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桂立即止哀,瞪大了眼睛,瑞国公、杨义……‘传’了十好几个人入宫?是啊!瑞国公也罢了,杨义一个太监——他想做什么?想乱政吗?见张庭桂明显没抓住重点,阮知方立即将话头接了过来:瑞国公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宗室,一样没有‘传’外官入宫的资格!张庭桂一怔,随即啊了一声,对,对!阮知方转向小太监,他们都‘传’了什么人进宫?小太监扳起手指头,应和公、太平公……打头这两个名字就不对劲儿!前文有过交代,嘉隆王传位于庶四子之后,内疚神明,封王太孙两兄弟为应和公、太平公,并明旨,应和公、太平公不比普通宗室,仪同皇子。
嘉隆王这个特殊的安排,其初衷,既为平息舆论的不满,也为给英睿太子一系补偿和保护,然而,这非但不能保护王太孙,反而替他招来了奇耻和大祸。
明命王继位后第四年,英睿太子嫡长子应和公阮福美堂——即原来的王太孙,被人告发与其母——英睿太子妃宋氏涓**,明命王立命逮捕应和公母子,勘磨之后,废应和公为庶人,英睿太子妃则溺毙狱中。
英睿太子一系同明治王一系——亦即帝系,由此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之后席卷大半个越南的黎文魁之乱,倚为号召的,就是彼时被废为庶人的阮福美堂,叛军声称,阮福皎——即明治王是篡逆,王太孙才是正朔。
不过,阮福美堂犯罪,本人可以削爵,可是,应和公这个爵位是先帝设立的,明命王不能将之废除,必须在阮福美堂同支之中,择贤承继,因此,应和公的爵位,依旧留在了英睿太子一系中。
黎文魁之乱后,数十年间,英睿太子一系韬光养晦,一直游离于主流政治之外,于此天崩地坼之际,却突然间跳了出来——他们想干什么呢?再听下去,很快就听出名堂来了:瑞国公和杨义传进宫的人,不论宗室还是大臣,都是一水儿的亲法的货色,其中的几个,原先身居高位,丁导之乱后,或被黜出中枢,任一闲职;或被一撸到底,赋闲在家。
现在,统统浮出水面,兴风作浪了!哼!则瑞国公和杨义想做什么,亦不必多问了!阮知方和张庭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紧张和焦虑。
作为嗣君人选,瑞国公本就因同富浪沙人走的近而为阮、张所不喜,照目下的情势看,此子若真的登基践祚,越南还不立马对富浪沙举手投降?这还得了?!还有,阮知方、张庭桂的不喜,瑞国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而作为先帝最重要的两位大臣,于此天崩地坼之际,却不获传入宫,则瑞国公对阮、张的敌意,也等于摆明车马了!他若做了皇帝,还有俺阮某人、张某人的好日子过?!首领是否可以保全,都难说了呢!还有,小太监微微压低了声音,杨义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是陛下驾崩之前,亲口说了‘传位于瑞国公’……阮知方、张庭桂一齐失声,什么?!张庭桂兀自瞠目结舌,阮知方的反应却快的多了,这个话,有谁听见了?除了瑞国公和杨义,小太监说道,就是那六位娘娘了……没别人了?没了!阮知方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张庭桂,脸上已罩上了一层黑气,登翁,这里头,只怕——打住,意味深长的微微颔首。
张庭桂也反应过来了,用力点了点头,对!只怕有猫腻!顿一顿,含公,咱们得赶紧进宫!不能由得他们胡说八道!胡作非为!好!正要举步,小太监说道,对了,黎总管还嘱咐小的,务必提醒两位中堂留意,应立即将此事通报给清国钦使……阮知方微微一怔,嗣德王驾崩的消息,当然要通报清国钦使的,只是——张庭桂也是一怔,不过,这一回,其反应却大不同于阮知方了,对啊!他颇为兴奋的说道,瑞国公那一拨人,个个都同富夷眉来眼去的,‘传位于瑞国公’,一定为清国所不喜!可是,阮知方踌躇,这是咱们的内政……呃……二位中堂,小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黎总管还说了,这杨义同掌卫胡威,平日里走的可近!阮知方、张庭桂同时目光一跳。
阮知方:什么意思?难道……胡威能有什么异动?顺化的经制兵力,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曰防军,主要沿香河两岸部署,一直到顺安河口,为的是防备来自东方海面的威胁,不过,自从阮朝迁都顺化之后,东方海面,从未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因此,这支防军,早就朽败不堪,形同虚设了。
另一支,曰禁军,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保卫禁城,曰内卫,另一部分负责保卫皇城和京城——皇城的外围城廓,曰外禁。
内卫、外禁,本来是彼此不相统属的,不过,丁导之乱后,所有的禁军,全部交由掌卫——内卫的首脑胡威统一管领。
两个原因:第一,参与丁导之乱的,有部分外禁的将领和士兵——外禁作为一只独立的部队,已经失去了嗣德王的信任;第二,丁导之乱形势逆转之节点,在于胡威及时关上了禁城的宫门,使叛军不得其门而入,这一举措,不但是敉平丁导之乱之关键,还可说救了嗣德王一命,实实在在,有擎天保驾之功。
也即是说,目下,顺化的官军,大部分都掌握在胡威手里,如果他有什么异动,麻烦可就大了!胡威?异动?张庭桂说道,不能吧?他对陛下,可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啊!第三百章 天朝上将到!门楼上有人探了一下头,立即又缩了回去。
阮知方、张庭桂等了好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进一步的动静,火气不由都上来了:大宫门虽然顶了一个大字,但毕竟只是宫门,不是城门,也不是午门那种城门式的宫门,并不算太高,门楼上的人,绝不可能听不见门外的喊话,看不清门外喊话者是何许人也?换做平日,守门军卫,如何敢对两位大学士如此怠慢?阮知方提了提气,嗔目厉声大喝:门后、楼上听者!吾等乃勤政殿大学士张庭桂!武显殿大学士阮知方!守门军卫,速速开门!不然,严惩不贷!四柱大学士之中,张庭桂的勤政殿大学士居首,阮知方的武显殿大学士排名第三,因此,虽然阮知方实际的权力要大过张庭桂,报名之时,依旧把张庭桂摆在自己的前头。
门楼上又有人探了一下头,阮知方眼尖,认出其人谁何,不容他缩了回去,厉声喝道:黄太!你给我定住!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那个叫做黄太的校尉,果然定住,过了片刻,尴尬的直起了身子,陪着笑脸,扬声说道:回中堂,卑职只是奉命行事,中堂万勿见怪……什么‘命’?!谁的‘命?’!什么‘命’……黄太继续尬笑,呃,这个,‘关闭宫门,不论何人,皆不得出入’……至于谁的‘命’,中堂晓得的,自然是‘上头’的‘命’了……‘上头’?‘上头’哪一个个?胡威?瑞国公?抑或杨义?黄太不说话。
胡威是黄太的顶头上司,奉胡威的命,是理所当然的,阮知方扯上瑞国公、杨义,只是一个试探,而黄太不说话,等于默认此事有瑞国公、杨义的首尾在内——胡威和瑞国公、杨义,真的勾搭在一起了!阮、张二人都是又惊又怒,张庭桂大喝:瑞国公典学未成,有爵而无职!杨义……更不过是一个阉人!他们两个……有什么资格下这种命令?这是……乱命!乱命!这是要……乱政!乱政!黄太,你居然奉乱命行事,你的脑子,烧坏了吗?你也要……乱政吗?张庭桂这番话,有相当的杀伤力,门楼之上,隐隐约约的,起了些骚动。
黄太转头,对着部下大吼:瞎嘀咕什么?哪个再在下头嘀嘀咕咕,老子砍了他的脑袋!军卫们不吭声了。
黄太转回头来,脸上的神情,变的冷漠了,张中堂,您说的这些,都是国家大政,我一个小小校尉,哪里晓得这些?——我只晓得奉命行事!微微一顿,我再说一遍——我只是奉命行事,请两位中堂不要难为我!张庭桂:你!……好!阮知方说道,我问你,关闭宫门,连‘四柱大学士’——国家宰相——都拒之门外,所为者何来?阮中堂,黄太说道,‘上头’‘所为者何来’,我一个小小校尉,哪儿晓得呀?再者说了,我又岂敢拒‘国家宰相’于门外?我接到的命令是,‘关闭宫门,不论何人,皆不得出入’——并不敢单单针对‘国家宰相’啊!黄太的语气,虽然貌似恭顺,但连说了两个国家宰相,就很有点儿讥讽的意思了,阮知方不由气结,厉声说道:我不和你啰嗦了!你把胡威找来!我们跟他说话!这个……卑职不敢擅离职守。
阮知方更加恼火了,你走不开,你手下的人呢?都是死人吗?啊……这倒是!顿一顿,黄太转向部下,喂,你们有哪个不是死人的,还能喘气儿的,去请掌卫大人过大宫门来一趟!这个话,是明显的戏谑,军卫之中,便有人笑出声来,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的。
你!阮知方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喝骂,身后午门方向,隐隐约约,人声、马声,此起彼伏,阵阵喧嚣。
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不多时,马蹄声、整齐落地的脚步声,朝着禁城的方向过来了。
皇城出现马声倒不稀奇,太和殿前的广场——大朝院的东西两侧,就是马厂和象厂——御马、御象,都养在这儿。
可是,这个脚步声有异——实在太齐整了!门楼上下的人,正在转着念头,一队人马,已转过太和殿,现出身来。
阮知方看得清楚,为首二骑,左手边的那一位,顶戴袍褂,正是大清国钦差周莅属部四品京堂加按察使衔唐也。
右手边的一位,一身蓝色戎装,相貌朴实,却是没有见过。
后头跟着一小队步兵,大约七、八十人的样子,亦是一水儿的蓝色戎装,排着极齐整的队形,一路小跑——脚步划一,抬脚一起抬脚,落脚一起落脚,异常齐整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阮知方还怕张庭桂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低声说道:登翁,唐维卿……大清的钦使到了!张庭桂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怎么这么快?……还有,怎么骑着马?还……带了兵进皇城来?阮知方答不上来,事实上,这也是他自个儿的疑问。
他派了一个佐吏,带着那个小太监,去给清国钦使报信,算一算时间,紧赶慢赶,目下也不过刚刚到达钦使驻节的玉溪寺啊!至于钦使护卫团的驻地,就更远了——玉溪寺在京城之内,钦使护卫团的驻地,却在京城之外的御屏山麓。
前文有过介绍,越南的京城,不等同首都,而是特指环绕皇城的外城——其主要功能有二,第一,用于皇城的防卫;第二,政府机构,只有最重要的内阁和枢密院设在皇城之内,其余六部等衙门设在在皇城之外、京城之内。
某种意义上,越南的京城,更接近于中国的皇城。
至于首都,越南人一般称其为京师或京都。
清国钦使的动作,何以如此之快,固然不可索解,更意外的,是张庭桂说的——怎么带了兵进皇城来?之前,唐景崧入觐之时,自然也是带有护卫的,不过,少不过三、五人,多亦不过七、八人——这一次,可是七、八十人!阮知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样的一支兵,守午门的军卫,居然就轻轻放他们进来了?不过,也未必是轻轻——方才,午门那儿很喧扰了一阵子——发生了什么?至于皇城里跑马,反倒不算什么了——唐景崧是嗣德王亲赠紫禁城骑马的人,别说皇城了,如果高兴的话,把马一直骑到禁城里头去,也是可以的。
