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项平几人等了一阵,干脆在岸边聊起天来,笑着谈了谈小时的趣事,终于见到湖中升起一片淡淡的银光。
这便是那接应的大船了?只见湖中央远远地开过来一艘摇摇摆摆的木质长船,那木船上挂着披满淡白羽毛的大帆,船身灵光流转,看上去也是不错的宝物。
船还未近,便听着一声轻喝:前面的道友,可是欲上这望月湖坊市?怎地来得如此晚。
正是!李尺泾等人连声应了,带着谦意回道:我等第一次来这望月湖坊市,却不懂规矩,误了时辰。
哈哈哈哈,道友客气了。
那人大笑了一声,架着大船便向岸边靠来。
李尺泾上前一步,用灵识仔细地辨别了一阵,心中有些不信任这人,谨慎地开口道:道友可是接我等前去坊市?正是!那人哈哈一笑,见李尺泾等人并没有上前,而是谨慎地望着他,啧啧地瘪了瘪嘴,开口道:一人一斤灵稻或等价灵物。
见他开口要价,李尺泾反而放心了不少,左手一拍锦囊,顿时飞出一个淡青色的令牌来。
那令牌悬空而置,缓缓投射出几个大字:青池宗青穗峰。
李尺泾这才朗声道:在下青池宗青穗峰弟子李尺泾,执行要务途径此地,多谢道友载我等一程。
见了这令牌,大船猛然一震,停顿了几息,仿佛在辨别什么,这才下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恭恭敬敬地回道:原来是仙宗弟子,失敬失敬,还请上船来。
李尺泾点了点头,几人上了大船,便见这船舱内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古香古色装潢颇为华贵。
几人未有坊内熟人同行,老汉也是怕得很,见面也不敢出舱来迎,见了这仙宗令牌才放心了。
那头发花白的老汉笑了笑,连连告罪。
哪里哪里,出门在外本应如此。
李项平笑着回了一句,便见这老汉开口道:几位下次前来最好子时便到,周边的家族都在此时入场,收购灵稻贩卖灵物最是方便。
原来如此!几人同那老汉攀谈了一阵,便觉得大船猛然一震,隐隐有喧嚣声传来,将目光往窗外望去,便见到了这望月湖坊市。
这坊市建在湖中的小洲上,面积不大,大概半个村子的样子,街边挂着放着白光的小灯,此刻人流还算多,时不时有人停留下来观看街边的商品,同摊主讨价还价。
这过路费老汉却万万不敢收。
白发老汉将船停靠好,连忙拒绝了李尺泾从储物袋中取出的灵稻,说什么也不肯收。
几人只好拜别了白发老汉,兴致勃勃地沿着街边走起来,李通崖望着摊上的东西,暗自与冠云峰坊市作比较。
售卖的物品大抵相近,只是这望月湖坊市中大多以灵稻标价,售卖的物品也更趋近于散装,法术都是一道一道拆分,而非一卷一卷来卖的。
正思忖着,却听前方的李尺泾笑道:这摊位上的物品良莠不齐,要买东西还须去柜台上买。
李通崖顿时一滞,想起自己在冠云峰坊市上对着摊位兜兜转转的一日,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走了几步路,摊位渐渐少了,几家店面便出现在面前,李尺泾望了一阵,挑了一家售卖法器的店铺,跨过门槛进入店中。
去问一问你们店主,可对火中煞气感兴趣。
迎上来的店员愣了愣,见李尺泾言罢便扭头望向墙上的诸多法器一言不发,顿时急急忙忙地下去了。
不多时,一個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匆匆忙忙地从后院推门而入,如风一般近了身,身上挂着的诸多铁器叮叮当当地响作一片。
道友可有火中煞气的消息?那男子满脸胡茬,样子粗犷,声音倒是蛮柔和。
不错,在下青池宗李尺泾,手中有份火中煞气待售。
原来是仙宗弟子。
那粗犷男子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楚明炼,在这坊市中开家小店,不知阁下这份火中煞气作价几何?李尺泾一挑眉,沉声道:七十灵石,最好能以物作抵。
过惯了紧巴巴日子,一块灵石掰扯成两半用的李项平几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热切地望着那楚明炼。
楚明炼摇摇头,笑道:有些贵了,不知道友看上了我这店中何物?符笔。
李尺泾时间不多,单刀直入,指着墙上挂着的两只符笔道:不知道友可否介绍一番。
自然。
楚明炼点点头,取下那两支符笔,拿起青色的那支解释道:这笔笔身用的灵青玉,笔豪采用胎息巅峰鼬鼠妖的尾豪,算是胎息练气皆宜,须要十五灵石。
将其放下,楚明炼拿起另一支乳白色笔身的符笔开口道:这一支采用烨灵木笔身,练气期狐妖尾豪炼成的符笔,至少要练气期修士才能使用,须要六十灵石。
李尺泾摆摆手,自然是指了指那支灵青玉笔,笑道:就它了。
还要一枚储物袋,寻常练气期使用的即可。
楚明炼轻轻一笑,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棕灰色的锦囊,沉声道:三尺见方,三十枚灵石。
一番谈价后,楚明炼以这两样法器加上二十枚灵石的代价心满意足地换走了火中煞气。
李尺泾抱着储物袋和符笔走出店铺,身后的李项平等人还来不及心痛,便见李尺泾进了另一家店铺。
三百张胎息境符纸,十灵石。
李尺泾指了指柜台上三打褐黄色的空白符纸,沉声道:确是青艾木符纸吧?正是正是。
那店员一见李尺泾便知道来了行家,连忙回答道。
数出十枚灵石递过去,将符纸也收入锦囊,李尺泾这才把手中的储物袋递过李项平手中,低低地自言自语道:符笔,符纸,储物袋,还剩下十灵石,该怎么花呢。
李尺泾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当家的李项平两人面面相觑,连忙上前道:剩下的灵石便存在家中,以防不时之需罢。
李尺泾这才点点头,看着人群慢慢稀少起来的坊市,伸了伸懒腰,笑道:家中可还有什么要事?第六十一章 祭萃夺元法(shukeba.com)家中也无甚大事要务,有你三哥和我在,你也无须操心。
李通崖笑了笑,从那储物袋中摸出十枚灵石来,又轻声道:我们家还欠你师兄萧元思十枚灵石,干脆你顺路带回青穗峰,不须再过一手了。
李尺泾恍然大悟,笑道:我却忘了家中还欠着师兄十枚灵石。
三人聊着天,就这么边走边看着零零散散的摊位,渐渐出了坊市,乘着那大船到了望月湖边,往黎泾山去了。
————陆江仙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许多杂乱的喧闹声,海量的信息和对话在脑海中浮现,却又如流沙从指缝中流失般消失不见。
江群兄,这太阴月华甚是贵重,门中大雪绝锋就差这一味天地灵气,今日馈赠我青池门感激不尽,要是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门内一定鼎力相助!一道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陆江仙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庞,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青池门?不是青池宗么。
陆江仙喃喃自语了一句,终于猛然惊醒,呆呆的望向周围小屋中的茶几摆设。
石台边上的香点了许久,散发着白色的烟气,李木田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打盹,月光照在自己青灰色的鉴身上,显得尤为瑰丽。
仔细思忖回忆了几息,脑海中的一切像做了一场大梦般缓缓消失,只留下一卷法诀。
《祭萃夺元法》!这法诀与《玄珠祀灵术》一脉相承,也是以鉴身为媒介施展的法诀,以香火、魂魄、精血、灵力诸物为施法对象,调和诸气,提炼出一道箓气。
