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滋病这种疾病可能最早产生于非洲,其实它的发源地始终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在那里结束的,并且它的终结伴随着整个非洲人口的湮灭。
星球大战爆发的时候,全世界每天有1万人死亡。
一年以后,死亡人数达到每天10万。
后来,疫苗及时出现,挽救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剩下的几百万人口。
然而非洲却没有足够的必需品来抵御爱滋病。
那时,美国正疯狂地在它的海岸线上筑坝垒堤,来对付不断上涨的海水,欧洲则想方设法要从暴风、寒潮和紫外线的烤之下挽救他们的庄稼,没人有多余的精力帮助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
他们只有完全依赖自己的力量,但却力不从心。
现在,非洲幸存的居民只有大象、大猩猩、犀牛和舌蝇了,它们重新占领了自己失去的领地。
它们不用再和偷猎者或农夫们竞争,因为人类都灭绝了。
爱滋病没有杀死非洲人,冷漠才是真正的杀手。
自从来到地球上之后,桑迪头一遭睡了整整一个晚上,醒来时天已大亮。
要不是波丽弄醒了他,他肯定还能再睡一会儿。
她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
她一边摇晃他,一边冲着他的耳朵凶霸霸地大喊大叫。
拉桑德,起来!清泰奇・罗想马上和你讲话。
不能耽搁,赶紧来!拉桑德不慌不忙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我会来的,他说,我正好有问题要问清泰奇・罗。
告诉他我过几分钟就来。
告诉他?问他问题?拉桑德,是你回答问题,而不是‘长者’!他对你很不高兴。
拉桑德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我也正不高兴呢,他用英语说,你走吧。
你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诅咒道,说完,怒气冲天地急匆匆回自己房间发无线电去了。
拉桑德也不着急。
他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到洗手间方便了一下,又洗了洗脸,才过去。
等他走到波丽的房间,心中已打定主意说什么了。
波丽趴在无线电上,向里面低声说着什么。
桑迪一进来,她满脸恶意地抬起头来。
你出去,我要和清泰奇・罗单独谈话。
听桑迪这么命令道,她惊愕地倒吸一口气。
你这么跟我说话是愚蠢而不恰当的!她嚷着,我为什么要出去?因为你不出去,他对她说,我就不和清泰奇・罗讲话。
他耐心地等着,直到她恼怒而疑惑地伸着舌头出去了。
然后他转向无线电。
他用的是英语,而且省掉了对方名字里的尊称。
清泰奇,他说,为什么我不知道海克利人要在非洲登陆?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到,清泰奇・罗的声音冷冰冰的。
说这些事情要用海克利语,不准用地球语言!他命令道,你为什么用这种语气问这种问题?因为我被封锁了消息,对有的事情毫不知情。
桑迪说,难道我总要从地球人而不是海克利人那里得知海克利人的计划吗?这一次停顿的时间要比实际需要的长。
然后清泰奇・罗缓缓地说:拉桑德,你以前和我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为什么变了?也许我长大了一点。
拉桑德说。
也许你变得更地球化了,清泰奇・罗沉思地说,拉桑德,听说你和一个地球女人交配使她受了伤。
你为什么那样做?拉桑德的脸刷地红了。
只是暂时的伤害。
和地球女人交配不是地球男人的特权吗?我不就是地球男人吗?的确,清泰奇・罗叹气道,你看起来是的,你不再是真正的海克利人了,海克利人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长者’说话的。
也许海克利人用不着像我这样争取自己的权益,桑迪厉声道,你们没有告诉我有关非洲的任何计划。
我们为什么不能去非洲?清泰奇・罗振振有辞地说,非洲对地球人有什么价值呢?那是他们的非洲!拉桑德能听见无线电另一端发出的责难的嗤声。
但非洲现在没人利用。
清泰奇・罗固执地说,我们对地球人提出的要求很少,一点也不多。
我们要他们提供一个岛屿建造轨道炮,这样可以为海克利人和地球人双方服务,可他们答复说不行,因为当地的居民反对。
他们现在不会告诉我们不能使用空无一人的非洲,因为大象们反对吧?拉桑德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白,他说,非洲对海克利人有什么价值?清泰奇・罗用严峻的口气说:这要由元老们决定,而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无线电里沉寂了一会儿,才又传出清泰奇・罗的声音,语气十分沉重。
