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2025-04-03 05:23:10

李棣靠在四方椅上,满脸颓唐,嗤笑一声道:坊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从没想过,夜夜与我同榻而眠的妻子,竟会有如此蛇蝎心肠。

夜夜同榻而眠。

周述安放于桌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敲了两下。

就在这时,楚一敲开了签押房的大门,启禀大人,刑部递了个案卷过来。

李大人稍等。

周述安起身出去,反手阖上了门。

楚一道:李棣藏赃的地方找到了,在南边的开明坊。

周述安单手接过案卷,看了看,道:刑部拿赃了吗?楚一道:尚未。

周述安:那你现在带人过去,记得要快。

楚一道:属下明白。

一个多时辰之后,楚一带着部分赃物回了大理寺,拿出一个单子道:光是地底下藏着的银钱,就有五十万贯,有些前朝名画、金银珠宝,差役门还在搬。

周述安点了点头道:那些不急,先把这消息放给魏王府。

说罢,周述安拿着沈姌的状纸,和账册又进了签押房。

李大人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李棣看着周述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瞳孔,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不安来,他起身道:周大人这话是何意?周述安将手里的赃物单子扔给了他,开明坊的南怡苑,是李大人名下的,对吧。

李棣到底也在官场摸爬了数年,不会连这些东西都看不明白,他抖了抖眼前的单子,厉声道:污蔑!周述安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低声道:你我同属寒门、同年科考、同年入仕,我与李大人说句心里话,这是铁证,谁也帮不了你。

李棣跌坐回凳上,下唇微微颤抖。

贪污意味着什么?晋律规定,官吏贪污受贿,一经发现,终身不齿,永不叙用。

轻则杖八十、免官,重则抄家、削封邑……此刻李棣眼前闪过了许多人,许后、六皇子、滕王、沈文祁、沈姌……他知道,这些人,谁也不会主动来救他……他只能自救。

李棣忽然道:周大人,我想见沈尚书一面。

周述安同他对视,直接道:本官以为,沈家人不会见你。

李棣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周大人把我的话传出去便是了,他们会来见我的。

周述安将手里的状纸和账册一一递给他,动作依旧温和,这是告李大人贪污的状纸,这是呈上来的物证,李大人且好好看看吧。

李棣抓起状纸,手腕颤动。

这状纸的下方,写的居然是沈姌二字。

告自己贪污的竟然是她?难不成今日之事都是她策划好的?先与他离之,再用这账册……账册。

思及此,李棣忽然想到了那日他在府中昏迷时沈姌的所作所为!他恍然大悟。

原来药是她下的。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进书房!原来,她早就开始算计他了!李棣的大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毒妇!此时的李棣,早已不复平日里谦逊有礼的模样。

周述安看的出来,李棣离彻底崩溃,不过是还有一步之遥,他适时添了一把火道:本官要进宫面圣,李大人可还有要说的?进宫面圣,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雷劈在了李棣身上。

眼下蜀地有难,朝廷的银两根本不够用,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李棣完全猜得到成元帝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一瞬间,他好似又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之前,他什么都没有,无官无爵,一穷二白。

那时的他,因为进京之时没个体面的行头被那些世家子弟接二连三嘲笑。

他不甘,与人生了争执,紧接着,许后便找上了他……李棣看着单子上赫然写着的五十万贯,不由想笑,这些钱虽然埋于他的别苑,却没有一分,是他能动的。

这都是许家的。

明明都是许家做的,可这账册上却无许家任何一人的名字。

这便是百年世家吗?何其可笑。

李棣又去看了一眼状纸,终于笑出了声,枉他还真想同她好好过,要一个孩子。

没成想,她竟是想要自己死。

思忖间,他又看到了沈文祁厌恶的眼神,他沉声问自己:李棣,你有什么资格,娶我的女儿?默了半晌,李棣看向周述安,周大人可否给我张纸,我还有一纸状书要写。

周述安颔首,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通通递给了他。

倘若这场大祸注定跑不掉了,那他总得找一个人来陪他。

若能把沈家拉下马,许后兴许会对他的母亲照拂一二?李棣低头写完了状纸,随后交给了周述安,周大人一看便知。

周述安拿去,故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连起码的证据都没有,本官以为,你所言非实。

李棣道:我有证据。

周述安道:何处?李棣道:我故意在当年的考卷上留了个印记,右上角有三滴墨,墨汁下刻着我的名字,透过阳光便能瞧见。

晋朝自打有了糊名制度,便严禁在考卷上留下印记,一经发现,立即作废。

周述安不动声色道:你说的这些,还有其他人知晓吗?李棣道:并无。

周述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李棣抬眸,周大人这话是何意思?周述安拿过燃了一盏油灯,将李棣刚刚写好的文卷,置于摇曳不熄的烛火上。

