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跟谁没完?!老贺刚嚷嚷完,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即便不情不愿, 还是站到一边恭恭敬敬道, ……老首长好。
老爷子手里拎着一把嫩生生的细葱, 刚从地里挖出来, 连根带着泥土。
白娇前段时候喜欢吃炖得软软糯糯,泛着油光蜜色的红烧肉,每天要吃那么一小碗, 昨天开始不吃肉了,想念之前炖在红烧肉里面的葱段。
原本她怀孕后既不吃葱也不吃蒜,殷妈就不在任何饭菜里放这些刺激性食物。
这突然要吃了。
殷妈赶紧给油汪汪的红烧肉里面加上葱,结果就被嫌弃大葱太老了。
季砺寒叫后勤重新送来一把新鲜的香葱,是本地常见的红皮葱,比普通大葱质感鲜嫩, 口感也更好一些。
白娇闻到味差点吐了。
葱味太重,味道太浓郁了!老爷子当初放心不下季裴,从首都跟着回到新成市, 这住了一段时间就不太想走了。
家里人多到底红火热闹。
其实也不是人多才热闹,是只要白娇一回到家里,家里就变得鲜活起来了。
老爷子本身是个老顽童,在他眼里,这个年轻又娇滴滴的儿媳古灵精怪, 活泼有趣, 每天充满活力和干劲, 身上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 接近她的人都会变得服服帖帖, 但是又充满了快乐。
连他那整天高冷严肃的儿子,都变得有了生活气息。
她们家保姆做饭也是一绝。
他每天没事逗逗外孙,逗逗儿子和儿媳,侍弄侍弄花花草草,出去遛遛弯锻炼锻炼身体,再跟退休老干部们下下棋,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刚好白娇怀孕了。
老爷子喜出望外,更有了留下来的由头,他马上就有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呢,他伺候不了儿媳做月子,还不能发挥余热,替他们照看孩子嘛。
他隔天就不由分说上交了退休津贴,要留下来替两口子分担生活压力,眼看娇滴滴的儿媳有想吃的东西,却怎么也合不了口味,骑着二八大杠,亲自下农村找小葱去了。
回到院里的时候听人说他大外孙在学校出事了,被他爸接回来了,着急忙慌就往家里赶。
一进门就听有人大呼小喝。
他娇滴滴的儿媳怀着两个崽崽还在客厅坐着呢,他大外孙眼皮肿肿的,明显哭过。
他怒了。
作为一个老革命,一个老干部同志,怒起来可不得了,逮住老贺就一阵怼。
嚷嚷啥,牺牲那么多革命烈士,就让你吃饱饭闲着没事做跑到别人家里来大呼小叫!没大没小,没礼貌!我儿媳怀着两个崽崽,你给我喊出事来,我跟你没完!老贺脸涨通红,试图解释,老首长……老爷子挥舞着胳膊直接撵人,出去,出去出去!天大的事等季砺寒到了机关找他说,别来我们家里嚷嚷,别影响我儿媳休息!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老贺气得眼睛都红了,回去又骂骂咧咧了一阵,什么老干部为老不尊,欺人太甚。
杜美丽回来听到,多嘴问了一句。
老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杜美丽冷笑,到派出所报案去啊,好好给他们家一个教训,打人还有理了。
老贺反而怂了,懂啥啊你,就会瞎逞能,就他们家老爷子那么不讲理,不好惹,真结仇,我在这个院里在机关上还能不能待下去,不行,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把怂都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杜美丽真看不起,他不光怂,怕是自己也没多大的理儿,他儿子为啥挨打,还不是嘴贱。
她上辈子伺候了父子两大半辈子,还能不了解两人脾性。
她的这个二婚丈夫没啥能力还总觉得自己本事大,总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表面上跟谁都老好人,私底下天天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小肚鸡肠的不行,别人升迁,他当着人家面一团和气地道喜,回来一顿痛骂。
想当个体面人,又装不起来。
得不到领导的赏识和提拔,就整天抱怨怀才不遇,忿忿不平,也不想想当初走了多大的狗屎运才走到今天。