唐某人是天朝上使,这个紫禁城骑马,只能赠,不能赐或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紫禁城骑马之厚遇,是只赠给钦使一个人的,他旁边儿的这一位,何许人也?也在皇城里跑马?念头尚未转定,人马都已经到了大宫门前,阮知方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在提醒张庭桂,然后快步迎上,仰着头,拱了拱手,维公!唐景崧就在马上拱手回礼,然后,将手向身旁的军人一让,含翁、登翁,我给二位介绍,这一位,就是钦使护卫团团长——姓郑,大号上国下魁,表字栋星,爵骑都尉,提督衔,赏戴头品顶戴、穿黄马褂!这一大串头衔报了出来,阮知方、张庭桂都吓了一跳——钦使护卫团团长?难道不应该是钦使的下属吗?可是,这个郑国魁,看上去貌不惊人,却居然是位一品大员?这个……衔级远在唐景崧的四品京堂之上啊!这是咋回事儿呢?呃,越南多久没有过这样高衔级的天朝上使周莅了?阮知方、张庭桂的膝盖,便不由得都有些发软,齐齐连连拱手:栋星将军,久慕英名,得睹风采,幸何如之!事实上,栋星将军最重要的一个身份,唐景崧还没有介绍,不然,阮、张大约会更加紧张一些——敕命轩军松江军团第六师师长。
郑国魁举手齐额,回了一个军礼,庄容说道:二公的清名,我亦久仰了!郑国魁的久仰,仰是客套,久是实情,而阮、张的久慕英名,却是纯粹的套话——郑国魁三字,他们其实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记心好的书友,应该记得郑国魁的履历:郑国魁原在吴建瀛部下,随吴建瀛一起投了关卓凡,其为人,关卓凡评介为沉毅质朴而极具胆色,第二次上海之役,孤身喊城,两入青浦,说降太平军守将纳王郜永宽的,就是郑国魁,也是在该役之后,郑国魁正经入了关卓凡的法眼,之后屡立战功,一路升迁,在美国的时候,轩军大扩军,郑国魁升任第三师副师长,同伊克桑搭伙计;圣母皇太后天津阅兵之后,轩军再次扩军,郑国魁升任第六师师长。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一章 霹雳手段钦使护卫团的名号,只是一个幌子,对于钦使的护卫,自然是其任务之一,不过不是最主要的——仅仅护卫钦使,哪里需要近五千人之多?钦使护卫团最主要的任务有二:第一,对沱灢、顺化做事实上的军事占领,中法战争期间,牢牢掌控越南中央政权。
第二,按照辅政王的指示,有理、有利、有节的挑起同法国人的纷争,并在中法双方撕破脸之后,将法方驻沱灢军事力量,一举清除。
而所谓有理、有利、有节,就是在这场纷争中,中方必须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必须后发制人。
钦使护卫团的任务,不但是军事任务,更是政治任务,十分讲究分寸、尺度、火候的把握,难度非常之高,这个钦使护卫团团长,并不是普通将领可以胜任的,关卓凡挑来挑去,最后把这个差使派给了郑国魁。
事实上,郑国魁的第六师,本就是对法战争陆路一线的主力之一,在部署上,早早的一分为二,人数较多的一部,一年之前便已经进驻广西;人数较少的一部,由郑国魁亲领,充作钦使护卫团,先期赴越。
正常情况下,就像阮知方、张庭桂想象的那样,钦使护卫团团长确实应是钦使的下属,虽说文官地位高于武将,但也不能差的太远,钦使为四品京堂,钦使护卫团团长由正四品的都司或从三品的游击出任,比较得体,正三品的参将顶了天了,衔级再高,就太过古怪了。
何况郑国魁是提督衔、从一品?钦使护卫团团长如此高配,必定会引起法方的疑虑,中国的战略意图,有可能过早曝露,另外,越方也可能因此过早生出过多的想法,所以,郑国魁的真实身份,包括真实姓名,都是严格保密的,对外,一律只出以郑将军之谓而不具名。
譬如,春红楼事件时,巴斯蒂安上校派副官阿兰上尉同钦使护卫团办交涉,阿兰上尉见到的,就是郑将军。
如果一定要具名,那就瞎编一个,不过,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过必须替郑国魁瞎编一个名字的情形,包括来办交涉的阿兰上尉——中**人的军服上没有军衔,他也根本没想过问清楚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官叫什么名字?轩军诸将之中,郑国魁的名气,远不如华尔、张勇、伊克桑、姜德、白齐文、福瑞斯特等,也比不上因为西征而声名鹊起的展东禄,在越南,几乎没有人晓得他的名字,不过,只要真实的名字曝露了,难保人家不按图索骥,查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一律保密。
郑国魁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而钦使护卫团的人数,也在不显山、不露水的增长着,初初到越南的时候,是三千人左右,目下,已经接近五千了——多出来的这两千,是用小批量、多批次的方式调过来的,越南人固然没什么感觉,法国人也没有什么感觉。
**含翁、登翁,唐景崧说道,你们派的人,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相关情形,大致也了解了——说到这儿,抬起手来,马鞭前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大宫门,怎么是关闭着的?半路上?啥意思?总不成,钦使和钦使护卫团团长两位,带着一大群兵出来闲逛,半路上遇到了报信儿的,于是,调转马头,直奔皇城而来?阮知方还在转着念头,张登桂愤愤的说道:好叫两位晓得,门楼上的军卫,说什么‘奉命行事’——奉到了‘关闭宫门,不论何人,皆不得出入’的命令!我们问他是哪个的命令?胡威、瑞国公还是杨义?他竟一声不吭!这……这不等同默认了吗?!顿一顿,语气更激烈了,胡威只是掌卫——也只是个‘奉命行事’的角色!瑞国公——典学未成,有爵无职!杨义——一个阉人!他们三个,哪儿来的资格下这样子的命令?太荒唐了!登翁说的极是!唐景崧点了点头,不过,胡、瑞、杨行径之谬逆,远不止于‘荒唐’二字!微微一顿,这不但是‘乱政’,里头,还夹着‘谋弑’的嫌疑!这句话犹如一声霹雳,张庭桂、阮知方,都被震的浑身一颤。
张庭桂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阮知方说的也很吃力:谋……弑?!不错!唐景崧说道,国王殿下遽然薨逝,内廷之人,本应该立即向内阁和枢密院报告,由当政大臣检视脉案,瞻仰遗容,草拟遗诏——国有大丧,如此方为正办!顿一顿,加重了语气,现在,宫里头的人,不但不向登翁、含翁报告相关消息,反而隔绝内外,拒国家宰相于门外——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因此,我以为,殿下之薨逝,十有**,另有蹊跷!对于唐景崧来说,嗣德王不是天子,只是国王,其逝世,只能称薨,不能称崩,也不能使用龙驭上宾、天崩地坼一类的说法。
至于遗诏,不论嗣德王生前有无对身后事做出任何安排,都得用他的口吻,替他拟一份遗诏——此确为正办。
还有,唐景崧如是说,等于替张庭桂、阮知方的当政大臣地位背书,张庭桂精神大振,连连点头,维公擘画明白!擘画明白啊!顿一顿,咱们现在,是既见不着脉案,也瞻仰不着遗容——若说这里头没有鬼,哪个能信?哼!阮知方却想,蹊跷当然是有的,马上风还不够蹊跷?不过,若说陛下之崩逝,竟是瑞国公、杨义、胡威勾结在一起,行大逆不道之事——这未免太过——呃,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吧?阮知方认为,瑞、杨、胡勾起手来,关闭宫门,隔绝内外,最大的可能,是要将一向看不惯瑞国公亲富、媚洋做派的阮、张两位大学士排除在定策之外,以便瑞国公顺利登基——就是说,计划好了,准备妥了,甚至,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打开宫门。
不过,犹豫来、犹豫去,阮知方到底没有开口质疑唐景崧的谋弑一说,他明白,清国反对瑞国公继位,更过于自己和张庭桂——清国正在与富浪沙大打出手,如何能够允许越南出现一个亲富、媚洋的国王?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自己和清国的利益、立场,是一致的——呃,这也是为了阮福氏的江山社稷存亡着想!因此,于公于私,都不能不和钦使保持一致啊!唉,就算谋弑是欲加之罪,于心似有未安,可是……唉,也顾不得了!阮知方神色变幻,都落在唐景崧的眼里,他郎声说道:殿下是因为服用‘赤肇丸’薨逝的——这个‘赤肇丸’,是哪里来的?不就是杨义勾连了那个姓武的道士进献的吗?另外,薨逝之前,殿下同哪个呆在一起?——瑞国公啊!顿一顿,这个‘谋弑’的嫌疑,相关人等,洗的脱吗?阮知方、张庭桂都是一凛。
这个——‘谋弑’与否,暂时还不能坐实,唐景崧说道,可是,矫诏——却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阮知方:矫诏?不错!唐景崧斩钉截铁的说道,矫诏!殿下因‘马上风’……呃,因中风而薨逝——含翁、登翁,你们都是饱学之士,中风这个病,又曰‘脑卒中’、‘卒中’,真正是病如其名,一经发作,病家手足不能动,口舌不能言——对吧?呃……对。
既如此,唐景崧微微的咬着牙,‘传位于瑞国公’六字,是哪个说的呢?阮知方、张庭桂一齐睁大了眼睛。
过了片刻,张庭桂双手一拍,对呀!阮知方亦暗叫:惭愧!我竟念不及此?杨义矫的这个诏,漏洞也太大了!透一口气,用衷心佩服的语气说道:维公睿见!张庭桂来劲儿了,好!先不论‘谋弑’能不能坐实,矫诏已经是‘大逆’的罪过了!相关人等,都是死罪难逃!杨义、胡威可以处死,瑞国公可不能说杀就杀,阮知方咳嗽一声,转移了话头,维公,栋星将军,目下,大宫门紧闭,你们看——唐景崧看向郑国魁,郑国魁微微一笑,这个简单——一炮就轰开了!阮知方、张庭桂大愕:开炮?张庭桂不由有些东张西望的样子了——大炮?在哪儿呢?栋星将军,阮知方有些吃力的说道,这是皇城……禁城,用炮……合适吗?郑国魁点了点头,正因为是皇城、禁城,才要用炮!呃……郑国魁扬起马鞭,朝门楼虚虚一点,攻入禁城,无非两个法子,一是架梯越墙,一是以大木撞开宫门——顿一顿,无论哪个法子,都要对门楼进行压制射击——含翁,开炮不合适,开枪难道就合适了?这……还有,郑国魁说道,弹飞如雨,一定会有流弹射入禁城之内,子弹不长眼睛,万一伤了人——甚至伤了哪位妃嫔,如之奈何?呃,是……所以,郑国魁说道,大炮的动静虽然略大些,却反而最为干净利落——一炮过去,只不过打坏一个大门,便解决所有问题了!是啊!唐景崧说道,所谓‘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啊!呃……是!郑国魁不再多说,转头对身旁的号兵喝道:吹号!*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二章 大炮开兮!号兵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解下军号,转过身去,面对午门方向,一手叉腰,两脚分开,挺胸昂首,嘟嘟的吹了起来。
号声清越嘹亮,远远的送了出去。
