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神君发现了?连翘瞬间抓紧了柜门, 屏住了所有气息。
痛饮过龙血神君顿了顿,然后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似乎是有所怀疑。
而且, 他步履虽然不甚稳当,但的确是能走的。
一步, 两步, 每一步都踩在了连翘心上, 踩得她心跳砰砰, 汗毛根根竖起。
陆无咎则目不转睛, 一手按在剑柄上, 蓄势待发。
就在玄霜神君即将推门时, 连翘也紧张地拔出剑,突然之间, 他捂紧了脑袋,似乎头疼欲裂, 趔趄几步。
紧接着,他又双瞳倒竖,泛起淡淡的金色,看起来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 周身的灵力也开始不受控制波动。
神君!守在一旁的姜瑶见状立马冲了上去, 试图用灵力安抚他。
可此时的玄霜神君似乎完全认不出姜瑶, 猛然挣开, 直接一掌将她拍飞, 恰好砸到了连翘他们所在的雕花橱柜门上。
姜瑶抚着心口,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许久起不了身。
再一抬眸,她忽然看见了门缝里的连翘, 两人一对视,场面霎时有些尴尬。
连翘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看这姜瑶似乎也是受害者,何况从前也有点交情,于是也不再躲,干脆出来将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此时,玄霜神君已经失去理智,灵力四散,所过之处皆被震得粉碎。
陆无咎与他交手,一时难分胜负。
连翘拉着姜瑶躲开,忍不住问: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该跟我们说了。
姜瑶拭去唇角的血迹tຊ,咳嗽几声,声音淡淡:没什么,神君不过是发病了而已。
而已?连翘对她的淡定颇为震惊,他刚刚喝的可是龙血,神宫怎么会有龙,那个叫莲花的神侍又是怎么回事,她其实是被龙咬伤的吧?还有,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站起来?姜瑶盯着中间打成一团的两人心急如焚,根本不回答,反而催促连翘:快叫殿下回来,神君很快就会好,莫要伤到他。
连翘看着两道不断碰撞的灵力也坐不住了,暂且压下疑问,直接飞身欲帮陆无咎一把。
然而她的袖子却被姜瑶紧紧扯住。
姜瑶眼神坚定:我说了,神君只是暂时发病而已,你们今晚若是不出现,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不能对他动手。
你疯了?他分明走火入魔了,哪里是暂时发病?连翘觉得她简直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她奋力挣开,姜瑶却不依不饶,提剑直接挡住了她。
连翘无奈,只好同她动起手来。
不得不说,这玄霜神君对这个姜瑶也许真的上了心。
连翘若是没记错,这个姜瑶原本只有六段灵根,按理,她穷尽一生恐怕也没法突破炼虚期,但她现在如此年轻就已经是炼虚期了。
而且,她的招式神出鬼没,似乎是上古时期的一些失传的剑法,一看便知是得到了这位神君的教诲。
幸好连翘修为扎实,虽然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凭修为直接碾压,招式凌厉,姜瑶节节败退,最后直接被她挑飞了剑,捂着手腕重重摔倒在地。
她痛呼一声,吐出一口血,似乎唤起了玄霜神君的理智,只见神君倒竖的双瞳忽然恢复正常,挣开陆无咎回到姜瑶身边将人扶起。
与此同时,连翘也回到陆无咎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眼:有没有事?陆无咎单膝跪地,气息沉重,似乎有些疲惫:没什么大碍。
连翘很少见他这么快就消耗成这样,这个玄霜神君果然藏了实力。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连翘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在此时,对面突然开了一扇门,倏忽之间,玄霜神君和姜瑶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密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再一看,一个闪着金光的缚地阵法忽然开启。
不好,有诈!连翘迅速拉起陆无咎掐了个遁地诀。
然而已经晚了,阵法已经开启,仿佛突然从脚底生出无数只手,硬生生把他们拖下了浓黑深渊。
等他们在快速坠落中终于斩断那些生根的手时,轰然一声,也已经坠落到了深渊。
