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俩的烟花是本小区最嚣张的,花样多且时间长,比起别的小孩儿玩的那些,不在一个量级上。
不光烟花嚣张,段非凡也很嚣张,这个小区比较大,所以有三个放鞭炮烟花的场地,段非凡拎着烟花袋子挨个场地踢馆,都放了个遍。
还把围观烟花的小孩儿也都招了个遍,所有的小孩儿都知道了他叫段英俊。
有个小男孩儿甚至跟着他们转战了三个场地。
段非凡放最后一个大烟花的时候,拿着打火机抛了抛,然后捏着冲那个小男孩儿一指。
小男孩儿往后退了一步。
放吗?段非凡喊。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但又马上摇了摇头。
过来,段非凡又喊,今天就还最后一个了,你去给放了吧。
小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一直盯着那边地上的烟花。
会用吗?段非凡问。
会。
小男孩儿说。
段非凡把打火机放到他手里:去吧。
小男孩儿过去蹲下,按着了打火机,点着了引信。
然后蹲那儿就开始等。
缺心眼儿吧你。
段非凡两步跨过去,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提到了自己腿边。
今天最后一个烟花不是银色闪闪,是个彩色的大众款,连续往天上打了二三十发大花球,仿佛小型焰火表演。
小男孩儿很兴奋,脑袋跟着每一朵火花从下到上地来回晃动。
你家在哪儿?放完烟花之后段非凡蹲下问他。
小男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不住这儿。
住哪儿?段非凡问,你家里人呢?我爷爷要看店,小男孩儿说,我自己过来的,我和爷爷就住后面那条街。
你爸……江阔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段非凡在小腿上弹了一下,于是闭了嘴。
明天我还在小花园旁边那里放烟花,段非凡说,你要是来的话,我给你留三个。
来。
小男孩儿说。
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段非凡问。
段英俊。
小男孩儿回答。
对。
段非凡点点头,回去吧,太晚了。
小男孩儿跑走之后,江阔看着段非凡:他没有父母吗?起码不是正常在身边儿吧,段非凡说,他说的是跟爷爷住在后面那条街,不是爷爷家在后面那条街,应该是跟爷爷一块住着的。
也许表达方式不同呢。
江阔反应过来段非凡这估计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了。
不光是说话,还有眼神啊,动作啊,就怯了叭叽的,段非凡把地上放过的烟花捡进袋子里,胳膊一搂江阔,走。
那也不一定,江阔说,那你看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性格不同啊,我壳儿是一个样,瓤儿是一个样,看着市场风云之凡爷,其实心里这也怕那也怕。
那你现在是壳儿还是瓤?江阔又问。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我觉得已经混一块儿了,江阔叹气,我看到的应该有瓤儿,但没有壳儿那一部分又好像不是你了。
谁也不会只有壳儿没有瓤儿,只有瓤儿没有壳儿吧,段非凡笑着说,你也有壳儿有瓤儿啊。
只不过都是透明的。
去买个冰淇淋。
江阔往回走到一半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想吃冰淇淋了。
冰箱里不是还有个你啃剩下的吗?段非凡说完想起来了,哦你不吃剩下的东西。
我没啃,我用勺舀的,江阔说,但它的确是剩下的了。
吃饭这毛病就算了,吃个冰淇淋也这毛病,段非凡啧了一声,走吧,再买一个去,买个小的。
嗯,江阔点点头,要路过药店的话,买个什么擦的贴的吧,你脸上那个伤得弄弄吧。
不了,段非凡摸了摸,留几天吧。
挑事儿呢?江阔斜眼儿瞅着他,让老叔看到了再说是我打的。
段非凡笑了起来:他不可能信。
为什么?江阔问。
有谁!能在段非凡脸上砸一拳啊!段非凡说。
护校英雄怎么来的,江阔说,人不光能在你脸上砸一拳,还能转圈儿在你身上砍呢。
不提这个屁事儿了啊,段非凡说,搞得我都不好再跟卢浩波动手了。
有我呢。
江阔拍拍他的背,什么时候他再惹毛我了,给他脸上也来一拳。
别了吧,段非凡说,这个砸脸待遇算我专属的吧。
江阔叹了口气。
