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刮起了风,刮没多久就下了雪。
林阮趴在窗户口看,路灯下白雪纷飞,好看的紧。
湛晞从卫生间走出来,道:看什么呢?先生,外面下雪了。
湛晞走到床边,道:四九城年年都下雪,有什么稀奇的。
林阮摸了摸鼻子,将窗户关上,窗帘拉起来。
厚实的窗帘一拉上,外头的灯光半点露不进来,连寒风都好像少了一些。
湛晞冲林阮招招手,林阮顺从的走到湛晞面前跪坐下来。
湛晞摸了摸林阮的脸,被风吹的有些凉。
学校还有多久放假?林阮想了想,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吧。
湛晞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明天我跟佟伯说一声,给你换间屋子。
换屋子?林阮道:为什么?不为什么,湛晞道:楼下的房间太小了。
似乎湛晞这样出身大四合院的人都喜欢宽敞的房间,湛晞在二楼的房间是两间屋子打通了重新装修的。
即便如此,佟伯还时常念叨兰公馆没有醇亲王府那样的花园和院子,没地儿伸展手脚。
雪一直下到第二天,到早晨,雪已经下了半尺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背。
林阮跟着湛晞一块吃早饭,这个时候林阮已经习惯了跟着湛晞吃饭,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胡思乱想。
外面雪厚,叫世宁开车送你去学校吧。
湛晞忽然道。
林阮问道:会不会妨碍了先生的事。
不会。
湛晞道:放学的时候要是还下雪,世宁会去接你。
林阮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先生。
吃过饭世宁送林阮去学校,他给林阮开车门,叫他小先生。
林阮有些惊奇,小先生?世宁笑道:你到底身份不同,在家里还好说,在外头自然要尊重些,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这个家里总有很多很多的规矩,佟伯有一套规矩,湛晞也有一套规矩,其余的曹妈阿月世宁,各有各的规矩。
林阮想,我要不要也弄一套规矩出来呢?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怕是没几个人会守自己这套规矩。
小轿车开到燕京大学门口,引得许多学生围观。
林阮从车上下来,依旧围着厚厚的围巾。
我到了,谢谢你。
林阮对世宁道谢,世宁摆摆手,开着车走了。
人群又把目光放在了林阮身上。
这年头小轿车还是个稀罕的东西,轻易见不到的。
孟真从人群中钻出来,冲着林阮打招呼。
他是林阮的同班同学,也是林阮的朋友。
林阮和孟真一道走进校门,围观的人依然不少,他们看着林阮,然后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
孟真瞪了一眼,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小汽车啊!周围的人被这么一说,也都渐渐散开了。
从林阮身后走过一个人,走到林阮身边的时候,不轻不重的撞了他一下,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孟真看了眼,道:李铭文怎么回事,撞了人都不道歉的。
李铭文是林阮他们班的班长,他的成绩很好,一直是他们系里的第一。
说起来,刚上大学那会儿,李铭文和林阮还住一个寝室。
只不过林阮当时只在寝室住了半个月就被叫回去了,所以跟李铭文没什么交集。
燕京大学的教学设施是一流的,两个人一个寝室,配有浴缸饮水器电话亭。
相应的,燕京大学的学费昂贵的惊人,是普通私立大学学费的三四倍。
李铭文家境不太好,但他努力上进,勤工俭学,系里的老师主任都很喜欢这个学生。
林阮走到孟真身边,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谁知道,他总是一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的样子。
孟真一拍手心,我知道了,肯定是演讲比赛的事。
演讲比赛怎么了?决赛的时候你没去,演讲比赛得冠军的是他。
我那天说你的演讲稿写的比他好,要是上台肯定得奖。
他听到了,就很不高兴。
孟真道:其实他这一个星期都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但你一直没发觉而已。
原来是这样。
林阮道:那我以后远着他点。
孟真摆摆手,问道:刚刚送你来的人是谁呀?你哥哥吗?我从前都没见过。
他不是我哥哥。
那是你什么人?孟真问道。
林阮犹豫了一下,道:我家里人。
家里人?,孟真问道:上周演讲比赛你请假回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家里人。
林阮想了想,算是吧。
孟真皱眉,什么叫算是吧?算是吧·····就是····林阮没说完,快步向前跑去。
你还没跟我说完呢!孟真见林阮跑了,赶紧去追。
他一边追一边喊,惊动了结冰的湖面上的飞鸟。
孟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太清闲了。
孟真家里开着两家绸缎庄,一家当铺,一家药铺,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孟家父母很宠爱孟真,孟真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对他也很好。
