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承渊守在院子里又是除草又是刨地,像模像样把院子清理出来,腾出块大空地,问她想种什么花。
沈知梨时不时给他递杯水去,她坐在长廊下,待了一日也没觉乏味,反倒望着他感叹光阴如梭,转瞬即逝。
以后这就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宅子了。
他干劲十足,汗水挥洒,所有东西亲力亲为,忙活了一日丝毫不倦。
院子与长廊有些高度,沈知梨悠闲晃荡着双脚,他走到她面前仰视着她。
阿梨喜欢什么花?沈知梨故作沉思,脚尖在他腰际踢了踢,笑呵呵道:你怕不是想问我能不能种满院月季。
他认真询问,能吗?种花在他心里已然成了件大事,是要经过沈知梨允许的,所有大事都是。
腰上戏弄的脚不安分,他顺手包裹住她的脚踝撩开她的裙摆,揉捏着铁链剐伤未退干净的红印。
脚踝处本就皮肉薄,她在京中受苦,粗糙的脚铐刮得血肉模糊,伤是好了,就是新长出来的皮肉比原先的嫩,留了一圈浅痕。
他托起她的脚,俯身对伤痕落下一吻。
沈知梨顿时僵住,吓得她连忙阻止,鹤承渊你做什么呢!鹤承渊掌心炽热,轻松包裹她纤细的脚踝,架上自己肩膀,不怀好意望着她,与她贴近,揽住她的腰,让人挺起胸脯来。
沈知梨一条腿垂荡在他腰际,一条腿高挂在他肩头,长廊与院子的落差,他站在她面前正好到她胸口的位置。
此时两人呼吸紧贴,沈知梨心跳加速,胸脯不受控制快速起伏,这怪异的姿势,脸颊肉眼可见通红,你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
鹤承渊钳制她乱动的腿,勾起眼尾,逗她,下次试试。
!!!沈知梨脸烧起团火,试……试什么?试……试这奇怪的姿势吗……自上会儿不受控制尝了禁果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可又因赶路不安全,才一次又一次克制,如今到了安全之处,他自然没那么轻易放过她。
阿梨觉得呢?想试什么?鹤承渊柔和的话语似羽毛挠在她的心上,酥麻得人发颤。
黄昏之际,风卷落了草帽,落地发出不大的声响。
暖色的光照进他邪魅的眸子,映亮他缱绻的爱意,凌乱的发丝挂在她的腿上。
阿梨送了几杯水,便累了吗?沈知梨触到他的目光,慌忙避开,余光扫过红色的裙摆滑至大腿,白花花的腿高翘在他肩膀。
鹤、鹤承渊……你做了一天活,不累吗?鹤承渊伸直脖颈,吻在她的颈窝,热气撩人,想知道我累不累吗?沈知梨满脑子都是,完了!大魔头要控制不住了!等等等等,我们不是要去买烂菜叶吗?再不去烂菜叶都要卖完了。
之前有人,给我算了一卦。
他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她颈处,连同她的发丝一起勾在薄唇。
算、算什么了。
沈知梨声音细碎,已经顾不上收起腿,只想推开他作恶的脑袋,然而,力气悬殊,她这五指因风吹发,反倒嵌入他的发中。
倒变成了,推推搡搡,欲擒故纵。
说我的卦里,儿女双全。
!!!沈知梨脑海炸得一片空白。
她都说了什么!她以前都说了什么鬼话啊!完了完了完了,这回儿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等下……她遇上大魔头时,他才十七……不过两年相处,也才不过二十……她招架不住啊!谁、谁给你算了。
她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拒不承认。
鹤承渊双眸一深,吻停了下来,不承认?沈知梨揪住他的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信了。
是啊,他要不是觉得有趣,算得离谱,怎么会放她一条小命。
我、我就是个……是个江湖骗钱的……骗我?没、没有。
沈知梨慌忙解释,舌头都要拐弯打结了。
真是欲哭无泪……她当时想的是给大魔头找个媳妇卖个好价钱,谁知道!……把自己搭上了……没有,那……沈知梨打断道:那!那也不行!为何……鹤承渊眼底光彩散去,注视着她,所以……还是消遣?沈知梨脊背哆嗦,从他平淡落寞的话语里,听到一丝狠劲。