卷中号称这箓气:敦修为,长六识,擢根骨,易资质,拔品相,补阙遗……种种神异,妙不可言。
偏偏修补不得我这镜身!看来还是要寻找那些修补镜身的东西。
陆江仙遗憾地叹了口气,神识一动,联系上自己游离在外的几个符种,顿时发现李尺泾几人已经出了坊市,正往黎泾山而来。
可惜了,出了这么一事,坊市中的那道吸引力也未前去探查,只能等到下次了。
神识一动,青灰色鉴子重新漂浮而起,在柔和的月光下缓缓吸收着月华。
————几人回了黎泾山,李尺泾便取出那符墨,向着李项平等人解释道:你等初炼这灵中符法,平日里炼符不必真用上符纸符墨,失败了可好生心疼。
说着便取来一杯清水,将那符墨往其中滴了一滴,顿时晕染开来,整杯清水变成了淡淡的酒红色。
再取出一片布帛,放在石桌上摆好,两侧用镇石压紧,将那青玉符笔在清水中静静地浸泡了一阵。
如此便可。
提笔在布帛上迅速落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符头符胆一气呵成,一道淡红色的符文顿时浮现在那布帛之上,浑然一体,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李尺泾轻轻放下笔等了几息,那布帛嘭然作响,竟然就原地燃烧起来,不多时便化为了一抹乌灰,附着在那桌面上。
若是这符箓画成了,这布帛承受不住符力,自然便燃起来,若是画不成,便将布帛上的墨迹洗去,从头再画便可。
李项平顿时眼前一亮,笑道:泾儿这真是个好法子,既不必浪费那符纸,也少用了那符墨,大大减少了费用。
李尺泾点点头,低笑了一声,解释道:这是师傅教我的小技巧罢了,青池宗传承六百年,自然是有些讨巧的法子。
抬头望望天色,李尺泾正色道:我尚有一天的时间,可有修行上的疑惑?那《玄水剑诀》家中可有人练成?李通崖顿时来了兴趣,解下腰间的青锋,笑道:我倒是练成剑芒,只是那剑气却迟迟不得离体,不知可算练成了?剑芒剑气不过是入门。
李尺泾摆摆手,接着道:天下剑诀各不相同,但剑法大抵几个境界:剑芒,剑气,剑元,剑意却几乎相近,无非剑诀难易不同,便有了区分。
这玄水剑诀在练气期剑诀中算是简单,几乎练上一小段时间便能练出剑芒。
一旁的李项平顿时神色一囧,想着自己数次读剑诀愣是没读出个东西来,更别说练成剑芒了,只好低头抱起那灵中符法仔细读起来。
李尺泾言罢解下腰间剑,抽出那纯白色的剑身,笑道:看着。
话音刚落,剑刃上亮起一道灰白色的剑芒,如呼吸般起伏不定,随着李尺泾一挑眉,那剑芒顿时吞吐而出,化为一道宽约三寸的剑气腾空而去,尖啸着击穿了远处的一棵大榕树。
李通崖皱着眉头看了一阵,李尺泾便亲自上手指点起来,待到李通崖自己下去练了,李尺泾这才一击掌,恍然大悟道:我在青穗峰上悟了一剑术,仅仅一招,还是先记于家中,免得哪天死在外头,白白让这剑法失传。
休要乱说!李项平低低地骂了一句,正色道:泾儿在外头要多加保重!我和你二哥也不能替你分担什么,只是替你守着家族罢了,外头险恶,一定要多加小心……李项平絮絮叨叨的讲了一阵,见李尺泾听着专注,沉默了几息,开口道:你哥我天资愚钝,这些年磕磕碰碰修炼到了胎息第四境青元轮,越发力不从心起来,若是没有什么丹药灵物,恐怕到头来撑死了也不过是个玉京轮灵初轮。
你二哥天资比三哥好,但也好的有限,不能跟你来比,只是突破练气是有希望的,依靠我们俩能保持住李家的地盘,又有那鉴子,我李家是不怕断代的。
就地一坐,李项平带着些唏嘘之色,你二哥去冠云峰时打听过了,青池宗从治下的家族收取弟子要求很是严格,至少能修炼到炼气,十之一二甚至能筑基。
我和伱二哥能死,唯独你不能。
听着李项平的话,李尺泾眼睛一阵湿润,低低道:我们一家都能好好的,三哥不必忧愁,泾儿也会在宗内多加努力,为家族争取些资源来。
第六十二章 通气(shukeba.com)天下哪有年年平安喜乐的事!生死兴亡便在旦夕之间,我倒是不惧。
只心忧儿孙辈能否堪大任罢了。
李项平苦笑了一声,不再去讨论这话题,取来布帛和墨笔,让李尺泾写下剑诀。
我这剑诀才写了一道剑法,便叫做……李尺泾歪着头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那道月白色弧形的剑气,开口道:便叫月阙剑弧好了。
言罢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布帛,将运气路线,法力在剑身上的分布,出剑手法等通通记得详细,这才满意地收笔。
待你去了那仙宗,我便将它篆抄在木简之上。
李项平如获至宝地收好几张布帛,笑盈盈地道。
望望天色,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李尺泾教了李项平些符术要点,夜里同李木田谈了一夜,又用些法诀补品滋养了老人的身体,终于出发前往梨川口。
————在霞光云船上坐了一刻钟,李尺泾心中犹记挂着家中诸事,师姐袁湍见他心不在焉,低声道: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李尺泾这才想起自己是以探亲为名回的家,默默紧了紧腰间的细长青玉瓶,闷闷地道:还能吃得进饭,我替他调理了身子,应该还能再将就几年。
袁湍低低叹了一声,只当是李尺泾心中难受,劝慰道:修士尚且难免生老病死,更何况凡人呢,最好少受点痛苦罢了。
李尺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中却在仔细考虑如何同司元白开口解释这太阴月华的来历。
莫说湖中金秋要从宗内去求,单单是借出《月湖映秋诀》就须要师尊同意,这私练法诀绝计是无门了,还是要先同师尊通个气。
想到这儿,李尺泾朝着袁湍笑了笑,轻声道:师姐,师尊可在青穗峰上?喔,我收到了峰内的传信,师尊昨日便回了青穗峰,听闻你受了欺负,往元乌峰上丢了十二枚聚雨符,差点将元乌峰给淹了。
袁湍噗嗤一笑,带着笑意回复道。
啊?李尺泾顿时愣了愣,心中升起一阵感动来。
最后闹得周围几峰的弟子纷纷跑来看热闹,还是元乌峰主亲自赔了罪,化去了那厚厚的云层。
真是劳烦师尊了。
李尺泾苦笑一声,他倒不觉得受了委屈,倒是那邓求之在他这里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邓家是世家大族,李尺泾也生怕将对方得罪狠了。
霞光云船快得很,两人将聊了一阵,青池宗山门便浮现在眼前,袁湍将李尺泾在青穗峰放下,驾着船往主峰去了。
李尺泾落地往山间走了一阵,见着师兄萧元思正迎着朝霞采炼丹药,方才收丹入瓶,见了李尺泾顿时眼前一亮,笑道:师兄可是给你出了气,将那邓求之胖揍了一顿。
多谢师兄!李尺泾哈哈一笑,在石阶上轻点几步凑上前去,轻声道:师兄炼得什么丹?瞎捣鼓些东西,试试自己的一些新点子。
萧元思摇摇头,摸着还温热的炼丹炉笑了笑,正色道:师尊在山顶,你速速去见他罢。
正要去呢。
李尺泾点了点头,从储物袋中摸出十枚灵石,笑道:我倒是忘了家中还欠着师兄十枚灵石,如今算是能还上了。
萧元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将李尺泾手中的灵石随手接过,往储物袋中一丢,低头看起他的丹书来了。
李尺泾则躬身告辞,顺着小路轻飘飘地踩了一阵,远远便见到一间淡白色云雾掩盖下的小阁楼。
才上了山顶的平台,便见一人身着青衣,三四十岁相貌,容貌俊朗,笑意温和,腰上配着一把白光湛湛的宝剑,飘逸出尘地立在楼间。
李尺泾噔噔噔地上了楼,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笑道:师尊!司元白眼中蕴着笑意,轻声道:那邓求之亲自上我青穗峰给你道歉,却是扑了个空,听闻你回家去见父亲了。
