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梨懒的理会他了,鹤承渊不过一句玩笑,也并没真正入车,但他始终驾马行在她的旁边,许是发觉了什么,这帘子斩去好观察车厢内的情况。
阿紫小声凑过来,沈小姐,宋安他……沈知梨:无事,他许是去邻镇与商队入京走大道了。
阿紫点点头,没事就好。
天气有些闷热,月色被乌云掩盖,前路昏暗,只剩挂在马车边的灯在静夜摇晃。
马夫声音沙哑低沉开口道:这天要下雨了。
马夫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蓬乱枯燥的头发已有白丝,双手粗糙,布衣破旧不合身,在他挥鞭时手脚总会露一截在外。
他几日来沉默寡言,只会点头摇头,吃饭也避开他们坐在另一边,瞧起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君辞温润一笑,接话道:是该找个地方落脚了。
沈知梨注视窗外的鹤承渊,感受她询问的目光,他几乎下一刻就将头转了过来,对她点了点头,鹤承渊提醒她簪不要离身。
阿紫预感不对,可猜不出缘由,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于是扯了扯沈知梨的衣裳,沈知梨在她手心写下几字,让她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配合她选一间屋子住。
没过太久,果然遇到了一家驿站,驿站略显破旧,枯藤缠着牌匾,已然看不清字,马夫上前敲击门环,店小二探出个脑袋,双手在衣侧擦了擦水迹。
马夫交涉道:我们,那个住店。
店小二点头哈腰把门打开,招呼他们进门,进、进来吧,几位客官住店?马夫:六位。
驿站不算大但五脏俱全,店小二帮他们把马匹停好,在大门挂上休店的牌子后把关门锁住。
沈知梨眯起眼来,你怎么把门锁了,不接客了吗?店小二摆手道:嗐,刚刚就正要闭店,你们来得碰巧,再晚来点我就关门了。
你看那马棚都快没地方塞了,今天来躲雨的客人多,我这驿站本来就不大,哪能接那么多客。
他笑脸盈盈带他们走进厅屋,双手不断擦着水渍,方才你说几位人?马夫:六、六个。
店小二点人数,怎么少了一个?马夫这才猛然回头,六个啊……还有一个拖板车的去哪了?君辞:他?我们与他不熟。
马夫:可是……沈知梨轻笑打断他,马夫想说什么?君辞这话,明显是说给店小二听的,自然不能让马夫在这时候开口。
君辞:我们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聊得来,同行一小段路。
他个商贩子,自然是卖东西去了。
鹤承渊倚于门边,手中耍刀,目光盯住沈知梨的背影,片刻后以她所在之地向四周观测,一个驿站只有小二忙前忙后。
店小二敲响算盘子,五间房,五两银子。
五两!比京城还贵了。
沈知梨立马不干了,甚至提了一嘴京城。
店小二闻言眉头抽跳,君辞转过头与鹤承渊对了一个目光。
沈知梨缠着店小二,学上宋安那套死皮赖脸,太贵了,我们带来的盘缠不够,四间!店小二:这、这……四间,住的不舒服啊。
沈知梨双手叉腰,我不管,给你五两银子,我们还吃不吃饭了。
店小二竖起无根手指,那、那这样,五间房,我这晚上能有的吃食也不多了,都送你们,你们多照顾小店生意成吗?沈知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五两?抢钱?不行!四间房!店小二还准备说话,沈知梨抬手打断,你再说我又后悔了,不如三间吧。
她精打细算,竖起修长的三根手指,道:马夫一间,我与姑娘一间,两个大老爷们一间。
三间!店小二:小姐……沈知梨:怎么?你还强买强卖?阿紫也接话道:我、我夜里怕黑,不能住一起要不算了。
沈知梨点点头,挽住阿紫,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三根手指收成了一根,我们没钱,要不你干脆给个大房算了,我们打通铺凑合一晚。
店小二看着银子,嘴角抽搐,难为情道:这,我这没那么大的房间,你看都要下雨了。
沈知梨一把拿走银子,不能住啊,不能住算了,确实快下雨了,得赶在下雨前找到下一家驿站。
不能住我们走吧。
她将刁蛮的性子演绎到底,不容反驳,转身就要走,马夫,牵马来。
马夫:这、这快落大雨了,路不好走,一会儿车陷在路上怎么办?那你还不快走?磨磨唧唧什么呢,赶路。