你、你……沈知梨……还!还不是时候!沈知梨捂住他的嘴,等……等事情解决,尘埃落定。
鹤承渊别过头,躲开她的手,然后不要我?想什么呢,我是说等成婚后,没说不要你。
他急切道:那就今日成婚。
是有多怕她反水不要他跑了。
……沈知梨:成婚是儿戏吗?那不得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办一场?她环住他的脖子,抬起头来。
鹤承渊低垂的脑袋闻言扬起,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沈知梨安慰道:只是说……那卦……还太早了。
所以可以要?鹤承渊目光灼热,流光浮动。
沈知梨嘴角抽搐,磕巴道:要、要什么?真是精力旺盛……憋了这么多天,她不得被折腾的起不来床……你。
……他再次贴上来,气息明显重了许久。
不知道怎么让他消停,沈知梨绞尽脑汁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身上臭……沈知梨说到最后,心虚的缩起脖子,生怕大魔头生气一口咬死她。
这话可把鹤承渊伤到了。
……任劳任怨干了一天活,没个夸奖就算了,还被嫌弃臭。
俊朗的脸比锅底还黑,停下吻,一股气无处宣泄,张嘴在她锁骨咬了一口,控制力道,留下牙印。
他咬牙切齿道:沈知梨,我早晚把你锁起来!如今对于这种威胁,沈知梨一点不胆怯,看着大魔头火冒三丈又拿她别无他法,气鼓鼓的样反将她逗乐了。
沈知梨噗嗤笑道:咬人了。
沈知梨!我在呢。
鹤承渊托住她的膝弯,用力一扯,把人拽下来,稳稳接住她,揉进怀里。
沈知梨从他胸口脱出脑袋,揪住他的耳垂,我也要臭了!那一起去洗澡。
原来打得这主意。
……沈知梨被剥了衣服摁在水里,看了眼双手架在桶外惬意靠在一边鹤承渊,你故意的。
雾气腾腾中,他转首扬起嘴角,是你先说我臭的。
沈知梨冷哼一声,傲着张脸别过头去,你就是故意的。
看起来,这浴桶还是太大了。
他的指尖在木桶边敲击着,你坐那么远。
沈知梨脸遭暖雾扑红了,你……你没穿衣服。
泡澡有人穿衣服吗?她不愿过来,他便主动靠近。
鹤承渊把人圈住,我们扯平了。
都没穿衣服,不算扯平了吗。
他扫开她的发,在她脖颈撕磨,一点点往下,舌。
尖灵活挑逗。
水花波动,一圈圈浪纹晕开,他埋入水中……沈知梨隐约见着他的脑袋,水花波动,细制描绘……像跌入巨大的漩涡,欲望翻滚,脱离温水的腿架在桶外泛起丝丝凉意,她咬紧唇,破碎的声音从齿缝溢出。
感官无限放大,温热的水拍打在肌肤上,温柔着轻吮慢咬。
她忍不住昂起脖颈,后脑抵在桶沿,贴在身上的墨发藏着春色不断起伏,滴着水。
腰上的大掌托起她,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埋在颈窝的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红印。
鹤承渊在她耳际轻笑,勾进她的耳垂,丰盈贴在他硬挺的胸口,骨节分明的手还在不停服侍她,讨她欢心。
唤唤我,想听。
沈知梨双眼迷离,鹤承渊……错了。
……阿渊……嗯,对了。
鹤承渊诱导她,指腹碾过敏锐处,双重冲击下,她在他怀里闷哼一声,双肩微颤,不由绷直脊背,放松。
鹤承渊……错了。
他惩罚似的加大力道,沉闷的声音蛊惑人心,现在是谁在伺候你。
阿渊……对了。
沈知梨浑身泛红,鹤承渊又何尝不是沉醉在她的温柔乡里,说……沈知梨学会了抢答,我爱你。
鹤承渊顿了下,瞳仁一震,心跳入鼓疯击,呼吸急促,狠狠吻住她,你说的话,算的卦,敢反悔,我就把你关起来。
沈知梨头皮发麻,激得她就难平息,娇。
喘不断……瘫软在他怀里。
窗外的天都黑了……鹤承渊耐心给她清洗,买个小浴桶,下次你就不会跑了。
沈知梨长睫轻颤,悬挂的水珠滴下砸在他的手背,我们不是还要去捡烂叶子回来做饭吗?鹤承渊抱着她不愿撒手,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亲不够抱不够……爱不够。
我没用那么大力。
沈知梨哀怨道:快散架了……说谎。
鹤承渊吻上她的发端,阿梨,我才是干活的那个,你不关心我吗?鹤承渊,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嗯,喜欢,还想吃。
