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目标

2025-04-03 05:15:31

这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场考试。

离结束还有30分钟,盛望的笔绕着食指转了两圈,搁在了桌上。

这动静很轻,却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好奇的、八卦的、同情的,还有随便一瞥的。

十来岁的时候,传言总是跑得飞快,少年人没有秘密,每一件事都能变成众所周知。

一夕之间,众所周知,强化A班新转来的帅哥五门考试都要开天窗了,分数估计得奔着个位数去,真是惨绝人寰!就连被抽来监考的别班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铃声踩着最后一秒响起来,监考老师拍了拍手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笔放一放。

诶那个第一组靠窗的男生,别写了。

都是A班的人了,还在意这十几二十秒的?给别班同学留点活路吧。

众人一阵低笑,那个男生满脸通红地放开了笔,搓着手上急出来的汗。

看给你紧张的,不就最后一道题么。

人新转来的都比你淡定。

他后座的同学踢了他一屁股,顺嘴快开了句玩笑。

众人又朝盛望这边看过来。

这种调笑谈不上善意,也不算恶意。

只是因为陌生,字里行间会下意识把新人排在团体之外。

这几乎是每场转学必经的开端,盛望见怪不怪,还顺势笑着接了一句:就是。

众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当即一愣。

别贫了,每组最后一位同学把卷子从后往前收。

监考老师说完,教室里一阵椅子响。

江添拎着卷子站起身,两根手指尖在盛望桌上笃地敲了一下,示意他交卷。

盛望瞥了他一眼,正要把卷子塞过去,高天扬趁乱扭头问:你还好吗?还行。

盛望说。

哇居然还能笑。

高天扬冲他伸出拇指:这心态可以,要我碰到你这情况,我可能就自闭了。

写错题不算什么,至少一直在动笔。

什么都不会还得硬熬两小时,那才折磨人。

好几个同学转头瞄过来,想看看盛望的卷子究竟有多白。

好奇心正常人都有,就连高天扬也不例外。

不过无人成功,因为有个没耐心的真·冷面学霸在旁边杵着。

没等他们看见什么,江添就把卷子抽走了。

盛望说这话呢,手里忽然一空,再抬头看过去,江添已经在敲高天扬的桌子了。

给给给。

高天扬怂得不行,灰溜溜把卷子交了。

总算熬过一门。

盛望抻着手臂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水杯站起身。

同学你干什么呢?监考老师懵逼地看着他。

盛望比他还懵:去后面接杯水。

他说完环视一圈,突然发现全班人都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他是唯一一个准备休息的。

监考老师把收上去的那沓卷子搁在讲台左边,又拿起右边一个牛皮袋说:还没考完呢,还有一张卷子呢,你忘啦?……啥????盛望跌坐回去,监考老师拆了袋子开始发新卷子。

高天扬朝后一靠,背抵着他的桌子说:哦对,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数学两张卷子,先考正卷,两小时收。

然后是一张附加题,再考半小时。

当然,正式考试会提前五分钟发。

他说完没得到回音,转头一看,就见盛同学仰在椅背上,脸已经绿了。

我就问一句,你们数学多少分?盛望的语气已然了无生趣。

理科生200分,高考总分才480,你感受一下这个占比。

……他仰了几秒,头顶被人用手指抵了一下。

江添的声音又出现了:从我桌沿起来,接卷子。

头顶被人碰到的感觉很奇怪,盛望脖颈汗毛直竖,诈尸似的坐直。

他抽了自己的卷子,把最后一份往肩后丢过去。

有数学这门奇葩打底,后面的考试就都不是事儿了。

眨眼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江添,吴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刚交卷,一个靠窗的女生接了话传过来。

