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里洗漱出来的时候,周嘉倪只穿了薄薄的长款睡衣,厨房内传来饭菜的香味。
嗅着香味往前走的时候,她看到了厨房内忙碌的温竺。
温竺围着粉色的围裙,妆容已经被卸掉,整个人此刻都镀上了层淡淡的光影。
正好,喝点蜂蜜水,醒一醒酒。
周嘉倪拿起桌角的蜂蜜水,回绣湖公馆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姐姐,你没吃饭吗?这会儿已经将近零点了,但这些饭菜显然还热着。
本来今晚想做饭给小倪吃,但好像不太巧。
温竺跟周嘉倪约定过,考试时间结束的时候再出教室,不要提前交卷,那样她会估算一个准确的时间让两个人刚好见面。
所以这些是你今晚做的?对,都是照着食谱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温竺用保鲜膜把盘子套上,太晚了,只能先放进冰箱冷藏了。
可是我有点饿了。
周嘉倪说完就看到温竺试探的眼神。
真的。
周嘉倪又肯定地点点头。
她们几个人吃饭得早,几乎是八点多就吃饱了,后来另外点了些啤酒便开始无穷无尽的聊天。
啤酒又容易撑胃,周嘉倪这会儿去了几趟卫生间,肚子便又开始咕咕叫了。
而且姐姐没吃饭,这样对身体也不好的。
周嘉倪把套好的一两个保鲜膜又取掉了,少吃一点再睡觉也可以的!周嘉倪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我想陪姐姐吃。
她等着饭菜加热,看到了一边的菜谱。
上面的食谱杂乱,好几页都折了页角,周嘉倪发现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些口味偏甜的菜肴。
看来温竺今天是特意为她做菜,周嘉倪却失约了,还忘记了时间跑去喝酒。
对不起……周嘉倪还看见菜谱上溅到的油渍,不知道温竺的手上有没有。
她捧起女人的手,姐姐做菜的时候有烫到吗?以前跟周佳学最简单的煎蛋,那油热得总是特别快,碗里的鸡蛋混着尚未干褪的水珠,在锅里劈里啪啦飞溅。
那时候她的手上烫了很多次,不过不算严重,很多不明显的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都消失不见了。
好像没有。
温竺半开玩笑,如果烫到了怎么办?周嘉倪本来想说‘要用冷水多冲一会儿’,但看到温竺明媚的眸光,她便改了口。
她把女人的手捧起来,轻轻吹了几下,我会像这样帮姐姐吹一吹。
我可能记不太清楚了。
温竺也跟着她改口,好像是有烫到的地方,但不记得是哪里了。
周嘉倪知道她逗弄自己的谎言,将她的手心正面朝上,伸出舌尖轻轻舔了几下。
姐姐还疼吗?她睁着无辜的眼睛问她。
不疼了,被小倪吹吹就不疼了。
热好的盘子过于烫了,温竺便独自开了微波炉拿出来,米饭也加热好,周嘉倪热心帮忙,盛了两份半小碗的米一同送去客厅的餐桌上。
温竺的脸上染了些期待。
似乎在每个不经常做饭的人的脸上都会看到这样的目光,她们等着享用饭菜的嘉宾的褒奖,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是对她们最崇高的赞扬。
很好吃!周嘉倪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就像温竺从不会隐瞒对她的赞赏一样。
温竺露出会心的微笑,那从现在到过年的每一天,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真的吗?周嘉倪的脸上展现出太多光亮。
不管这句话温竺是否会做到,但此刻她听见就已经无比开心了。
温竺的确是准备这么做的。
毕竟江黎那些消息她虽然不回复,但都是有看见去的。
让部门在过年的时间里到国外工作是她的责任,她也应该去体恤员工。
况且,周嘉倪是她想要照顾的最佳人选。
这甚至已经不能算体恤,而是她在过去漫漫时光里独自过年那么多次之后,终于等来的光明。
温竺拿来了刚才的菜谱递给她,还找了根黑笔,还想吃什么?你可以自己挑一挑。
或者标上日期,我们可以每天都换不一样的。
周嘉倪完全信任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
温竺就是如此,哪怕她是第一次做这些味道偏甜的菜品,但也能够做得很好吃。
周嘉倪在菜谱上仔细挑选,但这些她都特别喜欢,没能挑得出最想要的,便先把菜谱放下了,姐姐,我想吃完饭了好好挑一挑。
好。
温竺欣然应允,往她的碗里夹了菜。
可口的家常菜要比餐馆里的饭要香甜太多,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了,那么她一定会吃上满满两大碗米饭。
但温竺担心她的胃,怕吃得太饱第二天起床会不舒服,便拦住了她想要继续盛米的动作。