……可以了……可以住嘴了。
沈知梨:破烂叶子,还去不去买了?去。
鹤承渊抱着人从水里起身,覆盖在身上最后一层薄衫褪去,遗留下的痕迹彻彻底底暴露在外。
沈知梨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她,抬眸便撞进他的眸中,脸红得滴血,往他怀里躲去。
鹤承渊抚住她的后背,笑意荡漾,阿梨快看。
看!看什么啊!沈知梨恼羞成怒埋他怀中。
回头。
???沈知梨下意识扭头,便见水雾朦胧的镜面,两具身体拥在一起,模模糊糊虽看不清,但肤色轮廓印得清楚。
她想起什么,转眸去看自己背后的伤势,却发现他的大掌托着她,挡了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鹤承渊捕捉到她的目光,索性上前一步,作恶多端调节气氛,你在看哪?要不要我把镜子擦擦。
鹤承渊!他死皮赖脸,在她脸颊蹭了蹭,阿梨真好看。
……大魔头变了……鹤承渊给她擦干水迹,翻来洗好晒干的新衣服,应该是你……母亲的……一会儿我给你多买些来。
沈知梨胳膊不方便,从前自己穿衣扯着伤口,及其费力,自从他带她走后,都是他在伺候她。
谢谢你……说什么。
鹤承渊撑在她两侧,吻她的唇,你胳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帮你,慢慢让它抬起来。
不要着急,会好的。
他安抚她,日后喜欢什么花,可以用它摘下来。
沈知梨眼波流转,你还没说过……鹤承渊接话道:……说我爱你。
沈知梨露出笑意,完了。
他问:什么?大魔头完蛋了。
她话锋一转,光顾着收拾院子,膳房都没理,怎么做饭吃?两个人挑了件暗色低调的布衣,一个头戴破草帽,一个遮面纱,偷偷摸摸出门。
他们低垂着脑袋,并肩行与三两人穿行的街道上。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固执给自己洗个清白,你看,你还能下来走路,我没用多大力。
纠结些什么事。
沈知梨:全是你留的印子。
阿梨也留了。
……他们在菜摊上停下步子,晚上真是没什么新鲜菜了,如今想来,在院子里种菜的提议倒是不错。
鹤承渊带她在街上走,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菜叶子到衣裳,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要不是沈知梨阻止他,那几条鱼,连盆都要一起扛回家。
两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东西带回家,一路上警惕着身后,绕了路才放心回宅子。
沈知梨: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鹤承渊往黑暗中望去,泠川站在暗处对他挥了挥手。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警惕些好,不会被人拐走。
沈知梨侧首对上他眼中的浅笑,不太对,你没察觉吗?鹤承渊摇摇头。
她把人推进宅子里,干脆落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鹤承渊心提到嗓子眼,她若是知道他与魔为伍,必定会很失望。
沈知梨:我都能察觉,你察觉不到?是你的人吗?所以陪我绕路只是为了陪我玩?路上穿行的人,是不是有你的人?卖菜的卖鱼的,卖衣裳的,哪个是你的人?鹤承渊梗着脖子,我……鹤承渊,你有事瞒我。
……我不舒服……沈知梨思绪立即乱了,感了风寒,还没好吗?头疼。
沈知梨早把方才的审问抛之脑后,搀扶人走到屋里,还没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倒是丢的快,放下就抱住她钻她怀里。
鹤承渊心中不安。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助他脱离苦海,走向巅峰,成为众人敬之的仙首,倘若……知道他主动与魔为伍,她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是失望,还是厌弃……她会不要他,转身离开。