杜美丽上辈子不是看不出来,是自己也没啥见识,什么都得靠他,什么都得听他的。
至于那个继子。
表面上啥事不理,一心学习,其实远远没有那么单纯。
杜美丽还记得上辈子他和季家那个儿子互相看不顺眼,他就逮着对方出错的时候到人家家里告状,非要亲眼看见对方受到惩罚才罢手,上了高中,季家小子喜欢那个保姆的女儿安思文,成天有事没事在她眼前晃,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她一寸小照片撕下来,放进自己文具盒里,被她不小心打翻看到,误以为他也喜欢她。
杜美丽能知道这事,还是他爸不让他娶一个保姆的女儿,他跟安思文提分手,说狠话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这件事,还是那种十分冷淡,也没有任何抱歉的表情。
她记得安思文当时就崩溃了。
杜美丽上辈子通过那件事,就发现了,那个继子是个真正冷酷无情的人,非常爱记仇,睚眦必报,打击报复起来不惜连累无辜的人。
那他一旦知道季家小子的秘密,刺激起来自然也不会留情。
老贺说,还真被你说中了,季砺寒他儿子……他指了指脑袋,这儿就是有毛病!他说,今天被刺激的发疯了,拿着把美工刀把自己割伤了!杜美丽猜到了。
上辈子季家小子不知道因为啥诱发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当时在大院里惹人议论纷纷,不过那时候人们在医学方面的知识不足,都说他是撞邪了,后来他爸一直不离不弃照顾和鼓励,才好起来。
杜美丽知道的就是他不能受刺激。
贺端住校后一个礼拜回来一次,她自从越来越看不上老贺那么多毛病,对这个继子的心态就发生了改变,又不是自己亲生儿子,掏心掏肺对他好,无非老了的时候回来看自己两眼。
她有那功夫还不如想办法多挣点钱!但是挣钱比她想象中难多了,麻辣烫那么好一个项目,硬生生被她天天就知道算计她的大哥大嫂搅合成那个死样子。
还好她当初只交了半年房租,平时偷偷摸摸积攒下点钱,手里还握着老贺每月津贴,那边房租一到就果断撂手不干了。
她转头重新找店面,雇了一个脚有点跛的拉面师傅,开了一家拉面馆!杜美丽也看出来了,二八酱的秘方她能找大师傅配出来,别人就也能,麻辣烫的技术含量还是太低了。
她开了没俩月,隔壁就开了一家比她更大,菜品更丰富的麻辣烫。
她倒是想天天过去找茬,人家老板整天笑呵呵的,背景比她还大。
拉面馆就不一样了,新成市的人本来就好面食,不管早上还是中午晚上,一晚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是每个人不二选择,只要量大实惠,不愁生意不红火。
她现在店里确实挺红火,还又雇了两个服务员。
可是她心里却越发不满足了。
白娇开了服装公司,服装店开到了首都,还怀孕了,连怀孩子都比别人幸运,一怀怀了两。
杜美丽特别眼红,上辈子那个女人明明下场悲惨,还一怀怀俩,压根就没听说怀过孕。
别人说季砺寒更疼媳妇儿了,天天变着法让媳妇儿高兴,好吃的天南海北往家里送,每天院里都能看见他陪着媳妇儿散步,不必要的工作更是能推就推开。
他家老爷子红光满面,对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退休津贴都补贴到儿媳妇吃食上去了。
杜美丽心里难受得紧。
她重活一辈子,家里搞得一地鸡毛,对方不光家庭和睦,可以说被全家宠上天了。
她哪怕再努力,还能努力到让老贺,老贺他儿子以及他全家把自己宠上天?她心里很难平衡。
那天贺端回来,她特意亲自做了几个菜,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季家儿子喜欢上他们班一个女同学,一改往常,变得勤奋好学,学习一飞冲天,成了年级第一,还跟女同学从校园走到婚纱了,未来特别幸福。
那个女同学,还是他们家现在保姆的女儿,叫什么安思文。
老贺骂她乌鸦嘴。
在他眼里,年级第一永远都是他儿子的,季家小子想争?也配啊。
她却看到贺端握着筷子的手攥紧了。
她就说,可惜在梦里,那个季家小子好像有精神病,平时好好的,就是不能受刺激,不然疯起来还会自残呐。
继子随他爸小肚鸡肠。
他最看中学习。
年前老贺说,那个季家小子不知道吃错药还是咋地,学习竟然上来了,还考了全班第五,有道数学大题,贺端没做出来,他居然做出来了。
杜美丽猜测,以他那个隐藏的奇奇怪怪的性格,应该受不了有一天季家小子有可能超越他。
