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暮,天边最后一丝余光消失,树林中仅剩沈知梨手上的灯笼在摇晃。
他们一路向林子走去,这画面与在红桃林中有些相似,只不过药谷静谧美好,周围也并非彻底灰暗,有星星点点冒出的灵气引路。
沈知梨:你可记得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什么?我提着灯笼,你带路。
鹤承渊不做片刻犹豫,便道:不记得。
红桃林里,落下的红花是丧事的纸花,高大的树里是恐怖的白骨,那有个木偶师,唱了一段一点都不好听的戏,还有为了观戏让我们选棺椁,还好我机智救了你,你还穿嫁衣化红妆,不过,你长得真是好看,是个美娇娘。
沈知梨越说越起劲,甚至夸大其词,给自己镶金,她提剑深入大杀敌方十万精兵,手刃敌方首级,英雄救美,斩杀八方怪物,救了奄奄一息的他,为他疗伤,最后孤身一人带他闯过迷魂阵,冲出怪林。
鹤承渊:……已经……不止是聒噪了。
沈知梨转头问:这些你可还记得?我是你这辈子都不能遗忘的救命恩人,你别让我寒心。
鹤承渊:不记得。
沈知梨欲言又止,但又瞧他答的认真,只好闭嘴作罢,好吧。
通往灵湖的路,有道足有半人高的坎,沈知梨先一步跃下去,回头去扶鹤承渊,底下有道坎你小心些。
鹤承渊胳膊被松开,瞧不见路,手往前伸准备找处地扶,一只温软的手在半空握住了他,他怔了片刻,沈知梨似乎并没觉得,这般与男子掌心相握有何不妥,她紧攥着,怕他摔了,待他回过神来想抽离已经晚了。
他只好跃下高坎,踩上潮湿的泥地,脚在地上踩了两下,疑惑道:你确定没走错?沈知梨一手提灯笼,一手握住他的手,大步流星拉着他在前面走,怎么会有错,我每日都从这来。
怪老头让你走这条路?他?一天到晚喝的不省人事,他会指路就怪了,指了个方向我自己找来的。
上前走了两步,周围杂草勾住他的衣摆。
……鹤承渊拎起衣摆甩脱,真的没错?沈知梨还是那般自信,肯定没错。
咚!鹤承渊的脑袋撞到垂吊的树枝。
……沈知梨转头望去,那粗撞的树枝从这颗树攀上了另一颗树,垂下之处拦住鹤承渊,由于她太矮,没抬头注意到,一些杂叶还戳进了鹤承渊的发里。
抱、抱歉。
她松开他的手,你低点头。
鹤承渊低下头来,沈知梨踮起脚去为他摘下头上的杂叶,她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鹤承渊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不过是告诉他如何走,却没想到此时莫名的贴进,使得她身上淡淡的荼蘼花香随着体温而扩散。
茶靡花香?他为何会对这个味道感到熟悉,分明没见过……他扯下她的手。
沈知梨对上他缠着黑绸的双眼,你的眼睛,一个月了,意视没有恢复吗?鹤承渊松开她说:没有。
沈知梨安慰道:没事,以后你都不需要意视了。
他的眼睛会恢复的。
她再次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这次她时刻注意着头顶与脚下,及时提醒他。
这条路弯弯绕绕,杂草丛生。
鹤承渊:看样子你是另辟了一条路。
是吗?管他呢,快到了。
沈知梨拉着他掩盖不住兴奋往前走。
拨开藤叶,林中之湖显露,清澈见底灵气涌动,萤火之光流转,远处是一座悬山顶木廊亭,檐下竹帘半卷半垂,而生于水中粗壮的树干旁搭建着一个木制亲水平台。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你闻见了吗?什么?清新的凉意。
……沈知梨没听他接话,侧首问道:怎么了?鹤承渊似笑非笑配合道:闻到了。
沈知梨跑到平台边两脚丫放水里,踢着水花玩的不亦乐乎,半晌才想起靠在树干上的鹤承渊,你怎么不玩?不喜欢。
你试都没试,为什么说不喜欢。
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不是没眼睛吗?……鹤承渊:不用看就知道不喜欢。
沈知梨:你不是吵囔着说闷,要出来透气吗,你待在哪里有什么意思?她招呼他过来,我们下水抓鱼。
鹤承渊:我看不见,如何抓鱼。
沈知梨行动果断卷起裙摆,跃下水,湖水没过膝盖并非刺骨的凉,反倒很舒适,她借着萤火微光专注低头找鱼,背过手,道:那你扶着我,我怕摔了。
鹤承渊并未拒绝她,而是起身向她走去,走到沿边时由于看不见,一不小心踹掉了她与灯笼一同随手丢在岸边的玉牌。
扑通。
玉牌在沈知梨眼前落了水。
