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调的生括,我过了整整半年。
冬天到了。
现在,太阳一落山,就冻得人不想出门,更不用说去享受在晚霞中散步的愉快了。
因此,天一黑我就钻进被窝里去读书。
正好是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南边的实验室里的工作进行得更加紧张。
那个烟囱昼夜不停地冒着烟,窗内的灯光通宵达旦地亮着。
有一天,一个淡黄色的头发,戴着角质眼镜的大高个子的人,双手抱着一个瓷罐子,跑进我的实验室来了。
进门后,他傻乎乎地站在地板上,有点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找什瓦尔兹先生。
他惶惑地微笑着,用德语低声地说。
什瓦尔兹先生不知到哪里去了,很可能回到他的实验室去了。
我也用德语回答。
哦,我到实验室去过,他不在那里。
可我有急事,非找到他不可。
也许我能给您帮帮忙吧?我问。
不知道,不知道……他把瓷罐紧紧贴在胸前。
是格拉别尔派我来的……应该对这个东西进行全面化验。
这正是我的本行。
我说着就伸手向他要那瓷罐。
这个德国人一个箭步躲开了我,退向门口。
他们难道允许您参加‘依卓里达-2’这项研究吗?他一边嘟哝着,一边用手掌挡住那个视若珍宝的瓷罐。
当然允许呀!我说。
一想到这是我马上就能弄清那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的唯一机会,就大胆地撒起谎来。
您不用怀疑。
我不但参加‘依卓里-2’研究,还有‘季格费里得-O’,‘自由’与‘土神’等一系列研究,都有我的份。
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够的灵感,脑子里闪电般地浮现出许多我并不知道的研究代号。
他竟有点相信了,胆怯地问:您是德国人吗?上帝保佑!当然罗!难道还能允许外国人参加这方面的研究吗?我是萨尔河人,我继续撒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快点把您那该诅咒的瓷罐给我吧,再迟一会儿,什瓦尔兹就要来了。
那就给您好了,不过,您化验的时候我必须在场,这是上边的命令……好吧,这个规定我懂。
他把盖着的白瓷罐递给了我。
要鉴定什么?我问。
氢离子的浓缩度,硅、钠和铁的数量。
就这些吗?我高兴地问。
就这些,只是请快一点……我走到台灯前,打开瓷罐。
罐子里的气味使我大吃一惊,我轻轻地摇了一下瓷罐,一层浓浓的红浆附在雪白的罐壁上。
这是血!我的天哪,您怎么动作这么慢?这是17-42号……它和昨天那个标本的氢离子浓缩不同……如果不马上化验,很快就会凝固的。
他说。
我双手仍然抱着瓷罐,突然觉得罐子是热的,还挺热呢……您敢断定……会凝固吗?我哑着嗓子问,同时慢慢地向他走去。
他向后退着,那对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当他退到门口,两人之间只隔几步远的时候,我紧紧抱着瓷罐的手打起颤来了。
您现在告诉我,我咬着牙问他,这是谁的血?您疯了。
他尖声叫了起来,难道您忘了?‘依卓里达-2’全是家兔、老鼠和鸽子!您必须尽快……我哈哈大笑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血使我那样吃惊!这真奇怪!而我还以为……嚷,当然啦,我笑着用手掌拍者自己的脑袋门子,惊奇地说。
我还以为这是一组……什么一组……德国人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向我步步逼进……他的脸上布满了仇恨,那张年轻可爱的面孔,一下变成可怕起来……假如不是什瓦尔兹博士突然闯进实验室的话,那就很难预料意想不到的冲突将会如何收场。
博士怒气冲冲象旋风一样闯了进来,我从未见过他气成这样。
他那温厚、热情、文质彬彬的姿态一下子全消失了。
他粗暴地狂叫:滚!滚出去!你怎么啦?竟敢不经允许随便闯到这里来!我认为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早巳准备好了答话。
然而,什瓦尔兹博士却突然走向那个德国人,朝他脸上猛击了一拳。
德国人用一只手捂着眼睛,颠跛地退到窗口,什瓦尔兹博赶过去又给了一拳。
可恶的猪猡,标本在哪儿?德国人没有回答,汗水在他的脸上阿闪发光。
我问你,标本在哪儿?混蛋!在我手里,博士先生!我向什瓦尔兹伸出瓷罐,用德语低声地说。
什瓦尔兹急速地转向我,在此之前,他似乎并未发现我也在场。
此刻,他突然睁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你有什么权拿这种标本?他吼叫着,你这头法国猪猡!他朝我挥过一拳,我用手一挡,他的拳头正好落在瓷罐上。
沉重的一击把我手中的瓷罐打掉了,碰在工作台旁的墙上,摔得粉碎。
墙上染了一大块红斑,暗红色的细流顺墙而下。
血溅满了工作台和我的全部资料,有几滴血溅到台灯上,鲜红的血点,在灼热的灯泡上鼓起着一个个气泡,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墙上的血斑上。
我首先开口说:请原谅,我不敢去管闲事。
这位先生说,这个分析要得很急……很急?什瓦尔兹好象剐刚醒悟过来嗅,是的,是要得很急……刚刚解剖了一只兔子,什瓦尔兹先生。
那个德国人低声说。
活见鬼!我还以为……甘斯这个恶棍对我说……嘿嘿!我多蠢!……什瓦尔兹走向工作台,用他的手绢擦净了灯泡。
他完全平静下来,象平时一样微笑着,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德国人。
该死!我刚才太不冷静了,这都怨甘斯,应该挨揍的是他!但是,请不要生我的气,梅尔达里。
弗列里赫,也请您别生我的气。
你们小的时候,也曾无缘故地挨过你们那心情不好的父亲的打吧!请相信,我对你们还是好的。
我们走吧,弗列里赫……因为毁了标本,我要亲自向格拉别尔博士认错。