拉桑德,我本想给你一些教诲,但这是不可能了。
我没什么话跟你讲了,现在我要和希波吕忒单独谈一下。
拉桑德,好好想一下你做的事情,记住,是海克利人给了你生命,不是地球人!拉桑德到了医院,玛芝莉不在自己的房何里。
一个护士把他领到一个日光浴休息室,玛芝莉正在打电话。
她已经穿戴整齐,显然准备好要走了,可是她放下电话之后,却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她询问地望着他。
桑迪,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
一他笑了。
你想听哪一件?随便。
她说。
于是,他告诉她与清泰奇・罗不愉快的谈话。
她专注地听着。
今天她看起来不太一样,他想,不是生病,不是敌意,也不是疏远,但比以前显得更严肃了。
等她说完,她评论道:似乎他们对于非洲的打算比告诉我们的还要多。
他有没有提到;要在那里建造什么?拉桑德大吃一惊。
建造?没提啊。
他们要建造什么东西吗?好像是这样。
她说,犹豫了片刻,她问:拉桑德?你知道我们一直在窃听海克利人的无线电,你愿意帮我们翻译一些吗?这个要求令他皱起了眉头。
他们之所以要说海克利语,就是不想让地球人听呀。
他点明这一点。
那是自然。
可如果他们没做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知道他们讲的内容呢?又是一个费思量的难题。
桑迪沉思不语,玛芝莉又轻声补充道:也许,就算帮我一个忙?她看到他的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地问:我不明白,我们是在恋爱,还是什么?她十分严肃地答道:我想,若要知道,惟一的途径就是边等边看了。
是的,可是……可是现在真是一团乱麻!我们算是朋友吗?还是情人?我们会结婚吗?或者,发生的一切只是因为你被派来吸引我的注意,以便刺探我?她朝他发火了。
是的,那是我的任务,起初是这样。
这有什么错?你不是派来刺探我们的吗?他蹙起眉头。
我想是吧。
所以我们扯平了。
桑迪,亲爱的,她说,把手盖在他的手上,我们现在有两件不同的事情要决定。
一件是你和我的关系,不管结局如何,都要靠它自己发展。
另一件紧急一点,就是地球人和海克利人的关系,你必须决定支持哪一边,就现在。
他愠怒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要选择立场?因为我们是对立的双方,她不容置疑地说,中间没有余地。
你愿意帮我们翻译吗?他沉思了许久,最后做出了决定。
如果海克利人的通讯联系里没有任何不好的内容,那我翻译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损害。
如果有的话……好吧。
他站了起来,我答应了。
现在我送你回家。
她也站起来。
这才是我的好桑迪,她夸奖道,不过我们现在先不回家。
可我到这儿,就是为了送你回家。
亲爱的桑迪,她半是柔情半是严肃地说,你晚点再送我回家吧。
也许以后机会多的是呢。
但是现在我们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另外一个地方是一座没有窗户的灰色花岗岩建筑,正面的墙壁上刻着下面的铭文:国安约克共和国刑事部拉桑德没有感到吃惊也没有感到不高兴。
他们在一个车库的坡道上停了一下,玛芝莉打开车窗,向一个警卫出示了一枚大勋章。
然后他们就开进一个地下车库。
汉密尔顿・博伊尔在电梯旁等着他们。
从这儿穿过去。
他命令桑迪,指着一个平顶的拱门。
玛芝莉一语不发,只是示意桑迪先走。
他穿过拱门时,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女人在仔细观看门旁的一个屏幕,这才明白刚才是在检查他是否携带武器。
这是干什么?他质问道。
你会明白的。
我们要去三楼。
博伊尔说。
还好,玛芝莉在电梯里握住了桑迪的手。
博伊尔看见了,没说什么。
电梯停在三楼,一个腰间佩枪、身材高大的老女人站在一个控制台前。
她朝博伊尔点点头,掀下一个按钮。
左边的一扇金属栅栏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博伊尔示意桑迪进去。
一个持枪警卫!一扇牢门!桑迪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些,可他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
他松开玛芝莉的手,转向博伊尔。
你要逮捕我吗?他质问。
博伊尔很不友善地看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希望如此。