吹号?做什么呢?张庭桂兀自在东张西望的找大炮,阮知方的脑洞就开的有点儿大了:停泊在香河之上的海晏号、河清号,上面的巨炮的射程,几乎可以覆盖整个京城——皇城、禁城,皆都在其射程之内,吹这个号,莫不是给海晏、河清下达开炮的命令?再一想,不能啊!禁城虽在海晏、河清射程之内,可是,毕竟距离甚远,且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哪一个炮手,有如此好的准头,敢确保一炮就打中大宫门?子弹不长眼睛,炮弹也不见得就长眼睛了,略偏一点点,大清国的钦使、钦使护卫团团长以及越南国的勤政殿大学士、武显殿大学士,可就一股脑儿的报销掉啦!正在胡思乱想,午门方向,那种异常齐整的脚步声,夹杂着长官的号令声,再次传了过来。
阮知方、张庭桂都听了出来——这一回,可不止七、八十人了!很快,太和殿后,一队又一队蓝色戎装的士兵,排着极齐整的队形,小跑着转了出来,总有——三、四百人吧!最引人瞩目的,是队伍之中,一辆四匹马拉的四轮炮车。
哎呦喂,原来,大炮——在这儿呢!原来,钦使、钦使护卫团团长出来闲逛,居然带了小五百人的护卫?而且,居然还带了一门大炮?不对,怕不止小五百人呢!事已至此,莫说阮知方,就是张庭桂也想到了——目下,午门一定已经被清国的钦使护卫团控制住了,那儿一定也还留有一支兵!钦使护卫团驻顺化的总兵力是多少?一千五百?两千?就是说,钦使和钦使护卫团团长两位,将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兵力都带了出来闲逛?阮知方、张庭桂相互以目,脸上的表情,同内心的感受一样,可谓五味杂陈了。
炮车打横停定,几个士兵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炮车干净利落的一分为二——此时,阮知方、张庭桂方才看清楚,这架四轮炮车,其实是由一架两轮的弹药车和一门两轮的大炮连接在一起的。
士兵们将大炮推转了九十度,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大宫门。
张庭桂不必说了,即便正经带过兵、打过仗的阮知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大炮——炮身之上,寒光流动,异常光滑,与之相较,非但越南的大炮粗糙的太多,就是富浪沙人的大炮,也似有所不及;看颜色,这门大炮似乎是铁铸的,但即便外行,也一眼就能看了出来,其材质,既全然不同于越南的铸铁炮,亦不同于富浪沙人的大炮——富浪沙人的大炮,是铜铸的。
郑国魁朗声说道:含翁、登翁,大炮发射之时,硝烟弥漫,颇有震动,为策万全,请两位向后让一让吧!张庭桂本已是心中怦怦直跳,一听这个话,赶紧回道:是!是!一边儿说,一边儿远远的退了开去。
阮知方却没有马上挪动脚步,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栋星将军、维公,钦使护卫团兵威如斯之盛,想来,楼上、门后之观者,早已心旌动摇,咱们,呃,只要晓之以利害,守门军卫,未必不明顺逆之辨,未必不会……打开宫门?这一炮,也许,呃……他实在不愿在皇城内开炮——而且,炮击的目标还是禁城!郑国魁微微摇头,含翁也是带老了兵的——箭在弦上,岂能不发?这……再者说了,郑国魁说道,我怕含翁是拿君子之心去度小人之腹了!——不明顺逆之辨的,终究是不明顺逆之辨!咱们在外头‘晓之以利害’,只怕正正好中了里头的缓兵之计呢!缓兵……之计?含翁!唐景崧说话了,你以为,里头的人——瑞国公、杨义、胡威,还有应和公、太平公之流,现在正在做什么呢?这个……我以为,唐景崧加重了语气,这班人正凑在一起,伪撰遗诏呢!阮知方心头猛地一震。
伪撰遗诏?对啊!咱们在外头一拖再拖——唐景崧说道,拖到什么时候?难道,拖到他们登上门楼,宣读伪诏为止?微微一顿,这不就是栋星将军说的——‘正正好中了里头的缓兵之计’吗?阮知方不由额上生汗,对!对!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思虑不周!还有,唐景崧说道,再拖了下去,哪个晓得,会不会有人对正蒙堂、养善堂不利呢?前文说过,嗣德王接受阮知方、张庭桂的建议,将另两个犹在襁褓中的侄子,一个叫阮福膺祺的,一个叫阮福膺祜的,也认作养子,并着手相关的准备工作——将两个小孩子抱进宫内,阮福膺祺养在正蒙堂,阮福膺祜养在养善堂。
这两位,可是瑞国公的大位的最直接的竞争者啊!阮知方脑子中微微嗡的一声,额上的汗,流下来了,颤声说道:我愚钝!我愚钝!亏得两位点醒!亏得两位点醒!然后,对唐景崧、郑国魁微微俯了俯身,不再说话,如张庭桂一般,亦远远的退了开去。
唐、郑、阮三人说话的时候,炮手们丝毫没有停下手中、脚下的动作,测距、确定射角、校对数据、调整炮身倾角、装填弹药……待阮知方退开了,掌炮的军官上前一步,对郑国魁举手敬礼,大声说道:报告!发射准备完毕!请指示!郑国魁的声音,犹如金石掷地,批准发射!阮知方还在转着念头,这门大炮的炮子,咋是从炮尾装填进去的?炮长转身,大吼,发射!大炮的炮口猛然喷出一道长长的火舌,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炮和周边的炮手,立时都被白色的浓烟包裹住了,巨大的后坐力,驱使沉重的炮身向后方猛地滑动了好几米。
所有的人,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猛的震动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前方紧闭的大宮门的中门,突然间四分五裂,木块、门钉乱飞,未等硝烟散尽,便可看见,门楼等砖石框架结构兀自完好,两扇厚橡木制成的大宫门,却已不见了。
好准的一炮!当然,距离介么近,也没有理由打不准嘛。
这一炮的难点,在于只破宫门,不伤其余,为此,炮身倾角几乎为零,等于平射,这也是炮身后退距离如此之远的原因之一——如果是正常野战,目标距离较远,炮身有一定仰角,炮弹离膛之后,炮身不会后退这么远。
郑国魁喝道:冲!炮长吼出发射二字之时,张庭桂已不顾仪态,下意识的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还是被震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若不是身旁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住,须发皆白的勤政殿大学士,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待他缓过气来,心头兀自怦怦直跳,而老眼昏花之中,钦使护卫团的士兵,已如一条蓝色的激流,冲进了中门洞开的禁城。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事实上,阮知方说的是对的,门楼上的人,看到天朝的钦使护卫团源源不绝的开到,最后竟搬出了大炮,早就个个心旌动摇了。
这个时代的越南人,对于中国的心态,较之阮朝开国初期,已大不相同了,对于天朝的崇敬和畏惧,已经植根心底,何况亲眼所见,天朝兵甲如斯之盛?只要略略的晓之以利害,包括承诺不追究守门军卫附逆的罪行,他们十有**,就会打开宫门,举手迎降。
这一炮轰了出来,更是轰的人人魂飞魄散,哪里还会有想着抵抗的?所谓隔绝内外,是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既无路可逃,除了几个原站在中门之后、给四分五裂的大宫门做了陪葬的倒霉鬼外,其余大宫门的守卫,便全部举手投降了。
只跑了一个黄太——跑去给胡威报信了。
瑞国公、杨义、胡威确实是勾连在一起了,其隔绝内外的用意,也确实大致如阮知方想的那样:将一向看不惯瑞国公亲富、媚洋做派的阮、张两位大学士排除在定策之外,以便瑞国公顺利登基——待一切计划好了,准备妥了,大局已定之后,再打开宫门。
瑞、杨、胡等人,不是没有想过,清国钦使可能干涉越南的继统承嗣,可是,他们认为,嗣德王无嗣,瑞国公是嗣德王唯一的养子,瑞国公继位,是理所当然的,是有大义名分的;待瑞国公登基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清国就想置喙,也没有什么下嘴的余地了。
正蒙堂、养善堂那两位,虽然已经抱进宫里来了,不过,毕竟还没有正式认养嘛——还没有任何正经的名分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清国的这一嘴,不但下了,而且,下的如此之猛恶——动作如此之快,方式如此之粗暴!*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三章 我掌天南阮知方、张庭桂叫门,黄太并没有派人给聚集在乾成殿里的胡威、杨义等人送信儿——阮、张的叫门,是早在算中的,如何因应,都已谋定了。
而钦使带着钦使护卫出现,对于大宫门的守卫来说,太过出乎意料,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同时,因为午门方向情形不明,七、八十的钦使护卫,人数也不算太多,于是,下意识中,就存了一个看一看情形到底何如的念头,因此,也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向乾成殿报告。
待到第二批钦使护卫出现,其中还夹了一门大炮,黄太始知大事不好,赶紧派人飞奔过乾成殿请示进止。
可是,已经晚了!报信儿的军卫气喘吁吁的趋步进入乾成殿东暖阁,单膝跪倒,透了口大气,咽了口唾沫,拿手指着大宫门的方向,启禀掌卫大人,大宫门,大宫门……一语未了,只听他手指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整间东暖阁都震的晃了一晃,瑞国公以下,一班亲富的宗室、大臣不由惊呼失色。
胡威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儿?大宫门怎么啦?那个军卫却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我只晓得清国钦使带了兵和大炮过来……这声巨响,我特么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啊?大宫门的中门被打的粉碎,上面的门楼里的人,都被震翻在地,待黄太昏天黑地的坐起来,只觉满嘴咸腥——不晓得是牙齿松脱了?还是哪儿咬破了?摸一摸脑袋,幸好,首领尚在。
挣扎着爬起来,从堞口看了出去,蓝色戎装的钦使护卫已经开始冲锋了。
走楼梯大约已经赶不及了,另外,也不晓得楼梯打坏了没有?黄太转过身,撞撞跌跌的奔到门楼朝向宫内一侧的边缘,翻过栏杆,觑了觑地面,估计了一下高度,咬咬牙,一跃而下。
门楼并不算太高,黄太身材瘦小,身手也颇灵便,脚一触地,立即就地打了一个滚,爬起身来,左脚钻心的疼——还是崴到了。
不过顾不得了——身后的呐喊声,已经逼近了大宫门,黄太瘸着一条腿,高一脚、低一脚的狂奔而去。
转过勤政殿,便看见乾成殿殿门口,聚了一群人,抻着脖子,望向大宫门的方向,胡威、杨义、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都在其中,那个送信的军卫,正站在胡威的身边,微微躬着身子,口讲指画。
黄太一边儿跑,一边儿挥舞着双手,大喊:大炮!大炮!……一口气岔了,一个趔趄,身体的重量都落到了左脚上,登时疼的支撑不住,腿一软,骨碌碌的从勤政殿的后阶陛上滚了下去。
别的人还在懵懂,但胡威看见黄太满头尘土、满脸血污的狼狈模样,听到勤政殿后传来的脚步声、呐喊声,再一想送信军卫的报告,已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即做出了反应——扭身向左,拔腿就跑!站在他左后方的应和公,猝不及防,被胡掌卫一膀子撞了开去,跌了个四仰八叉。