想起李木田,司元白的脸色略有些古怪,低头望着李尺泾。
谁知李尺泾低了低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还请师尊恕罪!弟子欺瞒了师姐与师兄,回那望月湖却另有要事!司元白顿时变了脸色,连忙搀扶起李尺泾,正色道:何至于此?快快起来说话。
李尺泾低着头,带着些忐忑开口道:泾儿年前收到了寄来的家书,家中发现了前辈洞府,费尽千辛万苦,破开阵门,却发现洞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一青玉瓶。
家中人看了青玉瓶,瓶中存着一份天地灵气,洁白如霜,流动如水。
司元白皱了皱眉,沉声道:洁白如霜,流动如水?雪中霜气?松林朔风?不对……总不可能是…司元白摇摇头,猛然睁大了眼睛,失声道:太阴月华?!李尺泾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弟子去藏经阁中查了许久,自觉不可思议,于是寻了借口回家查看,果然是那太阴月华!取来看看!李尺泾连忙将那细长青玉瓶奉上,司元白接过点了点头,沉声道:这青玉瓶确是百年前的样式。
闭目感受了一阵,司元白猛然睁眼,惊喜道:果然是太阴月华!这事你做得不错。
司元白仔细对比了一阵,低头望向李尺泾,轻声道:这太阴月华尤为珍贵,你要想好如何处置。
全凭师尊做主!李尺泾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答道。
你这孩子心眼忒多。
司元白哈哈一笑,摸了摸李尺泾脑袋,又正色道:你修为已至胎息巅峰,若是想练成那《月湖映秋诀》,这太阴月华万万不可上报宗内,只能由你师姐去借阅法诀,我再去求那湖中金秋的配额,先将这法决练成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向宗内上报。
一旦消息走漏,就算是宗内的几个老祖碍于脸面不去出手,月湖峰的一群人也会打尽主意从你手中取得这太阴月华。
司元白满目忧虑,不知在担心些什么,低声道:青池宗断了这门传承足足三百年,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听了司元白这番话,李尺泾也是咬着牙一番愧疚,口中应着是,心中复杂不已。
李项平与李尺泾皆是好疑雄猜之辈,李尺泾自小离家,对周边诸事警惕万分,如今望着眼前一脸温和之色的司元白,心中感动非常,终于对青穗峰和一众师兄弟卸下了防备。
多谢师尊!第六十三章 牲祭法(shukeba.com)李通崖送走了李尺泾,便见李木田背着手出了后院,板着脸带着些沙哑的声线道:去望望那鉴子。
田守水前年死了,留下一整套为外孙李玄锋准备的木头玩具,从木马木车到木弓应有尽有,李玄锋才能拿起最小的那个松木玩偶,田守水便在大雪中搬木料时摔了一跤,没挺过来死在当夜。
田守水由李木田亲自动手埋下,同任平安两人在墓前聊了一整夜,或许是那一夜风寒露重,李木田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当年意气风发出去从军的三人,田守水敢拼敢打,李木田多虑善断,任平安沉默寡言,如今敢拼敢打的留下了一身伤,早早的便去世,多虑善断的儿孙满堂,脑子却渐渐转不动了,沉默寡言的还在替李家看着泾阳村,年年上交的田税一分也不会少。
李木田受了这样的刺激,近几月老得厉害,好在受了李尺泾法术与补品滋润,面色不再那般枯稿,满头的白发也亮润起来,只是神态依旧疲惫,挺直的腰板也掩盖不住言语和行动中的微小迟钝。
李通崖见老人进了前院,连忙上前搀扶李木田,却被他闷闷地甩开,低声骂道:你老子叫你去后院看一看那鉴子!李通崖讪讪一笑,往后院去了,李木田这才扶着墙边缓缓走到内门的门槛上,靠着门框坐下了,伸出枯瘦的手掐了掐自己知觉迟钝的大腿,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他娘的,老子也要拄上拐杖了。
后院。
李通崖看着在月华中沉浮的法鉴,见镜面上正闪过浮光掠影般的文字,连忙探出灵识,缓缓投入镜中。
陆江仙神识一动,将昨夜根据《祭萃夺元法》中对祀者要求仔细裁剪修改一番得出的法诀写出,编了个名字便往灵识中投去。
顿时一道庞大的信息顺着灵识流淌而来,李通崖双目紧闭,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卷法诀。
《牲祭法》此法须以待宰妖兽为祭,举族之香火之中屠宰祭品,以香火、魂魄、精血、灵力诸物祭祀法鉴,便可得一道箓气,号称这箓气:敦修为,长六识,擢根骨,易资质,拔品相,补阙遗……《牲祭法》篇幅较大,李通崖闭目接取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满脸震惊之色地睁开眼,拿来刀笔和空白木简仔细记载下来,一口气书写到天亮,这才急急忙忙地出门去寻找李项平。
————李项平正在眉尺山洞府中吐纳修炼,他才入了胎息第四层青元轮,修炼速度便大大减慢,按着目前的速度,恐怕没个六七年都无法尝试冲击玉京轮,更别说冲击失败尚且要再等六七年。
昨日万家派了万元凯前来商讨伏击汲登齐之事,这青年已然突破胎息第五层,成就玉京轮了。
如此看来,万家已经有了两位玉京轮修士,更何况那万家家主万萧华五年前便是玉京轮,如今说不得已经突破灵初轮成了胎息巅峰了。
李项平眯了眯眼,心中思忖着:这些年来我李家实力增加不少,但万家亦非止步不前,这求援之事却一日比一日焦急,恐怕那汲家实力也有了长进。
三家如今各自蛰伏,汲家努力消化夺来的土地,万家则默默积蓄力量四处求援,我李家正缓缓增长到应有的体量,待到汲家消化完了生地,万家亮出獠牙,我李家也有了走上牌桌的力量,三家之间必有一战,恐怕要早作准备。
李项平正盘算着局势,却见二哥李通崖洞府外走来,手中捧着一枚木简,笑道:三弟,你且看看。
李项平正疑惑着,接过那枚木简,解开系着的白布,轻声道:《牲祭法》?仔细读了一阵,李项平脸上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厚,反问道:这行文间与那《接引法》颇为相似,又是以法鉴为媒介,难不成是法鉴赐法?李通崖含笑点头,起身从架子上取下抄录好的《月阙剑弧》,也仔细看起来。
李项平看了一阵,沉声道:这法诀中称:‘千人香火,练气妖物,便得灰箓一道,万人香火,筑基妖物,便得白箓一道……’未免难了些。
李通崖笑容一滞,有些尴尬地回答道:虽然好生诱人,但我家如今最低的祭祀法都难以达成。
李项平笑了笑,收好手中的木简,摆摆手道:倒也不急,这炼气妖物也不是说碰上就碰上了,我还有一事想同你议一议。
想到这里,李项平望了望坐在石凳上读着剑诀的李玄宣,沉声道:我欲在四村间操练一支脱产练武的族兵,五户出一人,专习武事战法,以备不时之需。
李通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色道:可是那万家又来求援了?局势已经焦灼到了这般地步么。
不止。
李项平摇摇头,回答道:我还担心那西边的山越,大黎山北麓灵机渐复,谁也料不准西边的山越会不会伸手过来,虽然这几年山间不见有山越出没,但有备无患,提防一手总是好的。
不错。
李通崖点了点头,沉声道:若是真待到山越越境而来的那一天,再来组织村丁便晚了,山越中不止有巫觋,还有断发文身的山越众,恐怕不好对付。
李项平起身整了整衣冠,笑道:玄宣年幼,难以服众,秋阳虽然年龄威望俱全,但又不是大宗,此事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还须二哥亲自去看看。