以后每天都能吃到,怎么这么着急?那我下次要多吃一点!把这次的也补上。
在家里的分工便是一人做饭一人洗碗,这次周嘉倪也主动包揽了收拾碗筷的任务。
温竺就那样看着她,目光里布满柔和。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擅长做饭,尤其是家常菜。
工作繁忙,她做得最多的也最习惯的便是一些便于上手的西餐。
只需要放在油锅里煎,或者在面包片里夹上几页新鲜的生菜,抹上一些果酱或者沙拉酱。
虽然谈不上美味,但吃饭首要的作用就是饱腹。
对于不属于自己的喜好,她一般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吃,也暂且认为周嘉倪的赞赏里多了些夸张之意。
毕竟她尝过周佳的手艺,知道这小姑娘在家里的伙食是很不错的。
不过刚才受了那么多夸赞之后,眼下她居然有一些想要增进厨艺的心思了。
手牵手往卧室走的时候,周嘉倪刻意放缓了脚步,温竺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任由放缓。
周嘉倪就盯着交握的双手看。
之前苏慧常跟她炫耀,会在晚上的时候跟学姐手拉手在操场上散步看星星。
因此她一直对牵手有个执念,好像牵手和面对面拥抱比在床上的恩爱要更能愉悦人的精神。
如果台阶能够再多一些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跟温竺再多牵一会儿。
尽管温竺及时拦住了她,可她还是吃得有点多了。
周嘉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鼓鼓的胃让她的双手放在肚皮上拍了拍。
身边的温竺在洗漱之后躺下,侧了身看她,快要一点了。
我睡不着。
周嘉倪也翻了身跟她正面相对。
温竺朝她伸出手,她便立即往身边钻过来。
周嘉倪依偎在她的怀里,侧耳倾听她的心跳。
喜欢上温竺这样的人很简单,但被温竺这样的人喜欢上可能比中五百万大奖还要难。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相处,但其实一开始她的心里就种下了没能预料到的情愫。
周嘉倪盯着女人的唇,距离却越来越近。
许久没有共度夜晚的周嘉倪显然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敏/感胆怯的小孩子,隐隐约约的痒意传过来时,她想要她停一停,却又不敢像从前那样大胆地喊。
周嘉倪知道自己还在在意关系停滞的那段时间。
她不去在乎温竺对自己的喜欢,可有些讨好的性格却会担心她会不会因为那样生自己的气。
事实证明,温竺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而且,在任何情况下都有极强的教学能力。
她格外耐心,温柔,教会周嘉倪如何在接吻中换气,又如何在浪潮中慢慢培养自己的承受力。
女人的唇很热,从今晚下了车开始,她就感受到了现在。
好像跟以前相处时变了些许,周嘉倪看着上空朦胧的吊灯光影,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开始变得不一样。
过去的温竺会琢磨她的点在哪里,过后便会刻意逗弄那寸,看她皱起小脸,微张着嘴求她。
但今晚的几次,她更加温润耐心。
她不再逗她,也没有在大燥时喊她的名字,而是耐心地告诉她。
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这里吗?我可以继续了吗?但周嘉倪知道这种问话的魔力更甚,她本可以捂住自己的脑袋选择不去面对的,可这种时候她就被迫需要去回答。
她若是不去回答,女人便改口。
那我换个地方?但哪里是换地方了,不过是往更甚的地方去试探而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两种方式,周嘉倪都羞耻地想要逃避,却又舍不得逃。
她开始悲观地倒计时,不知道哪一天这段关系就会腻掉。
之前关系停滞她就伤心得不像样,她不敢想象关系彻底结束的那一天。
温竺倾身吻她,看到了她的不专心。
周嘉倪的指甲嵌入她的肌肤,还落了细长的红痕,不过转瞬即逝。
轻吻像细密的雨,绵绵落下,原来温柔和热烈也可以共存,浇灌在她的芽尖上,狂热地生长。
呼吸终于平缓时,周嘉倪眼尾红润尚未褪去。
她趴在女人的身上,终于想起了自己本来想要做的事情。
那个食谱她是想要跟温竺一起勾划的,但……眼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只是将一只手垂在床沿,另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肩头,舒舒服服地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狂风吹得人眼睛睁不开。