一张状纸,瞬间化为灰烬。

李棣双目瞪圆:周大人这是作甚!周述安再不看他一眼,起身对外面道:来人,押罪臣李棣,进大理寺狱。

等李棣再见周述安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圣人亲自下旨夺了他工部侍郎一职,并抄没李府。

昏暗的大牢中,李棣坐在角落里,他的腿上有隐隐血迹,这是受过杖刑留下的。

李棣看到门外的周述安,幽幽道:我还以为周大人多么清高,原来,竟是东宫的人。

周述安信步走进去,字正腔圆道:大理寺不投靠任何人。

李棣怒道:那你这是为何?周述安抬手挥退了差役,同他对视半晌,道:你不该那么对她。

你不该那么对她。

李棣脑海中轰隆一声。

周述安虽没明说,可为官五载的直觉,准确无误地让他猜到了这男人嘴里的她,是谁。

又或者说,还能有谁。

李棣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手臂上哗地窜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凄惨,却又有些冷静。

而这份冷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偏生周述安知道,怎样的话才能叫李棣彻底崩溃。

不为何。

周述安勾起了嘴角道:只是我,看上你夫人了。

李棣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却被脚上的镣铐绊倒在地。

——五日后,沈姌如约站到了书肆面前,她抬头凝视着匾额,半晌过后,将自己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她心里清楚,这儿还有一笔债未还。

她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敲了敲门,得了他一句进。

沈姌将食盒摆到他面前,柔声细语道:是我熬的汤。

周述安坐在雕花镂空的四方椅子上抬头看她,辛苦你。

沈姌笑道:你不快喝便凉了。

周述安抬手掀开了盖子,白花花的的热气冒了出来。

沈姌夺过他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四目相对后,喂了他一口,见他喉结一动,沈姌便将手中的勺子噹地一声,掷回碗中。

她倾身倒在他怀里,带着一股令人心猿意马的香。

周述安察觉不对,低头看她,眸中闪过了一簇火,他压低声音道:你汤里放了什么?沈姌亲了亲他的喉结,我以为,你会喜欢。

周述安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真是全无防备,真真是全无防备。

沈姌,解药给我。

他的手掌用力地掐着她的腰。

可那女人,却环住了他的背脊。

我说药!周述安皱眉,声音低沉,难隐暴戾。

沈姌咬住了他的耳朵,声音惑人,周大人,药在这儿。

沈姌知道他很快就能察觉不对劲,所以这剂量,也就放的多了些。

身下的这股火,不是假的。

周述安没动,他靠在她身上问她,沈姌,你若非自愿,就别来折磨我。

沈姌笑意未减,去亲他的唇角,周大人要我怎样做才肯信?得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周述安心里的那一根弦终究是断了……他的眉眼,忽然变得放肆而又灼热。

二人将华服褪下,沈姌被他摁在了桌上。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啊,若说他骨相生的比面相诱人,那这壮硕的背脊、坚石更的胸膛便可以说比骨相更加诱人。

他将手抵在她的脖颈,侧头去亲她,一路向下,埋首于她身体的每一处,轻啄,又吸吮,沈姌与他十指相扣,问出了藏于心底的那句话:科举那事……他打断她,再无此事。

随着一股本能的,极快地律动,沈姌的身体不停收缩,不停轻颤,情到深处时,她嗔道:你弄疼我了。

周述安骤然停下,杵在案上的双臂,青筋暴起,再不敢前进一分。

这世上,哪儿还有运筹帷幄的大理寺卿。

好了。

她用手蹭蹭他的手背。

至此,黄河决堤,地动山摇,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寒凉的秋风透过窗牖,惹得沈姌打了个颤,周述安疼惜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又替她披上衣裳,道:沈姌,来我身边吧,从今往后,我照顾你。

沈姌仰头看他,眸中的光似熄灭了一般。

周大人要怎么照顾我?沈姌问他。

我娶你。

周述安心脏怦怦地跳,他的手掌不安地摩挲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沈姌,做我周家的夫人。

我……若是不愿呢?周述安呼吸一窒,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抽了一下,为何?沈姌轻声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实在配不得大人。

周述安眸中掺杂一股怒气,道:我会尽快去沈府提亲。

闻言,沈姌眼眶转红,继续用那双迷惑人心的眼睛望着他:我以为,你同他,不一样的。

周述安咬牙盯着她看。

求求你。

沈姌亲了亲他宽厚的肩膀。

周大人若是想要我,我自会来此。

窗外簌簌的雨声就像是泼在男人头上的冷水,周述安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空握了一下,哑声道:你走吧。

走吧。

沈姌走后,周述安坐在原处一动未动,他掌心抵额,到底是,输了啊。

明知她今日皆是故意而为。

明知只要拿那张试卷相要挟,她便会点头做他周家妇。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