果然今天就验证了。
她也不指望老贺这个怂包能把季家闹到鸡飞狗跳,但摊上那么个精神病儿子,估计他们家以后也没几分安宁了!她就不信那个女人孕期能忍受继子时不时发疯!杜美丽这么想想,心情还好了几分。
小保姆从厨房出来,呦,杜姐你这个大老板得了闲空,今天舍得回来了呀!杜美丽脸色立马沉下去了。
老贺现在也怕杜美丽生气,毕竟津贴在她手里握着,这又开了拉面馆,生意比那个麻辣烫店可好多了,这不挣钱了,前段日子还给他买了新皮鞋和一件皮衣。
他忙说,小丽你好好说话,能不能别一见你杜姐就阴阳怪气!小丽眼看这贺首长一天天的向着媳妇了,心里也气,脸上笑着说,我说话不一直这样,哪儿就阴阳怪气了,再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嘛,杜姐当大老板了,这一天天的不着家,连小端都顾不上照顾,害得小端住校,每天不知道吃多少苦呢,哪像人家季首长的儿子,每天小汽车接……老贺使着眼色叫她赶紧别说了。
她不,她就不信贺首长和贺端对这个不着家的继母没有半点怨恨。
她瞪了老贺一眼。
老贺讪讪的摸鼻子。
杜美丽本来见老贺越来越知道护她了还很得意,转眼见两人挤眉弄眼,心头火起。
当初老贺宁可把津贴交出来,都不肯辞掉小保姆,她一直耿耿于怀,只不过忙着拉面馆,对老贺心里也有些嫌弃,没心思也没精力管罢了。
当着她的面又来这一套。
她抓起手边一只茶杯就朝小保姆脸上扔去。
小保姆捂着脑门,啊地尖叫起来,解下围裙,用力一扔,哭道,不伺候你们家了!杜美丽拍桌子道,用不着你伺候,我拿着钱到哪儿找不到人,用找你这么个玩意儿!老贺当初不肯听杜美丽把小保姆赶出去,一方面说出去好像他跟小保姆有点什么似的。
一方面上了年纪的男人哪个不喜欢年轻女同志,这种喜欢也不是真的要发生点什么,就是平时没事说说笑笑几句,让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再说小丽在他面前多会说话,多捧着他,他是真舍不得把人赶出去。
但是现在杜美丽也不好惹。
他站起来安慰这个劝说那个,在两个女人中间急得满头大汗,忙的团团转。
贺端在房间里唰唰唰地做着习题。
猛地把笔一摔。
外面又吵起来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太吵才住校,住校才发现并不好过,背心袜子脏了没人洗,食堂饭菜清汤寡水,难以下咽,宿舍里住宿条件差劲,更难以忍受每个舍友不同的生活习惯。
他成绩虽然还保持第一,其实事实上远不如从前,从前抛开第二名二十分,现在只差距五六分。
他学习退步了。
要不是家里吵闹,何至于此。
他从前对家里多个继母没有任何感受,这半年来的住校生活,让他产生了怨言。
假使没有那个女人的到来,小保姆不会被惯坏,家里不会天天吵闹不休,他成绩不会下降。
他站起来猛地推门而出。
够了。
外面一下安静。
他扫过两个让人厌烦的女人,看向他爸,爸你今天就做决定,是让小丽继续待下去,还是让我走?杜美丽一阵意外和震惊,随后就喜上心头。
她没料到眼里只有学习的继子,会突然站出来说出这话,还明显跟她站在统一战线。
她这辈子可是没怎么关心过他啊。
她有些得意地看向老贺,都这个时候了,看他还敢不敢再偏向小保姆,他敢,失去的可是儿子。
她相信以贺端的性格,他说到做到。
果然老贺慌了,小端你说啥呢,什么这个留下那个走的,赶紧回去学习,大人的事你……贺端打断道,家里要不是有她天天挑事,能鸡飞狗跳?小保姆也被首长儿子这个态度搞懵了,回过神来哭得稀里哗啦,小端你咋对我有意见了,我一直啥事都向着你啊……贺端冷冰冰的并不接话。
老贺张了张嘴巴也不敢说什么了,生怕儿子真的会走。
小保姆既屈辱又生气,见首长都不护着自己了,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杜美丽简直像打了胜仗一样,高兴的普天同贺,亲自到厨房做了一桌子菜。
饭桌上一直给贺端夹菜。
贺端也没拒绝。
饭后杜美丽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他还破天荒地帮忙。
杜美丽不是说受宠若惊,是很意外,特别意外,上辈子她对这个继子几乎可以说讨好了,他都一直冷冰冰的,好像她做什么都无关痛痒。
她也就说,贺端,你去学习吧,剩下的杜姨收拾就行了,你学习重要。
贺端走了又回来。