路过药店的时候,江阔像是想起来什么,停了停。
怎么了?段非凡问。
我那个……江阔往药店里看了看。
你哪个?段非凡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但在药店门口谈论此类问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就那天我买的,你收拾起来了吗?江阔说,没看到了,你不是扔了吧?你买的什么?段非凡揽着他的肩往前走。
劳动工具。
江阔说。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扫把吗?还是抹布?行,我今天晚上就用扫把。
江阔点点头。
哎哎哎,段非凡晃晃他肩膀,扛不住啊。
不用扫把你也不一定扛得住。
江阔说。
嚯。
段非凡说。
接着他俩就同时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阔才说:怎么没声儿了?想太多了。
段非凡弯了弯腰,手在外套兜里扯了扯裤子。
江阔一下乐出了声:一个马上要被收拾的,还能兴奋成这样。
那不是没被收拾过么,段非凡说,满脑子里都是我收拾你的场景。
江阔看了他一眼。
你不扯扯裤子吗?段非凡问。
我穿的运动裤。
江阔说,宽松的。
街上的铺子都已经营业了,冰淇淋的选择多了不少,但江阔的确是很挑剔,转了三个超市都没有他看得上的冰淇淋,最后还是随便拿了个三色杯。
就这个?段非凡说,就这个小区都不用出好吗。
我这是转了一圈挑不出才拿的。
江阔说。
拿这个,段非凡拿了个哈根达斯出来,这个小区里的那个小超市里没有。
嗯,江阔点点头,你吃吗?不吃,段非凡说,我很尊重冬天的。
……行。
江阔说。
出了超市江阔就开始吃冰淇淋,回到小区的时候,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他摸摸肚子:我肚皮都是冰的了。
我摸摸。
段非凡伸手到江阔衣服里飞快地轻轻点了一下,手凉吗?热的。
江阔说。
段非凡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操,还真是冰的,你一会儿就得胃疼。
没那么娇气。
江阔搓搓肚子,我小时候一个人能吃完一桶冰淇淋,屁事儿没有。
我小时候能吃两斤酱牛肉。
段非凡说。
……我饿了。
江阔说。
一会儿吃我。
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转过头。
段非凡百思不得其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的,脸红都来不及了,他看着江阔:我可能吹风了。
江阔笑得止不住,等电梯的时候一会儿一乐。
楼下大妈从外面进来站在他们身后也等电梯的时候,江阔还在笑,回头看了一眼,又乐一阵儿。
神经病,大妈说,你俩今天再发疯,警察还来!一会儿我俩就把床拆了。
江阔笑着说。
进了屋,段非凡鞋都还没换好,江阔已经甩了鞋脱了外套,在屋里转着:东西呢?茶几下面那个抽屉里。
段非凡说。
江阔拉开抽屉,拿了东西,扑过来搂住了他:小段。
嗯。
段非凡在他唇上亲了亲,把手里的外套扔到沙发上,手在他腰上摸了摸。
江阔没说话,吻住他,两个人缓缓往卧室里晃过去。
床还应该还是挺结实的,江阔把他狠狠推到床上再跳上来往他身上一跨,接着一扬手扯掉衣服,床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吱嘎,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段非凡。
江阔贴在他耳边,声音很低,皮肤滚烫。
嗯。
段非凡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耳垂。
江阔没说话,只是呼吸顿了两秒才又续上了。
耳朵又痒痒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的头发在交错的呼吸里从他脸上轻轻蹭过,差点儿半身不遂。
段非凡笑了笑,江阔的手摸到他身上的时候,这声笑一下中断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像他们在小广场上放的烟花,银色闪闪的清冷却又被室内的温度包裹上了暖意,喘息和窗外时不时刮过的风声重合,带出磅礴的气势。
果然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啊。