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
李通崖也笑了笑,两人出了洞府,将聊着回了黎泾山,便见柳柔绚早早地等在院门口,见了两人便迎了上来。
少族长。
柳柔绚轻轻躬了躬身,神色中带着些喜悦,轻轻地凑到李通崖身边,笑盈盈地道:夫君,我有了。
李通崖顿时大喜过望,连着笑了两声,将她连腰抱起,大笑道:当真?骗你可有好处?柳柔绚脸色一红,低低地道。
一旁的李项平也笑了起来,轻声道:恭喜二哥了。
第六十四章 徐三(shukeba.com)五年后。
清晨的朝阳破开山间层层的清雾,从树梢和叶间的间缝中撒下,印照出满地淡金色的碎片。
李家在望月湖畔又种了五年地,距离捡到鉴子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黎泾山上的石板路渐渐有了青色,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派新生景象。
而徐老汉呆呆地坐在爬满青苔的石碑旁,佝偻的身体和冰冷的墓碑相得益彰,枯黄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把泥土。
老汉……怎么还不死呐?徐老汉前几年就上了黎泾山,说是要为李家看守墓地,李项平几人拗不过他,只好任他去了。
李玄宣为他在黎泾山上的墓地旁搭了一座小屋,时常带些东西来看他,徐老汉会玩把戏,会编草蟋蟀,还会画点东西,李家的孩子们都三天两头地往小屋跑,李玄锋在山上没有适龄的玩伴,父亲又忙,这几年都是跟徐老汉一起玩大的。
徐老汉笑着同孩子们玩,暗地里却在等死,每夜入睡时都在想:明日该死了吧?结果明日还是照常醒来,太阳依旧正常升起。
就在昨天,徐老汉磨磨蹭蹭,踉踉跄跄的八十岁到来了。
他娘的怎么有人活到了八十岁还未死?徐老汉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山坡,金黄色的阳光照耀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山坡上挥着手,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玄锋来看您啦~徐——大——爷——那小孩满身污渍,脸上还沾着泥点,头发一缕一缕的散落下来,看上去还有几分潇洒,甚至有了几分狂妄不羁的色彩,手中拿着一把小木弓,腰间还绑着一个小小的箭囊。
小孩从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山坡上蹦蹦跳跳地往下跑,徐老汉则窝在阴暗的角落垂死挣扎,此刻两人就像世界的两极,初生和垂死在黎泾山山腰上见了面。
是玄宣来了?徐老汉意识清醒了许多,抬着头,磕磕绊绊地开口道。
徐大爷,我是李玄锋,我父亲是李项平,不是李长湖。
李玄锋嘻嘻笑了一声,解开裤衩上的绳子,在老汉身边寻了一尊高度差不多的墓碑,哼着歌尿了起来。
才尿了一阵,李玄锋准备提裤收工,谁知徐老汉眼睛一瞪,勉力抬起拐杖,啪地给李玄锋屁股上来了一下,叫骂道:你他娘的,那是你太爷爷的墓。
李玄锋一个踉跄,委委屈屈地抖了抖,这才将裤子拉起,系好裤间的绳子,满脸不服气的开口道:死都死了!咋还不让尿?他咋死的?毒死的。
徐老汉这么一折腾倒是精神了不少,勉强坐起身,娓娓道来:很多年前,你李家还不是这般强势,有一家大户,唤做元家,毒死了你太爷爷和你二爷,想要兼并土地。
后来你爷爷提着刀回来了,将那元家上下啊,杀了干净,反倒把人家的土地拿来分了。
李玄锋小小的双手一撑,坐在了一旁不高不矮的青苔墓碑上,嘻嘻一笑,高声道:杀得好!徐老汉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好什么好,元家……逃走了一個娃娃,二十二年回头来将伱大伯杀了!嘿?!李玄锋的眼睛骤然眯起,孩子细长的睫毛在眉间动了动,骂道:全赖爷爷做得不厚道,将那家人全家上下杀干净得了,偏偏还能走脱一个。
徐老汉愣愣的盯了他一眼,轻声道:真是个坏种!你李家人从小便坏。
李玄锋不服气地摇了摇头,大声道:凭什么就他元家人能杀我李家人,杀我李家少杀了一个,便等着被我家屠灭满门,我李家少杀了一个娃娃,也等着他上门报复!有什么好坏之争?徐老汉也摇了摇头,沉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手脚不利落,自然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屠门灭族,还有什么冤可报?李玄锋骂了一句,稚嫩的脸蛋上满是不屑,浑然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徐老汉咳嗽了两声,自嘲道:老汉见多了生死,便怕了杀人,反倒不如你个娃娃干脆。
徐大爷。
李玄锋认认真真地站在他身侧,开口道:羊吃草,狼吃羊,人食肉,妖食人,世间万物本是你吃我我吃你。
我父亲是这么说的。
挺直了腰板,他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故作老态地开口道:锋儿!世间本是大争之世!言罢哈哈一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逗得地上的徐老汉也跟着边咳嗽边笑起来。
徐老汉笑了一阵,缓缓开口道:从前有一户人家,住在村子的边缘,父亲勤勤恳恳的种地,母亲照顾好他们的三个孩子。
有一天,父亲见隔壁村烟火四起,便叫小儿子徐三上山砍柴,徐三高高兴兴地上山,疯玩直到傍晚才回来。
可一到家,徐三望见了一地的血迹,十几个人正围坐在他家庭院,架起一口大锅,锅中放着他的双亲,自己的两个哥哥已经被剃好了,堆成了两堆。
徐三吓坏了,他转身便跑,在山上足足躲了十天,后来呀,他听说原来是隔壁村遭了大旱,村民们饿得走投无路,他家又离村子远,故而遭了此大难。
李玄锋听得入迷,冷着脸低低地道:我要将他们全杀了。
但是徐三窝囊,窝囊了一辈子,他什么都不敢说,在村子里躲了一辈子,徐三恨他们,徐三更恨那只大雀,恨那仙人!徐老汉痴痴地叫了一阵,伸手将李玄锋拉到跟前,急促又低沉地道:徐三在山间见了两个杂役在放水,他们说…他们说…勾引这大雀前来大黎山食人是为了取那焰中乌气去给那镗金门少主练气,徐三听得明明白白,徐三窝了几十年不敢说。
徐三,徐三,唔……死了,都死了。
徐老汉急促地喘息了两声,双眼血红,口中吐出几道血沫,歪头倒在了地上,攥着李玄锋裤腿的枯黄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李玄锋愣愣地望着他,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突然开口:徐三,你也死了。
温热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滴在徐老汉冰冷僵硬的尸体上,李玄锋呜咽了几句,趴在他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哭得头晕眼花,哭得愤愤不平。
第六十五章 两只狐狸(shukeba.com)李玄锋哭得呃逆不止,趴在徐老汉的尸体上休息了一刻钟,直到不打嗝了才慢慢爬起来。
他抓住徐老汉的左脚,用力拖到一个半人高的墓碑旁,这才发现老人的尸体轻得像一垛柴火,就连他这个孩子也能拉动了。
用力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那尊墓碑上,李玄锋努力抚平老人痛苦扭曲的脸庞,想让老人看起来安详一些。