她一转身就对上鹤承渊邪气面容上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侧过身主动给她打开一侧的门。
店小二忙道:四间!四间就四间!沈知梨在手心抛掷银子,回身问:这吃的怎么办呢?店小二拿出厢房房拍,分别递给他们,包了包了,四两银子,晚饭早饭都包了。
沈知梨:我们那马……不要钱不要钱,都包了。
沈知梨又掏了几两银子拍桌上,上菜。
驿馆静的奇怪,一整个饭厅里只有一桌三个客人,马棚不大但却牵了将近十匹马在里头。
怕是不止十人,这些人是冲君辞去的?店小二以房间剩余不多为由,将他们分散四处。
他们吃完饭便分别回房,回房前君辞给每个都塞了一粒解毒丸。
沈知梨与阿紫住东厢房,入房第一时间将药吃了下去,随后把屋子检查了一遍。
阿紫:沈小姐……我总感觉心里不安,是冲我来的吗?沈知梨摇头,不像……阿紫:那……那是?沈知梨:静观其变,先沐浴歇息吧,有鹤承渊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在南厢房。
不会有事的。
颠簸一路,沈知梨早已疲困,早早沐浴完缩床上歇息了。
阿紫沐浴回来,发现她已经睡下了,她开了到门朝外张望,没发现有动静,于是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关严实,才卧下。
大雨泻下,雨滴噼里啪啦敲击砖瓦,异常助眠,可也容易让人忽视脚步。
窗户咯吱一响,被撬开了。
阿紫睡得浅,等她睁开眼时,此人已经关了窗走到了沈知梨床边。
沈小姐!床幔被用力推开,飘动间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沈知梨骤然醒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自己就被连人带扯到了床底下。
阿紫见状也从自己床上翻了下去。
沈知梨心震入鼓,漆黑的被褥里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鹤承渊……你吓到我了……她去扯被角,却被他牢牢攥住,二人盖在被子中,缩在床底下,他位于她正上方,手心托在她脑后,床板不高,他们贴得很近,被子里的温度很快上升。
外面有情况了吗?鹤承渊俯下身贴在她颈窝处,气息湿。
潮。
喷洒,托在后脑的手指剐蹭她的脖颈,勾开她的发。
君辞动手,我便来了。
沈大小姐,今日倒是厉害,帮君辞做了不少事,轻而易举几句话就探出了这驿站的人全都能杀了。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别……别乱亲。
君辞不是亲手为你熬药,把血止住了吗?我饮两口不会有事,再说了一会儿四处都是血味,他们也发现不了的。
沈知梨哆嗦道:阿紫……阿紫还在。
屋子这么暗,你喊小声点不就好了?鹤承渊……怎么?鹤承渊透过薄纱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沈知梨没忍住轻哼一声,顿时脸色潮红。
声音小点,等会把人引来了。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鹤承渊语气沉下去,带了丝怒意,出门前你发过的誓,根本没有做到,那几个人若是出手怎么办!沈知梨窝在他身下发颤,他的手指惩罚似的剐蹭她的腰际。
这不是有你吗……太远了……若是他们先出手,无论是我还是君辞,都来不及救你,别逞英雄,我还没教会你吗?沈知梨攥住他作恶不断的手,祈求道:不会了……我下回知道了。
他们吃饭时,旁桌几人喝得有些多了,起初是招呼阿紫过去,给了一打银锭要赏阿紫,沈知梨为了测出这几人是不是同伙便摁住了阿紫,主动走了过去,随理那几个人有些距离,用她火爆的性子激怒了几句,测了出来,但那时君辞与鹤承渊的刀已经出了鞘……幸好没什么大事发生,不欢而散。
君辞也因确定了此驿站中没有无辜之人,才开始放心行动,他先去把那三人灭了口,再翻去马夫房中,住进马夫的房间。
而鹤承渊在他行动后,第一时间翻进沈知梨的房间。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再作恶,禁锢她的腰肢,把人困怀里。
加练。
啊?不要吧……若是不练……沈大小姐还挺难伺候,自觉保护不了,我辞去此位。
沈知梨:……大魔头什么时候还真兢兢业业当她的侍从了。
她以为鹤承渊要弃她走时,他的唇贴在她滚烫的耳垂蠕动,威胁道:点头。