沈知梨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为何闷着不答?还有哪不舒服?鹤承渊松开她,独自去收拾膳房,带了本新买回来的菜谱,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简单做完饭才出来。
沈知梨被他关在门外,鹤承渊,你怎么了?鹤承渊沉默坐在她对面,满桌子的菜糊了一半,沈知梨并不嫌弃往嘴里塞去。
比起以前,这饭有很大进步。
她以为他因菜没做好而闷闷不乐。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对劲了。
鹤承渊……沈知梨话都没说完,他起身走了,回屋掀被上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估摸着是累了这么多天,想好好睡一觉。
沈知梨填饱肚子,望着桌上饭菜,手不便收拾,暂且放着回去找他。
吹熄灯后,屋里只剩闯入的清冷月色,沈知梨放轻动作翻身上床,才刚躺下,背对她的人猛地抱住她,枕在她的颈窝寻一片安稳之地。
沈知梨不明所以,由他去了。
……只是从这之后,他没再带她离开过院子,采买都是独自出行,不知何时起,她又成了关在院子里的一只雀鸟。
只是与从前不同,现在的他是担忧她的安危,有时拧不过她,会带她在附近林子转转透口气。
院子由他亲力亲为,一草一木皆为他种,长廊褪色的红桩,他重新刷了一遍,假山溪水养着活蹦乱跳的鱼,她闲来无事与他相依,在那钓鱼玩。
说不在院子里种菜,那就种满一院子的花。
长廊尽头的高墙爬满藤蔓,开春就能见到惊艳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还为她亲手做了一个秋千架在池水边,有事没事推她在上边玩。
初雪落时,沈知梨望着鹅毛大雪,顷刻间在地上铺了一层。
鹤承渊的厨艺见长,饭菜飘香,他看见站在门前发呆的人,给她披上狐裘,从后拥住她,阿梨没闻到饭香吗?等雪下完,我去清院子,你就能继续荡秋千了。
池子里的鱼,估计要受些罪,等死了给你煲鱼汤。
沈知梨:鹤承渊……我们在这里待了几个月。
从夏末到初雪,时间都已记不清了,时间一久,困在高墙里的过往之事难免重现脑海。
鹤承渊:你会弃我而去吗?为何这样问?这样短暂又静谧的美好不知怎得,令两人都极为不安。
鹤承渊与她一同望着雪景,漫天纷飞的雪花像从天扯下的幕布,等幕布落完会是新的篇章,冰雪化去万物复苏。
胳膊好了不少,行动自如,自力更生,你不再需要我…………不会,我需要你。
沈知梨仰头看去,雾蒙蒙的天,只剩一片苍白,药谷没有消息,怪老头没有消息,宋安没有消息,君辞也没有消息。
他们要躲躲藏藏多久,……直到君辞从边关杀回,直到他穿过大雪,一举夺权,那并非易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需隐藏在半山腰。
捧得高,摔得惨,是谢故白的计谋,如今不止百姓怒骂,连百门仙家都开始讨伐。
听魔之令,是磨灭不去的耻辱,于是,他们携手要杀了他,扣上的罪名,是他滥杀无辜,是他用了谋略还仙家弟子除邪死伤,是他用肮脏的手段令太长宗灭门。
一颗灵丹,一箱黄金,一粒不起眼的珍珠,也成了讨伐他的缘由,他隐瞒的身世,没有夺首资格,牵连了药谷。
甚至……从前在赌场里,那些想取他性命,死在他刀下的杀奴,也被说可怜,说他罪恶,说他杀了他们,说他有罪,说他该死。
鹤承渊不许她上街,是因为那些声音填满了耳朵,咒骂不断,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江拥入不少齐聚的江湖游客,幽水城中亦是如此,他被挂上了悬赏令,原来,离开了赌场,所有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他的一生,活在被利用之中,是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方都已沦陷,药谷那方估计……许是这原因,江无期让他们不要回药谷,因为他已经护不住他们了。
