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梨瞧着堆满的药瓶,你把他们的药偷了,他们不会发现吗?他真是把驱逐出谷的所有坏事都做尽了。
风拂过,她拢紧衣裳,鹤承渊,你总做这些事,他们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如今这段时间,药谷的人还无法信任他们,他的眼睛在冰洞里恶化,这些事要是被发现,眼睛……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她喉咙不适捂着唇低咳。
鹤承渊在她旁边坐下,修长的双指推过那碗熬好的风寒药,犹豫了会儿道:胳膊不治了吗?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知梨想起他的胳膊伤的严重。
两人各说各的,似乎都没读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药场只有药草看的严,像这种制好的药,无处可用,瓶瓶罐罐堆积成山。
根本无人清点。
鹤承渊说完起身进了他自己的屋子。
沈知梨坐在院中吹凉风也实在是受不住,她捧起凉了些的药灌入喉,喝到嘴中本以为很苦,表情都已准备好拧巴一团了,结果入口才发觉颜色浓厚,味道却淡如白水。
她瞥向吐着泡泡沸腾的药罐,水从罐口扑出。
……水加的有点太多了……拿起勺搅和了两下,略微嫌弃道:这水加的太多了,一点药味没有。
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个药糊锅底的熟手。
那就全喝完。
鹤承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太阳晃眼,他将眼蒙上。
……沈知梨嘀咕道:全……全喝完?我就随便……说说。
不用想都知道,这药,底下得多苦。
沈知梨被迫灌了几碗后愁着张脸,实在是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偷他们制好的药?药越靠底水色越黑,连灌大半锅,灌满了胃越来越苦的药顶在胸口,难以咽下。
鹤承渊:若风寒药也要靠偷,四方观的门是关不住了。
沈知梨苦着脸咽下最后一碗药,什么意思?他没回答她,去捣鼓那些药瓶。
她道:你是想说总要有个理由让我留在四方观中养伤?嗯。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鹤承渊未拿稳的药瓶在手心一滑,差点脱手,他急忙握稳,没有解释,却得来了沈知梨的追问,你用了什么理由?被逼无奈,他只好说:沈小姐缺个侍从照顾。
沈知梨缩起眉眼打量他,真的?真的。
那为何莫名其妙送碗避子汤来?鹤承渊:我不知。
总不能是给我的吧。
不知道。
鹤承渊?一双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紧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击穿,鹤承渊攥紧手心的药瓶,心跳诡异加速,脖颈逐渐攀起心虚的涨红,竟然在她面前乱了阵脚。
他故作镇静道:嗯?沈知梨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瞥向桌上那碗避子汤,恍然大悟得出结论,语出惊人道:莫非,你不举?!咔——捏在手里的药瓶下场凄惨,碎成了渣。
鹤承渊的脸可谓是比那跌宕起伏的闲余八卦还要精彩,磨着后槽牙道:我举不举你知道?我知道啊。
嗯?!啊……我不知道…………沈知梨看着他松开的手,碎掉的药瓶被丢在地上。
好像……把他惹毛了。
那前世……是行的,那现在……谁知道呢。
气氛凝固,安静了片刻后,她还是不解,嘀咕道:可是,那他们为什么送碗避子汤给你?避子汤!什么叫避子汤!不举的人需要吗?不对,是给他的吗!鹤承渊一把夺走避子汤,朝地上一泼,碗丢回桌上,现在没有了。
沈知梨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
哦,那……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继续睡了。