他们试图冲出去,然而这地方如铜墙铁壁一般,无论多少灵力施加,纹丝不动。
再抬头一看,这深渊足有万尺,峭壁连天,山岩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
顶上黑漆漆的,只有一颗硕大的明珠悬浮在中央,微微发出光亮。
底下则是一个黑沉沉没有一丝波澜的深潭,潭边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树上结了许多红彤彤的长着刺的果子。
而树旁边则垂着五根断裂的铁链,铁链断裂的一端垂在水边,而另一端则像是从山岩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深潭,铁链……连翘很快想到了一个人——骊姬。
该不会,我们是被关进了骊姬被囚百年的那个深潭吧?陆无咎环视一圈:也许是,你看那岩壁。
若说先前连翘还抱有一丝希冀,此刻走近岩壁抹去上面厚厚的青苔,霎时心如死灰。
只见那湿滑的青苔底下全是大大的杀字,用力之深,层层叠叠,足以想见当年被囚之人的痛苦与愤怒。
她身上的青合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出剑鸣,似乎在怀念上一任主人。
完了,这下确凿无疑了!连翘几乎快绝望,当年的骊姬可是神族尊主,尚且在此地被囚了百年,他们要怎么出去?陆无咎神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垂在潭边的那几根刻满符咒的铁链上,沉吟许久,眉头皱得愈发深。
你看什么,难不成这里能出去?连翘迅速蹲过去,伸手扯了扯铁链,却什么都没扯出来。
陆无咎似乎被逗笑了:谁告诉你这里能出去的?连翘讪讪,瞪他一眼:既然不能,你在这里看那么出神干嘛?陆无咎俯身,微微垂眸:你不觉得这铁链似曾相识?连翘又蹲回去认真地打量,发现这刻满符咒的铁链泛着淡淡的寒光,她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周家地宫里的那条寒铁链。
你是说这铁链其实是锁住骊姬的那条铁链,骊姬恰好原身是龙,所以,这寒铁链和周家地宫里那条锁龙的铁链相仿?只不过周家那根远没有这根这么粗,也没有像这根一样刻满符咒?不,是周家的那条跟这条相似。
陆无咎道。
两句话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若是细细品味,差别大了。
难不成,周家锁龙的铁链其实是从这里得来的?连翘脑海中轰然炸开,那么今日我们看到的那条龙……应当是周家消失的那个龙蛋。
陆无咎提醒道,你别忘了,还有周静桓的画像。
听到这里,连翘瞬间有醍醐灌顶之感,突然一切都串连起来了——玄霜神君喝龙血,周家的地宫暴露之后,有一个龙蛋消失了,地宫锁龙的寒铁链和神宫锁住骊姬的寒铁链相似,而周静桓恰好现身过昆吾城还被画下来了,还有昆仑神宫贩卖血泥后不知所踪的庞大钱财与谯明周氏的滔天富贵……我明白了!连翘双目放光,是不是这样,玄霜神君即将羽化,必须靠喝龙血才能续命,谯明周氏其实是在帮神宫豢养龙,所以才会有神宫的锁龙链,周静桓的画像也才会出现在昆吾城,其实那不是周静桓,是已经取代周静桓的周樗,他们原本就是蛇鼠一窝,早有来往对不对?陆无咎没反驳:接着说。
连翘继续思索:如此说来,神宫靠那些制作人偶的泥土的进项也有了去处,我猜测这些钱财恐怕有很大一笔都给了周家,所以周家才会心甘情愿在背地里替神宫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而周家出事后,昆仑神宫一定也收到了消息,把仅剩的那枚龙蛋转移了,这几日龙蛋已经孵出,刚好用来给神君治病。
只不过这龙不小心逃出来,伤了一名神侍,被我们发现了端倪,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了神君的秘密。
连翘越说越笃定,简直要拍案叫绝:这么看来你这位玄霜神君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费我一开始真的把他当好人,看来,我们进入神宫之前被围攻的那一次也是他搞的鬼!陆无咎沉吟片刻,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还有什么疑虑。
连翘凑过去:你想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不对?陆无咎唇线一抿:没事。
连翘撇撇嘴,觉得他一定是因为她抢先说出来了不高兴。
兴奋之余,她看了看万尺深渊,忍不住叹起气来:可是,知道了又如何,我们可不一定能出得去,也不知道无双他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出事了,我爹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她满腹忧愁,又打量起这深潭来:上面出不去,你说,这潭底会不会连通着出口?她观察片刻,试探着折了一根树枝,陆无咎却道:白费力气,这是弱水。