孟真有钱有家有底气,从来没为什么事发愁过。
为了搞清楚林阮口中的家里人到底是谁,孟真磨了林阮一整天,到了下午放学,孟真的兴趣成功的从家里人变成了林阮的家。
林阮家境很好,这是学校公认的,他平时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为人温和谦逊有教养,说话做事不急不缓透着一股从容。
很多人都猜测林阮是出身大家族的小少爷。
而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孟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林阮的家庭情况。
我实在是太不称职了,一点都不关心林阮!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孟真拉着林阮,说话哼哼唧唧的,不自觉的撒着娇。
林阮看着孟真,真的很想知道?孟真用力的点头。
林阮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告诉你。
孟真立刻就笑了,头点的飞快,但是手依旧没有松开。
林阮看看他,他看看林阮,我怕你跟早上一样。
还没说就跑了。
林阮无奈了,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知道兰公馆吗?兰公馆湛三爷谁不知道,孟真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难不成你是兰公馆的小少爷?孟真又一想,不对呀,湛晞姓湛,你姓林,你俩总不能是一家吧。
林阮就笑,我不是兰公馆的少爷,湛晞也不姓湛。
对对对,湛晞是旗人来着。
孟真才想起来。
林阮道:我其实是兰公馆的下人,从小卖给他们家的。
先生人好,所以允许我念书。
上周我请假,就是因为先生从国外回来了。
孟真一时间无话,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
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有些复杂,我有父母和弟弟,但是户籍是在兰公馆的。
今天早上送我的人是管家的儿子,也是先生的助理。
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确实是一家人。
孟真依旧沉默,林阮皱起眉,小声问道:怎么了吗?孟真脑海里不断涌现满清十大酷刑,而下人这个词好像天生就和悲惨脱不了关系,孟真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问道:疼吗?林阮:???孟真红着眼去看林阮的胳膊,让我看看你胳膊上有没有伤。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阮躲开孟真的动作,道:都跟你说了先生人很好的,他还送我来上学,吃穿上也没有亏待。
林阮忧心忡忡的看着孟真,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呀?孟真一下子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路两边的树上还有积雪,轻轻一动就哗啦啦落下来。
说起湛三爷,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孟真道:他到底姓什么?叶赫那拉?博尔济吉特?还有人说他是蒙古王爷呢!林阮想了想道:先生在蒙古是有封地的,但他不是蒙古王爷。
皇帝还在的时候先生已经是亲王爵位了,大约跟宫里那一脉比较近吧。
孟真受教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是不是特别封建啊,在家里是不是动不动就要跪要请安的?他吃饭的时候一盘菜只吃三口吗?有八个厨子给他做饭吗?林阮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先生留过学的,思想很开明。
他不用动不动就跪就请安,吃穿也没有那么奢靡。
孟真还想问什么,一辆小轿车缓缓停在两人身边。
车窗摇下来,世宁坐在驾驶位上,小先生,先生让我来接你回家。
原来世宁也这么称呼湛晞,林阮脑子里忽然划过这个念头。
孟真好奇的看着世宁,世宁也看向孟真,道:这位是小先生的同学吗?林阮回过神,道:这是我同学,叫孟真。
孟真对着世宁打了招呼,世宁微笑颔首。
要不要请孟同学去家里坐坐?世宁问道。
可以吗?孟真眼睛一亮,有些激动。
林阮看了看开心的孟真,没有拒绝,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子开往兰公馆,路边是高大的银杏树,铁门打开,车子穿过花园,直接开到房子前面。
孟真透过车窗看着兰公馆的花园。
虽然是冬天,花园里却不显得萧条,搭配着气派的洋房,像是书上西方贵族的庄园,也透露着东方典雅端庄的美感。
孟真小声的对林阮说,你们家好大呀。
林阮没觉得很大,只是应着孟真的话点头。
前头世宁听见了,道:也不算很大,胜在停车方便,不用开过半条街去后门停车。
他说的是醇亲王府,小轿车到醇亲王府很不方便,需要绕半条街停在另一个门前。
也不能进府,得用脚走进一重又一重的院子。
想到这里,林阮也点了点头。
孟真:凡···凡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