屁股才抬起,他就开了口,坐下。
她愣住,呆呆看着他,嗯?啊?借下眼睛。
什么?他随手抓起几瓶药递到她眼前,这是什么?沈知梨烧糊涂了,药、药啊。
上面写着什么?化淤、止血、愈伤。
他将药瓶塞她手中,疗伤。
沈知梨吹了会儿风,身体已经没那么闷了,但喝了药有丝疲倦,她随手接过放到一边,放着吧……有点困了,醒来再弄。
说罢,她自顾自的起身回了房,才关上门窗,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这人就毫不客气推开房门进来,五指握着几瓶药走到她面前。
上药。
沈知梨:我先睡。
上药。
沈知梨拧不过他,这人想干嘛呢。
鹤承渊把药瓶丢她被褥上,染风寒这事,拖不了几日。
她抬眸望了眼他垂着一日未动过的胳膊,你那不比我严重?我自己能处理。
他丢下一句,就出了门,那背影略显慌乱。
门被带上,屋里归于安静,能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停在了树下,瓶瓶罐罐相互磕碰。
沈知梨轻轻抬了一下肩膀,火辣辣的疼,她解散腰带,褪了半边衣裳,艰难歪过头瞧,扭了一半扯着般疼,她只得转回来,看了眼远处的铜镜正要挪过去,房门突然又开了。
少年背光而立,位于门前,身上的睡衫与她一样散乱。
……两个人凑不出一对好胳膊……让他下死口咬她!两人相对而坐,沈知梨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过。
鹤承渊握着药瓶怔了一下,我……那个……蒙着眼睛,没事来吧。
沈知梨微侧过头,发现咬伤与脖子布满紫痕。
她说:帮我上完药,我再帮你上。
鹤承渊握着药瓶拇指摸索触及她的肌肤,滚烫的温度随着指腹似电流飞速窜入他的心脏,心口骤然一缩,随后颤动不止,身体脱离掌控的怪异感觉令他及其厌恶与暴躁。
他的手僵在她肩膀上,神色阴沉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神游。
沈知梨瞧了眼满身狼藉的自己,你下口太重了……啊!她话音未落,鹤承渊手指一颤移了位置,压到了她的伤口,眼泪夺框而出。
鹤承渊是傻在了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沈知梨:不打算给我道个歉?对面的人沉着张脸,半天没个反应,她摆手说:算了。
抱歉……这倒是让沈知梨感到意外,她盯着那张强压邪气认真道歉的脸,噗嗤笑了出来。
鹤承渊脸比锅底还黑,别过了头,在他想收回手的刹那,沈知梨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快些吧,我有些倦了。
沈知梨带着他的手在伤处游走,上药,又缠好绷带。
等轮到他的时候,这人就犹豫了。
他外衣松垮落在肩下,内衫仅是领口微敞,能瞧见他呼吸起伏的胸脯。
沈知梨扯他衣领的手被攥住,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快点吧,你自己脱。
沈知梨眯起眼扫视他,勾起唇引诱他催促道:我这染风寒,最多三日,若还不好,他们必然会引起怀疑,这三日胳膊虽好不了,但至少得轻微活动无碍吧。
她慢慢松开手指,假意放手作罢,少年手还定在衣领,脸上倒是慢慢攀起层淡粉。
沈知梨病得眼昏脑胀也没放过这次机会,今早不是听他们说每日都会来,胳膊总垂着不动,一两次还好,多了一眼就能察觉异样,到时候你好不容易从毒师那里收刮来的毒瓶全拿不回来了,你这武力内力,出了药谷,四处危机重重,如何斗得过邪宗。
对面之人似乎有了些动静,他指骨攥着衣领,轻微收紧。
沈知梨没做多想,她只以为,杀奴对她的这份信任因失去部分记忆而略微虚浮。
她身体不适咳了两声,也不收敛,眉角一挑乘胜追击道:你兴许是忘记了,无碍,当初从赌场把你救出来,你哪处我没见过,都是我亲力亲为为你疗伤治病,来这药谷也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你求来的,在赌场那么多奇人怪事,难不成你没听过药谷?还是……你不信任我?说着说着语气委屈,甚至轻微哽咽,伤透了心。
鹤承渊:……前世她就是这般,满口胡言乱语,谎言编织成性。
若不是他有记忆,真是上了她的当。