那干什么?我想让你看点东西。
博伊尔严肃地说,示意他们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会议桌;几乎占满了当中的空间,旁边有五六把椅子,其中一面墙上是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
坐下。
博伊尔命令道,自己在控制台前坐下。
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拉桑德看了一眼玛芝莉,她给了他一个无力的、并不让人宽心的微笑。
屏幕亮了。
拉桑德又一次看到了海克利飞船。
和上次一样,它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但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拉桑德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飞船上多了点东西,一个正在成形的构架物,可以看见一些舱外作业的海克利人正在用小拖车把一块块凹形的金属壳运送到位。
拉桑德,就是这个,博伊尔说,他们昨天开始的。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拉桑德摇摇头。
你以前从未见过吗?博伊尔再问。
没见过,怎么可能呢?它看起来很不结实。
飞船航行的时候,外壳上不可能带着这么一个东西。
必须要有各种支撑或加固物,否则会散架的。
也许以前他们不需要这个。
傅伊尔分析道。
玛芝莉不安地欠动着身体。
也许没什么可担心的,她说,别忘了海克利人说过,要将微波能量传送到地球上来。
这可能只是为此安装的天线。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博伊尔转身凝视着她。
你相信吗?她耸耸肩,朝拉桑德望去。
我不这么认为,桑迪说,能量传输不是我的专业,但我知道一些。
那需要另外一种天线。
那这是什么呢?博伊尔问,拉桑德,它的体积很大,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大,甚至比阿雷西博天文台①那架望远镜的抛物面无线还要大。
他顿了顿,突然粗声粗气地问:这是件武器吗?【① 阿雷西博天文台:位于波多黎各阿雷西博市以南16公里处,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单件射电望远镜。
】武器?拉桑德震惊地叫道,当然不是!我从未听说海克利人拥有过武器。
他们常说,地球人最坏的一点就是他们――我们――总是使用武器。
我不相信他们会自己使用这个。
他拼命地摇头。
我不信。
也许玛芝莉的猜测是对的,这只是一个微波发射器,只不过和我见过的样式不同。
但是拉桑德,她叹气道,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就算是微波发射器也能成为武器的,不是吗?你能想像要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光束击中哈德森市、巴西利亚或丹佛,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我们已经录下了他们通讯联络的内容,博伊尔说,为什么还要猜来猜去呢?只要你愿意把它们翻译出来。
拉桑德看看他,再看看玛芝莉,又望望屏幕。
你们知道吗?他答非所问地说,那些舱外作业的海克利人生来就比其他人更高大,更强壮,这样他们就可以胜任这种工作,可惜他们的寿命都不长。
我小的时候真有点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博伊尔和玛芝莉没有接腔,只是一直注视着他们。
你答应过我的。
玛芝莉提醒他。
拉桑德叹了口气。
关掉它,他说,好吧,我来翻译你们的录音。
这件工作并不那么容易,至少肯定没有那么快。
海克利飞船航行到伊纽特共和国上空时,地球上的海克利人似乎一直和飞船保持联系。
就算减掉那些桑迪已经听过的和那些用英语讲的谈话,还有将近12小时的录音要听。
有些只有声音,有些则全是图片。
没多少有用的信息。
拉桑德翻译了半小时之后,转过身来。
先停一下,他说,你们有没有听我翻好的那部分?当然,博伊尔说,等一会儿。
他按了几个键,一个扩音器嗡嗡地响了起来,然后传出了拉桑德的声音。
清泰奇・罗说他们将开始实施第三方案,波顿说他们已经重新安装了防护屏,可以随时待命起飞。
清泰奇・罗说也许有必要补充燃料,这样他们可以穿过大气层飞往12号地点,波顿说他们会向地球人索要燃料。
他们确实要了,博伊尔证实道,我们告诉他们,需要他们的酒精和过氧化氢的样品,以便依样提供。