床想。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应该是在说话,哼哼唧唧的,但因为枕头和被子,听不清。
痛并快乐的那种。
两个人的重量一张床是撑得住的,但不能一直晃,老年床就会有些辛苦。
一时一阵,倒是留出了一些休整的时间,虽然很短暂。
好歹能挺到战斗结束。
你下去。
段非凡趴在枕头上,偏着头,低声说。
我不想动。
江阔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
都动了这老半天了,不差这一下了吧?段非凡说,你不轻啊阔叔。
啊……江阔很不情愿地慢慢翻了个身,从旁边拉了个枕头过来枕着,转脸看着段非凡,怎么样?……不是,这事儿还要发表感言的吗?段非凡说。
嗯,江阔往他身边蹭了蹭,床发出了吱嘎吱嘎的一连串叫声,他叹了口气,这床不行啊,就这么一会儿感觉就不行了?您太猛了呗。
段非凡笑笑。
继续。
江阔说。
太猛了,段非凡说,疼。
江阔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才喊了一声:没了啊?棒棒的。
段非凡捏了捏他的下巴,星垂平野阔少爷牛逼。
疼多少是……江阔说了一半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有点儿的,但是……但是很快乐。
段非凡说。
嗯。
江阔吸吸鼻子,看着他,你声音很好听。
什么?段非凡问。
就……的时候,江阔说,很好听。
操,段非凡把脸按进了枕头里,闷着声音,您是真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啊。
江阔笑得很愉快:那不行,比你还是差点儿,我起码不好意思一个走廊敲门让人来吃酱牛肉。
这俩能比么?段非凡摸到他腰上捏了捏。
能啊,现在就咱俩,江阔说,酱牛肉可是一层宿舍的人。
段非凡笑了半天,偏过头叹了口气:我去洗个澡。
嗯。
江阔点头。
你收拾一下。
段非凡说。
收拾什么?江阔问。
枕头放好被子叠一下,床单扯扯,弄脏了就换……段非凡起身下了床,随手拿了件衣服系在腰上。
有必要这么……矜持吗?江阔看着他。
客厅窗帘开着呢大哥。
段非凡说。
哦。
江阔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我不想收拾。
那一会儿我拖着我残破的身躯收拾。
段非凡走出了卧室。
还没走到客厅一半,就听到江阔在卧室说话:先帮我拿杯……接着就是哐的一声响。
江阔声音瞬间没了。
段非凡冲回卧室的时候腰上系的衣服掉了都顾不上,一进卧室就看到床歪了,床头这边的床垫有一半陷在了床里头,江阔手撑着床靠半身悬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弄的这?段非凡赶紧过去把他拉下了床。
我就翻了个身!江阔瞪着眼前塌了一半的床,真就翻了个身!这床……应该是有点儿旧了,不过……段非凡拍了拍江阔的肩,厉害啊江小阔。
我操,江阔在床边来回走了两趟,这怎么办?应该是中间的那根梁松了或者断了,段非凡说,没事儿能修好,你先穿衣服。
干嘛?江阔看着他。
倒数十个数,段非凡也随便拿了件江阔的睡袍套上了,楼下要来敲门骂人了,她要不来,警察就要来了。
警力是让她这么乱浪费的吗!江阔往厕所走,我懒得穿,我去躲一会儿。
所以她也可能自己来。
段非凡看着他就那么光着身子穿过了没有拉窗帘且开着灯的客厅。
刚过去把窗帘拉上,门就被哐哐砸响了。
段非凡开了门,江阔在浴室里关着门打开了喷头都还能听到大妈的声音,非常生气,觉得他俩就是故意气她的。
的确很像,毕竟他还说了要拆床这种话。
啧。
这种场面只有段非凡才应付得来,换了他连门都不会开,段非凡不仅会开门,还能在大妈的骂声中不急不慢地跟她聊天儿。
江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大妈已经走了。
没事儿了?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大妈说应该是下面的木方断了,小区后门有个小家具店,可以去那儿找根木方换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江阔看着他。
瞎聊呗,段非凡进了浴室,我洗澡啊,床你也不用收拾了,一会儿床垫拿出来今儿晚上先睡床垫。
你让她进卧室了?江阔把头探进浴室里。
没有,哪能啊,段非凡说,套儿都还在地上。
