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手携银剑,望了眼尚早的天色,这个时辰,师弟怎么在这?鹤承渊展颜道:今日师兄说他们有事,让我先走,想来应是十分着急,刻不容缓。
我便来找沈小姐,一同回家。
沈知梨怔了片刻。
回?回什么?四方观就四方观,好好说,回什么家啊。
她还没纠正,君辞倒是先纠正过来,说:师弟这四方观住的可还习惯?鹤承渊低笑一声,主动接过沈知梨手上盛茶的药篮,还行,比肮脏的赌场好多了。
君辞缩起眸来,师弟不是说没有记忆了吗?鹤承渊困惑道:我何时说过?记忆这事不是你们诊断的?君辞一双星眸沉冷,师弟说的是,看来是没有失忆。
沈小姐说我忘了些事,或许,坠崖之后还发生了什么,谁又知晓。
鹤承渊扯出抹笑来,还要多谢大师兄的照顾。
他将大师兄几字咬的及深。
君辞:用药过猛,确是药谷之错,不如我派人去取药,给师弟开个方子,早日恢复才是。
鹤承渊:师兄都说用药过猛才导致我筋脉尽毁,恶毒加深,连记忆都失了,还要用我继续试药吗?言重,药谷并未用你试药。
鹤承渊;其他师兄可不像大师兄这般明事理。
他那语气明嘲暗讽,阴阳怪气。
君辞面色僵住,不知,其他师兄吐了何言?鹤承渊:来来回回说的不就是那些,大师兄不如自己去问问。
君辞。
江无期抱臂斜倚于树干,难得的一本正经,打断他们,你来找我何事?君辞侧身为他们让路,走向江无期,二人面对相谈。
江无期:查的如何?沈知梨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便带着鹤承渊走了,隐隐约约听见,他们提起,谷外多处村落遭灭一事,皆无发现尸体所在,唯有一家摆放着一口红木棺……两人回到四方观,沈知梨捧出那碗茶放在他面前,还是想借机让他喝下去,虽然不知道怪老头又打的什么怪心思,神神秘秘,非要让他心甘情愿喝下茶再谈。
鹤承渊听见碗底叩桌之声,微微侧过头,沈小姐,我们究竟要在药谷待多久?沈知梨坐下,托腮盯着他那双毒瞎的眼,等你治好眼睛。
眼睛之事……可有着落?没有。
她长叹口气,推过茶碗,怪老头说你将这碗茶喝了,解毒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鹤承渊指触及碗壁,触感冰凉,这样,日日都要喝这茶,可我这眼睛却不见好。
沈知梨沉默着。
他讪笑道:无碍,沈小姐自然不会害我,你说的便是对的。
他竟毫无犹豫端起碗来,到唇前时,透气的窗洒入一缕光照在晃动的水面,泛着浮光,沈知梨眼尖察觉这茶面有漂浮之物。
她抬手制止,碰到他手腕的刹那,鹤承渊也似想起何事来,两人手碗相撞,碗脱手,咕咚顺着鹤承渊的衣摆滚到地上,茶水洒在两人手心。
沈小姐……无事。
沈知梨拾起碗,指腹搓摩碗边沾上的粉渣。
这个怪老头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把药粉洒入茶碗中的,他还真想给鹤承渊迷晕,再灌她那锅剧毒的药?鹤承渊扶起她的胳膊,山泉水是个什么味道?沈知梨:你想喝?我好奇。
从未见过有淡花香的茶水,往日在赌场,是搅浑的泥浆,再渴都只有静等泥土沉淀才能喝。
鹤承渊对此不太在意,轻描淡写。
沈知梨问出意料之外的问题,战完一场,只有一碗水吗?鹤承渊手指僵住,沉笑说:对,只有,一碗。
一碗……带有泥浆的水……她嘀咕着。
若是遇雨天会好些,如果碰巧在深夜下雨,又转换赌场,那再幸运不过。
他眼中的幸运……是在笼子里畅快淋漓喝饱雨水。
一字一句,云淡风轻,一笔带过,那是他的十年。
沈知梨转身出门拿小炉子和茶具,将小炉子往他怀里放,走吧,我们去尝尝山泉水。
他们准备从君辞带的正道去往灵湖,却发现今日灵湖口派了两名弟子把守,于是偷偷摸摸又从原先开辟的路进去了。
沈知梨牵着他的手,显得忙碌,时刻帮他注意头顶与脚下,他们一路顺畅,从木廊亭绕上山泉端。
山上繁枝叶茂,月色朦胧,溪水清澈,潺潺流淌,空气里薄雾清爽,夹杂若隐若现的淡花香。
沈知梨找了处石板平整的地,扶着鹤承渊坐下,将所有东西摆出来,才发现出门太急,没带柴也没带火。
鹤承渊没听见她的声音,于是问:怎么了?……没柴没火。
她目光晃了一圈,这里较为潮湿,周边的树叶还挂着露珠。
鹤承渊拾起一块石头,石头微潮,难以生火,或许用花旺火煮茶,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花?去哪找花。