但‘第三方案’是什么?不知道,桑迪抑郁地说,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三方案,也从未听说过12号地点。
博伊尔思索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我有点事要办,你继续干吧。
后面可能会有点有用的东西。
拉桑德就继续干呀,干呀,干了整整一大。
博伊尔和玛芝莉轮流陪着他。
他们给他拿来了三明治,他就一边吃,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对着录音设备翻译,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
还好,没有太多的东西要讲。
将近傍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件事,问道是否要打电话给波丽,让她知道他没出事。
没关系,玛芝莉告诉他,汉姆已经告诉她,你和我在一起。
哦,可她会猜想我们这么长时间在做什么。
他反对道。
桑迪,她说,这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她以为自己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让我们继续吧。
这话让他的情绪松弛了一会儿。
其他没有大多值得高兴的事。
等最后一盘录音放完了,他向后一靠,揉着眼睛。
我不知道海克利人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愿去想他们在做什么邪恶的事情,可有好多好多事他们从未告诉我。
他闷闷不乐地说。
玛芝莉安慰地抚着他的肩膀。
没事的,桑迪。
她说。
我可不这么想。
他说。
好了,博伊尔高深莫测地说,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的要比原先多。
他看见玛芝莉向他抛来询问的一瞥,点点头,咧嘴笑了。
拉桑德,我想应该告诉你,我们的语言学家零零星星地搞懂了几个海克利词。
你会很乐意知道,他们说你的翻译看来真实可信。
你以为我会向你们撒谎吗?拉桑德质问道。
博伊尔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我们必须确定。
他说,拉桑德,这不是闹着玩的,而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们会为此去做任何不得不做的事。
他还想说下去,却改变了主意。
他的脸上重又浮起了微笑。
好了,今天干的已经够多了,他温言道,我要下班了。
我们也是,玛芝莉说,站了起来。
桑迪?你真想送我回家的话,就现在吧。
玛芝莉的公寓在一幢旧的摩天大厦的35层,俯瞰着一个湖泊,玛芝莉叫它泽西湖。
这儿过去是一片沼泽地,他说后来人们把它填平了,在上面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瞧,你可以看见一个旧的足球馆,就在那边。
可海水一升高,这儿又被淹了。
桑迪点点头,环视了一下这套公寓。
他尽管忧心忡忡,还是很惊讶地发现,一个独居的地球人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空间:一个厨房,一间浴室,一间起居室,一间卧室。
他在卧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带着特别的兴趣四下打量。
其实整个公寓里的东西都很有趣。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真正的地球人真正的家中――不算那户农场人家。
玛芝莉抱歉地说:这房子挺旧的。
当然啦,这也是它之所以为摩天大厦的原因。
我们现在不再建造这么高的房子了。
我没有任务时才回这里。
你不想坐下吗?他正有此意,但巡视了一圈,估摸着起居室里所有椅子的承受能力,觉得大部分都不保险。
玛芝莉看见了,微笑起来。
她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这个应该够结实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她抬头带着期望的神情望着他。
他不太肯定她的意思,但真的觉得她的表情好像是想让他吻她。
他便吻了她。
这个吻显然令玛芝莉不太满意,片刻之后她便往后一退,问道:你怎么了?・桑迪向后一靠,思忖着心中所有让他不安的事情,从里面挑选了一个。
我饿了!他说。
我不大会做饭,我们可以订一份比萨饼。
她仔细地打量着他,这真是烦扰你的事吗?只是其中之一,还有100万件其他的,包括我背叛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们,那些挽救了我的生命的人。