盛望转头看了一眼,就见那瘟神正打算拎书包走人,闻言皱了一下眉:现在?对啊。

刚刚打铃的时候过来说的。

女生指着窗户一角说,让你考完就去。

江添像是要赶时间,表情不是很高兴,但还是丢下书包出了门。

学校夜里有班车,送走读的学生往市区各处,刷校卡就可以,发车时间跟着高一高二高三的放学时间调整。

像今天这种考试的日子就是9点20分发车,学生们交完卷子收拾好书包再走到停车处,时间绰绰有余。

我跟校车走,你呢?高天扬问。

盛望站在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旁接水:我等人。

那行,明儿见。

他操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儿化音,拎着书包走了。

结果出门没一会儿,又退回来说:哥们儿,去趟前面办公室,老何找你,我刚出门就碰到他了。

哪个老何?盛望喝了一口水,问。

班主任啊还有哪个老何。

高天扬说:哦对,你来好像还没见过他。

他昨天有事不在学校,今天又被分配去别的班监考,估计这会儿刚得空。

高天扬传完话便走了。

盛望放下杯子,给来接他的小陈叔叔发了一句语音,这才往办公室走。

高二年级有个大办公室,主要任课老师都在里面,因为一个老师往往不止带一个班,但A班例外。

徐大嘴带他认过路,A班的几位主科老师不带别的班,所以有一间单独的五人办公室。

盛望沿着走廊往前走。

明理楼是附中高二的地盘,一共4层,每层都有好几个班,除了顶楼。

顶楼这层只有A班,A班的教师办公室,卫生间、以及两间小黑屋。

小黑屋门口没挂标牌,这两天又锁着门,盛望也没看出来那是干嘛用的。

他快走到办公室时发现走廊上有人。

那两间小黑屋没亮灯,门前一片昏暗,有两个人站在那里,正靠着走廊栏杆说话。

背对着他的一看就是江添,那另一个想必就是吴老师了。

盛望没有窥探别人私事的癖好,但毕竟离得不远,有些话还是落进了耳朵里。

行,考试的事就这么说,我明天给徐主任一个答话。

这是吴老师在说话。

嗯。

江添应得很简单。

那你爸——吴老师刚开口,江添就打断了他:我的事跟他没关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骤然冷下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厌烦感。

就连跟他结了梁子的盛望,都从没听见过这么差的语气。

吴老师没多说,拍了拍他的肩。

老师还有别的事么?江添问得很直接。

没了,就这些。

那我先走了。

他说完这句硬邦邦的话,转头就要走,却跟盛望撞上了视线。

那个瞬间,盛望难得生出一丝微妙的心虚。

想也知道,这种对话内容并不适合让人听见。

盛望几乎立刻说道:何老让我来办公室。

江添漆黑的眼珠盯着盛望,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在那里站了几秒,又面无表情地抬了脚。

经过盛望身边时,他忽然低下头,搭着盛望的肩膀语气冷淡地说:何老师三十刚出头,还不至于被叫成何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望原地愣了一瞬,转头看回去的时候走廊已空无一人。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抬脚踏进了办公室,班主任的位置就在第一个,座位上有名牌,写着何进。

正如江添说的,班主任看起来三十岁刚出头,鹅蛋脸戴着眼镜,皮肤很白,卷发披肩,稍稍打扮一下就能很漂亮。

唯一的缺点是太瘦,显得有一丝病气。

对,何进是位女老师,教A班物理。

盛望想起自己刚刚口误的那句何老,食指刮了刮鼻尖,怪就怪高天扬那个二x,居然管这样的班主任叫老何,怎么想的。

来啦?何进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弯起来,温和亲切。

盛望也冲她笑了一下:老师找我有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没能在学校迎接新同学,有点过意不去。

她对盛望说:还有就是课程进度的问题。

她冲身后抬了抬下巴,说:我们从老徐那边听说了,你现在每门进度落后一本书,怪我昨天没在学校,不然帮你打个申请,今天的周考就可以不用勉强。

盛望笑着在心里呕了一口血,心道你不早说!何进看出了他笑意下的崩溃,被逗乐了,又说:今天这十多个小时有点难熬吧?盛望谦虚地说:何止是有点。

其他几位老师也跟着乐了,包括刚刚跟江添谈话的老吴:没事,我们知道你的情况,这次的成绩就不当真了,5分10分都正常,不要有压力。

等等啊,别的我不管,语文要是也5分10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英语也有点说不过去。

老师七嘴八舌地开玩笑,办公室里的氛围一下子轻松不少。

何进看了盛望一眼,似乎在观察他紧不紧张,结果发现这位新学生是真的心大。

于是她也不铺垫了,直说道:这次考试不当真,但进度差这么多确实是个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A班课程走得很快,我们要在上半个学期把整个高中的内容结束掉,没法停下来等你一个人。

所以……可能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在跟大部队同步学新课的同时,把缺掉的部分补上来。

这在盛望的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

何进又说:好好利用课余时间,困难是肯定的,但咬咬牙也能过去。

最近暑假期间,自由安排的时间还比较充裕,晚自习只上到8点,而且考试前一天晚上连晚自习都没有,直接放假。

盛望第一次听说这也叫放假,干笑了一声。

几个老师又跟着笑了。

何进摆手说:别这么干巴巴的,好了继续说正事。

这次考试我们不当真,但是下周又要周考了,让我看到你的进步可以吗?当然可以。

何进跟其他几个老师对视一眼,说:我们估算了一下一周可以拉多少进度,给你定个小目标吧。

盛望答得干脆:行,多少?物理化学两门卷面分120,一周后希望你能达到50以上。

数学撇开附加题不算,卷面160,争取到70。

语文和英语两门就不定了,机动。

何进说着说着,发现这位新生表情有一点点怪,问道:怎么了,有点难?不是。

那怎么?盛望唔了一声,说:没事,先这么定着吧。

几个老师纳闷了一整天,结果到了第二天晚自习,周考卷子批出来一看,这位考试前一天才拿到教材的新生分数如下:物理化学一门62一门68,数学83,语文和英语两门比A班平均分还高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