlow)。
我还没有找到第三个人选。
就算如此,还是有十几个志愿者,他们绝对无法根据任何人的好恶而将你排除在外――要是需要的话,我将坚持你是代表我与罗特人沟通的大使。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保证这艘船会在你五十岁之前上路。
现在菲舍尔面露释怀的微笑说道,黛莎,我爱你。
你知道的,我真的爱你。
不,温代尔说道,我不知道,特别是你用这种语调说出,就好像这种承认是出于惊讶而发出。
非常奇怪,克莱尔,但近八年来我们彼此了解,住在一起,相互做爱,你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我没有过吗?相信我,我一直听着。
你知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也从未说过我爱你,然而,我爱你。
这不应该是这样子进行的。
你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菲舍尔低声地说道,可能是我们彼此陷入情网之中,慢得让我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
偶尔会发生这种事,你认为呢?他们彼此害羞地相对微笑,仿佛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复仇女神》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