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果然是她的克星。
她讨厌他的时候拿他没办法, 喜欢他的时候更拿他没办法。
连翘脖子都快断了,想推开,陆无咎却不许, 按着她低低道:你再乱动可不一定能走。
连翘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人交颈靠着,她渐渐感觉到他的低喘越来越重, 似乎在强忍什么, 微微脸红。
过了一会儿, 她又觉得不对, 陆无咎这种人, 总是喜欢让她脸红来回避一些问题, 她听着他压抑的心跳静静地开口:陆无咎, 你是不是很难受?陆无咎沉默。
连翘推开他的头,捧着他下颌端详:你不开口, 是因为嘴里都是血?陆无咎试图起身,连翘直接亲上去。
果然, 唇齿相依,血迹顺着他们唇角溢出来,极为艳丽。
连翘松开时,已经是满口的血腥味。
陆无咎也终于忍不住咳起来, 一咳, 帕子上全是血, 竟然不比刚刚那块施了障眼法的帕子少。
果然, 也许刚刚他丢在路上的帕子不全是真的, 但他这两日的重病应该假不了,否则赵皇后寿诞在即,他们不可能迟迟不回程。
连翘小心地替他擦去血迹,又气又恼: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再度走火入魔……陆无咎咳嗽慢慢停下:我说,我若是即将化龙,预言也许会成真,你会不会怕?连翘僵住:不可能吧,你只是吸收黑龙的内丹而已,再说大国师不是已经替你炼化了吗,所谓化龙不都是那些人的谣言吗?倘若并非谣言呢。
陆无咎忽然道,你记不记得在万尺深潭中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连翘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
无咎,既往不咎,该不会……那个名字——是你?可怎么会?明明已经过了快千年,你怎么会出生在天虞?一连串问题抛出来,陆无咎没解释,只是抬手碰了下连翘头顶插着的那根簪子。
瞬时,他的掌心被冰霜覆盖。
看到了吗,那日我握住锁龙链时就是这样。
连翘呼吸一窒,忽然想起了幻境中那条用尾巴勾住骊姬脚踝的小黑龙,软软趴趴的,被拿开时虚弱地躺在地上霎是可怜。
所以,这根簪子其实是用那根链子打磨的?那你给我是……以备不时之需。
连翘赶紧呸呸两句:说什么呢,当然是永远用不上才好。
好,不说,那就当作是普通的生辰贺礼。
陆无咎摸了摸她头。
连翘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天虞不亲厚也就罢了,生父生母更是一个比一个狠心。
也不知他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还要为了这八字没一撇的预言强行压制修为,遭到反噬,痛苦不堪。
哎,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嘴硬到让人心疼。
连翘静静地抱着他:预言又怎么了,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堵不如疏,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别忍着了。
你不怕?陆无咎微微侧目。
有什么好怕的,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还是你。
陆无咎脸色明显好看许多,却还是抬手把簪子插回她头上。
连翘顿时觉得这簪子作贺礼十分不吉利,轻哼一声:你刻簪子的手艺真够差劲的,这么普通的贺礼可不行,我还要别的。
普通?陆无咎脸色不大好看。
他一贯老成,很少有少年人习气,此刻眼神愠怒,别具一格。
戳到你痛处了?连翘洋洋得意,说,你这些年到底报废了多少玉料?陆无咎唇线一抿:子虚乌有。
连翘撇嘴:你就装吧,承认自己有短处很难吗?谁还不是有长有短,你也有长处啊。
陆无咎忽然笑了,压着她往后倒:我长处在哪里,嗯?连翘正要掰着指头数,嘴巴还没张开,突然品出了另一种意思,微微气恼:你老是胡言乱语!陆无咎扣住她后脑:不是你说过的?先前尝试的时候,声音带了哭腔,低低埋怨他。
连翘不肯承认,气恼得去挠他腰上的敏感之处,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陆无咎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抚着她侧脸的手渐渐变了意味。
四目相对,呼吸乱在一起,陆无咎直接捧着她的脸吻下去。
前所未有的深吻,连翘缓缓环抱住他的后颈,唇舌纠缠,气息黏连,急促凌乱,一发不可收拾。
在事情失控之前,连翘总算找回一点理智,揪住腰带不肯放手:不行,我爹最近管我管得严,我来的时候已经戌时了,再不回去他该到处找人了。
陆无咎气息不稳,薄唇贴着她的脖颈:只是亲一亲。
连翘犹豫,他就亲她的手,亲到她白嫩的指尖颤抖。
手一松一不留神让他滑入,整个人化入他唇中。
