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季夜里的雪越下越大,最后江无期开口让众人都散了,沈知梨搀着鹤承渊回到四方观,入门后收起伞关上了门。
她褪下外袍,将手里的食篮搁放在桌,又去开了一丝窗隙透气,生了团火移到他身边,忙忙碌碌翻出药瓶。
我看看。
鹤承渊困惑道:看什么?这一月来两人相互上药,她都已经轻车熟路了,伸手就去扯他腰带,他急忙摁住。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见过。
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身子?沈知梨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盯紧他,鹤承渊,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解释一下,这一个月,你用了什么理由,减少他们的视查。
鹤承渊当她面解开腰带,扯下领口,自顾自的摸索药瓶在肩上药,一团团魔气在流血的伤口处冒出,答非所问回道:招邪祟的身子,我身上不久前经脉打通内力恢复,现在无法控制魔气,你靠近来……他顿了一会儿说道:上次的事情……容易失控,再现。
没有内力时失控差点将她肩膀咬废,若是现在乌苍决作祟,今日怕是两人都出不去这门了。
沈知梨指骨扣桌目不转睛盯着他上药,发丝上的雪因他疼痛引起的颤栗从而顺着肌肤滑落,最后被体温融化。
突然觉得宋安说的没错。
她毫不掩饰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戏谑道:你是个狐媚胚子。
鹤承渊:……?他又做什么了?他沉下脸,药上一半停了手,拢好衣服系紧腰带。
沈知梨起身打开食篮,端出今日的茶推到他面前。
这换了药的茶,一月没出现,鹤承渊就没喝过,她还得不辞疲倦按怪老头的要求,送到他面前。
之前她都放下离开,这次,她还就不走了。
原来,是你爬了我的床,这理由你可真会用。
……茶碗推到他手边,沈知梨再次坐下,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点了两下,说:三天两头送来的避子汤是给我的。
鹤承渊:……她又继续道:不过,幸好是给我的,你要是不举,到时候媳妇都没法给你找。
鹤承渊:???????他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几回,竟被气得不知从何骂起,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端起那碗茶,仰头一口喝了。
当啷!茶碗丢回桌上,碗底晃了两下才站稳。
沈知梨瞪着双眼。
他?喝了?!!!你不怕我下毒?!鹤承渊:所以你下毒了吗?没有。
那你错过机会了。
沈知梨噗呲笑说:这算是彻底信任我了?鹤承渊抬手扯掉遮光黑绸,黑绸从眼上垮到鼻梁,露出那双睫毛浓垂,眼角微翘紧闭着的眼,他倾过身子,手抵在桌,同样托腮,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她模糊的轮廓映入眼帘,血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弯起唇来,沈小姐,我不是,早就信任你了吗?嗯,确实如此。
沈知梨收拾东西,早点休息。
她刚打开门,寒风还未吹上身,嗙门在眼前合上。
……他想干嘛。
沈知梨侧过身去。
鹤承渊微斜过身,黑暗之中,他的发丝被那轻风拂过,托腮的那只手,手指穿进黑绸里,一曲一伸一挑,挂在鼻梁上的黑绸滑走。
你有事和我说。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奇,那根银簪值几场杀局。
什么意思?他没答,食指抬起,门开了。
门外大雪纷飞扑面而来,沈知梨瞥了眼方才进屋随手搭在一边的狐裘。
你不如说,这究竟是救赎之地,还是另一个地狱。
鹤承渊玩弄黑绸的手指顿住。
她低头将从臂弯滑了一节的食篮扶了回去,抬起小臂防止它再滑走。
鹤承渊,你想问的,是我的选择。
你放心,倘若这是地狱,我也会与你同生共死。
她没有给这个地方果断的结论,她唯一说的是,不论好坏,不计后果,她的选择。
沈知梨留下狐裘,离开屋子带上门。
……次日一早,四方观里没了他的身影,想必是去修炼了。
院子里雪停了,只剩余风尚存,沈知梨站在窗边,榻上丢着一件狐裘。
一件君辞的狐裘,一件她昨日做出选择留在他房中的狐裘。
她将手心握着的银簪放入饰盒,套上狐裘带上食篮去向药房。
怪老头。
药房无人,她停步于树边,正要寻人,破碎的瓷壶从中敲断,锋利的尖端抵住她的喉咙,猝不及防被利器顶喉,手里的食篮脱了手,盖子砸开,空碗滚了出来。
