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连翘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连眼睛都没眨。
陆无咎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底幽深:……还没看够?又片刻, 连翘才缓缓抬起头,却不是陆无咎所预料的脸颊飞红或双瞳剪水, 而是——充满同情的目光。
陆无咎心口一沉。
他忘了一件事, 连翘一向是个想法清奇, 异于常人的。
果然, 连翘撇撇嘴, 嫌弃道:天呐!好丑, 难怪你不敢让我看呢, 这确实够羞辱,比你对我做的事羞辱多了!…… 陆无咎额头青筋跳了跳:你到底懂不懂?连翘提提裤子, 不带一丝留恋:别装了,不仅丑, 还胖,累累赘赘的,丑得显眼,简直辣眼睛, 你应该庆幸平时露不出来, 否则若是叫旁人看见了, 你那霸榜许久的九州美男榜可就不保了!陆无咎冷笑一声:你确定是保不住?连翘呵呵两声:嘴硬, 还在嘴硬!你以为那些小姑娘眼瞎吗, 他们喜欢的是你的白净的皮囊和还算端庄的五官,可你瞧瞧,这里比你的脸狰狞多少,你哪来的底气觉得她们还会继续喜欢你?陆无咎摁了摁眉心:……你当初修的那课确定一堂没逃?你在质疑我?连翘大怒,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打击你,现在,是你逼我说的了,你不要后悔!哦?陆无咎冷眼旁观,倒要听听她还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连翘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懂,书里画的都是跟小树苗一样,你的蔫了吧唧,一看就是坏了,你不敢承认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结业的时候我还画过,没有一个是像你这样的!陆无咎脸色微青:你……你气什么,被说中心事了吧?连翘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年纪轻轻的,不要讳疾忌医,有病就得赶紧治,要不然你将来可怎么娶妻生子。
陆无咎脸色又缓和下来,意味不明地道:这不是有你?连翘微微疑惑,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她帮他治疗?她回想了之前去村子里除妖时看到的村民爷爷们是怎么处理被风刮倒的小树苗的,决定如法炮制。
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我就姑且帮你治一治吧?陆无咎眼神古怪:你想怎么治?连翘狡黠一笑:这还不简单!绳子呢,给我找根绳子来。
你要绳子做什么?陆无咎薄唇紧抿。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然是像小树一样绑在大树上固定住,时间久了,长得直了,就不会倒下了,我看那些村民都是这样干的!连翘寻思道,你的腰就是大树,刚好能绑上。
陆无咎蹙眉:绑起来?连翘安慰道:你放心,我比划了一下,绑在肚脐上绰绰有余,绝对能绑得住。
说罢她低头真的找起绳子,陆无咎摁了几遍太阳穴:不要胡来!连翘置之不理:你这叫不肯正视顽疾,讳疾忌医。
就在此时,她已经找到了绳子,只见那是一捆拇指粗细的麻绳,为了试试结不结实,她还用牙咬了下。
陆无咎已经彻底平静,不试图和她讲任何道理。
你认真的?连翘哼了一声,用动作回答他,只见她一手攥着麻绳,一手艰难地解着裤腰带。
当她解开的那一刻,陆无咎似笑非笑,纤细的手指搭到了身上那轻薄的襦裙上:你若是真是要捆,那我就把你这身衣服也解开看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连翘瞪大了眼睛:你好毒的心!我分明是在给你治病,你怎么恩将仇报?陆无咎斟酌了一下:治病,有的是方法,不一定要用如此蛮力,肉i体凡身,经不起你折腾。
连翘迷惑:还有什么方法?你既然知道,你怎么不自己治?陆无咎顿了顿:这方法我一个人治不了。
还需要谁?陆无咎瞥了她一眼:你。
连翘这可是头一回明确听到陆无咎对她有所求,她很是受用,咳了两声:这样啊,既然你这么信赖本小姐,本小姐也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那现在便来治吧。