沈小姐不想知道,这泉水为何带有花香吗?源头?是。
往前行了一段路,沈知梨还想再往前,鹤承渊一把拽住了她。
怎么了?他手指捻着的小石子,向前一掷,一朵粉色月季不知从何方骤然飞出,轰一声与石块一同炸毁。
面前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鹤承渊感受片刻四周,随后猜测走向一颗树后,几根红线相缠,他指腹压下凌乱的线,一处机关展出。
你带玉牌了吗?带了。
沈知梨犹豫掏出给他,但是这地方……似乎不是我们能进的。
鹤承渊神情淡定道:阵外潮湿,想必这阵只是让里面的花好生长。
沈知梨抬眸笑说:若是玉牌开了我们便进,若是玉牌没开,我们取些水回去煮茶。
近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屏阵开了,温柔的月季花扑面而来,没了攻击性,反倒一股脑扑向他们,花撞到她的裙摆滑落,她拾起一朵,抬眼望去,里面全是月季,藤蔓攀枝,占领茂密的树,尤为壮观的一片月季林。
鹤承渊抬步而入,团团迷雾在他们身后形成屏障,将他们圈进了月季林中,如冰凉的轻纱拂过,他想要之物定在这片月季林后。
原来是月季花香。
沈知梨垂眸赏着指尖开得娇滴滴的粉色月季,她突然叫住走在前面的人,鹤承渊。
何事?他止步转过身来。
银月藏起,夜幕低垂,星星点点柔和的灵气照在他的侧脸,沈知梨停在他面前,你低头。
鹤承渊:?虽是疑惑,却还是把头低了下来。
沈知梨抬手,为他取下黑绸,他闭着双眼,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她将手中的粉色月季,别在他的耳上,她借微弱闪烁的光,望着少年,呼吸不由短暂一滞。
少年五官带着一丝邪气,那朵花更是让他阴鸷不明的血杀之气中添了一抹怪异又神秘的柔。
她对着这张脸,便是犯了痴,前世他总带着面具,何时能这般欣赏他令人着迷的面容。
清风从后乱发,细丝挂上长睫,她低笑一声,手指为他勾去。
少年眼睫微颤,正要睁眼,一双手覆在眼上。
沈知梨提醒说:有光。
她依依不舍,为他把黑绸系回。
捡点月季回去做花包。
沈知梨捡了一捧落花抱在怀里,单手攥回想继续往前走的鹤承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把手伸出来我放花。
鹤承渊:……她全然没问他的意见,一股脑把怀里的花全塞在他的怀里,边捡边向他丢,沈知梨恨不得将满地的花都捡回去。
鹤承渊:……沈知梨心情愉悦,走在前方,取回玉牌,收拾好炉子茶具,欢快踏着小步子回到四方观。
这说好的喝茶,自然是不能亏待抱花回来的苦力,她回来前装了一壶山泉水,此时便是在四方观的院子里生了两炉火,一炉细火熬茶,一炉大火炒花。
火光太晃眼,沈知梨便让鹤承渊在远处坐着为她扯下月季花瓣,锅热后,她马不停蹄跑到鹤承渊面前,把他用篮子装好的花瓣尽数倒进锅里。
花瓣在锅中翻炒的声音,令鹤承渊疑惑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炒干了,做花包。
沈知梨在两头忙,待茶烧好,才发觉鹤承渊已回屋歇下,恐是今日修炼太累,早晨还与其他弟子打了一架,便没去叫醒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这泉水不喝明日就没了香气。
满满当当的花炒好,却只有一点,仅够做一只花包,她独坐院中,开始缝制花包,手艺不好线也歪七扭八,拧巴一团,还在水蓝色的花包上绣了一朵并不好看的荼靡。
天色朦胧亮……沈知梨提起药篮去往药房。
鹤承渊醒来之时,便听到院门轻轻带上的声音,一抹淡淡的月季香飘入鼻中,他在床头摸索黑绸时,触及到了摆放在旁的花包,针线不齐,做工杂乱,他随手丢置一旁,出了门。
院子里还未收拾,未喝完的半壶茶搁放在一侧,他路过,揭开壶盖微嗅见一丝淡花香,放下后,出了门。
沈知梨向药房去,就见昨天那几名弟子跪在地上,宋安也没逃过这劫,这摇摇晃晃扶腰锤腿的模样,像是跪了一夜。
宋安远远瞥见她,一双眸子要喷出火来。
沈知梨挑眉说: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