胡威的这一手一露,一众亲富的宗室、大臣就不是懵懂了,而是懵逼了,愣了片刻,蓝色戎装的士兵已从勤正殿后冒出头来,登时醒过神来,轰的一下,没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
有的人本能的跟着胡威逃跑的方向跑——胡威的身影,已经钻进了乾成殿和左配殿武显殿之间的角门,大约是往名曰绍芳园的御花园去了。
有的人却掉过头来,又回进了乾成殿——这也是出于本能。
可是,这个本能不大对劲儿——有人是根本不过脑子,只是下意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还是屋子里头安全些;有人是想穿过乾成殿,继续往后边儿跑,然而在乾成殿内转来转去,兜了整一个圈子,才发现,乾成殿的后殿门是关着的,出不去。
待重新掉过头来,欲夺前殿门而出,蓝色戎装的士兵,已经到了殿门口了。
禁城的其余守卫,未给钦使护卫团制造任何麻烦,两刻钟之后,瑞国公、杨义以及一众奉诏进宫的亲富的宗室、大臣,全部成擒。
最后一个被逮住的是太平公,他钻进了绍芳园一个假山的缝隙里头,暴露是很快就暴露了,然而将他弄出来,却不大容易——不是他竟敢负隅顽抗,被洋枪指着也不出来,而是缝隙太窄了,容易进得去,容易出不来,最后,前拉后推,肋骨都几乎挤断了,一路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被弄了出来。
只有胡威逃掉了。
胡威是从绍芳园翻墙出了禁城,又从倚虹桥过了名曰瀛洲的人工湖,然后从皇城北门和平门逃出了皇城。
考虑到胡威执掌禁军,除了内卫之外,外禁也在其麾下,一旦逸出,有可能发生变乱,于是以内阁和枢密院的名义,一面下令紧闭四门,顺化全城大索,一面传令给外禁的部队,说胡威矫诏谋弑,大逆不道,现已解去一切职衔,通缉在案,如若现身,立予捕拿,不吝重赏;若有窝藏乃至附逆情事的,严惩不贷,祸及宗族!接着,办两件事情:一是派出钦使护卫,对正蒙堂、养善堂两处,格外关防。
二是将今天替嗣德王侍寝的六个妃嫔,统统拘了起来,而且,一一分开关押,防止串供。
尘埃略定,这才进入乾成殿西暖阁嗣德王的内寝,瞻仰遗容,检视脉案。
随行的军医,很快就做出判断:嗣德王死于大面积出血性中风。
这个死法,异常迅速,莫说遗言了,就连呼叫的机会,都是不可能有的;而下裳濡湿,是因为死者深度昏迷之时,中枢神经系统出现紊乱,其大面积出血性中风,又为酒色乱性所诱发,因此,死翘**,精尿齐出。
就是俗称的马上风啦。
军医发表过意见了,就该太医说话了,在场的太医,又有哪一个敢不顺着天朝上使的意思说话?何况事实也确实大致如此,于是纷纷小鸡啄米:高明!高明!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至于赤肇丸,军医初步判断,应该是一种春药加毒品的混合物,不过,到底是个什么东东,还要做进一步的化验。
至此,瞻仰遗容、检视脉案的程序,就算走过了。
张庭桂低声说道,这……同前汉的成帝之崩,倒有些……相似呢!这句话,是对阮知方说的,但唐景崧和郑国魁也自然听在耳中,阮知方看了看唐、郑国二人,不由有些尴尬,郑国魁是武将,不熟典故,对张庭桂的话,充耳不闻,唐景崧则从容说道:登翁说的不错!传说汉成帝得了催情丹药‘慎恤胶’,此药一粒足以让人支持一个回合,所谓‘得慎恤胶,一丸一幸’,未成想,玩儿脱了,一次吞了七粒,于是乎……****!顿一顿,史载,‘帝昏夜拥昭仪居九成帐,笑吃吃不绝,抵明,帝起御衣,**流输不禁,有顷,绝倒,挹衣视帝,余精出涌,沾污被内’——殿下之薨,成帝之崩,确实情形仿佛,只是殿下的‘马上风’,较之成帝,来的更加猛恶!张庭桂这才想到,汉成帝是史上一等一的昏君,马上风什么的,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被赵氏姊妹吃的死死的,为了赵合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居然亲手掐死了自己还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自个儿替自个儿绝了嗣——如此心肺,还特么算是个人么?俺们的大行皇帝陛下,再怎么昏,也没有昏到这个程度吧?不过,张庭桂想起来了,俺们的大行皇帝陛下,呃,也是绝嗣的呀!非但崩逝的情形仿佛,这一层,也很有些仿佛呢!于是,也尴尬起来了,嗫嚅了一下,说道,唉,红颜祸水,自古如此!这句话,却说偏了,唐景崧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成帝之崩,确实祸起于红颜;殿下之薨,祸首可不是那几个年轻的妃嫔!张庭桂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对!对!经手‘赤肇丸’的,是杨义!还有,瑞国公既然同杨义、胡威勾连一起,矫诏篡逆,图谋大宝,这个‘赤肇丸’,他必定也有份儿的!哼,向父皇进献这种玩意儿,居心何在?!顿一顿,这……这简直就是枭獍了!唐景崧微微颔首,是!登翁‘枭獍’二字,实为的评!这种人,何能继统承嗣,君临天南,抚牧万民?——想都不必想!唐景崧、张庭桂话里话外,都在将进献赤肇丸的性质,往谋弑上头扯,而不止于谀上、逢君之恶什么的,阮知方隐隐觉得不妥,可是,也不能出言异议。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进来,向郑国魁举手行礼,报告!乱党的身上,搜到了伪诏!*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四章 枭獍之尤!枭獍之尤啊!郑国魁接过伪诏,略略扫了一眼,并不细看,便递给了唐景崧;唐景崧看过了,递回给郑国魁,郑国魁这才细看,看过了,再次递给唐景崧。
登翁、含翁,唐景崧将伪诏向张庭桂、阮知方递了过去,请看一看——奇文共欣赏!张庭桂一边儿伸手来接,一边儿看向阮知方,意思是:你想看?我先看?阮知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看,您是首辅嘛!于是,首辅便当仁不让的看了起来。
这道伪诏,其实还只是一个草稿,主要内容如下:第一,皇嗣子瑞国公聪明睿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着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二,着派胡威等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注:这个等字,伪诏上是没有的,胡威二字之后,是长长的空白,足够再填上七、八个名字,也即是说,顾命大臣的人选,除了胡威,其余的,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第三,胡威忠心不二,智勇双全,国之长城,着入枢密院行走,授勤政殿大学士。
咦,枢密大臣什么的且不去说他,可是,您若做了勤政殿大学士,原先的勤政殿大学士张公庭桂,又摆在哪儿呢?不急,下头就有说明了。
第四,原勤政殿大学士张庭桂曾面乞骸骨,朕怜其老迈,特赐几杖、蒲车,准其开去一切差使,原品休致。
第五,武显殿大学士阮知方兼差甚多,精力未敷,着开去枢密院行走一缺。
……张庭桂还没有看完,一张老脸,便已涨得通红,到了后来,两只手微微发抖,都有些捏不住伪诏了。
终于看完了,长长吁一口气,用力太猛,连白胡子都吹起来了,荒唐!荒唐!真真是……太荒唐了!阮知方接过,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不过,倒没生出张庭桂那么大的反应来。
‘皇嗣子’?张庭桂兀自脸红脖子粗的,哼!他顶多就是个‘皇养子’!啥时候立他为嗣了?这个面皮,还真是厚!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吗?!顿一顿,语气更加激烈了,那个胡威,面皮就更加的厚了!他一介——打住——栋星将军就在旁边,一介武夫这种话,可不敢说!于是改口,他根本就不曾进过学,连个秀才——又打住——这是想起阮知方的出身来了。
阮知方虽自幼博览群书,却不为举业之学,他是明命初年以吏员入仕的,后以文学举拜,诏入内阁,充文房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办阁务,由此一步一步,终于跻身中枢,做到了枢密院大臣、武显殿大学士。
张首辅只好再次改口,含糊说道,胡威有什么资格‘入阁’?有什么资格进枢密院?还要做‘首辅’?哈,太可笑了!太荒唐了!说到这儿,又大透了一口气,还有,我什么时候‘面乞骸骨’了?还什么‘几杖’、什么‘蒲车’!哼!这一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谎都撒到这个份儿上了!真正是……该死!该死!统统都该死!很明显的,以张大学士之见,这份伪诏之中,最最荒唐的,就是拿胡某人取张某人而代之这一条啦。
这个胡威,张庭桂咬牙切齿的,一定要拿捕归案!千刀……呃,明正典刑!曝尸悬首!为后世乱臣贼子戒!断断不能叫他逸出法网了!阮知方觉得,张庭桂的激愤,已经有些失态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之前的那名军官又进来了。
报告,武光青拿到了!武光青?阮知方不由轻轻的啊了一声:哎,险些把这个人忘掉了呢!这个武光青,住在顺化城外南郊的安寿祠——也是母道教一脉、供奉柳杏圣母的神祠,那儿距钦使驻节的玉溪寺和玉屏山麓的钦使护卫团营地,都有相当一段距离,按时间推算,必是嗣德王刚刚薨逝,钦使就派出人马,奔赴安寿祠,捉拿武光青了。
至此,阮知方确认,深宫之中,钦使一定另有眼线,绝不是收到了自己的报信,才采取行动的,不然,动作不可能如此之快!而且,还是左右开弓,同时动作——一面向皇城进兵,一面派人去拿武光青。
他看了唐景崧和郑国魁一眼,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已经到了嘴边而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景崧、郑国魁对视一眼,郑国魁微微颔首,于是,唐景崧转向阮知方、张庭桂,微笑说道:好!胡威之外,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含翁、登翁,既如此,咱们就可以开始细问究竟了!**细问究竟,即勘磨审问。
首先问的,是替嗣德王侍寝的那六个妃嫔。
完全不必勘磨,甚至,连威胁的话都不必说,六个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的年轻女子,便一五一十的,将彼时前后情形,一一的说了。
她们是先进的乾成殿西暖阁的内寝,并照杨义的吩咐,除净全身的衣衫,等候嗣德王的到来。
第三零五章 大刑伺候!其实,武光青主持的云府,善娘所在的春水社,主要的活动范围,都不出北圻,都以升龙为大本营,前者宗柳杏圣母,后者拜天主,为争夺信众,彼此明争暗斗,非止一日,不过,明面儿上,倒也没有撕破脸,武光青和善娘本人,更是颇有些暧昧,眉来眼去的有一小段日子了,只是还没有上手。