周嘉倪一脚一脚踩进沉沙中,四周景色别无二致,她根本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她拼命往前赶路,在不远处看见了一片绿洲。
那是海市蜃楼,她知道的。
但那绿洲的旁边站了一个女人,格外眼熟,吸引着周嘉倪前去。
走得越发近了之后,她终于认出了那个女人。
她上一次见到她,是在沙漠的照片上。
妈妈……周嘉倪喊出口,双手往前伸着朝着她奔过去。
女人听见她的呼唤便转身,对着她笑着招手。
周嘉倪奔跑的动作更快,但脚下陷进的沙子却越来越深。
她每跑一步,那身影就离她越来越远。
她拼命地跑,终于跑到了自己笔直伸出双臂就可以摸到的距离。
但脚下沙土却突然塌陷,她朝上伸出双手想要女人救救自己。
阴影落下,她仰头去望,发现女人嘴角的笑意没了。
低头尖叫的时候,她能够察觉到来自头上的一铲又一铲的沙土。
周嘉倪的身子猛颤,从梦中醒来。
深夜噩梦中的情景最为逼真,一时之间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温竺发现她脱了身,抚了抚她的额头和后背,做噩梦了吗?出了这么多的汗。
她开了灯,倒了杯水。
周嘉倪将满满一杯温水一饮而尽,心里还是后怕。
温竺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又伸手捋了捋她的碎发。
只是做噩梦了。
周嘉倪重新躺下,想要温竺重新抱着自己。
再次索取到拥抱的温度时,她疯狂跳动的心脏才开始慢慢平缓。
她贪婪地往女人的怀里埋,想要把梦里没能得到的温暖在此刻全部索求回来。
可她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妈妈的,刚才的噩梦实在触目惊心。
睡意再次消失了,夜晚情绪纷纷扰扰,周嘉倪突然哽咽起来。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小学的时候还会一两年见上一次,从初中到现在,见到的便只有照片了。
温竺不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只能拍拍她的背,想到什么了?可以跟我说一说吗?周嘉倪吸了吸鼻子,抱温竺紧了些,想妈妈了……可以找机会见一面。
温竺哄她。
她工作比较忙,我见不到,她的消息我也都是从我姐姐那里听见的。
温竺想了想,是做什么工作的?方便的话可以把名字告诉我,我去帮你了解一下。
真的吗?周嘉倪的语气立即轻松了不少,她把母亲的名字告诉她,以及上次自己看到的照片。
是在沙漠的那几张风景照。
温竺仔细看了看,思索之后开口,照片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手机或者是相机拍的吧,这也能看出来时间吗?周嘉倪并不太了解这些。
是相机拍的,看到左下角的水印了吗?估计得是七八年之前的款式了。
那也可能是没有换新吧?周嘉倪也猜测着,我妈妈她更换国家比较频繁。
地点更换频繁或者工作繁忙的话,没时间买新的装备应该也很正常吧?好,我暂且了解了,回头找人帮你打探一下情况。
温竺抚了抚她的头,心里还慌吗?周嘉倪摇了摇头。
那早些睡吧。
温竺又仔细看了几眼照片,把手机锁屏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醒来的时候,周嘉倪甚至能够闻到饭菜的香味。
她先是推开门,从楼上往下看,发现餐桌上放着冒着白雾的热腾腾的菜肴。
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周嘉倪飞速去了浴室洗漱,下楼直奔厨房。
温竺果然在做饭,因为是第一次,手里还会拿着菜谱端详一番,再仔细地放料。
我居然都睡到中午了……周嘉倪困窘地摸了摸脸,我刚刚洗漱完了,需要我帮忙吗?不用,菜我已经提前洗完了。
桌上的菜盆里,放着干干净净还染着水珠的菜。
昨晚睡得实在太晚,后半夜她又因为噩梦折腾了好久,她甚至不知道温竺有没有睡。
早期去公司工作,中午又要回来绣湖公馆做饭,下午说不定连午休的时间都不够就又要去往公司。
姐姐,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听说各大公司年底的时候都是最忙的,周嘉倪不敢想象温竺这一天是如何奔波的。
而且昨晚温竺刚刚跟她保证,在过年两人一起相处的这段时间内,每一天她都会如此。
你一个人在国内,我总得照顾好你。
温竺说,眼下在国内,我是不是算你最亲近的人了?虽然承认这一点足以让人羞赧,但周嘉倪还是点了点头。
尽管周佳之前在国内的时候,她亲近的人也不多,温竺排在第二甚至隐隐约约有抢占第一的趋势。
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吗?温竺问她。