呜——看着老人布满皱纹似哭似笑的脸庞,李玄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连忙扭头边抹着泪边向山上跑去。
走了一阵,直到抬头能望见金色阳光下的庭院,李玄锋连忙擦干眼泪,瘪着嘴向院中走去。
进门便是青砖铺成的地面,一个穿着小皮袄子的小女娃正静静地坐在桌边,手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呢喃地说着话。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弯起的眼睛漂亮,让人看了想同她一起笑起来。
正是李家现如今唯一的女孩——李景恬,柳柔绚为李通崖诞下一子,唤作李玄岭,如今正在书院中读书,所以院中便留下了李景恬一人。
锋哥儿。
那女孩抬了抬头,将手中的白色小猫放在桌上,开口笑道:你这是受了谁的欺负?哪有人敢欺负他?向来是他欺负别人。
却见正院中走来一個少年,眉毛缓且长,眼睛温温柔柔,眉宇间依稀有几分李长湖的模样,笑盈盈地插嘴道。
宣哥哥,你出关啦?那女孩眼睛一亮,笑着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拉着李玄宣的手,满是期待地开口道:可是那胎息第三层周行轮?李玄宣笑着点了点头,却见李玄锋依旧低低地不说话,便弯下腰去问他。
锋儿怎么了?李玄锋闷闷地回答道:徐大爷死了。
什么?!李玄宣顿时一滞,脸上温和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眼中布满了悲意,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李玄宣一出生便没了父亲,爷爷李木田虽然宠他爱他,但老人不苟言笑,平日里也总是静静坐着,李玄宣自己也不清楚是敬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待到长大了些,李项平便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他李玄宣也是每日里谨慎万分,仔细去揣摩叔父的话语和命令,不敢有一丝松懈。
在他十多年的童年时光里,只有徐老汉给他折草蟋蟀,为他画像,同他讲父亲李长湖的故事……尽管心中痛苦万分,李玄宣还是迅速收敛好表情,拍了拍李玄锋的肩膀,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李承福弯着腰,从大堂高高的门槛上迈过去,堂中坐着几位板着脸讨论事的老人,最上首坐着个神色威严的中年人,穿着灰色的狼皮大褂,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饮着茶。
掌事,徐老汉死了。
李承福如今也是两鬓斑白,但身手还算得上是矫健,他弯着腰到那中年人身边,低声道。
那中年人一挑眉,也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主家怎么说。
埋在山上,少家主下的命令。
那中年人点点头,思忖了几息,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低声道:今日先议到这儿,黎泾山上尚有要务处理,叶生便不留各位了。
李叶生当了十多年的掌事,如今也三十岁了,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威严,在平均寿命不足六十岁,十三五岁便结婚的大山里可以说是正值壮年,就连他的长子李谢文都已经十二三岁了。
任平安前年已经病死,现在管着泾阳村的是大舅柳林峰,这几人听了李叶生的话顿时起身告退,在家丁的护送下各自回村。
李叶生看着人都走光了,这才饮了口茶,沉声道:去把谢文叫来,同我去眉尺山上报家主。
李项平如今也已经管了十几年的事,下面人自然是叫他家主。
少家主出关,我家秋阳上山拜见了,回来说是实力已经与秋阳相当。
见着李谢文匆匆进了屋子,李承福抬头看了眼李叶生,满脸喜色,低低地笑道。
得益于李项平这十多年来不竭余力、大大方方地教导李玄宣,明眼人都能看出李项平是真的将李长湖的遗腹子当成李家下一代家主来培养,一众管事村丁自是唤李玄宣为少家主。
恭喜福叔啦。
李叶生也是笑了笑,朝着李承福拱了拱手。
诶,嘿嘿。
李承福笑了两声,同李叶生四目相对看了几息,点点头弯腰抱拳退下了。
李叶生见着李承福弯腰退了出去,这才冷冷的哼了一声,朝着李谢文沉声道:你可知为父为何向这李承福道喜?孩儿不知…李谢文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父亲。
倒是承福叔几年来成日里来问我宣哥的修为如何,孩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李叶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双眉紧皱,骂道:叫你天天少去鬼混!多跟在老子身边学点,你是不听!主家眼前只有李玄宣有灵窍,那李玄锋李玄岭不知天赋如何,你李秋阳修炼的时日又长,若是修炼得还比李玄宣快,主家能不忌惮?李谢文这才恍然大悟,思忖几息后才回答道:原来如此!父亲是怕待到这一代人皆凋零之时,余下李玄宣与李秋阳两人,主弱枝强之下……时候尚早。
李叶生摆了摆手,冷声道:主家计远谋长,也未必忌惮他,只是我皆为主脉簇拥,不得不留心着,若是真的有天翻地覆那一天,谁都不得好死!好在宣儿天赋要好,李秋阳也能放开手脚,不必同主家相互提防着。
说着,李叶生饮了口茶,沉声道:为父考一考伱,若是李玄宣真的修炼缓慢,你可知要如何去做?李谢文低着头冥思苦想了一阵,低声道:探查李秋阳是否谎报修为?不错,孺子可教也,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殊为不易。
李叶生点点头,正色道:他要是谎报修为,主家怎能看不出?那老狐狸没那么蠢,他只会让李秋阳放慢修炼速度,以观时变,你布好人手,等待主家之命即可。
李谢文你要记住,你我这一支替主家做了太多事,家中又无修仙者,除却依附主家再无出路,除非……除非什么?李谢文与李玄宣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反问道。
李叶生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略有些颤抖地开口道:除非百年之后主家四脉皆凋零,生不出身具灵窍之子。
第六十六章 急援(shukeba.com)李项平比李叶生要大一岁,但修了仙,样貌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此刻正捧着卷法诀,靠在石椅上仔细读着。
李叶生父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盯着地面。
宣儿要怎么安排随他,徐老汉也算是我李家的恩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为过。
李项平抱着木简读了几行,缓缓开口道:还有什么事。
少家主已经突破,李秋阳上山来拜访了。
李叶生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身后的李谢文更是低头看着光洁的地面,不敢抬头看四周的陈设。
不错。