沈知梨低头透过波澜的水面盯住沉底的玉牌。
她弯下身去捞玉牌,鹤承渊在她弯腰刹那,扶住她的胳膊,沈知梨感到诧异,扬起头注视弯着腰攥住她的少年,心生一计。
指尖触及到玉牌的瞬间,她脚下一滑,鹤承渊亦是一惊,身子往前倾,沈知梨借机反身握住他的手,往水里一带。
鹤承渊一脚踩进水里,还没来得及发怒。
沈知梨朝他泼了一捧水花,随即大笑逗他,鹤承渊!你看我抓到了鱼!鹤承渊侧过脸去躲溅起的水花,才听清她所言,玉牌就被她抛掷到他怀中,他顺手接了下来,紧握在手,已嵌入皮肉。
他强压怒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一块玉牌。
沈知梨从他手心拿走玉牌放回岸上,反过来安慰他,是啊,我捡起来了,没丢,你放心吧。
……眼前窜过一条嚣张摆尾的金鱼,沈知梨握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别动,我是真见到鱼了,看我把它抓来,送给你。
她目光锐利,锁住那条扭着肥硕身躯的鱼,说干就干,慢慢挪了两步,从鹤承渊身边经过,看准目标后,猛得扑过去。
鱼到手了!沈知梨还没来得及高兴,摆尾的鱼一挣扎,她急着抓紧,脚下未注意,这下是真一脚踩在青苔上,失去重心。
啊!又是恶作剧?鹤承渊淡淡回身。
危急时刻,她身子一歪,鹤承渊!接鱼!金鱼被抛掷空中,最后准确无误落入他的怀中。
而沈知梨一屁股坐进湖里,连带整个人都仰了去,没入水中。
水面静了两秒,鹤承渊:沈知梨?水里窜出湿漉漉的脑袋,沈知梨咳了两声,乐呵呵笑道:别把我的鱼丢了!金鱼在他怀里拱着身子,鱼尾甩起的水全溅在他的脸上,鹤承渊的脸黑了一个度,掐着鱼却是没丢。
沈知梨从水里站起身,衣服沾水仿佛灌了铅般重,她拎起来拧了两下,方便行走,按耐不住兴奋朝他小步跑去。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好肥一条鱼,凝香看到了肯定要流口水。
但是可惜了,这鱼不能吃,她只能干流口水了。
她用手指对着气愤挣扎的金鱼戳了戳,鹤承渊,你有见过鱼吗?没有。
它长得很漂亮,金色的鳞,绚丽的尾。
沈知梨摸摸鱼脑袋,让它别这么炸毛,边对鹤承渊说:等你眼睛好了,我们来抓鱼,下次你抓。
她这不摸还算安静,一摸鱼又生气的挣扎起来,鱼尾在他胳膊上呼了几下。
鹤承渊松手把鱼放了,金鱼入水一瞬,甩着尾巴,跑得飞快,路过沈知梨还报复性的用头怼一下,再飞速窜走。
小东西,还挺记仇,下次还抓你。
鹤承渊,反正衣服湿了,我带你去看水中花。
沈知梨想去握他的手,被他躲开了,怎么了?鹤承渊嘴角噙笑,微俯身好奇问:何为,水中花。
沈知梨答的认真且直白,一种生于水中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低笑,我没有眼睛如何看?你可以嗅花香,感受一下。
下次吧,待眼睛好了……我为你抓鱼,你带我赏花。
沈知梨木讷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那你今日,解闷了吗?鹤承渊:自然。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我有些渴了,你所言的山泉水在何处?两人从湖中起身,沈知梨边拧衣裳,想起怪老头提起的茶一事,边说:山端。
我们要不回屋,其实我为你带了碗茶,你若是渴了……我就是好奇,这山端的水煮沸后为何带着淡花香,我从未见过这种事物,不由好奇,若是不便,下次再瞧也可。
沈知梨放眼望向木廊亭的方向,其实不远,去瞧一眼也无妨。
她拾起灯笼,带他走向木廊亭,亭后绕过是一条上山路。
二人正要踏上,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声线,打断了他们,沈小姐。
沈知梨回头去,君辞一袭青衣站在夜幕里,撩开垂下的竹帘,扫视两人。
沈小姐,是不是该同我解释一番,为何出现在灵湖。
君辞从药谷消失足有一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们……闲逛到此。
君辞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瞧见她湿透的衣裳后,说道:夜里风凉,灵湖属寒,早些回去泡浴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