陆无咎看了一眼两人现在互换的身体,道:不急,等换回来再治。
连翘不解:有病为什么不立即治,怎么还要等换回来?陆无咎停顿了一下:这个方法……需要一点技巧,应该由我来,不必麻烦你。
连翘了然,她也不想学什么技巧,只是还有一点担忧:不会很难吧,我需要做什么?不难,只要你好好配合,只是——陆无咎顿了顿,治疗时间可能长一点,治疗次数多一点。
连翘大手一挥:那没问题,大不了挑个晚上没事的时候。
陆无咎微微勾唇:好。
连翘这才丢了绳子,啧啧两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啊,竟然年纪轻轻就得了病。
偏偏他平时傲慢自大,连个亲近的人也找不到,也只有求她伸出援手了!——窥见陆无咎的秘密之后,连翘的郁结一扫而光,转而将田家庄的卷宗搬来,准备好好看一看。
毕竟,这卷宗足足有三箱子之多,凡是涉及到田家庄的,都被赵太守送过来了。
若是真要看完,少不得一两天。
陆无咎也在看,只见他手执手卷,指腹轻轻压在书页边缘,眉眼柔和。
连翘看呆了,原来自己不光可以变得冷艳,在文雅一途上也很有一席之地。
不愧是她!连翘啧啧两声,这才翻看起手中的卷宗来。
不过,别看陆无咎姿态文雅,翻看的速度却不慢,只见他一卷一卷地快速扫过,不一会儿,左手边看过的卷宗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连翘急了,这就好像坐在一起应试,你第一页还没写完,同场已经有人翻页了。
不行,她也得快点,怎么可以比陆无咎慢?于是连翘咬着笔头,快速地翻着卷宗,一边看,一边偷瞄陆无咎。
两边翻书的声音哗啦哗啦,一个比一个快,过了一会儿,陆无咎突然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翘:你热吗?连翘乍然抬头:不热啊,笑话,五月的天谁会热啊?陆无咎瞥了一眼她手中快速翻动的书:既然不热,你为何要用卷宗扇风?连翘愣了一下,再看看手中已经被翻出了残影的书,这才明白陆无咎是在嘲讽她。
她脸色微红,眉毛却挑得老高:你懂什么,这叫速读!是我们连氏的独门秘方,没见识!秘方?陆无咎挑了下眉,唔,难怪不外传,一般人确实做不到倒着看书。
连翘大惊,又认真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书拿倒了。
…… 她脸色涨得通红,啪地一声把书合上,狠狠瞪了陆无咎一眼:就你话多!呵,一定是记恨她刚刚指出了他的隐疾,偷偷报复她呢!小气鬼!不过啊,连翘这会儿倒也没那么讨厌陆无咎了,别看有些人表面上出身显赫,天赋异禀,又光鲜亮丽,实际上没有味觉,华服之下的地方丑陋狰狞,还患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这日子过得没半点乐趣,认真算起来,陆无咎可远远比不上她滋润。
他也就只能从嘴皮子上找补找补,时不时呛她两声了。
这叫什么来着,对了,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连翘一向是个心软的人,不禁对陆无咎油然而生一股同情,唏嘘不已。
合上卷宗后,她看到了摆在黄花梨木桌上的果盘,拿起一个橘子,对陆无咎道:算了,你一介病患,本小姐不跟你计较。
你应该庆幸和我互换了身体,趁着这个机会,你还是多用用我的嘴吃点好吃的吧,要不然等换回来之后,你可就再也没口福了!陆无咎僵了一僵,冷淡道:不用。
连翘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逞什么强,再说,你不吃我还得吃,我每日可是必须要吃三个果子的,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保养我绝美的容颜的?保养?陆无咎微微抬头,你确定你不是馋tຊ的?连翘被他戳穿,恼羞成怒:那是因为你没尝过果子的滋味,不晓得有多好吃才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要是也吃过就不会这么说了!陆无咎不置可否。
于是连翘眼疾手快,趁机朝他嘴里塞了一瓣果肉:这是橘子,好吃的。
口中凉凉的,陆无咎顿了一下,皱眉,连翘立即捂住他的嘴:你要是敢吐,我就不帮你治了!不光不治,我还要画出来广而告之,让那些小姑娘都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彻底对你死心!陆无咎似乎被气笑了,那橘子顺喉而入,他僵了一僵。