李项平挑了挑眉,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李秋阳卡在这胎息第三层周行轮多久了?已经三年未曾突破了。
李叶生来之前便做好了功课,当下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李项平闻言抬起头,笑道:做得不错,回去叫李秋阳好生修炼,勿要分心。
是。
李叶生点点头,又开口道:万家这个月又派人前来求援,甚至提出需要粮食和伤药了。
哦?李项平皱了皱眉,轻声道:年前说是万萧华已经突破了灵初轮,成了胎息巅峰,竟然还如此难堪?这汲登齐真不简单。
只要不过分,他要便给他吧。
一旁的李谢文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李项平撇了他一眼,低低开口道:谢文如今也长大了。
李谢文连忙躬身出声道:见过家主。
明日便去那黎道口给许文山打个下手,成天在村子里混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项平笑了笑,朝着李叶生开口道。
是叶生太放纵他了。
李叶生连忙告罪,见李项平摆了摆手,带着李谢文退下。
两人沉默地走着山路,下了眉尺山,李叶生这才开口道:你与玄宣感情深厚,家主是愿意用你的,到了那许文山手下要好好学,不要同人家起是非,许文山是个聪明人,不会为难你的。
李谢文闷闷地应了一身,询问道:家主将我安排出去,可是要将我放出去当掌事?李叶生摇了摇头,回答道:短则五年,长则七年,待到为父干不动了,李玄宣执掌家族,便会将你调回来,你不须急,好好磨练自己。
是,多谢父亲指点。
眉尺山洞府。
李项平皱了皱眉,心中也有了几分烦恼,他这五年来依旧在胎息第四层青元轮打磨,没有触及到玉京轮。
李通崖想为他寻一枚明神散,却听万天仓说那一枚明神散值二十枚灵石,每每市面上出现这丹药便被抢购一空,没有门道根本得不到,顿时哑口无言,悻悻而退。
家主!李项平正想着,洞外却传来一声传报,一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孩子走了进来,却是那陈二牛的幼子陈冬河,几年前查出了身具灵窍,如今跟着李项平在眉尺山洞府修行。
看着这個近十年来唯一查出身具灵窍的孩子,李项平笑着问道:何事?万家万天仓求见。
进。
李项平取出茶具,看着万天仓皱着眉头进了洞府,陈东河自觉退下了,便笑道:万兄为何而来?也只有李兄笑得出来了。
万天仓苦笑了一声,深深地一躬,开口道:我家欲行伏击之事,一切按约定如数交付。
怎地如此急切?我二哥七日前已经前往冠云峰交付供奉,万家难道没有派人前去?怎么在这个时候伏击?李项平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汲登齐估计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这几日是青池宗月湖峰收取供奉的日子,连着三夜袭击我华芊山,只要时间过了一个时辰,这老东西就马上退开,以防被郡中来援的练气修士攻击,家中被他整的疲惫不堪,死了几百凡人,连修仙者都死了两个。
万天仓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解释道:我万家如今连交付的供奉都拿不出来,已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我家耗了这十多年,已经将家中的底蕴耗得七七八八,再不拼死一战,恐怕今后再无再战之力了。
好。
李项平听了这话也咬咬牙,沉声道:一切按约定,待到你华芊山大阵升起,我便催动符箓,远远地攻击那汲登齐,无论事情成与不成,这阵道传承都必须交付我李家!说完这话,皱了皱眉,李项平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沉声道:月湖峰每五年供奉时日不定,都是道上派人来通知,这汲登齐怎会知道月湖峰收取供奉的日期?难道萧华前辈会将此事四处张扬?天仓兄,其中必有古怪!万天仓也是被家中的传信冲昏了脑袋,此刻冷静下来想了想,也是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项平向来谨慎,隐隐嗅出其中有不对劲的味道,见万天仓沉默不语,也暗暗思忖起来:这汲家必定有所倚仗,有了剿灭万家的法子,恐怕万萧华此刻也是惊恐不已,连忙拉我李家下水,可我李家与万家唇齿相依,怎可坐看万家族灭人亡……李兄!万天仓一时间脸色苍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颤抖地开口道:这汲登齐恐怕知道我万家背后有援手,故意一点点施压,想要逼出后援,这,这是阳谋!李项平脸色难看,冷冷地望着万天仓,骂道:他娘的,这不但是汲登齐的阳谋,还是你家家主万萧华的阳谋!————送走了苦苦哀求的万天仓,李项平深深地吐了口气,心中烦乱不已,见李玄宣缓缓走进洞府,低声将万天仓的话讲了一遍。
这汲登齐如若不是得知了这几日是交取供奉的日子才围困华芊山,试图让万家交取不上供奉,那便是有了除掉万家的法子才会花费这心思前来攻打。
如今又任凭万家放出求援信息,想必是有了将所援一锅端的法子。
李玄宣思忖了一阵,也是一脸担忧,苦笑着摇头道:偏偏我家还不得不救,通往郡中的道路仅此一条,若是万家灭了,我李家便孤悬山中,不但事事与外隔绝,还要受那汲家骚扰压迫。
要救。
李项平摇摇头,沉声道:不求击杀那汲登齐,只替万家解了围便可。
只是要看看那汲登齐的底牌究竟有几斤几两,能让这人如此猖狂。
第六十七章 汲登齐(shukeba.com)汲登齐那年跪在父亲身后,在瑟瑟的秋风中发着抖,看着万家家主缓缓地拎起自己的父亲,在他那张满是血迹的脸庞上吐了一口唾沫,轻轻嘲笑着:汲家,也不过如此。
他低着头,泪水不断顺着脸庞滑下,从下巴处滴落,湿润了身上单薄的秋衣,湿润了地面上的砖缝。
他勉强抬起头,那万家家主身后静静站着一个华服少年,正冷冷地,笑着看着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叫做万萧华,万家的少家主。
他万萧华站着冷笑,他汲登齐跪着哭泣。
这是怎样的羞辱?万家奇袭骅中山,十九息时间便破解了才修建了三年的护山大阵,击杀了当代汲家家主,拎出每一个汲家人,甚至穿着单衣还在睡梦中的汲家人。
二十九位汲家嫡系,绝大多数都还穿着单衣,披着被单,颤颤巍巍地跪在院前,眼看着他汲登齐的父亲,汲家的少主受辱。
甚至倒塌的院墙外跪了一片的凡人,在他汲家治下的凡人,看着原本的仙人嫡系一個个受尽羞辱,族女被扯去披着的被单缩成一团,族丁被踩在脚下挣扎。
每夜梦到这一幕,汲登齐都眦目欲裂,泪水流淌不止,重新坐起来修炼。
那万家家主狠狠地踹了父亲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软软地摊下去,汲登齐哭着抱住那人的腿,叫道:我汲家会给您当狗,汲家替您在镗金门下看着郁家,汲家年年上贡……那人冷笑了一声,踹飞汲登齐,踹得他头晕眼花,摔掉了两颗牙齿。
哈哈一笑道:两门本就是生死仇敌,边界线上灭亡的家族数不胜数,若不是怕灭了你汲家便与郁家交界,我万家还能留着你?你汲家想当狗,我万家可不敢收。
万萧华跟在那人后头,笑盈盈地望着他,眼中装满了讥讽。
那人卷空了汲家的财产,带走了趾高气昂的万家人,留下一片废墟的骅中山,颜面扫地的汲家,满眼异样的凡人和院中的一具具尸体。
过了三日,父亲也死了,他被踢碎了玄景轮,灵气溃散而死,躺在塌上呜呜地呻吟着,汲登齐哭着将耳朵凑过去,听见父亲虚弱地开口道:勿忘……破阵弑…父之仇。
汲登齐将嘴唇咬出了血,坐上了家主之位。
