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宫太后的眼里,日子过得极慢,特别是慈安太后,天天翻着黄历,盼望回銮那一天尽早到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到了预定启程的七月二十三,两位太后天没亮就起身,梳洗打扮完毕,在烟波致爽殿前会合,最后看了一眼大行皇帝离去的地方。
小安子,该办的事,都办好了么?慈禧轻声问安德海。
请主子放一百个心,都妥妥的。
慈禧太后听出来安德海的口气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稳重,于是转过头,狠狠看了他一眼,见他倒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安德海这两日忙进忙出,自觉把差事办得很漂亮,该带的话,该送的东西,都一样不落的交到了关卓凡手上,不免有些飘飘然。
直到被慈禧盯了这一眼,才想起仍然是身处险境,别从自己的神态上露了馅,吓得把头一低,又恢复了那副恭谨的样子。
因为其他后妃都已经随第一拨提前几日走了,整个行宫显得空空荡荡。
慈安太后看着这住了足有一年的地方,忽然有些恋恋不舍起来,眼圈也红了。
姐姐,走吧。
慈禧握住了她的手。
行出宫门,外面早有内务府安排的数十辆大车在等着了。
两位太后带着小皇帝,上了最大的一辆车,这是御驾,宽大的黑布轿厢之中,即使坐上十几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景寿以御前大臣和懿亲的身份,骑马在御驾左右扈从,这也是肃顺一贯的安排,起一个监视的职能。
护驾的部队,是前锋营和步军衙门的兵,除去先导和殿后,走在几十辆大车周围的,也有上千人之多。
等车队走到离热河三十里的喀喇河屯行宫,奉了大行皇帝梓宫在此等候的肃顺、杜翰,还有惇王醇王睿亲王等一众亲贵,迎上了御驾,陪着太后和皇帝,行祭奠之礼,算是对大行皇帝做最后的告别。
一干君臣,免不了又是一恸,而慈禧太后在伤感之余,还担心地多看了几眼那几个王爷。
尤其不放心的是她的妹夫,醇郡王奕譞。
醇王只有二十一岁,是大行皇帝的七弟。
前几年,一直与老八老九一起,被视为年纪不到的孩子,只给了几个虚衔,没让他办什么事。
直到这两年,才渐渐有了些实在的职务,现任着御前大臣、都统,除了亲贵的身份之外,也算是重臣了。
明面儿上,他是老老实实话不多的一个人,私底下,他却是恭王的死党,最是佩服这个六哥,而把肃顺恨到骨子里。
一心想着,如果哪一天六哥掌了权,自己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唉,到底是年轻阅历少,慈禧在心里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稳妥的把那件差事办下来。
祭奠完毕,重新上路,仍是由第二拨的御驾先行,肃顺等作为第三拨,护送梓宫,随后启程。
当御驾绕出喀喇河屯行宫的路口,两位太后在轿厢里,终于看见了大群身穿步军衙门服色的骑兵,衣甲鲜明,只是帽子上的红缨已经摘去,沿路边摆开,在战马旁一手持缰,一手扶地,以请安的姿态,恭送御驾。
是关卓凡的兵。
慈禧向慈安轻声说。
两人对望一眼,都攥紧了手。
**关卓凡的马队,是划在第三拨随同肃顺行动。
御驾一走,梓宫跟着就上杠,在后面缓缓而行。
一路上晓行夜宿,因为天气不热,道路也修整得很好,倒比预计的行程要快上一些。
等到居庸关遥遥在望,就快进长城的时候,机警多智的杜瀚,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中堂,杜瀚骑马赶上肃顺,小声说道,事情有些怪。
怎么了?昨天一天,跟后面的都联系不上,派去传信的人,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嗐,后面的人多,东西也多,什么杂事都是他们收尾,走得慢点也在情理之中。
肃顺倒没多想,当然也万万猜不到,此时前后的联系,已经为胜保的骑兵所阻断。
这我也知道,不过……杜翰摇了摇头,皱眉道:中堂,恕我直言,这一次回銮的安排,我总有些放心不下——让两宫先走,多少有些不妥。
说到底,那两方印,还是在她们手里,别给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话说得很重,肃顺不以为然,觉得杜翰有些无端疑人,更何况还有景寿一直跟着两宫,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意外。
但肃顺毕竟是个胸有丘壑的权臣,并没有断然反驳,沉吟了一会,问道:继园,那你的意思是?最好一起走,杜翰坦率地说,免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