这一日,善娘突然登门,说有一件大富贵要送给武光青,问他有没有兴趣?你就是顶大顶大的一件富贵!武光青色眯眯的,送我的,若是你这件‘大富贵’,我哪里会没有兴趣?善娘抛了个媚眼,人家说正经事呢!善娘说,她得了一种丸药,名曰赤灶丸,精竭的男子一经服用,立即龙精虎猛,今上人到中年,一直膝下荒凉,若将赤灶丸献进宫去,圣上服用了,进而诞下皇嗣,岂非天大的功劳一件?这不是大富贵是什么?武光青说,吃了药,龙精虎猛什么的,倒不十分稀奇,可是,如果原本是精竭的,就龙精虎猛,也不过放空铳,于诞育皇嗣,有何补用?今上选妃纳嫔,一直没有停过,不像是不能人道的样子——他一直无嗣,不就是因为少年时出天花,烧竭了精源,只好不断的放空铳了嘛!若说有一种药,吃了下去,枯竭的精源,便重新源源不绝了,那是胡扯!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若天底下真有这样的神药,我也不必如此辛苦,对那些来求子的妇人,总是身体力行了……善娘娇笑,‘身体力行’还不好?你白享了多少艳福?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屁的艳福!武光青涎着脸,如果是你过来‘求子’,于我,当然是天大的艳福!可是,那些过来求子的,有几个齐头整脸的?有些歪瓜裂枣,如果不是为了‘府’里的生计,就是倒贴给我,我也不肯碰她们的……得,得,善娘做了个手势,打住,又扯远了!顿一顿,好吧,明人不说暗话!这个‘赤灶丸’,圣上进用了,他的‘精源’,是否便‘源源不绝’了,我也不晓得,不过,‘龙颜大悦’,那是一定的!这一层,你尽管放心!只要伺候的圣上快活了,这个‘大富贵’,就跑不了!武光青颇识药理,善娘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赤灶丸是个什么货色,他已心中有数了,也不由有几分心动:圣上一直无嗣,各种稀奇古怪的丸药,前前后后,不晓得进用了多少?类似于‘赤灶丸’的,也不见得就没有进用过——你这个‘赤灶丸’,可得真正好用才行!你放心,顶顶好用!顿一顿,轻声一笑,再者说了,好不好用,你自个儿试一下,不就晓得了?好,好!武光青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等一会儿,咱们俩,就来‘试一下’……放屁!善娘啐了一声,找你的‘齐头整脸’、‘歪瓜裂枣’试去!顿一顿,放缓了语气,眼波流转,你不服药,想来都是‘龙精虎猛’的,服了药,那还得了?那些过你这儿来‘求子’的女善信,都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她们才配得上你的‘龙精虎猛’,我一个小女子,哪儿消受的了啊?武光青神魂颠倒,不由就向着善娘鼓鼓的胸脯伸出手去,你放心,我最会怜香惜玉了……啪一声,武光青伸过去的手,被善娘狠狠的打了一下,他哎哟一声,缩了回来,倒吸着冷气,你好狠!……你尽管动手动脚!善娘笑道,我可是练过拳脚的!好家伙!……武光青的手背,火辣辣的,他甩了甩手,清醒了些,嗯,你来找我,是要我出面,进献这个‘赤灶丸’?是啊,善娘说道,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求子’啊?说着,扑哧一笑。
武光青心痒难搔:小娘皮!总有一天,道爷要将你剥光衣衫,压在身下,听你欲仙欲死,婉转哀鸣!怪了,他斜乜着眼睛,这样子的好事儿,你干嘛找上我?瞧你这副贞妇烈女的架势——咱们俩的交情,到了‘共富贵’的份儿上了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善娘说道,第一,我是个女人——古往今来,你见过女人抛头露面进献这种丸药的吗?第二,‘春水社’是什么?拜天主的!圣上最讨厌的,就是洋人和我们这种人了!晓得了我的真实身份,不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不把我抓起来就好了,还会服用我进的丸药?顿一顿,而你们‘云府’嘛……嗯,‘求子’什么的,整个越南,不就你们柳杏圣母最最灵验吗?其余的,还用我多说吗?嗯,这倒也是……武光青沉吟着,如此说来,这件事情,你还真用的着我呢!顿一顿,不过,这样的丸药,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怎么,你在宫里头有熟人?当然,善娘说道,不然的话,咱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跟你说吧,乾成殿总管杨义,与我有旧,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什么都安排好了!武光青大为意外,杨义?那可是圣上身边第一个红人儿!居然……与你‘有旧’?是啊!嘿嘿!武光青坏笑着,幸好,他是个太监!不然,我这份儿飞醋,可就吃的大喽!你尽管吃!善娘笑道,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到时候,不管‘上头’赏赐下来多少好处,我一个、你一个、杨总管一个,我们三人,三一三十一!醋你尽管吃,就吃一水缸也无妨的,‘大富贵’嘛,你只能拿自己的那一份儿,可不许多吃多占哟!……武光青拿到赤灶丸后,果然如善娘所说,拿一个与他有旧的女善信身体力行了一番,这个女善信,便属于善娘说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那一种,然而武光青只不过服了一粒赤灶丸,便威不可当,到了后来,女善信婉转哀鸣,几乎无法承受,武光青不由对赤灶丸信心大起。
于是,又同善娘一起,琢磨出一套说辞,什么陛下精源之厚,远过常人!只是圣天子天禀异常,精源之幽深,亦远过于常人,犹如潜龙在渊,等闲不肯现身,如以药石之力,激动这条潜龙,使之一跃而出,则其行云布雨之能,也是远过于常人!龙战于野,乃至飞龙在天,都不在话下!然后,带了药丸,南下顺化,来寻杨义。
到了顺化,确如善娘所说,什么都安排好了,武光青很顺利的和杨义接上了头,很顺利的进了宫,觐见了嗣德王,然后轻轻松松的,就叫嗣德王相信了他那套精源幽深潜龙在渊的鬼话,并开始服用赤灶丸。
**武光青边哭边说,竹筒倒豆子一般,而且,审问人员叫他从头到尾反复了好几次,细节都没有出入,不像是假的,因此,暂时没有对他动刑。
接下里,提审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一个角色——杨义。
杨义一进审讯室,便放声大哭,不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已驾崩了的圣上,审问人员相互以目:这个戏,真的是做的很足的了!杨义哭的语不成声,整个人瘫软在地,最后,审问人员不耐烦了,大声喝止,杨义尤呜呜咽咽,一副不能自己的样子,主审的大喝给我打,杨义挨了一鞭子,一声惨叫,这才算止哀了。
好了,开始正式做供。
杨义说,他与善娘,确实有旧——善娘是他一个幼时朋友的女儿,那朋友临终之前,托他照应独女,他答应了,不过,彼此来往,也不算多,自从善娘入了教,又长居北圻,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前些日子,善娘突然来找他,说是有法子治好圣上精竭的大恙,他觉得,善娘说的精渊幽深、潜龙在渊什么的,听起来很有道理;对求子最灵的云府,又一向很有信心,这才答应了善娘,向圣上推荐武光青。
大人们,俺对陛下忠心耿耿,一门心思,都是为了陛下好,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企图啊!搞成目下不可收拾的局面,根本是当初逆料之不及啊!杨义的戏,虽然做的很足,供词却早早就露了破绽:精渊幽深、潜龙在渊那一套,是武光青想出来的,虽然善娘也出了些主意,不过是拾遗补缺,而善娘向杨义推荐武光青,却是在此之前——那个时候,善娘还没有去找武光青说大富贵的事情,那么,杨义又怎么晓得精渊幽深、潜龙在渊这一套的呢?事到如今,还在饰词狡辩?好,暂且不废话了——大刑伺候!*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六章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颇出意料的是,这个杨义,虽然只是一个太监,却是颇为硬气,三木之下,惨叫不绝,尿都遗出来了,也只肯承认:善娘来找他的时候,确实没有说过什么精渊幽深、潜龙在渊一类的话——那个时候,他就晓得,赤灶丸其实就是一种春药。
可是,杨义说:这七、八年来,内忧外患,国势日下,我就没有看过圣上露过几天笑脸的——唉,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我想着,赤灶丸能不能有助于圣上诞育皇嗣,且不去说它,至少,可以叫圣上在女人身上散一散心,这个,也算是……为圣主分忧了吧?主审官冷笑:你还真能替自己脸上贴金!进献春药,居然叫做为圣主分忧?如是,古往今来,天底下就没有倖佞了!好,这一层,暂且按下不说,说说你的见死不救——怎么,这就是你的赤胆忠心?哎呀,大人,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进入内寝的时候,我是真以为圣上已经驾崩了啊!——那张御榻极大,且摆在地台之上,彼时,圣上又是倚靠在榻背上的,呃,这个,不比几位娘娘也在御榻之上,彼时,我和瑞国公,距离圣上,其实多少是有一段距离的,有些细节,看不清楚,也是有的……矫诏呢?!矫诏?呃,这个,这个,呃……唉,我是这样想的,圣上无嗣,瑞国公既是圣上唯一的养子,自然就是圣心默定的太子了!圣上驾崩,太子继位,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圣上发病,口不能言,如果……如果他能说话的话……呃,一定会说传位于瑞国公吧?我只是……只是揣摩圣上的心意罢了!唉,我跟了圣上这许多年,圣上的心意,我还是了解的……还有,我想着,对于继位的人选,圣上若没有留下明确的遗言的话,保不齐,这张宝座,就会你争来、我争去的,保不齐,国家就此乱了套!目下……呃,正是多事之秋,这个……乱上加乱的,不大好吧?呃,我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啊……难为你还晓得为国家社稷着想啊!——哎,如果你不是个太监,是不是该像胡威一样,请你去做大学士呢?呃,这个……好吧,看来你为国家社稷着想的太多了些,脑子晕的太厉害了些,一副夹棍,不足以叫你完全清醒过来,咱们换些花样吧!……各种花样翻新,没完没了,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终于,血肉模糊、几已不成人形的杨义,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事实上,杨义与善娘,并没有什么旧——他们俩,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真正与他有旧的,是阮景祥——法兴洋行的买办、春水社的大护法。
大约五年前,《壬戌和约》签署之后,杨义就做了阮景祥的线人,向阮通报各种宫闱秘闻,所为呢,则无外乎一个钱字。
不过,杨义、阮景祥是从来不直接见面的,阮景祥的要求,杨义的情报,都通过中间人传递,支付给杨义的报酬,也通过中间人转交。
杨、阮的身份都很敏感——一个是嗣德王的近侍、乾成殿的总管,一个是法兴洋行的买办、众所周知的富浪沙在沱灢的代理人,杨、阮如果直接见面,一个不慎,落入旁人的眼中,必然引起严重的怀疑。
同时,杨义虽然明知阮景祥和法国人的特殊关系,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他出售的秘闻,阮景祥到底拿它们派了什么用场呢?虽然,杨义心知肚明,这些情报,最后必然都汇总到了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可是,只要不挑明了,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从阮景祥那儿拿钱。
