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2025-04-03 05:27:43

罗宁答应了,挂掉电话后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到达医院的时候距离十点还有二十分钟,前台的小护士给她接了一杯水,让她坐在沙发上稍等一会儿。

罗宁捧着温水,眼睛瞄着对面不停闪烁的荧光电视,发现下面的台词异常模糊。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来的匆忙,隐形没带,眼镜也扔车上了。

她近视度数不高,但是散光严重,十米外人畜不分。

刚想起身去拿,小护士就喊她的名字。

罗宁只好放下杯子,跟着小护士上楼。

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看到隔间里的那张躺椅,以及悬在上面硕大的照明灯。

打麻醉也很疼吧?李医生打的是无痛麻醉哦,没有那么疼的。

小护士是脸蛋圆圆的南方姑娘,个子不高,像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罗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李医生。

她想到了昨天罗然然的反应。

罗宁:昨天没约上他,说他外出学习还没回来,今天怎么是他拔呢?小护士:给你拔牙的医生有事休班了,李医生昨天晚上回来,刚好早晨过来替班。

穿过了走廊,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是她的治疗室,主治医师侧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一边戴手套,一边认真看病例本。

罗宁在相隔几米远的门口瞥了模糊的一眼,只感觉隔间里的灯光幽冷,像垂在屋檐上的冰凌。

光线从天花板直直流淌下来,印在他的无纺布帽上,又顺着颈肩、腰线,一路而下,勾出模糊的光影。

他有着年轻高挑的骨架,探身去拿东西时,身上披着一次性手术服往下滑了一小截,淡蓝色的绑带垂在他的背后,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虚虚抬了抬胳膊。

小护士指着椅子示意罗宁躺上去,自己连忙过去把医生后面的带子系好。

躺椅发出微微的吱呀声,罗宁扭动了几下,寻找合适又舒服的位置,她的头发披散着,在垫枕下面乱糟糟的很难受。

上面的照明灯唰亮起,一只胳膊把它扯下来推到罗宁眼前,她被晃得偏了偏脸,目光落在他下垂的衣摆。

塑料袋子被撕开,旁边的水枪哗啦哗啦流淌,身旁的医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每次拔牙之前,医生惯常确认患者名字的流程。

罗宁?半是确定半是迟疑的嗓音,隔着口罩,含含糊糊传到她的耳侧。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转头,却被人轻轻托住右侧脸颊固定住:先别动。

很多时候,眼睛具有蒙蔽性,往往是声音和味觉,要远比所见的视觉刺激更深一步抵达记忆深处,猝不及防勾起自以为忘记的画面和情绪。

她听过这个人喊她名字很多次,要远比现在成年时更加丰富清澈,调笑的、佯怒的、含情的、急促喘息的。

像是隔了很多年很多年回巢的春燕,抖落着沾满雨滴的尾。

李煜安拉过椅子坐在她身侧,松开手,把照明灯往下拉,刺眼的光线离开她的瞳孔,这下罗宁看清楚了——发套把他的头发遮盖的严严实实,口罩和护目镜掩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垂着的眼却不锐利,眼尾弧度拘着说不出的认真。

张嘴。

这次是命令的语气,李煜安戴着一次性的白色皮胶手套,微微俯下身,捏着口镜往里面瞧。

冰凉的器械擦过罗宁的口腔软肉,仅仅几秒钟,她就感觉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了出来。

这次先拔右侧上下两颗,他把口镜拿出来,一只手指微微勾住中间部分,凉丝丝的把柄就贴在了她的下颌处,话音还没落,指尖就擦着她的嘴角探了进去,皮质手套的涩感沿着她的牙齿一直蔓延到舌根,他触到了最后面的智齿,问:现在还疼吗?罗宁摇摇头。

李煜安收回手,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涂抹在她的牙龈上,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还没完全发散开来,他已经拿着麻醉针利落的扎了下去。

无痛麻醉,说无痛那是假的,但是情急之下,疼痛的感觉她还没来及去反应。

李煜安把麻醉针丢掉,滑动椅子往后退了些距离。

药效生效得等五分钟,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坐在那里没发出任何声响,但是存在感极其强烈。

躺在这里的罗宁借了近视的光,她微阖着眼,盘算着该怎么面对这个情景。

不想与家乡的同学旧友重逢,这也是不愿意回家工作的原因之一。

她高三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扔掉了电话卡,逃命一般离开家乡,她在班里本就没有多少存在感,没有人知道她考上了哪所大学,去了哪所城市。

李煜安是她高中三年的同学,前一年半他们是陌生人,后一年半他们表面上是陌生人。

她也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此时突然闯入脑海,回想起来只让人脸红,罗宁现下只后悔为何踏进这个医院。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滞,罗宁面色有些微微发烫,感觉像是被人注视着,抬眼追寻过去,就只能看见对方略显模糊的身形。

脖颈后面的头发扎得她难受,她动了两下,李煜安注意到了,转头吩咐了小护士:麻烦下去给她拿个头绳。

说完后,他用手背帮她把凌乱的头发顺了一顺,距离的逼近迫使罗宁偏了下头,刚动一下,就被他用肘腕抵住,这下她的身体全部牢牢陷进躺椅里,因为怕影响他拔牙时的视线,罗宁没敢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