你并没有透露任何东西呀。
你是说,我没帮上你们什么忙。
这更糟了,我甚至不是一个有用的叛徒!玛芝莉想了一下,说道:桑迪,你对我很有帮助。
她犹豫片刻,接着说,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否接受得了。
哦,见鬼!他呻吟道,你已经决定我们不能成为爱人了吗?她笑了起来。
不,是别的事情。
嗯,你知道他们让我住院观察一个晚上所做的那些检查吗?亲爱的,其实他们不是在检查我。
不是?他们是在等待你的检验结果,她解释道,他们在医院不是取了你的细胞标本吗?检查的结果显示了我对什么过敏。
桑迪亲爱的,我对你有强烈的过敏反应。
他愕然地瞪着她,然后身子动了动,想要挪开。
她制止了他。
你没有仔细听,她责怪道,我用的是过去时。
我原先是对你过敏,可这个问题他们能够解决,他们已经给我使用了组胺抗过敏剂和所有这类药物。
我想你不会再令我打喷嚏了。
她坐在那儿,平静地凝视着他。
拉桑德微蹙着眉梢,想弄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给他提示,只是默默地坐着。
桑迪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不说话的原因,他伸出手揽住她,两人再一次接吻,这时他才完全清楚了。
她把头移开,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想比萨饼可以先等等。
她明断地说,不知道我的床够不够结实。
不管怎样,我认为我们应该确定一下那些抗过敏剂究竟起不起作用。
抗过敏剂起了作用,床也足够结实,玛芝莉打电话订的比萨饼也很好吃。
拉桑德不太喜欢比萨饼上涂的奶酪和番茄酱掺油的混合物,但挺喜欢其余的部分。
只穿着丝制袍子的玛芝莉比他见过的她的任何其他模样都要可爱。
她起身去拿盘子、牛奶杯和盛橄榄油的小罐,他几乎忘了近来充斥于他生活中的一切缠人的问题,仔细地观察着她。
他想不起刚才她有没有像母牛般地呻吟了,但印象中,她的确露出陶醉的样子。
此时,她在小厨房里走来走去,看上去或许有些心不在焉,仍然是快乐的。
玛芝莉早就吃完了,桑迪还在吃。
她坐在他对面,啜着一杯咖啡,带着评判的眼光看着他。
这次差不多都吃完了,她说,你现在要昏倒了吗?他想这肯定是个玩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哦,不,只有海克利人才那样。
哦,那他们处于昏厥时间时,真的是昏睡不醒吗?我是指,是不是完全没有了知觉呢?他听不懂这还是不是玩笑,答道:对,他们是睡着了。
像你说的,没有知觉了。
海克利人一旦处于昏厥状态,是怎么也叫不醒的。
哦,我猜得不错。
她沉思地说。
但是我不会这样,因为我是地球人。
他最后说,等待她再说点玩笑话。
然而没有。
玛芝莉怀疑地看着他,然后说:你真是地球人吗?他咧嘴笑了。
难道我们刚才没有证明这一点吗?她没有报以微笑。
不,没有。
如果情况朝坏的方向发展,怎么样呢?你会站在地球人一边反对海克利人吗?我已经这么做了!你为我们翻译了一些信息,她承认,这是个暗示。
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证明。
比萨饼的味道变得糟糕起来。
拉桑德咽下了嘴里正在咀嚼的一大口味如嚼蜡的食物,把剩下的放下。
你知道吗?他漫不经心地说,听起来似乎你又要开始盘问我了。
她坐直身体,盯着他。
就连坐着,她也比他高出一头。
我确实还有问题,她承认,你愿意回答一些吗?十分乐意。
他吼道,显示他已经学会了冷嘲热讽的艺术。
她没有在意。
好吧,关于海克利人在冷藏室存放的卵,他们迟早想把它们都孵化出来的,是不是?当然了,只不过他们不能罢了。
为什么?他刻薄地说: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他们的卵有成百上千万个,有的已经冷冻了几个世纪,甚至上千年了。
它们不能被孵化,就是因为飞船上没有足够的地方。
非洲有地方。
她严肃地说。
又是非洲!他叫道,你们这些人对这个问题简直没完没了!海克利人不会占领非洲的!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她把头扭开,好一会儿才转过来,他震惊地看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
那么,他们认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拉桑德?他迷惑地摇摇头。
你说话像打谜语,他责问道,你想说什么?我真希望知道这些谜语的答案。
听着,拉桑德,你告诉我,海克利人每周一次向全体船员放映地球电影……每隔12日。
他纠正道。
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