他在她背后轻轻说,杜姨,你那天做的那个梦……杜美丽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破天荒站在自己这边,还帮忙收拾碗筷。
他们贺家从父到子,还真是一脉相承。
用不着别人的时候,别人是空气,用得着了才贴上来!她假装想不起来了,你说啥,啥梦?贺端很有耐心,复述了一遍提醒她。
杜美丽继续装傻,有这么一回事?我还真忘了,咋,你还真信那个季家小子学习能超过你啊,呵呵,放心吧,杜姨都不信,你脑瓜子可比他好多了,他那种浑小子就知道用拳头说话,早晚会受到教训。
她才没傻到把上辈子和盘托出。
就这个继子那么冷酷无情,当初能利用安思文一个女同学那么纯真的感情打击季家小子,还跟人家好了好几年,说分手就分手,毫不留情。
她可不想也被他利用。
贺端转身走了。
安思文晚上回来,没上晚自习,跟老师说要回来替季裴补白天课上的知识点。
老师就让她回去了。
这时候大学不好考,即便他们一中,每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全年级也就那么几个,安思文和贺端是一年二班重点栽培对象,季裴学习成绩冲上来,说不准也可以试试。
老师本来还想说他们都住一个院,安思文的笔记也可以给贺端看看,想想白天发生的事就没提,不行改天专门派个同学到贺家一趟,给贺端讲讲知识点。
家里不知道安思文早回来,没人去接,安思文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她斜挎着军绿色书包刚到楼下。
贺端叫住了她。
安思文。
安思文下意识站住,四月份的傍晚,天空就像锦绸一般绵绵柔柔,太阳落山了,绵柔的天暗沉下来,吹起了柔柔的凉风。
少年清隽的身影站立在不远处,揭去鼻梁上包扎的纱布,原本挺直的线条变得有些肿开,但丝毫不影响他原本清清淡淡的气质。
她曾经仰望的学霸。
却一次次在她心里坍塌。
她心情有些复杂,看他一眼,没有应声,埋头就走。
贺端从后面追上来,握住了她手腕。
安思文同学。
他这次加重语气。
安思文却像烫到一样把手腕抽回来,退后一步,有点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干嘛?贺端唇角勾出一抹笑,找你借笔记。
安思文还从来没见过他笑,差点晃了神思,回过神来就有点生气,你还笑得出来,还找我借笔记,你白天是怎么,怎么跑到教务处说我跟季裴的,你忘了!她越想越气,季裴要不是你,也不会动手打人,不会……她气愤地看着他,生起气来的时候小脸憋得红扑扑的,目光更是恼人。
但是没有一点攻击力。
贺端突然发现她像只软软的小白兔。
不会吵架不会质问么?说这些话都细细软软。
怪不得季裴最开始在学校喜欢故意欺负她,原来还挺有趣……但他敛起笑容,变得严肃,安思文同学,我不觉得我这件事做错什么。
安思文不可思议,你竟然……贺端道,早恋本来就不应该,我发现你们有苗头,告诉老师有什么错?可是我们没有!那就是我误会你们了。
他指了指鼻梁,我也受到了教训。
……安思文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贺端道,不过……不过什么?安思文下意识看向他。
贺端低着头看向她,一直以来没有什么波澜的目光里,夹杂着那么一丝关心,你不要靠他那么近,他那种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不值得。
他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安思文才发现,刚才就不应该接他的话,他真的不像个好人。
她说不过他,她也不想跟他做这种无所谓的口舌之争。
她转身就要走。
贺端说,你头发上有个虫子。
安思文瞬间被吓到了,她最怕虫子了。
贺端好心道,别动,我帮你拿掉。
季裴一整个下午心情都很好,像他爸说的那个病只要发现及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他背后有全家支持。
下午他爸去上班,他陪爷爷,也可以说其实是他姥爷,下了几盘棋,又陪他白姨在院子里走了走,回来还喝了殷妈调配的新口味果汁,心情一直很好。
他吃完晚饭,回到房里想再学习会儿,书桌在窗口,余光闪过外面站着两个身影。
他有所察觉,再往外看去,情绪顿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