沈知梨妥协道:知道了。
不久后,门外响起脚步声,门锁撬开。
鹤承渊将人往怀里摁了些,撩开被子一角观察入房的人数。
沈知梨借此也撩开一角对不远处的阿紫比了个嘘的手势。
阿紫才刚接到信息对她点头,沈知梨的脑袋就被捂了回来。
沈知梨埋头在他怀里,他清晰又热烈跳动的心跳传进她的耳中。
那几个人在屋子里翻过,发现没人于是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沈知梨才松口气。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两姑娘跑哪去了?我给的就是这间房啊。
是那个店小二!店小二:有个姑娘说怕黑,不会是两对人吧?那可难办了。
沈知梨往他脖子钻,心跳加速,被子里太闷,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但却并没有打算说,怕给他添麻烦,鹤承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他耳畔喘气越来越大,似乎闷又狭窄的环境令她有些不适,呼吸不畅,浑身颤抖,他微拧起眉为她掀开被子一角能顺畅呼吸,这才发现她眼角忍耐着泛起水花。
屋外的人又说道:全查完了?房间就那么大,两个人能去哪?这两个抓起来,关键时候还能当人质。
肯定是去那两房间了,我们直接让人动手。
几道声音,至少有三人。
沈知梨立起三个手指,鹤承渊摇头,两手不得空,于是唇凑了过去吻在她收起的食指上,示意她还有一人。
沈知梨眼底短暂微怔,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鹤承渊感受到托在她脖子处的指尖,传来火热的温度,眼角悄然勾起。
店小二:走吧走吧。
柜子里,床底下,查了吗?沈知梨:!!!鹤承渊对她摇头,让她不要出声,待在被子里不会出事。
沈知梨点头回应他。
屋门再次被打开,三道脚步踏了进来,房门关闭。
还有一道脚步始终停在门口等待动静。
沈知梨心跳越来越快,一人正朝她的床来。
阿紫捂住唇瑟瑟发抖盯着她们的方向,对她指了指上的方向。
沈知梨现在是知道,鹤承渊为何连被子一起卷了进来。
他伸手来,把给她透气的一角一起捂住了,随后慢慢松开她,握起刀。
忽然!那人低下头来!!!一双倒置的眼睛紧紧盯住床下!找到你了!刹那间,刀光一晃,鲜血溅地!鹤承渊飞速滚至床外,手起刀落抹脖子。
沈知梨缩在被子里,那尸体就躺在她的身边,若不是鹤承渊离开前给你她被子摁住了,她怕是会与两眼流血的尸体对上视线。
鹤承渊动作敏捷,厌恶地把尸体丢远,同时暂且没管屋子另一边查看柜子的两人,那两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傻在原地。
而他借此机会,门口的脚步才动一下,被他伸手一拉,扯进了屋子,关上门一刀了断,再飞刀而去又杀一人,回身时拦下袭来的剑,从人脖子上拔出刀,反手捅了进去。
动作极快,在动静及小的情况下,眨眼间屋子里几人全死了。
他们怀里的传信火还没发射通报,就死了彻底。
鹤承渊伸手去床底,轻松将沈知梨连被子又捞了出来,他将她抱在怀里蒙住双眼,转头示意阿紫跟他一起走。
阿紫双腿发软,从床底爬了出来,越过尸体,随他来到另一处他早已确认安全的空房。
关门开门。
阿紫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鹤承渊把沈知梨放在床上,揭开她蒙头的被子,把被子往旁边一丢,给她倒了一杯茶,为她把凌乱的发理了理。
沈知梨抬眸注视着他炸在脸上的血,把茶倒在手指上。
鹤承渊凝眉,你在做什么?沈知梨仰头对他道:我在让你蹲下身来。
鹤承渊怔了一下,却还是照做,沈知梨沾湿的手指在他脸上抹去血迹,正要用袖子时被他阻止了。
他夺走她的茶杯,我重新给你换一杯。
他走进浴室将脸与刀洗干净,才再次走出来。
沈知梨倒是没受什么大刺激,喝了杯茶也缓过来了,倒是阿紫吓得面色苍白。
还好她让阿紫睡的内床,离门较远,屋里晦暗,她没看的太清,只见了几个影子晃动,出门时也闭着眼过。
阿紫,你好些了吗?鹤承渊从浴室里走出来,沈知梨对桌子抬了抬下颚,她道:我看其他杯子碎了,就剩两个杯子了,你介意……不等她话说完,他已经端起杯子将茶水饮尽。
三人座在房中,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鹤承渊总给她倒茶,她不是很渴,喝两口剩余的再回头时就已经进了他人的肚子了。