沈知梨有时在想,是哪一步错了,是哪一步她选错了,照成这样的局面。
鼻头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不敢流露情绪,她也怕鹤承渊把错归在他的头上。
可她的情绪,他是最了解的,也是最能察觉的,泪才滑下,他的指腹便探来为她拭去。
他搂紧她,你想捏土豆吗?还是打雪仗。
他们过上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在尽力为她打整好一切,哪怕是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也不将就。
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沈知梨:打雪仗。
鹤承渊先她一步跨出去,拾起一团雪,在手中抛玩,那,阿梨,你准备好了吗?少年站在雪色里,白雪挂满他的肩头,明媚的眼底只有溢出的爱意。
小小的雪球砸在她的裙摆上,散开落在脚边。
别发呆了。
沈知梨动了动肩膀,她的胳膊鹤承渊每日都花大部分时间给她按揉,助她活动修复,起初扯着疼,疼哭好几回,给人吓坏了,一连串赔礼道歉。
可是疼了那么几回后,便慢慢不疼了,他为她输去仅剩不多的灵气,缓解她的镇痛,到后面,彻底好了,不再需要灵气缓解,也不痛了,能自己活动。
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照顾着她,真成了个贤夫与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爱妻。
又一团雪球丢来,砸在她的腿上,比方才的位置要高,厚厚的衣服隔开并不痛。
沈知梨回过神来,他手里还握着一团雪,大雪飘舞,发丝沾染一层,他等了她许久了。
鹤承渊温柔看着她,阿梨,再不来,你就打不过我了。
沈知梨大步朝外跨去,捞起一把雪,朝他跑去,我肯定能打过。
是吗?鹤承渊丢得很准,见她在跑动于是避开她的腿,只打掉她手里的雪球,那你可要快一些。
沈知梨手里的雪被打掉,急忙弯腰塞了满手,在后头追着鹤承渊,胳膊论起,将雪球抛了出去,正回眸的人,结结实实用脸接下了这一球。
雪花在他侧脸炸开,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大魔头没有生气,仿佛被打中的不是他,还在一个劲夸她打的准。
她用受伤的胳膊打中他本该受伤的脸,怎么不算打的准,是该让他受着,雪球砸来一点不疼,一点不冷。
两人在雪中奔跑追逐,披在肩膀的厚袍早在无意间掉到了地上,雪地印着一圈圈轻快的脚印。
耸立着的红长廊逐渐被积雪染得花白,雪缓缓而落,青瓦悬顶,高墙挂枝,盛景惊人。
沈知梨跑累了,乌发勾雪的少年大步向她走来,还未落入怀中,她顺势往地上倒去,少年心知她意,与她一同肆无忌惮仰躺在厚雪中,望着天上的雪花逐渐停下,圆月若隐若现。
上辈子的花,是他亲手种的吗?她不再把问题憋在心底,阿渊,你为我种过几世花?鹤承渊愣了一下,侧首时,她趴在他身侧,笑脸盈盈望着他,双脚在背后欢愉翘起,手指卷玩他肩前的发。
永远。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你希望我为你种几世的花?沈知梨片刻未想,脱口而出,永远。
鹤承渊:……阿梨,上一世……在你的记忆里,我待你不够好吗?沈知梨脸色霎时僵硬,虽是下意识的行为,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但他怎么会捕捉不到,他在她的记忆里就是不好……鹤承渊如实道:我的记忆停留在幽水城与你初遇,我是他们口中,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之人,受尽诅咒,他们畏惧我,只有畏惧没有敬仰。
魔核助我有能力对抗世间,可也遭了反噬,我不想死……我才从泥中爬起来,一遍遍为自己寻条活路,从复仇到屠尽天下,我就是一个手染鲜血之人,可当我知道,我活不过几年时,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遭到了报应,是他们口中诅咒的报应。
