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2025-04-03 05:23:10

虽说东宫已派人赶去了洛阳,但在消息没传回来前,陆宴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六月二十四一早,陆宴便将京兆府现有的兵力分别调去了长安东西南北十二道城门,亲自下令,持有出入城文书的,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皆要一一彻查,没有文书的,直接压回京兆府狱。

午后,日头正烈。

杨宗将手中的信件递给陆宴,轻声道:主子,从昨日起出入长安的人突然变多了,着实不好盘查,属下方才汇集了各处传来的消息,可疑之人甚多,但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早上进城的那几个戏班子,白道年那儿怎么说?陆宴道。

并无疫病。

杨宗皱眉道: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一听没病立马翻脸,说咱们京兆府无故羁押百姓,要去刑部讨个说法。

叫他们去告,不必拦着。

陆宴冷嗤一声道:他们闹得越凶,就越是有问题,一会儿你回衙门,将一半人放走,留下另一半慢慢审,出什么事我担着。

说实在的,眼下还有什么能比疫病更重要呢?杨宗立马会意,属下明白。

两日之后,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由于排查严格,许多昨日就在排队的,到了今日都还未进城,百姓怨声不断,争执声也不断。

一个身着红裳的妇人,扭着腰肢,摇着真丝绡麋竹扇,嗲声道:我说官爷哟!奴是打扬州来的,我们容家调教的姑娘个个身世清白,还没跟过人呢,可任官爷搜查,只是长安有贵客等得急,官爷能否行行好,叫我们先进去?官兵被这妇人的语调撩的面红耳赤,轻咳两声才道:退后,一个个来。

红裳妇人悻悻退下,一个婆子笑着走过来道:官爷,我们姑娘可是永安伯府大夫人的的外甥女。

说罢,就将手中的两个金叶子递了过来。

官兵下意识朝陆宴这往了一眼,不幸对视,立马回头摆手道:行贿乃是重罪!嬷嬷慎言!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太太躬身走来,我这老婆子年逾花甲,身子又不好,在这等了两天,夜里的风吹的我头疾都犯喽,我老婆子是来京城求医的,可眼下的却更严重喽。

有人跟着起哄,这正午的太阳,都要给我们烤化喽!就在这时,孙旭驾马前来,低声道:陆大人,北门那里突然有外商闹事,少说也得有五千人,且不说衙门轻易不会同外商动手,就是真动起手来,可调用的兵力也是……陆宴用中指揉了揉眉心,摘了自己一块玉佩,对杨宗道:派人回镇国公府借兵,各城门之间距离甚远,要骑兵。

孙旭心里一安,不禁默默道:果然还是陆大人办事牢靠。

郑京兆告病在家,陆宴俨然成了代理府尹,排查疫病这事,已是彻底落到了他的肩上。

消停不过几个时辰,鲁参军快马来报,大人,西门那边出现了许多流民,皆带着棍棒,他们以无辜百姓为质,非要闯进来。

多少人?属下粗略估计了下,得有二百多人,至于有没有后手,就不知道了。

鲁参军皱眉道:大人,咱们放行吗?飞鸽传书上报给宫里,由圣人定夺。

陆宴一顿,低声道:叫咱们的人先守着。

东西南北十二道门,这两天就跟唱大戏一般,没一处消停的,杀人的、放火的、抢劫的真可谓是齐活了,偏偏就是一个带病的都没有,几番动静下来,守城的士兵明显被转移了注意力。

六月二十五日,寅初。

城门口突然多了一辆花轿,侍从无数不说,身后还有七十余担的嫁妆。

陆宴唤来一个士兵,低声道:那是什么人?官兵颔首道:回禀大人,花轿里坐的是荆州来的富商之女,姓于。

前来迎亲的是薛家长子,名为薛录。

大人,这嫁娶之事,确实得求个良辰吉时,咱们是否行个方便?陆宴道:排查过了?官兵点头,自然是排查过了,箱子装得都是些金银首饰、茶叶布匹,无甚特别的。

我问的是人,那十余辆马车装的,总不可能也都是金银首饰吧。

官兵挠了挠头,道:那些都是荆州于家陪嫁过来的婆子跟婢女,属下看过了,皆是奴籍。

多少人?共九十三人。

里面可有人生疮,亦或是咳嗽?生疮的并无瞧见,至于咳嗽……他们这是娶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声这么大,哪还听得见咳嗽声呀?士兵说到这,见陆大人变了脸色,立马魂飞魄散,大声道:属下失职,这去命他们停下。