你还告诉过我是什么电影。
《斯特雷恩拉夫先生》、《遥远的桥》、《不列颠之战》,这些片子听起来很特别,所以我们查了一下。
拉桑德,你还记得其他的电影是什么吗?他皱起了眉头。
有成百上千部呢!让我想想,我记得一部叫做《布尔枷之战》,里面都是坦克啊,枪毙战俘的镜头,还有《西线无战事》、《幼狮》,哦,对了,还有一部叫做《希特勒青年组织里的汉斯》,讲的是杀死俄罗斯人和美国人的事,因为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战犯……拉桑德,她温和地说,这些电影难道不都是战争片吗?海克利人给他们自己人放映的不都是把地球人描绘成战争疯子的电影吗?他瞪视着她。
可是,在我们自己的舱区,我们能看各种电影,有许多舞蹈片,还有家庭情景喜剧……她并不理会这个。
我不是指他们光给你们看的那些电影,我是指他们放给全体船员看的片子。
拉桑德,我觉得他们好像在做什么宣传,想让海克利人相信人类都是杀人狂。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拉桑德,海克利人认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是杀人狂,他们会不会觉得先下手为强只不过是为了防范万一?他惊骇地看着她,缓缓道:我不能相信元老们会做这样的事。
你不能?或者只是你不想?她怒视着他,突然她跳了起来,从桌子上俯过身去,用手臂揽住了他。
她用力地吻着他,桑迪感到她的脸颊被泪水打湿了。
他从她的怀里挣脱开,用哀求的口吻说:玛芝莉?我们究竟在玩什么游戏?是‘我和间谍’的游戏,还是‘我爱你,你爱我’的游戏?有时,她凄然道,这两种游戏是混在一起的。
他们默然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拉德叹气道:我宁愿玩后一种游戏。
她立即答道:好的,就让我们谈谈做爱这个话题吧。
拉桑德眉头紧锁,愈加迷惑不解了,她脸上的表情和她选的这个话题并不相称。
对于这个,我也有一些问题,她说,关于海克利人做爱的方式,你曾经告诉我,他们的女性随时随刻准备着,不管什么时候哪个男性也准备好了,他们就可以马上开始。
对。
他说,又是尴尬又是生气。
在做爱的时候谈论做爱还可以,为什么她要如此一本正经地谈论呢?她提问的更不假掩饰了。
男性海克利人有和你一样的‘爱情的拐杖’吗?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愿相信自己听懂了她的话。
爱情的拐杖?好吧,就是指阴茎。
哦,你是指性器官。
你知道,我没有很近地观察过……其实如果一个男性海克利人进入发情期,周围没人看不出它的模样的。
他向她描述了一番,而玛芝莉想知道每个生理上的细节,所有的细节:关于外翻的男性器官,女性的肉质凹槽;关于交配行为本身,发生时是怎么样的,持续多长时间;飞船上的女性海克利人是多么乐意并多么有能力进行交配,因为产卵是她们最大的快乐。
玛芝莉听了似乎很不以为然,却仍奇怪地穷追不舍。
女性海克利人如何知道男性进入发情期了呢?通过外激素①吗?还是仅仅看到他的勃起?【① 外激素:生物体释放的一种化学物质,能力一定距离外的同种生物所察觉并影响其行为。
】玛芝莉向他解释了她提到的术语之后,他疑惑地摇摇头。
我想两者都不是,他说,这还是因为她们随时都行。
我是说,这对她们来说没什么麻烦,你知道吗?她们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之类的,可以马上进行交配。
女性的卵受精之后半小时,她就产卵了。
就是这样。
我明白为什么男性海克利人感觉那么良好了,但女性从中得到了什么呢?我告诉过你!她们可以产卵呀。
他解释道。
玛芝莉沉思着。
听起来,对她们而言,产卵似乎比交配还重要。
嗯,我想是的。
可以说,卵是女性真正在乎的。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对一个女孩子所能说的最差劲的话就是,比方说,你打算偷她的卵,再把它们在厕所里冲掉。
她们会气得发疯。
甚至这种话你也不能随便乱讲,除非你自个儿也疯了。
再说也不敢,如果你对波丽那样的人说这话,她非把你的肚子踢扁不可。
她把这话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神情似乎轻松起来。
哦,很有意思。
拉桑德没有回答,他在等待下一个古怪的问题。
但玛芝莉那股奇怪的迫切劲儿好像消失了。
她朝他粲然一笑。
你想再来点咖啡吗?他摇摇头,她也没喝。
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她开口道:在某些方面,我觉得性交更适合地球女人。
是吗?桑迪问,这个观点令他有些怀疑,因为就他所知,人类承担着抚养孩子的重任,而海克利人只须将卵冷冻起来,养育之事自有专业人员来处理。