我可以去公司陪你吗?温竺思索了几秒钟,最近在公司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了,你去的话我可能也没办法照顾你。
好吧……周嘉倪改了口,那我在家里刷题就好。
嗯,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联系我。
温竺把最后一道菜捞出锅,我看到了就会回你的。
新鲜出锅的菜肴显然要比昨晚加热过的更好吃,周嘉倪也不负期望地将两碗大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日子有盼头之后,周嘉倪也觉得一个人过年是什么凄惨的事情了。
她沉浸于代码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总让温竺做饭总不太好,她想着该轮替着下厨。
晚上温竺回来的时候,怀里捧了束花。
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花纹格外漂亮的花瓶。
周嘉倪小跑着出来,要插花吗?不太擅长插花,只是想把这束百合放进去,看起来客厅会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
温竺坦诚地告诉她自己的劣势,又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我也来。
周嘉倪找了剪刀来,将多余的花枝剪掉,将百合花一束束放进花瓶里。
对了,我帮你找人问过了。
温竺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周嘉倪便兴冲冲的问,是我妈妈的事情。
对。
温竺的脸色不怎么好,不过很抱歉,没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这样吗……?周嘉倪脸上的光芒立即消散了,之前我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妈妈更换国家比较频繁,联系上她一次也很困难。
抱歉。
温竺又一次歉意地开口,让你失望了。
没有啦,姐姐能帮我问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周嘉倪继续插花,只不过比刚才的心情要差了不少。
改天要一起去逛逛花卉市场吗?温竺提起新的话题,试图改善她的坏情绪。
好啊。
虽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周嘉倪立即答应了。
跟温竺一起做什么她都会很开心。
我们再去买些绿植放到家里。
温竺说。
很久很久之前,她的一位朋友也来过绣湖公馆做客,那位朋友是位室内设计师,对她的房子先褒后贬,夸赞之后便说这里没有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生活气息。
那时她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的装潢挺好的,反正她一直是一个人,要那么多人情味做什么,说不定还会觉得吵闹。
但现在,她似乎明白了所谓家里得有一些人情味的意思。
她需要光芒,温暖,还有柔和。
小倪有喜欢的绿植吗?温竺又问。
我没有逛过花卉市场,我想去那里挑一挑,看一看。
周嘉倪也出了主意,买一些别的花也很不错。
温竺赞同地点头。
周嘉倪继续插花,但手倏地一顿。
她把花束放在桌子上,转身朝着厨房跑,糟了糟了!我的粥还在火上呢!温竺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她知道,她跟周嘉倪之前没有喜欢。
她一直只把她当作相处最默契的一个比同龄人更成熟,跟她更合得来的小孩子。
以前她总是想,如果当初她在酒吧碰到的不是周嘉倪,而是另一个她看得顺眼的女孩子,会不会也跟现在一样,在关系被主动停滞之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体贴?大抵是不会的。
但人生没有如果。
眼下的她,的确庆幸她碰到的是周嘉倪。
她们彼此相处默契又互补。
不提喜欢,但处处皆是喜欢。
一段非常绕口的话来形容一下目前进展——温总:感觉是喜欢上了但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继续喜欢我所以我努力表现自己让你重新喜欢我。
小倪:我依旧喜欢你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之前关系的停滞对我有意见所以我只能偷偷喜欢你并希望你可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