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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陈事(9)

2025-04-03 05:26:02

此时,地上躺了一堆尸体,浸泡在泥水中,树叶震断,横七竖八倒地,沈知梨举步艰难,她发丝凌乱,抄剑趟入泥水。

浑浊的泥溅脏她的衣摆。

百来人,靠他孤身一人,杀了一片,身上难免受伤,雨水冲刷他冒出的血迹,万幸这些伤没染上毒。

时过太久,鹤承渊杀得乏了,体力逐渐下降,为了控制魔气所要消耗的精力也极大,对面至少还有一半的人。

鹤承渊揪起一人的发,迫使他高扬脆弱的脖颈,用作挡箭牌立在身前,他退后数步,朝沈知梨移去。

而这时,他发现沈知梨在向他奔来。

沈知梨:鹤承渊!当心右侧!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鹤承渊猛然向右侧望去,横刀果断斩去手中之人的脖颈后,快速飞刀,把右侧袭来的三人杀了。

同时,他迅速接住沈知梨的剑,拉过她往前方的林子跑去。

邪宗弟子没料到这出,抱成一团的队形,前前后后被冲散。

那个阿双!不见了!鹤承渊方才杀的并不是他!他根本无暇顾及细微之处,沈知梨还没来得及开口与他说这事。

鹤承渊再次把她拉到身后,在看似安全的地方,将她留下,一股脑杀向敌方。

他的衣裳多处破损,血液外流,却仍不影响他一招一式,只是打到这时,他有些疲累,力道减弱。

林子不及外头,她虽很好隐藏下来,可同时,那个阿双也消失无踪。

沈知梨不敢耽搁,在夜幕里频频翻寻阿双的身影,因是邪宗弟子死的太多,他按耐不住了,不一会儿就叫沈知梨发现了他。

鹤承渊正与几名弟子打的不可开交,他背对的树后正是阿双,他如毒蛇蛰伏,伺机而动,暗沉的黑袍藏在雨帘中。

他发现了沈知梨的目光,对她势在必得一笑,露出惊悚刀疤的半边面孔。

沈知梨:!!!她扯起裙摆,不顾一切向鹤承渊跑去,手脚冰凉,握着簪刺发抖。

一定要赶上!鹤承渊惊险躲过邪宗弟子的毒剑,一脚将人踹翻,反手杀了一人,可这躲的半步令他往密树的方向靠了一寸。

沈知梨绷紧神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魄力,冲过去。

她好不容易让他走到这般地步,谁都不能将其毁之一旦!鹤承渊没有迟滞,继续携刀而上,突然,他感到一股邪气在身后出现,不等他作出反应,一股熟悉的气息拦在邪气之前推了他一把。

当啷——!许久未出现过的铃声响起。

他的心骤然停跳,脑海一片死寂。

他向来都比沈知梨快上一步,可这回,她比他先。

鹤承渊踉跄两步,迅速稳住身子,杀了眼前弟子,转过身去,沈知梨站在他面前,嘴角扬起轻松的笑意。

她抓住他的手腕往前跑了两步,脱离混乱之地。

余光晃见,一名黑衣的胳膊上扎着她刺入的金簪,只可惜,没要他的命。

黑袍把簪拔出,丢进泥水中,耀眼夺目的金簪失去光明,沾满污秽。

仅剩为数不多的邪宗弟子不知为何没有追上来,黑袍招呼其他弟子尽快离开。

沈知梨跑了两步发现他们没有追来也跑不动了。

她嘴唇发白,浑身麻木。

鹤承渊转过头来,你……不等他说完,沈知梨忍着一口气仰头笑道:这地方安全了,我在这里等你,斩草要除根,他们现在乱了阵脚,你赶紧去。

刚刚那人要偷袭你,还好我反应快,把簪子扎入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鹤承渊蹙紧眉头,目光打量着她,却并没有从她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异样,沈知梨?她掩饰的极好。

沈知梨催促道:快去啊,他们都要跑没影了。

鹤承渊没再多言,刀光抖动,跃上树梢追上去。

他期间回过一次头,再次确认她的情况。

沈知梨也料到他会转头,顶在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憋了下去。

待他走远,消失在雨雾,她才再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她捂着胸口望着不远处的金簪,颤颤巍巍走过去将它捞了起来,抹干净金色蝴蝶上的泥浆,颤抖着手钗回发端。

沈知梨咬牙忍耐着,身子已在雨中摇摇欲坠,她呆滞站着任由冰凉的雨拍打在她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杀敌的速度,似乎超出她的预料。

系统终于在这时播报了,「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杀除所有邪宗余孽。

」「获得100好感度。

」「统计总指数4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40点。

」「目前爱意值:正5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相情蛊。

请宿主再接再厉。

」他已最快的速度灭除所有弟子,往回赶来,甚至慌张到忘了要查看邪宗弟子的身份,若是查看必能知晓,那是他曾经最痛恨的一个人。

沈知梨的视线模糊不清,鹤承渊匆忙的身影闯进她涣散的目光中。

可她已经笑不出来了,浑身发冷,就这么木纳踩在泥巴里注视着他。

鹤承渊全身沾满污秽与血迹,远远看见她无事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脚边是一颗银玲,与系统赠送的相情蛊。