不必了。

陆宴同杨宗对视了一眼。

荆州富商,抬花轿进城。

杨宗都不禁笑出了声,这算什么,撞计了吗?杨宗低声道:属下去将人扣下?陆宴摇头:若真是他们带着疫病就糟了,眼下四周都是人,他们一旦发现失手,必会四处窜逃,反而会更难办。

咱们放行。

叫人跟着,等他们落脚再动手。

是。

到了未时三刻,白道年送来了许多避瘟的药方,陆宴准备将其制成药包,一种悬于门前,一种用来焚烧,以免有漏网之鱼进京,将疫病染给他人。

辛苦白先生了。

白道年临走之前,诚恳道: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陆大人该好好休息了。

杨宗附和道:主子,您这都几天没合眼了,确实该歇息了。

杨宗跟着陆宴数年,从未见自家主子如此疲惫过。

前日还算好的,至少回了镇国公府,昨日到现在,衙门可城门两头跑,沐浴都省了。

陆宴点头道:我知晓了,这就回府。

陆宴弯腰进了马车,杨宗见他小憩,便擅作主张地驾马向保宁坊驶去,到沈宅时,已是傍晚。

杨宗颔首认错,腰板却挺的笔直,满脸写着——主子你想骂就骂,反正都到地方了。

陆宴捏了下太阳穴,罢了。

数日未见,他也确实惦记她了,趁着路上人烟稀少,他翻墙而入。

陆宴避过了那两个东宫送来的婢女,伸手推开了内室的门,掀开帘子之后,才发现屋内没人,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在。

都酉时了,怎么还没回来?陆宴瞥了一眼鸽笼子,随手拔了他一根毛,鸽子瞬间上蹿下跳。

院子里幽静,并无什么动静,半晌过后,正院里传来了两道女声。

太子殿下吩咐过,只要沈姑娘出了门,咱们必须要跟着,免得再发生上回那事,这都酉时六刻了,沈姑娘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有点不安。

接她走的那是长平侯,太子门下,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万一姑娘要如厕之类的,长平侯也不能跟着……那不是还有清溪姐姐吗?再说了,满京上下,谁敢跟那位侯爷抢人?闻言,屋内的男人眉头紧皱,几次想走,到底是留了下来。

——天暗了,月色稍显,树影淡淡。

直到戌时,沈甄才回了沈宅,一路上与清溪笑着聊天。

清溪道:奴婢真没想到,侯爷能帮把姑娘的猫养到现在,还生了这么多只幼崽。

那毛绒绒的奶猫儿着实可爱,捏着她的小爪,我心都快化了,哎,我若是对它们身上的毛不那么敏感就好了,还能管珩哥哥要两只过来玩。

沈甄没有兄长,前些年心思稚嫩,在随钰再三忽悠下,一口认下了钰哥哥。

苏珩知道后,妒意横生,为她那一声哥哥,抓猫逗狗,一个没少干。

当年再怎么亲近已是当年之事,阔别多年,那种无法言喻的客气,始终横在两人中间。

不然沈甄也不会总避开他。

直到方才,苏珩熟练地给沈甄系上了口巾,又递了一只不足两个月的猫给她,沈甄忽然想起了数年之前。

他也是这样。

甄儿,回府可别说是我来带你来看猫的,不然你阿娘定会给我眼色看。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把猫给你。

口巾戴好了,免得你咳嗽,过来,我给你系。

时过境迁,再一个四目相视,年少时的情谊,忽然化作了天地间的一股绯色。

苏珩再次拎着一只猫逗她,甄儿,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哥哥?不成,旁人听见该怎么办?苏珩道:可眼下没有旁人。

沈甄看着他额间的刀疤,眸色一顿,长长的睫毛瞬间压下。

小时候怎么叫都成,可眼下什么都变了。

他们既非亲生兄妹,哥哥这样的称呼,显然不该轻易唤出口。

须臾,沈甄弯了弯眼睛道:唤侯爷不行吗?少年将军,长平侯爷,哪个好听?苏珩的右臂微微颤抖,抬手拍了怕她的头,哑声道:只想当你的兄长,也不行吗?话中的意思,谁能不明白呢?谁不明白,便是在装傻了。

于是便有了珩哥哥一说。

沈甄正要推门进屋,就被告知房嬷嬷留了甜食给她,去过西侧间,又去陪沈泓说了一会儿话,回到正院,已近亥时。

沈甄提裙跨进内室,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榻上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清溪道:去帮我守着外面,不许叫任何人进来。

陆宴蹙起眉,压下了眼底的酸涩,哑声道:过来。

沈甄径直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