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梁小山回衙门转了转,见没什么公文需要处理,抓起斗笠,往头上一扣,正待出门儿去看他的炮台和大炮,曹志新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两张纸,一边儿挥舞,一边儿大声说道:老梁,出幺蛾子了!梁小山看他手中纸张似曾相识,心中一动,他反应极快的,怎么?你也接到法国人的公函了?不错!曹志新骂道,我操他法国佬的奶奶!你看!说着,将两张纸往桌子上一拍。
两张纸,一张公函,一张译文,梁小山拿起译文,只见上头写着:敬启者:本日敝船队有两位随员到岸游历,并无生事,被东边炮台众兵凌辱,以戏狗为题。
此系琐事,本不敢奉渎,惟如不惩戒,恐日后有往来船只到此,众兵统以效尤为之,不得不请为惩戒,请照所拟三条办理——一,将炮台管带官带同哨长并滋事之各兵,到敝船边认错。
二,请将滋事之兵惩办。
三,请出示实贴炮台,以儆后来滋事。
示中叙及此番滋事情形,已经惩戒。
据愚见所请谅蒙照准,如此明晰,倘见我**门备陈一切,足仰一秉至公。
再启者,敝船队拟于礼拜三午时开驶,望将所请速复为妙,又及。
法兰西海军部‘福路达’号舰长汪达尔中校敬上。
砰的一声大响,梁小山一拳砸在桌子上,放他娘的臭狗屁!——怎么回事儿?老梁,你算得极准!曹志新说道,他那‘两位随员’,就是冲着咱们的炮台来的!——没穿军装,不过,一定是军人!在关卡前叫咱们弟兄拦住了,给赶了回去;不死心,又抄小路,想钻咱们的空子,叫巡逻的弟兄撞见了,险些动起手来!梁小山眼露寒光,挨近咱们的炮台没有?挨近了些——曹志新说道,不过,你放心!那个地方,山石树木的,虽然挨近了些,反倒看不见炮台了,咱们的‘空城计’,没叫他觑破!那就好!梁小山微舒一口气,顿了顿,‘以戏狗为题’——又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巡逻的弟兄带着狗子嘛!曹志新说道,不然,还未必逮得住那俩货呢!咬了他们没有?那倒没有——曹志新说道,狗子往上扑,弟兄们及时拉住了。
梁小山一声冷笑,可惜了!此时,王师爷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过了译文,皱眉说道:这个口气,和早上那个的,大异其趣啊!娘的,法国人是属狗子的吗?这个脸子,说翻就翻?王师爷虽然是读书人,可是,近墨者黑,同东翁在一块儿呆久了,嘴里也就时不时的不干不净起来。
梁小山冷笑,他那个舰长叫什么‘汪达尔’——可不就是一条狗子吗?顿了顿,煤卖给了他们没有?卖了呀!王师爷说道,应该已经运到他们船上了!那就是了!梁小山咬着牙,没拿到煤,他‘行动不便’,跟咱们硬气不起来;拿到了煤,腰子硬了,脸子就可以翻过来了!微微一顿,他娘的!老子还是太善心了!还是老夫子说的对——法国人这个节骨眼儿跑过来,能安着什么好心?王师爷和曹志新对视一眼,说道;东翁无需自责,卖煤给法国人,还是对的——不卖煤,咱们就亏了理儿,这个……外交上,就给了人家口实——顿了顿,我感觉,目下,‘上头’——我是说朝廷——对法国人,每走一步,都力求稳当,宁肯后发制人,也要先占住道理,不然,法国人的‘最后通牒’都扔过来了,‘上头’怎么不‘原折掷还’呢?梁小山咦了一声,盯着王师爷,大为欣赏的样子,说道:老夫子,你这番见识,很了不得嘛!这样吧,我写封信,推荐你去朝廷做事情好了——基隆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屈了你的才喽!王师爷嘿嘿一笑,那我可就谢过东翁了!其实,我也不爱在东翁这儿混下去了,不然,他娘的,我还能有一点儿读书人的样子剩下来吗?梁小山哈哈大笑。
说笑了几句,曹志新点了点桌子上的公文,这份东西,我到底该怎么回复呢?怎么回复?梁小山一声冷笑,跟他们说,炮台是‘军事禁地’!腆着脸往炮台上凑,想干什么?——没说的,他那两个‘随员’,根本就是两个探子!本守备宽大为怀,恩出格外,这一回,且放过他们两个,不做计较,下次再犯,军法从事,绝不宽贷!微微一顿,他娘的还想颠倒黑白,叫老子认错?——做你们的清秋大梦!曹志新踌躇,这……就这么说!梁小山说道,还有——回函写中国字!叫法国佬自个儿找人翻译!曹志新看向王师爷。
东翁,王师爷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依学生之见,公函上,道理要说透,不过,语气不必这么硬,委婉些好——毕竟,咱们现在是在办交涉,不是真的要打仗,也不能叫对方太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