我四处寻药,逐渐失了希望,因为找不到……是什么,在哪里,我无从得知,直到那天,幽水城外,你从跪拜的人群里站起来,说你知道我在寻什么,我没信你知晓,但好奇你为何知道我在寻物。
他所言的一切,与她记忆里重合。
沈知梨静静听他述说。
他继续道:因为你,我放弃杀他们,带走了你……你我共处三月,那天也是大雪,第一次有人给我堆雪人,但又肥又丑,我说是土豆……他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里,可这一些沈知梨完全不知道,她的记忆在被他带走后,便与他出现分叉。
你说你会算卦,说我是救你与水火的真命天子,你要以身相许。
鹤承渊低笑一声,再望着身旁近在咫尺的人,眼里似乎什么也融不进去,只剩她,唯有她。
你满口谎话,可我……喜欢听,因为就算是谎言,也不曾有人对我说过。
你甜言蜜语,心里骂我大魔头,直呼我的大名,甚至出言不逊,到最后追在我后面,喊我阿渊。
你说我们找个小木屋过一辈子,你要给我种一院子的花。
花有什么用?许愿……荒谬……鹤承渊述说从前二人的对话,但此时此刻,他认真地道:一院子的花,能许很多很多的愿。
我从前说了很多拒绝你的话,诋毁,威胁,坏事都做过。
直到那日,你不见了,我以为你从此走了,可你带了一捧野花来,一望无际的厚雪,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才为我摘来……再次见到她,见到她回来是庆幸的,是幸好他没走,幸好她没走。
你教我识色,我都认真记着。
可是……那天你还是举起刀杀我,原来都是假的,我差一点就信了,或许说,我已经信了,一个小小的木屋也能过一生。
我反手杀了你,将你丢在那场雪里,不闻不问,任由大雪掩盖你的血迹,一去不再回头……那天我很生气,气你的谎言,可我忘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你的谎言,还是不由自主信以为真,背叛上头,夺了你的性命,从此再没有人那样对我。
她说要与他同生共死……可是他不想,他希望她能走更远的路,看更阔的天,而他一定要在她身边,谁都不能代替,谁都不能抢走他的位置,谁都不能让他们共死。
阿梨,我后悔了,后悔杀了你,也庆幸你愿意再次来找我。
他已经知道了,她被掌控着,不得不听命杀他,不得不来赌场救他,一切非出自她本心,他是幸运的,能再次遇见她,冰释前嫌原谅他。
沈知梨靠在他的胸膛,剧烈的心跳震在耳边,是谁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她与他的截然不同,她想相信他,可那些刻在灵魂里的伤痛,一点不假。
从前的花不知是否由他亲手栽种,但至少今世不假,是她切身体会,参与其中。
她将过去剥开,满腔苦楚,终于有人述说,我的记忆是与你离开幽水后,被你带到魔界,再带回幽水,整整十年……成为你的笼中鸟,成为你……发泄之处。
你待我……从来都不好,想起便来折磨一番,折腾完把我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鹤承渊心里一悸,心脏狠狠被砸了一道,他喉咙酸涩,阿梨……她躺在他的心口,在你手里,我从没讨着好果子吃,不敢喜,不敢悲,不敢违逆,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默默受着。
那样沉重的过往,与他记忆里蹦蹦跳跳活跃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床笫之事,你从不温柔……残忍、粗暴,你总是带着一腔怒火来找我,宣泄完,再冷漠离开。
……我很疼,望着出不去的高墙,心惊胆战害怕打开的院门,麻木绝望,望不到头,那天你说要与我成亲,我只能顺从,我找到了机会,去杀你……没有十里红妆,只有羞辱与不重视的新婚之日见血杀人。
你要揭我的盖头,我要来杀你,与你说的一样,我失败了,那把刀直直插入我的心脏,我从高台摔了下去,与你烧毁的花一同,死在那个夏末。
阿梨……鹤承渊颤抖着抱住她,他不知道这些事,一点都不知道,究竟何为真何为假,他分不清,但她说她害怕他,说他伤害了她,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便是他的错。