听闻弱水上不能浮起任何东西。
连翘不信邪,往里丢了一片叶子,果然,这叶片并不会像落入平常水中一样漂浮,而是直接沉没。
她这下真的快愁断肠了:上也不行,下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出去?陆无咎还算淡定:骊姬当年既然能出去,说明这里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连翘没好气:就算有,她可是神主,你以为我们能像她一样破开?何况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也足足被困了百年,我们说不定要比她困得更久,甚至不止百年呢!连翘一想到这里顿时生无可恋,再回头看陆无咎,只见他十分淡定,顿时又疑惑起来:你怎么这么淡然,难道你不想出去?陆无咎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确不在乎出不出去,甚至某一瞬间闪过就这么困在一起会更好的想法。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可以完完tຊ全全属于他,不会被任何人分走。
他敛了敛眼神,没直接回答:想不想又如何,先找到再说。
这话说得其实很微妙,可惜连翘完全没听出来。
她转头开始找起出路来,走到那几根断裂的铁链旁,然后略一思忖。
捡起一根,对陆无咎道:你帮我一下,把我缠一下铁链。
陆无咎皱眉:你又胡闹什么?什么胡闹,我这叫身临其境,还原骊姬的视角,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参破的,你懂不懂?连翘着急辩解。
陆无咎眉眼冷淡,并不觉得她这个想法有效。
话虽如此,他还是走了过去,目光一垂,示意道:手。
算你识相。
连翘抬手,并把手中的铁链也递给了他。
陆无咎接过铁链,突然神色一变,手中的铁链突然直接掉落。
好巧不巧还砸到了连翘的脚。
连翘疼得直接跳脚:喂,你干什么呢?不想帮就算了,干嘛砸我!陆无咎盯着好似被寒针刺过的掌心,微微凝眸:你刚刚握着这个寒铁链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不就凉了一点?连翘捂着鞋面疼得直咧嘴,我看你就是找借口。
陆无咎没说话,他又伸手握住那寒铁链,还是一样。
冰冷刺骨,如有针扎,掌心迅速蒙上一层冰霜,片刻之后他手一抖,手腕粗的铁链又掉落。
连翘正在揉着左脚,猝不及防,右脚也被砸了。
她迅速跳起来,这回是真生气了:有完没完,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陆无咎这才回神:砸到你了?疼不疼?连翘没好气:你试试被碗口粗的铁链砸两回试试?我的错。
陆无咎倒是很诚恳,还问道,疼不疼?连翘心情好了点,换做从前,她的确会以为陆无咎一定故意的,但是最近,她莫名不这么觉得了。
她琢磨道:你刚刚是不是手抖了?难不成是和神君交手的时候受伤了?没有。
陆无咎手一背,唇线紧抿。
连翘越发觉得古怪:不对。
你肯定有事。
说罢她便去扒拉陆无咎的手,陆无咎凭借身量轻而易举地避开。
连翘不肯罢休,直接跳起来抱住他的手臂。
然而等把他的手指一捋开,她咦了一声,只见他掌心温温热,除了好似有点湿润的汗意什么异常也没有。
原来真没事,连翘悻悻地撒开。
陆无咎却反扣住她的腰,似笑非笑:我受没受伤你这么在意做什么,难不成,你是关心我?连翘后知后觉,顿时被自己吓了一跳:谁、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受伤连累我出不去而已!她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直视陆无咎的眼神。
陆无咎反而走近几步,将她逼近角落:哦?不过我虽然手没事,其他地方确实有点麻烦。
他圈着她的腰,屈指刮过她的脸颊,缓缓下落又开始揉捏起她白嫩的指尖。
连翘顿时想起了那几滴龙血。
她脸颊滚烫:你麻烦关我什么事,又不是蛊毒发作必须要我解,你、你自己解决去!说罢她直接抽手推开了陆无咎,慌张地避开,远远地躲到了另一个角落。
不仅不敢再看他,她甚至捂紧了耳朵,生怕听到什么令人脸红心跳不该听的声音。
真好骗。
陆无咎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温度低沉地笑笑。
等连翘彻底躲远后,他眼眸一垂,望着掌心刚刚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此刻又缓缓凝结出来的冰霜慢慢收敛了笑容。
为什么,他会对锁龙链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