几年来,杨义一直只是为阮景祥搜集各种宫闱秘闻,并没有为他做过别的什么事情,阮景祥也没有提过什么额外的要求,但自从钦使护卫团抵越之后,中、法矛盾愈演愈烈,情况发生了变化。
阮景祥方面,不止一次暗示,杨义如果可以协助法国人,如拉格朗迪埃尔所说的,请越南国王早一些去和父亲、祖父、曾祖父会面,他将得到一笔巨额酬金——一生享用不尽!同时,法国人将保证杨义余生的安全——事后,他可以移居西贡,乃至法国。
一开始,杨义是坚拒的,并表示若阮景祥坚持这样的要求,大家就一拍两散;若逼得急了,他就向嗣德王出首——他服侍了圣上几十年,主仆情分十分深厚,圣上又一向宽宏大量,未必就会要了他的脑袋。
阮景祥只索罢了。
后来,法国援军大举开到,阮景祥变更了要求:不必杨义亲手谋弑,他只要协助向嗣德王进贡赤灶丸就好了;嗣德王服用赤灶丸之后,万一有什么不讳之事,杨义要力挺瑞国公,助其顺利登基,如此,他就有了定策之功,瑞国公继位之后,将倚他为左右手,他获得的好处,可就远不止于之前说的巨额酬金了!操纵朝政,贿遗珍宝,四面而至,甚至,裂土分茅,封公封侯,都不在话下了!杨义终于心动了。
一来,法军兵力雄厚,杨义认为,法国必胜,清国必败,嗣德王这张宝座,十有**,是保不住的了,主仆情分再厚,也不必替主陪葬啊。
二来,对他来说,阮景祥的新要求,风险较低而收益奇高——圣上如果马上风挂掉了,进贡春药的人,当然是有责任的,不过,第一,这毕竟是无心之失,不能等同于谋弑;第二,这个春药,毕竟不是俺进贡的,俺顶多只是个中间人嘛!再者说了,瑞国公继位之后,谁还会来追究俺这个定策功臣的责任呢?收益呢?操纵朝政、裂土分茅——哎哟我滴神啊!巨额酬金神马的,都不算什么了!——大权在握,金子、银子还不是滚滚而来?那句话咋说的,哦,贿遗珍宝,四面而至!好!这个险,值得冒!就这样,武光青进了宫,赤灶丸进了嗣德王的肚子。
第三零七章 反攻、翻盘,冤案、铁案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胡威落网了。
胡威之落网,可算是自投罗网。
颇出乎唐景崧、阮知方等人的意料,胡威逃出皇城之后,非但没有赶在四门紧闭、全城大索之前,逃出京城,反而留在城内,藏了起来。
第二天,入夜之后,他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开始行动。
做什么呢?反攻,翻盘。
前文说过,禁军分为内卫、外禁,部分外禁参与了丁导之乱,叛乱敉平之后,由管带内卫的胡威,节制全部禁军;胡威有一个刎颈之交的结拜兄弟,叫做阮秀,原在内卫当差,胡威接手外禁之后,提拔阮秀管带外禁的右军,他反攻、翻盘的赌注,就押在阮秀身上。
阮秀见到胡威,大吃一惊,嘴唇都有点儿哆嗦了:哎,我说哥哥,现在全城大索,到处正在抓你,你咋还在这儿涅?待听了胡威的反攻的计划,嘴上不出声,心里却连连叫苦:哎哟我滴个天爷,你介不是叫我把头往老虎嘴里伸吗?!胡威兀自封官许愿:大功告成之后,哥哥我做勤政殿大学士,兄弟你就是兵部尚书!阮秀心想:没脑袋的兵部尚书?大哥,你不晓得,‘外禁’的这些个兵,都是软脚蟹,打不了正经仗的!平日里,最大的本事,就是欺负老百姓,顶多、顶多……抓几个小毛贼罢了!这个,若跟钦使护卫团见仗,我怕……胡威大皱眉头,打不了正经仗?那‘丁导之乱’又怎么说啊?——连造反都敢,还说‘打不了正经仗’?唉!阮秀说道,‘丁导之乱’是被逼无奈啊!圣上逼着‘外禁’的兵替他起‘万年基’,工程浩大,工期紧急,又不给够吃的,如果不造反,不是擎等着累死、饿死吗?万年基就是陵寝,嗣德王的陵寝称谦陵。
再者说了,阮秀继续说道,这个反,造来造去,不是也没造成吗?——连个大宫门都攻不进去!这……还有,大哥,‘丁导之乱’的时候,咱们‘内卫’擎天保驾,同‘外禁’的叛军,杀的血葫芦似的,我手下的这支兵……呃,你晓得的,当年是尊室菊管带的,是参加过叛乱的呀!这个……可不见得个个都服我啊!平日里还好说,可是,叫他们跟着我再造一次反?我怕……呃,号召不起来啊!胡威火了,什么叫‘再造一次反’?瑞国公是大行皇帝唯一子嗣!大行皇帝驾崩前亲口说了,‘传位于瑞国公’!瑞国公继皇帝位,名正言顺,天经地义!这一回,咱们还是擎天保驾!造反的,是阮知方、张庭桂!是清国——说到这儿,想起清国是宗主,越南是藩属,天底下没有宗主造藩属的反的道理,只好打住,改口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藉口?哼,我看,你就是胆小!就是贪生怕死!就是……忘了咱们生死兄弟的情分!你一句,我一句,两个生死兄弟吵了起来。
胡威到底是大哥兼老上司,积威已久,最后,阮秀忍气吞声的说,好吧,就照大哥的意思办!不过,你得让我先跟下头的人打个招呼,先……布置一下再说!安置好了胡威,阮秀悄悄的叫过来两个亲信——也是他的结拜兄弟,把事情说了,然后问,你们说,咱们何去何从啊?两个亲信异口同声:第一,以卵击石的事情,绝不能做!第二,内阁和枢密院联署的命令,说得清楚,胡威矫诏谋弑,大逆不道,现已解去一切职衔,通缉在案,如若现身,立予捕拿,不吝重赏;若有窝藏乃至附逆情事的,严惩不贷,祸及宗族——则该如何趋福避祸,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阮秀心中猛地一跳:啊?两个结拜兄弟苦口婆心:大哥,胡威偷入外禁左军,这个消息,迟早是要泄露的!——就是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人跑去告密了!咱们如果放走了胡威,上头也好,下头也好,都不会放过咱们的!这……大哥,当机立断啊!再迟一些,说不定就赶不及了!——就叫人赶在咱们前头了!到时候,非但一件眼看着到手的大功劳没有了,咱们还成了窝藏、甚至附逆!自个儿掉脑袋不说,一大家子也跟着倒霉啊!阮秀绕室彷徨,过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说道:好,就照你们说的办!就这样,胡威被他的生死弟兄五花大绑,送回了他前一天逃出来的皇城。
有趣的是,胡威的两个亲信,确有先见之明:胡威偷入外禁右军的消息,果然泄露出去了,右军里头,也果然有人跑去告密,阮秀的动作若再晚一步,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胡威落网,颇给唐景崧以鼓舞,他决定照原计划,想方设法,将这个案子办成以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亲富宗室为主谋的谋弑大案。
至于杨义嘛——只不过是一个负责执行的角色罢了。
谋之于郑国魁,郑国魁表示,我的责任,主要在军事,政务方面,维卿你尽可以自作主张;当然,定案之前,要向辅政王请示。
请示当然是要请示的,不过嘛,在此之前,先要搞掂越南人——第三零八章 斩草未除根维公,栋星将军!阮知方说道,瑞国公枭獍之尤,是不消说的了!考其心性行径,即便投畀豺虎,亦不为过!可是,到底暂时还无法证明他同‘赤灶丸’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因此,就很难证明他和‘谋弑’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应和公、太平公等人,就更加不必说了!顿一顿,当然,反复勘磨,相关人等,自承其罪,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毋庸讳言,口供和证据,到底不是一码事儿啊!再一顿,只有口供,没有证据,即加‘谋弑’于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只怕……人心不服啊!郑国魁木无表情,唐景崧脸上,阴晴不定。
张庭桂觑了觑两位天朝上使,心下不安,对阮知方说道:你多虑了!有‘钦使护卫团’在,就有人不甚甘服,也只好……‘腹诽’,难道……还敢铤而走险不成?这几句话说到很不得体,阮知方一声冷笑,立即怼了回去,那可未必!登翁莫不是忘了黎文魁之乱?张庭桂张了张嘴,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阮知方回过头来,语气恳切之外,变得沉重了:维公,栋星将军!越南宗室、重臣,多有亲附富夷的,对此,我亦痛心疾首!可是另一方面,亦不得不承认,此情形其来有自,并非无水之源、无本之木!毕竟,阮福氏复国开朝,多承富浪沙之力,越、富百年渊源,枝连蔓牵,欲一刀两断之,难啊!我以为,总有一天,要将亲富的势力,彻底清出越南的!可是,这股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单凭一、两件案子,便可以连根拔出的!操之过急,只怕……欲速不达啊!尤其是英睿太子一脉,于国家有功无过,却一再遭遇横逆,越南国内,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同情他们的人,都非常之多——当年,敝国圣祖以‘悖逆伦常’加罪于应和公母子,舆论大哗,如鼎如沸,嗣后,黎文魁起兵作乱,遥奉应和公为正朔——这场大乱,席卷南北,并将暹罗、真腊以及富浪沙都卷了进来,最终虽然被敉平了,但国家已是元气大伤!维公,栋星将军!接下来的话,我就放在这里说,出于我口,入于二位之耳——敝国圣祖此举,其实大有可议,应和公母子,实在是无辜的!不过,敝国圣祖到底没有以更加严重的‘谋逆’加之于应和公母子——非不想也,是不敢也!然而,还是激起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大乱!当然,黎文魁造乱,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应和公母子罹罪,是重要诱因之一!唉!殷鉴不远,宁不惊心?阮知方侃侃而谈,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张庭桂虽不甘心放过应和公、太平公等,却也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看了唐景崧、郑国魁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也是,越南‘在教’的很多,真乱起来,这班人,说不定都会卷进去,如是,也挺棘手的……阮知方立即说道,是啊!若是太平时节,有钦使护卫团坐镇,乱就乱了!咱们也不怕他!不论乱子闹的多大,最后总是能够敉平的!可是,目下的局面——顿一顿,南圻已非吾所有,北圻亦是一个……呃,敌我‘共有’的局面!如果乱了起来,北圻的战事,固然增添变数;中圻……顺化,这个,肘腋之下,更是可虑啊!再一顿,还有,本朝龙兴于……呃,本朝起于南圻!南圻地方,同情、追思英睿太子的人,尤其之多!若应和公、太平公罪不当其罚,南圻人心浮动,将来咱们克复南圻之时,也必定会……增添更大的阻力啊!这个话,说到了头儿了。
唐景崧看了郑国魁一眼,郑国魁先是微微扬首,次之微微颔首,两个微妙的身体语言,前者表示:我只管军事,政务方面,你拿主意吧!后者表示:若问我个人的意见,我大致认同阮知方之所说。
以含翁之见,唐景崧开口了,语气干巴巴的,此案相关人等,该如何处置呢?呃……阮知方字斟句酌的说道,杨义凌迟,胡威斩决!瑞国公……削去爵位,废为庶人!应和公、太平公……呃,虽然卷进了逆谋,但毕竟是为杨、胡、瑞等所误的,我看,由公爵降为伯爵,大致上……也算罪罚相当了。