化验明天再做吧!再一次请原谅我,梅尔达里!睡吧,已经很晚了,晚安!什瓦尔兹彬彬有礼地挥了挥手,就和弗列里赫走出了实验室。
而这个弗里列赫,我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呢。
他离开时,直用手捂着被打肿的嘴唇。
我发现,当他看着我时,那目光是令人奇怪的,他们走后,我在满是血迹的工作台前站了几分钟。
各种印象在脑海里葫腾,耳朵里不断回响着什瓦尔兹博士粗野的叫骂声,弗列里赫那种胆怯而奇怪的喃喃声。
我机械地默诵着:依卓里达-2,依卓里达-2……然后熄了灯去睡了。
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仰卧在床上,不眨眼地注视着眼前一片黑暗,反复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难道这只是由于什瓦尔兹心情不好吗?恐怕还有其它原因吧?他为什么这样粗暴蛮横地对待弗列里赫呢?为什么又那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提到甘斯是什和意思?沙漠里起了狂风。
飞沙猛烈地撞击着玻璃窗。
隔壁房间那个抽风柜的管道发出了刺耳的响声……风越刮越大,实验室所有的窗户都麓动起来了,发出吱吱的响声。
我用臂肘支撑起身子,看着窗外。
黑糊糊的一团,沙幕象一块密实的麻布遮盖着天空。
狂暴的风沙开始了。
在这种时刻,成千上万吨的沙子在空中飞舞着。
沙漠里的龙卷风堆起了无数的沙山,使白天成为黑夜,黑夜成为地狱……突然,在这狂叫的风沙声中,传来一种可怕的声音……一种咯咯吱的声音不断地响着……这声音越来越明显。
我起身走近窗口。
那种咯吱声离我程近。
我紧贴着玻璃窗,注视着室外的黑暗,极力想看清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作响,那真是一种令人既恐惧、又好奇的神秘东西。
我预期着将有一个可怕的面孔在狂风漫卷的沙幕中出现,井逐渐向我逼来……我忽然听清了,这种声音并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我的隔壁房间。
我跑向门口,打开了门扇,那响声更大了。
好象有人想在黑暗中把钥匙插向锁孔。
我顺墙摸索着开了电灯。
测定室立刻明亮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一个小时以前一样。
但是那种可怕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着。
哪儿来的声音?我绕过工作台和各种仪表,慢慢接近抽风柜,终于走近了变压器的那扇铁门,下面有两根骨头,还有一个闪电的符号,德文字是;注意,高压!噢!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有人想从里面打开这扇门。
是谁呢?难道那里面不是变压器,而是一个人吗?我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表示危险的符号。
那种咯咯吱吱的金属声,一直没有停止,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起初,我只看见一条黑黑的缝踪。
后来,从这个缝里钻出来一个人头。
当我认出这是莫里斯・普阿松时,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他示意把灯关掉,我关了灯,又摸索着走到门口.只听见他沉重的喘气声。
接着他悄悄地问我:您这儿没外人吧?没有。
请相信我,我是个诚实的人。
我再也不愿意在这儿呆下去了。
您想怎么办?逃跑!往哪儿跑?离开这儿,到法国去当众宣布,这儿……难道不能够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吗?不能。
您打算怎么跑?这是我的事儿。
现在没有时间对您解释。
几点了?我看了看夜光表,两点差一刻。
再过七分钟他们就走远了……谁?哨兵!您拿着这把钥匙,它会使您了解一些事情的。
注意不要往右面拐弯,要一直往前。
爬上梯子,您打开的一扇铁门。
在一个月之内,他们是不会找到别人来接替我的工作的。
在这段时间里,您可以解到全部情况。
我可以帮您什么忙呢?给我三件东西:风镜、一瓶水和一杯酒精。
酒精我现在就喝。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子取了眼镜。
然后我出一个旋口盖瓶子,灌了一瓶水。
普阿松喝完了一杯酒精,又喝了一点瓶子里的水。
好象再没有事了。
现在请您把我背到门口。
假如那里没有什么情况,我就可以出去了。
背着您?我惊奇地说。
是的,您背着我。
否则,他们会知道我来过您这儿。
转过身去,他搂住我的脖子,我背着他向门口走去。
当我打开外门的时候,一团沙土凶猛地扑打在我们的身上。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咆哮的狂风后,莫里斯在我肩上捅了一下。
该走了,再见!请不要忘记。
您是一个人,是一个法国人。
把那个变压器箱的门锁上。
再见,您很快就会全都明白的……他弯下身子,潜入阴沉沉的黑暗中了。
我回到实验室,找开电灯,锁上变压器的那扇铁门,在这可怕的黑夜里,我辗转反侧,心神不宁,直到天快明的时候才蒙胧入睡。
一阵急速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了。
梅尔达里,您不要象个死人一样地躺着!我听见了阿茵茨克夫人不客气的声音。
您为什么还不开始工作?您象个梦游病患者,夜里不睡觉,在实验室里游来荡去。
不过,这是您自己的事情。
但请您准时工作。
我的上帝,现在几点钟了?九点钟过两分。
是吗?可是天还不亮……虽然这不是我职权范围以内的事,但我还是可以通知您:现在外面正刮着狂风。
她用刻薄的声调说完立即挂上了话筒。
我很快穿好衣服,就去洗脸。
《不死之兵》作者:[俄] 德涅布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