汲登齐开始杀人,杀那些敢于抬头看他的凡人,杀得血流滚滚,杀得双手血红,杀到没有人敢回忆起万家登上骅中山的那一夜,十三岁的少年常常喜欢当面击碎那些凡人的脑袋,看鲜血淋漓的景色。
过了两年,令汲登齐欣喜若狂又遗憾万分的消息传来了,那人练气修为,极通阵法,却在大黎山中横死在了仇人手中,万家辉煌的时代连尾声都唱尽了,匆匆登上家主之位的万萧华再度收缩势力,东边的土地尽归了卢家。
但还不够,万萧华天赋比我好,万家底蕴深厚,这样远远不够。
好在机会来了,镗金门的少主在望月湖上寻一味天地灵气,汲登齐像条狗一样鞍前马后,在一众护卫冷冷注视下去逗乐那在树下无聊的男子,一身金衣的男子终于哈哈大笑,问他想要什么。
他深知这人不是问他想要什么而是问他凭什么来要,汲登齐说狗儿不想要,狗儿要献上一女子。
汲登齐看出这金衣男子周身重重的护卫眼中的冷漠,他低声谄媚道:殿下需要一个贴心人,一个身具灵窍天赋不错的体己人。
汲登齐送上了他的亲妹妹,身具灵窍又天真无邪的女孩,那个十二岁的女孩,会笑着抱他叫他哥哥的女孩,女孩捂着脸哭,哽咽又坚定地开口说:哥哥,我也想复仇。
于是他看着妹妹躺在那人床上,白嫩的小脚在床尾晃来晃去,他不敢哭,妹妹也不敢哭。
妹妹跟着他走了,成了少门主的婢女,后来年年有丹药与资粮送到家中,汲登齐废寝忘食地修炼,终于突破了练气,汲家上下第一时间不是庆祝也不是欢呼,而是激动地流泪。
他即刻诛杀了守在汲家曾经丟失土地上的胎息巅峰万家老修士,万萧华的叔父,这才发现万家华芊山上的万萧华不过玉京轮。
谁也想不到,想不到万家的练气修士会突死,他汲登齐会短短十几年间登临练气。
只是万家先祖万华芊留下的大阵硬的像个龟壳,汲登齐前前后后骚扰了十多年,眼看着万家联系上了周边的其他家族,就要回过气来,他恨得整夜整夜失眠。
前几夜汲登齐收到了妹妹的传信,说是那镗金门少主又要前往望月湖,他将这信看了又看,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时隔多年,那人又回到了望月湖,还是寻找那一味天地灵气,汲登齐不知道是什么样神异的天地灵气让这人一次又一次的前来寻找,但局势明显有利起来。
他让妹妹透露了两家之间的血海深仇,又一味夸大那万家大阵的坚不可摧,终于激起了那人的好胜之心,那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万华芊几百年前是惊才艳艳,三宗的公认的阵法天才,看在玉儿的份上,本公子便试一试这阵法的深浅。
于是汲登齐带着汲家人,提着长刀,缓缓停在华芊山脚下,身后的汲家人身披皮甲,同他一齐静静注视着白光闪烁的华芊山。
你的援手呢,万萧华。
汲登齐喃喃自语:再来多少练气都没有用了,你万家的覆灭就在此日,你的援手,伱的底牌,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汲登齐忽而有了一种浓厚的宿命感,父亲的目光,爷爷的目光,就默默的在身后注视着他,看着他踏破华芊山。
这场大战我汲家背后是镗金门的大势,人力有所穷,你看不清,也想不到。
泪水忽而又从他的脸颊流下,他脸上的表情和果断的神色不再有卑贱的色彩,滚滚的恶欲和涌动不息的悲意在汲登齐的身体中凝聚,让他矮小的血肉之躯显得格外凝实,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再矮小一分了。
第六十八章 准备伏击(shukeba.com)李项平缓缓走进院中,双手轻轻捧起石台上的鉴子,镜中的陆江仙骤然惊醒,神识从黎泾山上下一扫而过,五年来的一些变化瞬间映入心中。
李家的小辈们也长大了。
李长湖的遗腹子李玄宣正在院中读着书,将木简翻来翻去地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则披着发,呆呆地坐在山腰上的墓碑旁。
田芸正在院子中笑盈盈地陪着李景恬读书,李通崖不见身影,算算日子也应去冠云峰缴纳供奉了,留下柳柔绚抱着他们的孩子李玄岭亲昵地说着话。
将神识缓缓收回,陆江仙望向眼前的李项平。
李项平脑海中正纷乱繁杂,诸多念头从心头闪过,缓步进了侧院,默默地望着李玄宣。
李玄宣烦乱不堪地整理着木简,见李项平进了院中,顿时一愣,开口道:家主……李项平挥手打断了他,沉声道:我且问你,叔父若是回不来了,你待如何?李玄宣顿时一愣,有些不敢去想李项平的话,有些哽咽道:叔父……何至于此…看着李项平紧紧皱着眉头,李玄宣只好调整情绪收敛神色,尽量保持冷静道:找回法鉴。
李项平点点头,回答道:若是找不到呢?隐瞒情报,宣称叔父闭关突破,即刻派人前往控制族兵,控制住与万家接壤的黎道口以东,随时向郡中求救……李玄宣神色凝重,越说越快,李项平摆了摆手打断他,有些低落地开口道:可以了。
拍了拍李玄宣的肩膀,沉声道:你季父离家归宗之前给我留下三枚符箓,又手持这法鉴,就算遇上练气修士也有一博之力,不必太担忧我。
我李家有人在宗内求仙,局势无论到了何种地步,宗内多少会出手保下我李家血脉,只要法鉴在手中,我李家便有再起的底气。
去把锋儿叫来。
李项平向来禁止庶出或是外姓修炼者接触嫡系儿女,就是为了隐瞒嫡系身上是否有灵窍,如今前去伏击汲登齐凶险万分,却要先给李玄锋种下符种,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玄宣很快带着闷闷不乐的李玄锋上来了,李项平顾不得讲话,法力流转李玄锋身体之中,走过那气海穴,果然空空如也。
李项平暗自叹了口气,法力流转李玄锋全身,却猛然愣住了。
李玄锋右手的少府穴中赫然浮现着吞吐的气旋,李项平心中大骇,脑海中空白一片,喃喃道:这,怎会如此?!锋儿的灵窍怎地在右手的少府穴处?灵窍不止处于气海穴?!岂不是还可以在升阳府,泥丸宫?!还来不及去细想,李项平脑海中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今后我李家嫡系若是身具灵窍,还授不授符种?要知道被授了符种才能修炼《太阴吐纳养轮经》,若是身具灵窍便不得授符种,那岂不是只能同庶出一般修炼那散修的《青元养轮法》?那叫什么理?仔细回忆了《接引法》,李项平脸上的诧异之色越来越浓。
玄珠真丹也。
一转之初,丹降于心络中,故云丹窟在中宫,丹降为一转……丹降之后,则闭息九侯为一次,至九九八十一为九次。
故曰重九数……似乎,本来就是可以授在身具灵窍之人身上的……上方的陆江仙笑着看着下方呆住的李项平,心中已经猜出他所想,喃喃道:我这玄珠符种自是人人可种,凡人种则升仙,仙窍种则修炼事半功倍,只是你李项平是要两个庸才,还是要一个天才?倒是这李玄锋,竟然在右手的少府穴有一灵窍,看来这灵窍之事背后大有秘密啊。
李项平来不及多想,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过,距离万家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只好沉声道:锋儿,可还记得年前父亲叫你记下的那法诀。
李玄锋见李玄宣与李项平皆是一脸肃色,不自觉也紧张起来,低声道:孩儿早已尽数记下了。
来。
李项平一手拉着李玄锋,带他走进了肃穆的后院祠堂,李玄锋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平日里从来不准进入的屋子。
目光在后排几尊牌位上扫过,李玄锋望见爷爷李木田正拄着拐杖站在屋中,抬着头望着屋子正中的石台。
顺着李木田的目光,李玄宣望见淡白色的月光宛若雾气一般从石台上弥漫而下,一枚青灰色的鉴子正浮现在空中。