饕餮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很是忧郁。
一只坏猫已经很可恶了,现在又来一个连翘,它肯定会被她们压得抬不起头。
唉,主人什么都好,偏偏眼光不好。
它已经能想到将来的惨淡人生了,每天定然都有吵不完的架。
主人也惨了,摊上了连翘这么聒噪的人,今后可别想再清静。
话说他们干什么呢,这么久还没出来。
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没吵架?饕餮已经困了,想回它的剑里睡觉,奈何几次敲门都没人开,在台阶上打起了瞌睡。
许久,门终于开了。
只见连翘脸颊微红快步出来。
身后,陆无咎脸色仍是有些病态的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唇色尤其鲜红tຊ。
连翘怕饕餮看出来,抬袖用力去擦他的唇,越擦越红。
陆无咎单手握住她柔软的腰低低笑:它比你从前还笨,一窍不通。
我哪里笨了!连翘忿懑地砸了下他心口,陆无咎反捉住她微红的指尖摩挲,用唇角碰了碰:好,不迟钝,翘翘聪明又伶俐。
连翘听到他叫她小名,指尖一蜷。
刚刚她就是这么被他哄着像一块软糖一样被他细细品尝,又被迫伸出了手,现在故技重施,她才不会上当呢。
连翘背过身:我的生辰贺礼你要重新准备,簪子不算,我才不会用呢!好。
陆无咎抬手摸了下她头顶翘起来那撮毛。
连翘捂着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跑开,一不留神下台阶时踩到了正在打瞌睡的饕餮的手。
只听一声惨叫,饕餮追着连翘不放,连翘更伶俐些,轻易地甩开了他。
落败的饕餮垂头丧气,愤愤不平。
陆无咎揉了把它的头,突然,脑中的龙吟声暴涨,乱糟糟的,眼前剧烈地一晃,意识不清。
饕餮慌得六神无主,下意识要跑去找连翘。
陆无咎却叫住它,在冷风里盯着自己的手臂上黑色龙鳞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去调息。
——连翘回去后倒是没被她爹发现。
但这也只是因为她爹正在忙着峰主更换之事,等明日的仪式结束,他腾出手来势必要找他们细细盘问。
依照她爹的严苛程度,陆无咎肯定难逃一劫。
她心想,陆无咎老是这么高高在上,胜券在握,让她爹磋磨一番也好。
又怕她爹做得太过,伤到他怎么办。
纠结一番,她觉得还是先坦白比较好。
根据她过往丰富的挨打经验,这次至少要跪上一天一夜,估摸着得准备两个厚蒲团。
不过她爹一向嘴硬心软,到时候她挤一挤眼泪,再说些软话,她爹肯定就心软了。
唯一不太妙的就是陆无咎的身体,预言的确可怕,但他总是抑制修为被反噬也不行,还是得找韩神医问一问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次日一早,连翘便去了药王谷缠着韩神医旁敲侧击,软磨硬泡,终于问到了一种听说能暂时封锁灵脉的药。
她出了大价钱,又在库房里翻找半天,灰头土脸,霜色的流仙裙也勾坏了,心想回去后一定要狠狠敲诈陆无咎一笔。
这还不够,走在路上正看见一株山胡椒树,她又起了坏心思,揪了一把打算到时候把胡椒籽涂在嘴上去亲他。
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了,唯独麻没有。
到时,想必他神情一定十分好笑。
连翘光是想着就得意洋洋,迫不及待地赶回去。
走到一半,山路上仿佛忽然起了雾,灰蒙蒙的。
又不像是雾,有些呛人,仿佛是轻烟。
连翘捂住口鼻,不禁纳了闷,是哪里着火了吗,为何这么多烟灰?她快步上前,拐过弯时山路上忽然涌来一群跌跌撞撞的人,天上还坠落着点点火星,仿佛有什么东西爆开了。
那火星落到一个人身上,火舌疯长,那人瞬间化成了灰,被山风轻轻一吹,纷纷扬扬,融入漫天的轻烟之中。
连翘脚步一顿,总算明白这些灰是什么灰了。
而能把人直接烧成灰烬的火,只有最高阶的琉璃净火。
她骤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抬步向前冲去。
此时,一个劫后余生,侥幸躲开坠落火星的弟子好心拉住她的裙角:大小姐,快别去了!太子殿下走火入魔,无相宗的人都在逃呢!你说谁?连翘垂头。
陆无咎,除了他还有谁。
那弟子满眼惊恐,快看,烧起来了——连翘打眼一看,只见无相宗山顶忽然窜起一道冲天的烈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她迅速过去,从半空中只见一个人黑衣黑发立于火海之中。
黑色的龙鳞从他的手臂一直蔓延到脖颈,爬满了半边身,双瞳异化,变成一条线倒竖着,泛着淡淡的金色。
俊美异常,又淡漠至极。
一只手掏穿大国师的心口,毫不留情地抽出,大国师颓然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哗然,众人纷纷退后,惊恐不已。
预言,到底还是成真了。
连翘手腕一松,紧握的山胡椒坠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