一个一生只爱一人的相情蛊。

她为何不捡……距离系统播报,他赶回来已有了段时间,她就这般任由它泡在泥中,也不愿弯腰拾起?鹤承渊颦眉,远远望着她,脚抬了半步又收了回来,死死盯住她脚边的东西,忍着不上前去,似乎在赌一口气。

他们相视许久,她还是没捡。

沈知梨脑袋浑浊,压根没注意到脚边之物,她以为他会在杀完人复完仇后,冲上来抱住她,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动不动。

她忍着疼痛主动上前半步,却不曾想,这动作在他眼中,宛如在掩盖地上之物,她跨了过去,泥水的小浪将它们埋没。

鹤承渊一言不发,却已然发现她一丝不对劲,正在他开口时。

沈知梨着急的声音响起,你可有事?鹤承渊怔了半秒,走了。

她不愿拾起,他转过头走了两步,却发现背后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心莫名慌的厉害,他再难掩盖心中的情绪,骤然回首,沈知梨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嘴唇发颤,又问了一遍,你可有事?沈知梨?鹤承渊蹙紧眉头,无形的手伸进他的胸口,狠狠将他的心脏捏住,她方才表现的太轻松了,他是不是急于杀人,由于见血的戾气缠身而忽视了什么事?他在脑海里疯狂过了一遍记忆,手脚发凉越来越慌乱。

他大步向她走去,衣摆在雨中显得那样仓皇。

沈知梨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了,雨滴拍打在身,宛如在眼前遮了一块绸布,可她仍然固执的问着一个问题。

你……有事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却是足足确认了三遍。

鹤承渊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他小心翼翼靠近,在距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没有。

你怎么了?阿梨?沈知梨得到答案,勾起唇解脱般的笑道:你没事就好。

她双腿骤然失力,身子不稳朝前栽倒。

沈知梨!!!鹤承渊明显一怔,心脏处止不住的抽痛,疯了般冲上去接住她。

她倒下的太快,鹤承渊下意识去捞她,将自己垫在她的身下,两人双双跪地,他把失去温度的人抱在怀里。

声音发颤,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可怀中之人,已经没有反应。

阿梨?沈知梨?伤……伤哪了?他手忙脚乱在她身上摸索,忽然,在她后背停下,手心传来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大脑霎时如被雷轰。

靠在他颈窝的人呼吸浅薄,吐出的气都是冰碴子。

他颤抖着展开手心,惊雷闪过,映亮他满手掺杂邪气与毒液的鲜血。

沈知梨!这是……当初毁了他脸的毒!他应该早些发现的……早一点过来……早一点……鹤承渊把人埋进怀里,恳求道:别睡……别睡……这时候,顾不上其他了,他将人抱起失了魂般运起凶猛的灵气往回赶。

沈知梨!他不该在巷子里弃她而去,或许就不会遭遇挑拨离间,不会中人奸计,更不会让她替他挡了一劫。

这般的腐蚀之痛,她是费了多大劲,才忍耐着一声不吭,不让他分心担忧,可他却因为一瓶相情蛊没在第一时间发觉,抱住她。

她该如何失望,才会选择服软,顶着最后一丝意志上了半步,问他是否安好。

回程的路不长不短,却好像望不到头,那般令人绝望。

城门已关,他已做好硬闯的准备,却在半路遇见带人赶来的宋安。

宋安:!!!真有埋伏?!他去到阿紫窄屋没见到人,又回王府去找了一圈,不光阿紫不见了,连沈知梨和鹤承渊都消失无踪,他在城中翻寻,抓到说书人和瘦子,撬开他们的嘴才得知鹤承渊出了事,于是急匆匆赶来。

沈知梨奄奄一息时被带入王府,府里前前后后的人忙得不可开交,鹤承渊给她简单冲去身上的污秽,将人放置在床。

他落魄的跪坐在床边,拨开她脸旁的碎发。

趴在枕头上的人面色苍白,身上冰凉难以捂热。

他紧紧包裹住她露出在被褥外的手,薄唇紧抿。

不一会儿,君辞与宋安带着一筐磨碎的药草入内。

门外着急围了一圈人,钟叔急得跺脚,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出去前还好好的。

鹤承渊的视线半分不移,定定望着她。

这一世,沈知梨待他很好,她带他认识了许多的人,他们从未责备过他,永宁王府早已不把权势看在眼底,更不会因为他是仙首而给几分薄面,他们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人。

所以从跨入王府开始,没有一个人责备他照看失职,反倒都在关心他的伤势。

鹤承渊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眸,她在一步步带他走向光明。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认栽了,甘愿沉沦,甘愿溺毙,真郡主假郡主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只要别不要他……她的眉头紧锁,额间细汗密布,苍白的嘴角溢出血迹。