李项平在李玄锋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李玄锋便点头拜下,稚声道:李家弟子李玄锋,恭请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当以时言功,不负效信,随箓焚化,身谢太阴。
镜面上顿时跃起一道白丸,圆坨坨光灼灼,白光闪烁,照的庭中白茫茫一片,直直地没入李玄锋头顶。
李项平看着李玄锋盘膝而坐开始引导身体里的玄珠符种,朝着李玄宣沉声道:看好锋儿,同他解释清楚。
这才躬了一躬身,将鉴子请了下来,轻轻地放进怀中,神色复杂,长长叹息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江仙眼看着李项平独自下了黎泾山,在腿上拍了一道神行术,悄悄离开了黎泾村,顺着古黎道走了一阵,眼看着快接近万家地界,这才停下步伐,摸出鉴子低声道:李家弟子李项平仰荷玄泽,恭请玄明妙法,谨出太阴玄光,诛斩恶逆,破秽摄妖!陆江仙神识一动,便将所视通通共享而出,却发现距离那华芊山尚远,还到不了太阴玄光的施法范围。
李项平明显也发现了这個问题,小心翼翼地走着,手中握紧符箓,时不时将鉴子取出确认方位。
随着华芊山渐渐进入神识的覆盖范围,一道道气息出没在感知中,陆江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二,三,五,……九,十十个练气修士?!第六十九章 老道(shukeba.com)李项平闭目感受了一阵,脸上顿时一阵苍白,咬着牙低低地骂出声来。
他娘的十个练气修士?这遭瘟的叫人怎么救?这汲家哪来的这么多练气修士!镜中的陆江仙更是不断催动镜子传递信息,看着其中七道气息拱卫着最中心的那一道,心中也是暗道:这算什么事,若不是李项平谨慎万分,换个人匆匆忙忙撞上去准就暴毙了。
陆江仙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赫然发现又有一道练气修为的气息从望月湖上升起。
李项平也再度闭目查看,远远感知到一道强横的气息正从望月湖方向升起,在空中轻轻一晃,朝着西方而来。
陆江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体会着那道气息身上强烈的熟悉感和吸引感,几乎要骂出声来:这他娘的分明就是前几年感受到的望月湖中的那道能修补法鉴的气息!那练气修为的气息赤裸裸的贪欲和恶意在神识范围中就像是个大电灯泡般闪着红光,陆江仙心中闪电般地闪过许多念头。
这人准是奔着我而来的,在这望月湖中至少蛰伏了十几年了!李项平也愣了愣,见那气息正同一道流星般直直地朝着他袭来,顿时汗毛卓竖,往腿上拍了一个神行术,扭转方向向北方奔去。
这人又是谁?!怎地隔着如此之远这人还能这般明确朝我而来?娘的这下算是被万家害惨了!一边狂奔着,李项平脑海中念头不断闪动。
这人腾空而来,必然是练气修士,绝不能往西边家中跑!我死了尚算小事,若是将这人引到了家中,那便是万死难赎了。
法鉴还在我手中,万万不能丢了去。
————万萧华看着阵外静静站着的汲登齐,恨意几乎要从双眼中飞出,身边站着个披着石青色的刻丝披风,额头宽大,脸色倨傲的男子,正不满地开口道:万兄,这李家人怎地还不出手,不是说好地锁华芊大阵升起便动手么。
平远兄,稍安勿躁,再等等吧!这男子正是李通崖在冠云峰上见的那卢家新晋练气,如今也是万家花了大代价请他来助阵,务必要将汲登齐击杀。
万萧华苦笑一声,心中疑窦丛生,暗道:这李项平也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万家一旦灭亡,汲家便毗邻李家与卢家,就连卢平远这蠢货都能看出要帮着我万家吊住一口气,这李项平怎么不晓得?深深叹了口气,万萧华的内心越来越不安。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卢平远骂骂咧咧地起了身,也不顾万萧华的劝阻,架着飞梭出了阵,朝着山下的汲登齐叫道:那汲家家主!你又攻不破这乌龟壳子,白白浪费时间围着这山又有何用?这万家我卢家罩了,速速滚蛋,省得你我还要做过一场。
话音刚落,山中的万萧华和山下的汲登齐皆是一阵无语,万萧华只觉一阵窒息,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这样的蠢货也能练气?!当真不公!汲登齐则是眯了眯眼,心中满是鄙夷,低声道:老子的底裤都比这货多二两脑子。
言罢提了提刀,正欲腾身上前,却见虚空中一阵哈哈大笑,仿佛一块隐形的幕布被抽走,被一众修士簇拥着金衣男子终于现了身,捧着肚子指着下方的卢平远大笑道:哈哈哈,倒也有趣,居然有比本公子还嚣张的人。
阵中的万萧华抬头望着空中,见着那一群凌空而立的修士显出身形,顿时脸色一阵苍白,脑海中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一,二,三……八,练气……都是练气……怎么可能!他顿时觉得胸中烦闷异常,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勉力叫道:元凯!万元凯!万元凯也是一脸惊惶,连忙上去扶住家主,眼中微红,沉声道:家主,元凯在此。
万萧华喘了口气,冷声道:今日我万家恐怕已是在劫难逃,那李项平迟迟不见身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召集家中所有嫡系子弟,一旦大阵破灭,马上分批不同方向越过山,往李家与卢家方向走。
万萧华脸色苍白,脑子却异常清醒,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沉声道:不对,汲登齐绝不会这样放过我万家。
传我命令,三代直系出过灵窍且年龄七到十五岁者方可往西边走,其余人和你我嫡系皆守在山上,待到阵破时四散而逃,汲登齐不杀光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万家的。
庶出子弟则……万萧华正吩咐着,却觉着大阵一阵摇晃,纷纷的血雨从天上落下,那卢平远求饶不成,一個照面便已经被那金衣男子哈哈笑着撕成了碎片。
金衣男子甩了甩手,随手捞起他的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仔细一查,顿时皱着眉低低骂了一句。
穷鬼。
扭头望着金光闪闪的地锁华芊阵,那金光男子手中亮出一把附着赤焰的长刀,笑道:我且试一试这万华芊的手笔。
————李项平才跑出一阵,便觉得四周恶风阵阵,一个身披道袍的老者架着飞梭已经缓缓停在前方,手上持着的拂尘轻轻一扬,笑着开口道:道友这般急着往哪去啊?镜中的陆江仙顿时一凛,感受着一阵阵吸引力从那老者身上传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丝线连接着自己,顿时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人已经练气中期,看上去有练气五六层的样子,这下麻烦了。
李项平咬了咬牙,低声道:阁下又是何人,何必挡我去路。
那老者哈哈一笑,慢悠悠地开口道:老道在这望月湖之上守了快三十年了,总算是等到道友了。
言罢手轻轻一挽,摸出个通体雪白的玉佩出来,那玉佩正隐隐的散发着白光,尾部仿佛受了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正直直地指向李项平。
道友,若将东西交出来,老道尚可为你留一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