江无期面无表情,今日身上的酒味淡了不少,甚至带着茶香,她低头瞧了眼威胁自己的刺尖,又扫过长廊亭下冒热气的茶,他这是一夜未睡?他道:怀淑郡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遭人厌恶。
沈知梨也猜到一二,冰洞的事暴露了。
怪老头,你应该也有事和我谈。
何以见得?药谷不与任何人为伍,你自然也不惧怕朝廷之势,神不知鬼不觉杀我一个人抛尸荒外,嫁祸与陈常山内也不是不可能。
错了,药谷也该与他人为伍了。
你在亭内想了一夜,究竟是杀了我,还是留下我。
你已经有答案了。
答案是什么?真要想杀我,早在刚刚瓷器就已刺破我的喉咙。
江无期大笑不止,怀淑郡主脑子比小时候有用了,你见到了不该见的,怎么不威胁我呢?如前面所言,一来我无法威胁你,因为我的命不重要。
二来我需要你的搭救,解我杀奴的毒。
沈知梨扬起笑容说: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命对你来说,有点用处。
江无期:所以你要威胁我了?沈知梨摇头,没有。
我熬了几个月的药,却并仍不知如何救鹤承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了。
江无期睨视雪地里的空碗,喝了?沈知梨:喝了。
你确定?确定,昨夜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下去的,一滴,不剩。
江无期手里断壶随意往雪里丢去,走向廊亭。
沈知梨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那捣鼓些什么,她弯腰拾起地上掉落之物,随后取出干柴生火。
怪老头。
做什么?你与谢故白的母亲是何干系?不该问的不要问,会丢了小命。
沈知梨哦了声,认真扇着火,见不得人的情夫啊?死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沈知梨假势不经意间道:不是情夫啊,那是什么?镇远侯府三房只有谢故白与他娘被救,你有那劫人的本事,怎么他爹不一起救了,说明你恨他爹是个负心汉,他的抄家报应罪有应得,我说的对吧。
江无期放下手中之物,挺直腰板,死丫头……这么说来,你收下我,救我的杀奴,还有一层关系对吗?是因为我爹并未在当初对谢家出手相助……关系,老一辈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倒是有另一层关系,你无需知道,杀奴我会助你救。
还有,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句话你该记牢了。
江无期警告她,出了这个药谷,你见到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当未发生过。
沈知梨:我知道,只要能解他的毒,我会当做不曾见过,那、片、月、季、园。
江无期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递到她眼前,喝了。
沈知梨:想毒死我?早晚毒死你!江无期翻了个白眼,真是烦死了!……沈知梨接下犹犹豫豫喝进嘴里,一股奇怪的酸苦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她凝起眉,硬着头皮喝了精光。
喝……喝完了,你这调的什么东西?这么难喝!江无期轻描淡写道:毒。
什么?!沈知梨望远处的桌上一瞧,正是当初她见到鹤承渊从毒师身上收刮来的瓶瓶罐罐。
你真给我下毒啊!!!江无期:不可以?沈知梨掐住脖子,一阵干呕催吐,咳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缓了半天,身体似乎没有产生异样。
你下毒了还是没下?管那么多,现在开始熬药。
江无期从桌上抓了一把药草丢她锅里,今日这药,看着他喝下去。
今日喝药?!可是……我熬的药,你不教,岂不又要糊锅?江无期拍去岩石上的厚雪,坐在树下,悠悠闲闲喝着酒,熬糊就对了,没熬糊才不对。
……我……没懂。
你以前熬的都是废渣,能熬出什么东西来?废渣?!我每日琢磨到睡不着,想着怎么把药熬好,结果就是堆本来就糊底了的废渣!死老头!做什么?你料到我会给他换茶!江无期:死丫头,你怎么钟情于一个杀奴呢?事事为他着想,你原先不是喜欢谢故白那小子?现在谢故白成亲了,你又找了个杀奴,越找越不中用,头都不会抬,周边的人看不到吗。
……周边……周边还有谁啊?这次的药汤沸腾对了,几个时辰都未有半点糊底,原来不是她琢磨出来的方法不对,而是材料不对。
江无期:加你的血进去。
沈知梨身体一僵,我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