鹤承渊骤然一惊,手忙脚乱抹去她源源不断往外溢的血。

伤口……宋安带着磨好的药草过来,见到她的伤势,尽管做了准备,仍止不住心中一颤。

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渗出一大片乌血,染红干净的衣裳。

师兄……他转眸看去,鹤承渊一身脏兮兮的跪在床边,原先矜贵之人,此时无比狼狈,他洗干净的手发着抖,为她抹去血。

君辞带着烧红的刀上前,他望了眼屋外齐刷刷站着的一圈人,最后将目光对上永宁王,他淋着雨站在屋外,神色紧绷,最后看了奄奄一息的沈知梨一眼,摆手让人把屋门关上。

屋中烛火摇曳,鹤承渊神情不明半脸陷入黑暗之中,他不敢去看她背后触目的伤痕,胸口仿佛被重石压迫,沉重到呼吸都在发痛。

他垂下眸子,突然一张干净的帕子递到他眼前。

他大脑几乎无法思考,竟忘了取水给她用帕子擦拭,呆呆的用手抹个不停,染了一手鲜血。

宋安担忧道:用帕子吧……师兄……君辞在她旁边坐下,将被子褪到她的腰际,犹豫看着染红的鲜血,师妹尚未出嫁……我们……她的伤要尽快剜肉,否则毒会侵蚀入骨,倒时就难办了。

沈知梨是何情况,没有人比鹤承渊更清楚,上辈子的右脸,就是他活生生剜下来的……鹤承渊别过头去,他下不了手……他的手法一向残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在这种濒临崩溃的情况下,他无法控制下手力道,他们学医多年……比他更适合。

君辞:师弟若不言,就当默许,事后再给师妹道歉。

宋安对她染红的背惴惴不安,耽误太久时间了,恐怕……要刮骨了……君辞用刀尖划开她的衣服,血肉模糊的伤痕暴露在外,短短时间内,屋里便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鹤承渊紧紧拽着她的手,指尖发凉,颤抖不止,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伤口,比他当年右脸的面积还要大……她近乎是用身子迎上去的。

她明明看到过他的那段过往,可还是不顾一切冲上去,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他都无法忍受住的痛感,撕心裂肺贯彻林子的声音一如往昔徘徊在脑海里。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是如何忍着一言不发,对他微笑相对,与他交谈,在意识涣散前坚持问他有没有受伤。

烧红的刀刺入她的身子,失去意识的人再无法忍耐,无意识的抽搐,呻。

吟,伤口的乌血猛地外冒,染红她鹅黄的衣裳与被褥。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挂满冷雨,乱发挡住他的面容,藏在发中的眼尾通红,忽然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两人紧握的手中。

沈知梨呜鸣,死咬着唇,鹤承渊用力掰开她的嘴掰开,把自己的手塞入她的齿间。

她有多疼,他就有多疼。

宋安看着血淋淋的后背,在一旁给君辞打下手添药,擦血,换水,一盆盆血水摆在屋中。

师兄……他再次递上烧红的刀,沈知梨伤口处已经见了白骨。

活生生的剜肉剔骨,就算昏死过去,痛依旧一次次把她从黑暗中拉醒,叫她混沌着感受后背的撕裂与麻木。

鹤承渊手中的血触目惊心,他与她的血混杂在一起顺着青筋暴起的胳膊流淌进衣袖。

宋安不忍道:师兄,你的手,这么下去,被咬断筋脉可就废了。

鹤承渊仍然不说话,他抬手温柔为她剥去脸颊上的碎发。

君辞沉声道:宋安……再烧一次刀……宋安杵在一侧,再烧一次……?已经烧红十多次了,邪气太毒,热刀能短暂抑制毒对伤口的侵蚀,她的后背就算皮肉愈合,也会留下一片丑陋又狰狞的疤痕,哪怕用最好的草药调理,也仅可淡化,摸上去依旧凹凸不平。

君辞:快些……我需刮骨。

宋安没再犹豫,去烧刀给君辞递去。

屋内除了火烛声,只剩刀磨骨的声音,三个人屏息凝神,不敢喘息,屋里静的渗凉。

床上之人,没了动静,也不再咬鹤承渊,彻彻底底昏死过去。

毒彻底剜去,只留下一片恐怖的痕迹,宋安给她把磨好的药敷上,又给她简单包扎。

淋了大雨,她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这一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屋中气压沉重,几人都知她现下的情况十分危机,可又无能为力。

君辞收起刀,去收拾血水。

宋安带着药草走到鹤承渊身边,师兄……你的伤不处理吗?鹤承渊接过他干净的湿帕,沾去沈知梨额上的细汗,双手发软,她还含着他的手,他轻轻掰开她的下颚,试了几次,都因不敢用力而放弃。

宋安看着鹤承渊满手鲜血,替他出手,掰开她的嘴,深重的血印留在鹤承渊的手背上,鲜血淋漓,已然无法看清他的伤口深浅。

师兄,我给你处理一下。

鹤承渊从始至终犹如失魂,他麻木起身,注视着她,最后孤身去往浴室。

我去洗洗,我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