顿一顿,如此处分,也算是有前例可援——富平郡王阮福绵安之子阮福洪楫举兵造乱,事败后,所获处分,不过‘闭门读书’而已,连爵位都没有削掉——阮福绵安薨后,阮福洪楫接了富平郡王的位子。
再一顿,当然,以上只是我一己的管见,到底如何定案,还要仰仗维公和栋星将军的睿断!‘睿断’不敢当,唐景崧干笑一声,不过,含翁这个‘前例’,未必‘可援’啊!阮福洪楫是典型的卫道之士,他举兵造乱,口号是‘清君侧’——事实上,他也确实只是奔着‘清君侧’去的,并无意于大宝,因此,大行国王才不为己甚的。
阮福洪楫是在《壬戌和约》草签之后起兵作乱的,他要清的君侧,是潘清简一班亲富的大臣。
呃,阮知方有些尴尬,这个,也是……不过,唐景崧说道,含翁说的,也有道理——阮知方、张庭桂立即竖起了耳朵。
这样吧,唐景崧淡淡的说道,杨义凌迟、胡威斩决,这个不变;瑞国公——嗯,含翁、登翁都说了,‘枭獍之尤’!既如此,何能轻轻放过?赐死吧!至于应和公、太平公——算了,就照含翁的意思办吧!不过,加上一条,‘闭门读书’!闭门读书——就是软禁了。
唐景崧不肯放过瑞国公,阮知方也是能够理解的:瑞国公即便废为庶人,亦是新君的潜在的最有力的竞争者,这一点,考诸黎文魁之乱,亦是殷鉴不远——王太孙已经被废为庶人了,黎文魁照旧拿他做号召,唐景崧坚持赐死,是斩草除根的意思。
同时,也要给亲富一派一个严重的警告。
不过,能够保住应和公、太平公的性命,而且,他们的爵位,虽然降了两级,毕竟也算保住了,对此,阮知方已经很满意了,不能要求更多了。
于是,心里虽为瑞国公感叹,脸上却神色不露,口中则连声说道,是!是!说着,看了张庭桂一眼,张庭桂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啊?……哦,是,是!不过,还是有点儿不甘心,那个胡威,罪大恶极,是不是……也该凌迟处死?唐景崧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得有一点儿区别——还是斩决吧!呃……是……唐景崧看了看郑国魁,郑国魁微微颔首,意思是我木有更多的补充了。
唐景崧转过头来,好了,这件案子,大致就这么定了——顿一顿,关于新君的人选,二位有什么高见?新君的人选,只有两个,一个是养在正蒙堂的阮福膺祺,一个是养在养善堂的阮福膺祜,都在襁褓之中,不论选谁,实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张庭桂既为首辅,自然首先发言,正蒙堂、养善堂……应该挑身子骨儿较好的那一个吧?这是正论,唐、郑、阮都点头。
还有,阮知方沉吟了一下,说道,新君的本生父,必须是一个温良恭俭、谦虚退让之士……对!对!张庭桂大点其头,这是防患于未然——新君的本生父如果是个不懂事儿的,将来,说不定就会干政!这也是正论,不过,只好聊具意思,暂时不宜深谈,因为,天朝那边儿,有一位本夫,正在干政呢。
总不敢说那位本夫竟然是个不懂事儿的吧?唐景崧、郑国魁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之后,唐景崧换了话头:这一次,大行国王一旦弃臣下人民,一个内侍,居然就可以隔绝内外,几乎酿成颠覆之祸,教训很深!这个,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某些制度,必须有所更替了!嗯?阮知方、张庭桂不由再次竖起了耳朵。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零九章 天朝的归天朝,藩属的归藩属我能够想到的,唐景崧说道,拢共大约三条——顿一顿,第一条,新君冲龄即位,朝廷端赖老成,必得有肱骨之臣,‘赞襄政务’,含翁、登翁,二公老成谋国,威望夙著,依我之见,‘赞襄政务’,当以二公领衔!张庭桂一张老脸,立即放出极灿烂的光芒来,好像在鼻头之上,点起了一支牛油蜡烛一般。
阮知方亦是双眼放光,本想谦虚一番,一转念,这里还牵扯着张庭桂,自己如果谦辞,张庭桂不能不跟进,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忍住了。
见张庭桂、阮知方都没有推辞,唐景崧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第二条,目下,内阁、枢密院,虽在皇城之中,但距离禁城太远了!一旦有事,呼应不及,乃至为不逞之徒‘隔绝内外’!所以,从明天开始,内阁、枢密院,就应该搬进禁城!啊?嗯,我看,唐景崧继续说道,勤政殿的左庑,拿来做内阁、枢密院的‘直房’,十分合适,二公以为何如?张庭桂大声叫好,好!维公高见!如是,内阁、枢密院本就位处内廷,再也没有人可以‘隔绝内外’了!阮知方亦是心中大大一跳:如是,内廷、外朝,全在赞襄政务的大臣——即顾命大臣的直接掌握之中了!这个权力,太大了!可是,这个权力,是交到自己手上的啊!他内心深处,虽然隐隐觉得不安,可是,终究不能抵抗这个诱惑,异议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唐景崧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样的道理,天朝钦使,目下驻节玉溪寺,虽在京城之中,却在皇城之外,距离禁城,更是太远了些!一旦有事,更是呼应不及!呃?……啥意思啊?……所以,唐景崧朗朗说道,钦使驻节之地,就由玉溪寺搬到……勤政殿右庑吧!什么?!如此一来,唐景崧呵呵一笑,除了呼应自如,杜绝再有瑞、杨、胡之类的逆贼作乱的可能——顿一顿,另外,登翁、含翁,咱们可就做了面对面的邻居了——彼此往来,不论办什么事情,都方便的很了!呵呵!阮知方、张庭桂都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张庭桂的脑子乱糟糟,还没完全回过味儿来,阮知方心念电转,片刻之间,却已是心思清明:如是,直接掌握内廷、外朝者,可就不止于顾命大臣了——还有天朝钦使!而且,所谓顾命大臣,亦在天朝钦使直接掌握之中!还有,钦使不可能一个人驻节勤政殿右庑,必定是要带一部分钦使护卫团进宫的,则连禁宫的关防,也在钦使的直接掌握之中了!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这不成了驻越大臣了么?不,只怕还不止于驻越大臣!如此安排,较之驻藏大臣,犹有过之啊!至少,驻藏大臣,没有驻节在——呃,这个,这个……那边厢,张庭桂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重重的啊?了一声。
然后,看向阮知方,二公相互以目,不晓得说什么好?我是这样想的,唐景崧缓缓说道,大战在即,越南‘亲富’的宗室、大臣,却如此之多,战端一开,哪个敢保证,这班人里头,没有里通富夷,给朝廷下绊子的?若以‘谋弑’之罪名,加于某公、某公、某公,将潜在的不逞之徒,一网打尽,其实,就未必需要这三条来‘亡羊补牢’了——顿一顿,咱们既不肯斩尽杀绝,就不能不多加提防!因此,‘亡羊补牢’之举,必不可少啊!阮知方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再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啥来。
首先,唐景崧的这三条,尤其是第三条,在口吻上,是直接作出决定,而不是跟他们商量。
其次,唐三条是一个整体,如果异议,唐景崧提第一条、第二条的时候,就该异议了——可是,自己没有异议,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第一条、第二条大大的加强了自己的权力?有好处你就默认,没好处你就异议?张得开这个嘴吗?再次,因为唐三条是一个整体,自己若反对第三条,则第一条、第二条也就不作数了——顾命大臣固然做不成了,掌控内廷、外朝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扪心自问:舍得吗?自己舍得,张庭桂舍得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唐景崧的话里,隐含着浓重的威胁:你们如果不同意我的唐三条——其实是第三条——我就对亲富宗室大开杀戒!二择其一,你们选罢!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张庭桂首先表态了,维公睿见,‘亡羊补牢’……呃,必不可少。
唐景崧微笑,看向阮知方。
阮知方心头,涌起一阵苦涩,然而,形格势禁,不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是,他涩声说道,此确为……万全之策。
**北京,紫禁城,军机处。
大军机们传看过唐景崧、郑国魁联名的电奏,个个神采飞扬。
好!文祥拿手在奏折上轻轻的拍了一拍,含笑说道,自此以后,王爷加于唐维卿的‘大清班定远’,便不为虚誉了!——唐维卿尽可居之不疑了!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笑了起来。
大清班定远,是文、许、郭在朝内北小街第一次见到唐景崧的时候,关卓凡对唐的称誉,这顶大帽子,唐景崧当然不敢居之不疑,当即逊谢不遑,那个时候,唐的身份,还只是越南采访使,衔级亦不过六品京堂。
郑栋星的这一炮也打的好!曹毓瑛说道,极干净、极利落!一炮即定乾坤!多少宵小,震撼莫名,再不敢生出异心?文、许、郭都点头,曹毓瑛一炮即定乾坤之说,确为的评。
彼时,攻入禁城,可架梯越墙,可以大木撞开宫门,甚至,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必攻城,只攻心,守门军卫,就可能投降,但郑国魁选择了最直接、最迅捷也是最激烈的一种方式——炮击。
这一炮,除了叫禁城里头的乱党来不及做进一步的反应外,更给相关人等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胡威为其把兄弟和部下缚送到案,阮知方、张庭桂对唐三条不能置一辞,都和这一炮,有着直接、间接的密切关系。
确实是多少宵小,震撼莫名,再不敢生出异心。
唐维卿、郑栋星所可贵者,许庚身说道,尚不止于当机立断——只有早已成竹在胸,事发之时,才能够当机立断!这也是的评,不过,军机处为大政所出之地,这个话头,只宜私下底深入,在此,点到为止就好了。
因为,所谓成竹在胸,是指唐、郑对于嗣德王之薨,是有预期乃至预案的——即是说,赤灶丸是个什么货色,嗣德王的身体状况何如,以及以他这个身子骨儿,大剂量服用赤灶丸,可能导致什么后果,唐、郑都是心里有数的。
这一层,自然不宜深入,不然的话,就诛心了——你们明知嗣德王这么瞎折腾,可能有不讳之事,身为天朝上使,为什么不加干涉?所谋者何?当然了,也可以这样辩解:就有心干涉,可是,帷幄之私,叫俺们如何措手涅?唐维卿、郑栋星的话,说的虽然委婉,郭嵩焘说道,不过,我看他俩的意思,似乎,这个新君的人选,正蒙堂、养善堂两者之中,养在正蒙堂的那一位,叫做阮福膺祺的,更加适合一些?应该是这个意思。
关卓凡点了点头,正蒙堂的阮福膺祺、养善堂的阮福膺祜,其本生父,大致上都可算是‘温良恭俭、谦虚退让’,不过,阮福膺祜的本生母,却是一个极泼辣的角色,若阮福膺祜做嗣君,这位本生母,未必不会生事,如此权衡过来,这张宝座,由阮福膺祺来坐,自然就更加合适些了。
顿一顿,还有,这两个小孩子,经医生检查,都算健康,不过,阮福膺祺毕竟大了一岁。
意思是,养大成人的概率,要高一些。