沈知梨:……那是我喝过的……不喝浪费。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喝茶了?少一口叫浪费。
沈知梨托腮问道:有多少人。
鹤承渊:三十人因是有的。
阿紫双肩余颤,疑惑不解道:既然早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再进来……鹤承渊并未回答,仿佛听不见似得,就抱着他的茶喝个不停。
沈知梨沉思着,手自然而然朝旁边伸过去,立马有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她喝了两口,心里理着这些事。
有问题的驿站应该不止这一家,他们手里都有传信弹,要是这个驿站没把我们解决了,下个驿站也会有人做掉我们。
只是这驿站偏僻,不容易伤及无辜,再往前走要入京,只能走大道,所以要在这里把人解决掉,而后一直到入京不再进店。
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错,分析到位。
沈知梨喝完茶把空杯移过去,侧首问鹤承渊,你是如何发现马夫有问题?鹤承渊反问,你又是如何发现店小二有问题?沈知梨:因为他手上有水渍,一直在擦手,说明我们到之前,他杀了真正的店小二,匆忙洗手,这才一直擦水迹,他抬手时我发现了袖子里没洗掉的血迹,但他最后擦在了衣服上。
他们因是本想留小二一命的,但又怕他暴露他们,所以杀了……他们还是害了无辜的一条命。
鹤承渊:成败与否,真正的店小二都活不过今晚,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在你测试店小二前,我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马夫有问题,但你所捕捉到的疑点,因是与我相同。
沈知梨:他看着憨厚老实,不合身的衣服某种意义上也说的过去,但挥鞭姿势略显急躁,不像个爱惜马匹靠马养家糊口的马夫。
说的不错。
鹤承渊注视着她一头散发,从怀里掏出蝴蝶金簪递过去,我说过,不要让它离你太远。
沈知梨意外看着簪子,她睡觉前一直放在床头伸手可得的位置,她还想着一会儿潜回去取,不然鹤承渊肯定要生气的,没想到他早给她带着了。
我……你来的太突然了。
他叮嘱道:嗯,下次记得,它是你唯一的武器,绝不可离身。
谢谢。
阿紫这时听见外头有打杀声,打起来了。
沈知梨蹲趴在窗边,开了个缝隙,凑过去发现那人腰间的剑鞘,皮尾裹银,衣绣牡丹。
她反手对身后挥了挥,鹤承渊你快来看,是山云阁看见的那个人!鹤承渊抬步前去,停在她身后。
沈知梨:他为什么要杀君辞?鹤承渊弯腰,贴在她耳边好奇道:看不出来吗?我都看出来了。
沈知梨:什么?鹤承渊低语,沈小姐到底是谁呢?莫非是个冒充的假郡主?他勾起弧度唇,在夜幕溢出的月色里张合。
一问三不知的假郡主。
沈知梨心一下悬在半空,机械的别过头朝外看去。
君辞取出刻有牡丹的银色胭脂,丢在那侍从怀中,一句话没说,却是将打了半死的人轻易放走了。
这胭脂正暗示着刺杀行动开始,只不过被他提前找到了,结合沈知梨说的山云阁二楼发现的事物,便也猜出了大概,这是要在回京半路取他性命,也恰巧证明,陛下恐怕不行了!沈知梨:君辞怎么放他走了?不杀人灭口的话,我们行动岂不是仍暴露与危险之中。
鹤承渊在她耳边再逗了一嘴,假郡主,你该担心你的身份才对。
他直起身子,垂眸盯着她偷偷摸摸的脑袋看了一眼,双臂越过她,一掌推开窗,给她答疑解惑,君辞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的身份,也回赠了礼,传递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他有后手,所以之后也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出此人。
在暗地解决大部分杀手,让发号施令时,无多人可用,这侍从就只好亲自露面了。
至于,为什么放走他,想必这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亲信,要真杀了,入京才是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