他动了两下肩膀,尝试靠自己上药,然而胳膊难动半分……除了她,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的腰伤还是她包扎的……他别过头,一点点脱下半边肩上的衣衫,轻薄软绵的料子塌下,露出大面积的半身肌肤。
鹤承渊侧首,搭在肩上的发丝垂了下来,沈知梨嘴角微翘,忽视了一个伤者触目的伤口,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由下而上迅速泛起的红迹在顷刻间爬满了全身。
沈知梨眸光一亮,手就伸了过去。
上辈子哪见过这画面。
我腹部没有伤。
鹤承渊低垂着头,发丝挡脸,手指揪着衣袖,一双蒙着的眼睛下鼻息沉重。
某人细嫩的手指又往上移。
胸上也没有。
他双眉紧蹙,咬紧牙关,身体因她恶意的剐蹭而轻微疼痛颤栗。
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再忍耐,拉住衣裳准备穿起,我自己能行。
见他想跑,沈知梨这才将目光移到他伤口上,压住他的手说:好了好了,我看看伤。
她手背拨开他的发,渗血的黑洞露出,顿时傻在原地,此刻她甚至觉得,鹤承渊这个无论是对己身或是他人都十分残忍的人,咬她那一口……算的上手下留情了。
别拽着衣服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的,你担心什么?她将药瓶递到他面前,拔个塞。
鹤承渊僵过脑袋,沈知梨凑到他耳边低笑说:这呢,拔出来。
搭着的发在他耳边垂下几缕,药瓶在他指尖怼了怼,他曲起手指啵一声,瓶塞拔出。
沈知梨戳了戳他绷着的脸,不就拔个塞子吗?你脸未免也太红了……鹤承渊将头扭的更过了,避开她的手,快点。
她对着他的伤口将药粉撒了上去,恶化的伤口瞬间流出一条长血,剧烈的刺痛与灼烧感使得他未忍住闷哼一声,喘息加重,胸腹起伏加快。
沈知梨低头猛咳几声,在凉风中待的太久了,她缓过来用帕子为他慢慢拭去血迹。
下次不要伤害自己。
这样并不能解决什么事。
我和你说话你记住了吗?鹤承渊没有出声。
沈知梨又为他上了些药,扯出干净的绷带,你怎么带我回来的?赌场的生死相搏,造就了他倔强固执的性格,他始终沉默着,硬忍着痛,从开始的鼻息加重,到需微张唇喘气才能缓过劲。
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些许,给她搭起的庇护所是为了防止他发狂,她失去意识后,要如何靠单只手搬开冻手冰石,悬着最后一丝清醒,清出一条路,避开巡查扛她回来,再把她丢进浴桶,放入热水。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轻易的事。
沈知梨不再提她想要的月季花。
拽一下绷带,轻一点别扯着伤了,会痛。
她边为他包扎边说: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一命抵一命,救命之恩,我们扯平了。
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本有自我牺牲的大义要说,后来想想,她惜命,可还不想就怎么死个不明不白,于是改口道:……再遇到这种情况,也必须要救我,知道了吗?鹤承渊听到此话,总算有了反应,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沈知梨褪下他另一边衣裳,他没再反抗,她把绷带在他腰际固定一圈,拽这头,轻一点。
她把另一头递到他手里,嘱咐一句,轻些,毕竟这是个没轻没重不把命当命的人。
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绷带打好结,她满意看着自己缠好的木乃伊,非常有成就感,看着还有一丝渗血的地方,她凑过去轻轻吹了口气。
暖气喷洒在肌肤上,鹤承渊怔了一下回过头来,你在做什么?那震惊的神情,可不是怕她占他便宜吗。
沈知梨:吹吹就不痛了。
???鹤承渊摸到腰际大大的蝴蝶结,……哪得来的歪理?沈知梨道:它渗血了。
……她为他拢好衣服,腰侧鼓起个大包,大蝴蝶结怼在里面。
我不想包了。
……困了。
……所以是吹吹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