我想,曹毓瑛说道,这一回,越南新君登基,可要好好儿的讲究一番了!琢如‘讲究’二字,文祥微笑说道,听上去,大有讲究啊!许庚身有些心急的样子,探了探身:琢如,请道其详!越南新君,曹毓瑛目光炯炯,不论正蒙还是养善,皆为天朝上使所扶立;登基典礼,天朝上使也一定是在场的,因此,最大的一个‘讲究’——略略一顿,加重了语气,不论对内、还是对外,这位新君,都不能称‘皇帝’了吧?不错!许庚身大声说道,而且,从今往后,越南历代君主,不论对内、还是对外,都再不能称‘皇帝’了!对!文祥沉声说道,天朝的归天朝,藩属的归藩属——各归其位!这才是真正的宗藩制度!天朝的归天朝,藩属的归藩属——关卓凡微笑说道,博川这个话有味道!顿一顿,不称皇帝,称什么呢?几个大军机都转着念头,曹毓瑛慢吞吞的:仿朝鲜例?文、许、郭一起看向关卓凡。
嗯……关卓凡沉吟了一下,就仿朝鲜的例吧!越南的君主,对天朝,称‘国王’;对内,以及对其他国家,可称‘大王’。
郭嵩焘:庙号、谥号呢?这个嘛……准其保留吧!郭嵩焘想了一想,说道:那就成了……嗯,‘世祖高大王’、‘圣祖仁大王’、‘宪祖英大王’了!几位大军机都笑了起来。
阮朝开朝的嘉隆王,庙号世祖,谥高,越南内部称之为世祖高皇帝;继之的明命王,庙号圣祖,谥仁,越南内部称之为圣祖仁皇帝;继之的绍治王,也即嗣德王之父,庙号宪祖,谥英,越南内部称之为宪祖英皇帝。
明命王庙号‘圣祖’,谥‘仁’,文祥微微皱眉,完完全全,重了本朝的圣祖仁皇帝……话刚说到一半儿,就听门外卫兵唱名报告:军机章京领班徐用仪求见!徐用仪进来了,手里捏着封电报,王爷,日本长崎的急电!*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的特别今天是一个团团圆圆的日子,狮子祝各位书友节日快乐!元宵节+周末,要陪家人渡一个短假,今、明两天,向书友们请假,礼拜天(3月4日)复更,是日更新时间提前到上午十二点。
见谅!刚刚看了下,《乱清》目下的字数是498.72万,眼见就上五百万了,这个数字……呃,叫人略略的有些恍惚啊。
网络时代之前,五百万字是绝大多数作家穷其一生达不到的一个数字;而在网络时代,五百万字又是个根本不值一提的数字。
这——感觉颇为复杂。
不少书友批评《乱清》水,对于批评本身,狮子毫无脾气,狮子不喜欢的,只是水这个字眼,若狮子真的像某些书友说的那样,有心凑字数、骗稿酬,一定不是现在这种水法儿——换一种水法儿,只花现在一半的时间和精力,却可以较现在水多至少一半的字数,某些书友还更加喜闻乐见,狮子的稿酬,不翻番也能够增加个百分之五、六十,真是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乱清》作为一部小说,细节和论述的比例,是否可以适当降低;这些细节和论述,又是否对情节的连贯性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当然大有商榷的余地,对此,狮子自己,其实也在反躬自省。
不过,《乱清》的细节和论述的较高比例,并不是因为狮子对某种写作手法有什么特别的偏爱,而是狮子有这样一个不晓得是对是错的看法:《乱清》是一部特别的小说。
特别在哪里呢?呃……今天只能到这儿了,明天得空儿了,再跟各位啰嗦吧!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的特别(续一)《乱清》的特别,在于兼历史小说和穿越小说两重身份,如果《乱清》只有历史小说一重身份,那么,历史的真实就摆在那里,或许,反倒不需要在细节和论述上花费过多的笔墨。
可是,《乱清》还是穿越小说。
因为主角的介入,从第一章开始,本时空就同原时空有了偏差,如果主角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虽然有蝴蝶效应的存在,这个偏差,终主角一生,大约也不至于使历史偏离原先的轨道,可是,主角既不是一个肯安生过日子的人,又刚好有不安生过日子的能力,于是,愈往后,这个偏差——本时空同原时空的偏差,就愈大。
终有一天,本时空、原时空,面目全非。
也就是说,《乱清》的本时空,是一个新时空;同时,不论这个新时空如何的面目全非,都不是一个空中楼阁,它有自己永远不能摆脱的根基——原时空。
为《乱清》建立这个新时空,是狮子的责任,《乱清》是否成功,摆在第一位的,不是关卓凡的奋斗是否成功,而是这个新时空的建立是否成功?如果这个新时空是单薄的、模糊的、苍白的、扭曲的,关卓凡的奋斗,就是无根之萍,即便成功,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乱清》作为一个整体,就是失败的。
(待续)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三一零章 一向一揆!中国在日本,江户设公使馆,长崎设领事馆,而日本只有长崎和海外通电报,因此,长崎的急电,即相当于驻日公使馆的急电,几位大军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用仪手中那封薄薄的电报上。
关卓凡接过,用裁纸刀挑开封口,取出电报,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不禁微微一跳。
几位大军机都在留意王爷的神情变化,很快,王爷脸上的欣悦不见了,变得……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也是一种表情。
看过了,关卓凡抬起头,微微的眯着眼睛,有些出神的样子。
军机处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大军机们相互以目:王爷这个样子,可是很少见的啊!过了一会儿,关卓凡轻轻透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日本又乱了。
说着,将电报递给了文祥。
日本……又乱了?!电文并不太长,行文疏简粗糙,隐约可以感觉到草拟电文之人的窘急惶迫。
很快,几位大军机就一一的传看过了。
内容大致如下:真宗本愿寺派二十一代法主明如上人,刚刚接了法主的位子,便离开京都的本山西本愿寺,仪从煊赫的来到江户,觐见幕府将军德川庆喜,提出两大要求:一是天皇迎还——即将和樱天皇从中国迎回日本。
一是大政奉还——即幕府将政权交回给天皇。
德川庆喜大怒,当场喝斥,国家大政,岂方外人得妄议?说罢,推席而起,拂袖而去。
明如上人走出江户内城——即幕府将军的御所,愤激大呼:一桥庆喜不肯迎还天皇、奉还大政,则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国!一时间,信众聚集,如鼎如沸。
幕府派出兵丁衙役,驱散聚集人众,你来我往的就见了血,场面失去控制,有人趁机打砸抢掠,还有人放起火来,没多久,大半个江户就乱了。
德川庆喜下令逮捕明如上人,新选组冲入明如上人驻节的浅草寺,随侍明如上人的僧兵激烈抵抗,双方正在乒乒乓乓,大批武装信众闻讯赶到,加入战团,将新选组打的七零八落,救出明如上人,呼啸驰出江户,幕府手忙脚乱,竟不能阻止。
于是,明如上人宣布幕府和德川庆喜为法敌,号召全国信徒起而一揆,推翻幕府,迎还天皇。
电文分成两段,以上为驻日公使徐四霖所拟,而江户距长崎有相当一段距离,驻长崎的领事赵慕云在拍发电报的时候,又加了一小段:日本其他地方的情况还不清楚,可是,九州已有一向宗的信众,蠢蠢欲动。
同时,还有一个情形,十分值得警惕——原龟缩在萨摩藩的那帮子倒幕的志士,纷纷逸出,进入其他藩国,不晓得要做些什么?徐四霖和赵慕云都说,目下的日本,一片混乱,情形不明,略迟一些,会有更加详细的报告送呈。
另外,我驻江户、长崎、马关的部队,已进入一级戒备。
与我利益相关紧密者,如别子铜矿等处,也已严密设防。
大军机中,除了关卓凡,余者对日本,都比较隔膜——事实上,不止文、曹、许、郭几位,彼时,整个中国,对日本其实都是隔膜的;而因为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殊性,日本相关事务,一向由辅政王本人直辖,文、曹、许、郭几位,几乎从不介入,因此,他们都不免有相同的疑问:在日本,诸侯求见将军,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这个明如上人,何方神圣?说见将军,就见将军?而且,在翻脸之前,似乎,德川庆喜对他,还颇为礼遇?至于真宗本愿寺派、西本愿寺——嗯,隐约晓得,本愿寺乃净土真宗的本山——即宗庙,那么,真宗本愿寺派、西本愿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赵慕云提到的一向宗,同真宗本愿寺派、西本愿寺又是什么关系?彼时中国士人,对日本佛教的了解,主要限于禅宗,净土真宗是净土宗的一派,文、曹、许、郭,都不甚了了。
还有,考诸电文,不过就是江户城内纷扰了一阵子,加上九州的一向宗信众蠢蠢欲动——似乎,还谈不上辅政王说的日本又乱了呀?为什么徐四霖、赵慕云的口吻都颇严重,辅政王更加为之……呃,面无表情?几位大军机都晓得一揆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几年来,日本大大小小的一揆,本就是此起彼伏的,而规模都不算大,从来没有哪一次的一揆,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大乱,也没有哪一次的一揆,得到过驻日公使、领事乃至辅政王如此的重视啊?更何况,那个明如上人,只是号召信众一揆——这个一揆,还没有变成现实嘛!当然,倒幕志士,纷纷逸出,还是很值得提高警惕的。
只是,有什么证据表明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吗?好吧,能科普的就科普一下吧。
‘净土真宗’为‘净土宗’最大的一派,关卓凡缓缓说道,目下,大约也算是日本佛门势力最大的一派了——势力最大的一派?‘净土真宗’亦曰‘一向宗’,关卓凡说道,教主曰‘法主’或‘门主’,讲究佛、佛法、法主三合而一,法主为‘人佛’,所谓‘一向’,就是一心一意的向着这个‘三合一’的意思——说的白些,就是一心一意向着他的法主了。
原来,净土真宗和一向宗是一码事儿,只是,这个教义,听起来,呃,有些邪性啊……‘净土真宗’讲究‘肉食’、‘带妻’,,关卓凡说道,即,不禁食荤,并且,可娶妻生子——啊?文、曹、许、郭一齐愕然。
事实上,关卓凡说道,‘净土真宗’的法主,便是父子相继、世代承袭的。
呃……果然邪性!‘净土真宗’自身也是分派系的,关卓凡说道,开山祖师叫做亲鸾上人的,弟子众多,各立门户,不少都自成一派,当然,最大的一派还是嫡传的一派,即亲鸾上人的小女儿觉信尼做‘法主’的一派——啊?女儿做法主?我们没有听错吗?关卓凡看到几位下属一脸的愕然,笑了一笑,说道:是,亲鸾上人将‘法主’之位传给了女儿。
顿一顿,这位觉信尼,一边儿主持教门,一边儿嫁人、生子,啥都不耽误——‘净土真宗’不是讲究‘带妻’吗?唉,不能只许‘带妻’,不许‘带夫’嘛!呃……这一派,关卓凡说道,以本愿寺为‘本山’,几代下来,势力愈来愈大,其最著名的一件事迹,是在战国末年的时候,同彼时的霸主织田信长,狠狠的打了一仗——嗯?这一仗,关卓凡说道,一打就是十年!期间,本愿寺的僧军,不止一次大败织田军,杀了织田的好几员大将,彼此称得上势均力敌!虽然,最终还是气力不支,不得不向织田投降,不过,基本算是全身而退,输的并不太过难看。
文、曹、许、郭都悚然动容了!至此,晓得为什么驻日公使、领事乃至辅政王都对明如上人的一揆如此紧张了!如此说来,文祥说道,这个‘净土真宗’——或者说,这个本愿寺,虽然披了一张‘方外之人’的袈裟,事实上,不啻一方诸侯?关卓凡点了点头,不错,还是势力最大的诸侯之一!*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