连翘抚掌大笑:怎么样,什么味道?陆无咎转头:……还不错。
连翘很有成就感,哼哼两声:不错吧,要是没有我,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橘子是什么滋味,我告诉你,橘子是甜的,你也算是知道什么叫甜味了。
然后,她又给他剥了个青葡萄塞进去:再尝尝这个。
这回,陆无咎眉头一皱,面部僵直。
连翘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青葡萄,酸的!陆无咎拿帕子斯文地擦了擦唇角,不快地看了她一眼。
连翘乐此不疲,又叫侍女送了十几样瓜果点心来,酸甜苦辣咸,一一喂给陆无咎,欣赏他面色变幻。
尤其是当尝到辣味的时候,陆无咎面色微红,还咳了一声。
都尝了一遍后,连翘发现他最喜欢的居然是甜味。
没看出来啊,一个大男人居然跟她的喜好一样。
连翘来了兴致,预备叫更多的东西,但陆无咎皱眉不肯再尝,她想了想,也觉得一天之内让他尝到太多味道着实有些过于刺激了。
但白白让他占着她的身体尝鲜也太便宜了他,连翘眼珠子一转,掂量起身上的钱袋,起了一个坏心思。
她正色道:尝了这么多也累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顺便巩固一下,你把眼睛蒙上,我给你喂你刚刚尝过的东西,看看你能猜对几样,有一样猜不对,你就给我一万灵石,也不枉我带你尝了这么多滋味,怎么样?陆无咎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微微勾唇:好。
上钩了,果然是冤大头!连翘窃喜,她才不信他能记住所有的味道,这不得狠狠宰他一笔!不过也不能坑他坑得太明显,姿态还是得做一做的。
连翘清了清嗓子:不过打赌嘛,有来有往,你若是都能猜对,也可以跟我提要求,你想要什么?陆无咎皱着眉,似乎在沉思:也不必什么,你今日帮了我不少,若是我赢了,你将来替我治疗的时候多治几次便可。
这么简单?连翘满口答应下来,已经急不可耐了:这你放心,你能尝出几个,我就帮你治几次。
然后,她便找了根衣带缠在他眼上,确保陆无咎一点也看不见后,便端着果盘将一块一块的瓜果送到他嘴里。
桃。
李。
杏。
橘。
一连四个,没想到陆无咎眉头都没皱,答得很是顺畅。
连翘有点急了,又塞了些点心过去,什么桂花糕,梅花糕,绿豆糕……很不幸,也一一折戟。
连翘懵了,不是吧,这人难道真的能尝过一遍就全部都记清楚?眼看剩下能尝的东西不多了,她还一块灵石也没捞着,于是连翘起了个坏心思,偷偷叫侍女送了份臭豆腐过来。
这东西她刚刚根本没给陆无咎尝过,他肯定猜不出来是什么!这下定然能赢一回了。
连翘十分笃定,然而她没料到,当她夹了一块臭豆腐到陆无咎唇边让他尝一尝辨认的时候,他抿着唇并不张口,反而似笑非笑地戳穿连翘:这个,不是刚刚尝过的吧?连翘还想狡辩,但陆无咎已经说出了这东西是什么:刚刚一共尝了三十六样,酸甜苦辣咸,而你手中的东西,是臭的,并不在其中。
连翘大惊,摸了摸他眼睛上的衣带:你能看见?陆无咎顿了顿:看不见。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连翘疑惑道,还有刚刚那些东西,你该不会真的能记住吧?陆无咎扯下眼睛上的衣带,漫不经心:记不住。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只是没有味觉,不是没有嗅觉,我闻得到。
这么大一盆臭豆腐端过来,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好家伙,原以为是她坑他,没想到是她被坑!那些桃李杏也是一样吧,他就算记不住酸甜苦辣,也能闻出气味,难怪能认出来呢!连翘大怒:你你你……你居然一直在逗我,还不告诉我!陆无咎意味不明,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的赌约,一共三十六次。
什么,居然有三十六次!连翘更气了,虽然并不难,但她还不知道是怎么治呢,万一是叫她替他磨药呢,三十六个晚上也太累了吧?该死的陆无咎,黑心的陆无咎,讨厌的陆无咎……她就不该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