他不会这么对她,再也不会。
她一定花了所有勇气与力气,再次选择相信他,选择靠近他,来爱他。
他抱起她坐起身,头无助埋进她的颈窝,不要离开我。
沈知梨拍拍他的脑袋,我原谅你了,很早之前……从想从你手里活下去,到想和你携手活下去。
她原谅他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她想重新认识他,会在危机时刻不顾一切救她的人,会在冰洞坍塌,用血给她续温的人……我永远不会烧毁你的花。
鹤承渊亲吻着她,一遍遍告诉她他的真心,不是戏弄,是他真的喜欢她,心悦她,爱她。
沈知梨如今手好了,能给他扎个小辫子垂在发中,我知道,阿渊,有点冷了。
我带你回屋。
鹤承渊给她放水泡了暖水澡,让她回些温,再如平常一般,在平静的日子里拥她入睡。
……开春时,沈知梨推开房门,见到了那片她期待已久心仪的粉色月季挂满高墙,攀沿至长廊。
院子里暖和的春风拂过,繁花似锦,百花争艳,她独爱月季,所有的花在它之下都不过如此。
鹤承渊起了大早,给她把秋千也缠满了粉花,阿梨醒太早了,我还没做完。
还说是个惊喜呢,这才做一半。
沈知梨匆匆套了外衣,奔到院子。
鹤承渊带她走到花边,试试,用好的那支手,去摘最耀眼的那支花。
花摘下来,不是很快会枯萎吗?再好看的花,也只是为了承托你,那是它的价值。
在他眼中花该有的价值就是如此。
她喜欢它就有价值,她不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鹤承渊曲身将人托起,高高把她举过高墙,伸手去摘最高枝头,向阳而生的那支花。
花夹在她的指尖,他握起她的胳膊,若有所思,高举过头,会累吗?沈知梨:不会,好多了。
鹤承渊夺过她指尖的花。
诶?!那不是给我的吗?沈知梨伸直手去够,说话不算话了?鹤承渊眼中狡黠划过,什么是给你的?花!不对。
……鹤承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鹤承渊将花别在她耳尖,阿梨,冬天冷,我们都没……做过几回……还没做过几回?沈知梨指着长廊,那做过没有?忘记了。
你!沈知梨又指着溪边,雪地里,我陪你疯过没有,我没病,你倒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她倒是好些披着厚毯子,他垫在她的身下,几个时辰,当天晚上就病了,还不消停……说他病了一样很厉害……沈知梨恨不得一掌把人劈晕过去。
鹤承渊沉思片刻,也忘了,下次试试。
……还冬天少,这春天还得了!阿梨,阿梨……沈知梨身上的印子都没消,折下花塞他怀里,秋千还没布置完呢。
所以,可以吗?我……再说,我休息休息……阿梨,我想要……沈知梨当什么也不知道,要什么?你。
就在这时,宅门敲响,她比平日早醒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都是出去卖菜该回来了,等她醒来,热腾腾的早膳正好出锅。
沈知梨探过脑袋,谁来了?他们住在这偏远处,是谁找了来,还是说短短几个月,已经查到了这里!鹤承渊。
沈知梨一把拽住他,我想,你该教我些拳脚功夫了。
鹤承渊:你不是不喜欢吗?对于敲响的门,他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感到惊讶。
我能保护好你,你的手要都休养。
沈知梨:你瞒我事了?来人是谁?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了,鹤承渊打开宅院大门,泠川兜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里面装满了用品与新鲜的菜。
原来他也从未离开过院子,始终陪伴着她。
泠川瞧见站在鹤承渊身边的人,吓傻在原地,保守这么久的秘密,居然被他敲门给毁了!完了,小命不保。
沈知梨:他是谁?黑元宵。
事情暴露,鹤承渊也懒得接过他手里之物,干脆退让开,让他拿进去。
沈知梨:嗯?他的名字。
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