为什么呢?你说对于女性海克利人重要的只是卵,这样她们必须等待新的一批卵形成之后才能再次,呃,再次进行交配。
对,但这用不了多长时间。
其实关键还在于男性。
至于女性,她们体内每天都有一些卵形成。
一次交配之后,不管隔一个星期,还是一年,她都随时可以进行下一次。
可是地球女人哪,玛芝莉轻叹道,一次之后立即就可以进行第二次。
只要男人有这个能力。
她的眼神令他难以自禁地兴奋起来。
虽然话题的迅速转变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吧,他说,你要是对此特别感到好奇,我对男人具有这种能力是毫不怀疑的。
他的确做到了,并且为此感到骄傲。
开始之前,玛芝莉先去了一下浴室,留给他几乎没有尽头的等待。
他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好像还能听见她的声音,非常微弱。
不过,谁知道在交配之前、进行之中或两次之间地球女人私下里要做什么呢?他打算问问她,想到这儿不禁咧嘴笑了。
她终于出来了,看上去如此迷人,让人的呼吸都为之停顿――不,这个词用得不当,正确的词不是迷人,而是准备妥当――他忘掉了所有的烦恼。
还有一个惊喜。
拉桑德・华盛顿对于人类性生活有许多事情都不了解,其中之一就是地球上的男女习惯于相拥而睡,度过剩余的良宵。
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他看见玛芝莉躺在他身边。
他刚动了动,她就喃喃道:别走。
然后用双臂圈住了他。
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他们又一次做爱了。
虽然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他们还是享受到了其中的乐趣。
当他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玛芝莉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她转过身,脸上挂着微笑,但这笑容有点不一样。
她仍旧把脸凑近桑迪,让他吻她,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有一个包裹给你。
她说,指了指桌子。
他好奇地看了一下,不错,厚实的棕色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
今天早上到的,她告诉他,这是你昨天做的口译的磁带和草稿。
汉姆想让你再听一遍,复查一下有没有错的地方。
我来教你怎么使用录音机。
他不高兴地拿起包裹,很重。
他本来希望今天会过得有趣一些。
也许我最好先回旅馆,他试探地说,波丽会担心的。
不,她阴郁地说,波丽不会担心的。
她扫了一眼手表,哦,都几点了!我还有一个电话要打。
她很快地说。
桌上有一部电话,可玛芝莉没有用。
她钻进了浴室,砰地把门关上。
拉桑德立刻听到了水的哗哗声。
这又是一件令他吃惊的事,也令他不悦。
原来她前一天晚上不是在浴室里哼歌,那儿有另一部电话――显然是私人线路。
玛芝莉从浴室里出来,他准备好听到一个坏消息。
的确如此。
我有些事要办,她面无表情地说,恐怕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留在这里。
来,我教你怎么使用这台录音机。
她没有撒谎。
她的确离开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长得足够拉桑德按照命令听完了差不多所有的磁带,在草稿上做了所有那些毫无意义、猜谜似的小更正,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三次,而她的冰箱里却空空如也。
终于,他听见她的钥匙在门里转动的声音,这时他的情绪已从生气变为沮丧了。
玛芝莉进来时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也同样沮丧。
她默然不语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遮阳帽和眼镜,也不放下。
她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讲话,语调十分悲伤。
哦,见鬼,拉桑德,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就好了。
什么事?他猛一惊。
恐怕我们现在玩的就是‘我和间谍’的游戏了。
她叹气道,来吧,我们得去指挥部一趟。
汉密尔顿有东西给给你看。
《回家》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