……我去收拾。
江阔关上了门。
继在学校睡没有空调的四人间之后,江阔又体验了此生第一回 在地上直接睡床垫,灯关掉之后,跟有床腿儿的时候居然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地很结实并且没有任何声响,他还觉得自己睡得特别香。
当然,也有可能是劳动太辛苦了。
早上段非凡起床的时候他没醒,段非凡把他弄醒了告诉他要先回牛三刀的时候他还差点儿发火,然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要求。
你还能干活儿吗?江阔问。
……能,段非凡有些无奈,你怎么不问问我还能骑马吗?你还能骑马吗?江阔又问。
睡吧啊。
段非凡拍拍他的脸。
江阔睡到中午过了才起床,手机上有段非凡的消息,问他中午吃什么,又问他起了没,最后说起来要是饿了就给他打电话。
江阔没打电话,直接开着车去了市场。
快到牛三刀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江阔!他回过头,看到丁哲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不应该我问你么?丁哲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我刚一过街的时候就看一抹绿色嗖——进了大门。
我来……江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也来蹭饭,丁哲说着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他眼前晃了晃,烧烤,你没在他家吃过烧烤吧?没。
江阔说。
一绝,丁哲一拍他胳膊,走。
快递车停在后面通道,段非凡正和小哥一块儿把包装好的酱牛肉往车上放。
看到江阔和丁哲一块儿进的门,他愣了愣:来了啊。
婶儿——丁哲去了厨房,我带了肉过来——烧烤啊——怎么办,江阔飞快地凑到段非凡身边,我要不要去买瓶酒?没那么多讲究,段非凡笑笑,他买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不用管。
哦。
江阔应了一声,在旁边站着,看着段非凡干活。
没一会儿丁哲出来了,拿起一个箱子就开始帮着往车上放。
啧。
江阔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段非凡跟快递小哥配合得严丝合缝的,他也插不进去手。
但看到丁哲就那么顺滑自然地加入进去之后,他又有点儿不爽。
老婶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冲江阔招了招手:江阔,你去帮我买瓶酱油,就前面小铺子那儿,我等着用。
好。
江阔立马转身就走。
给你钱!老婶喊。
有!江阔说。
我给他。
段非凡说。
酱油有很多种,江阔站在门口问老板有没有酱油的时候,老板回手一指,后面有一个架子,两层放的都是酱油。
帮我拿一瓶吧。
江阔说。
进去挑。
老板说。
我也挑不明白,江阔说,你帮我拿一瓶就行。
你进去,挑贵的就行,老板说,拿过来结账。
江阔感觉这老板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压着火进了店里,随便从架子上拿了瓶看上去漂亮些的,回到门口把瓶子放到了老板面前:结账。
你手机还在吗?老板低声问。
江阔看着他,手往兜里摸了一把,顿时愣住了:我手机……让人偷了,老板皱着眉,压着声音,刚让你进去让你进去你就是不进!往哪边走了?江阔问,穿什么衣服!老板往左边看了一眼:蓝色,别追了,他们有一伙人。
江阔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左边追了过去,手机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手机里还有没自动备份的照片和视频。
可是往左追到了牛三刀门口都没看到穿蓝色衣服的人。
酱油呢?段非凡估计是搬完了货,正站在门口。
我手机被偷了,江阔感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发紧了,照片和视频都没备份的……怎么了?丁哲嚼着酱牛肉也出来了。
段非凡从案台下面抽了根磨刀棒:我去拿,我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