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大半个月,林阮的作品到了收尾阶段,等到方程则看过之后就能去参赛了。
这天天色阴沉,午后刚过,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各处都湿漉漉的。
林阮走进方程则的办公室,方程则不在,一边的老师告诉林阮方程则刚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林阮便站在方程则的办公桌边等了一会儿。
一个学生抱着一摞高高的书册走过来,不小心带掉了方程则桌子上的书,林阮蹲下身去拣,发现那是一本白话文杂志,掀开的那一页上在讨论军阀顾家。
林阮看了两眼,那边方程则回来了。
他看见林阮,给他倒了杯水。
林阮把设计图稿拿给方程则看,方程则粗粗翻了两下,觉得不错,细节还需要他细细看过之后再跟林阮讨论。
林阮把杂志放在桌上,犹豫片刻,道:方教授觉得顾家不好吗?方程则一愣,看到那本杂志反应过来,道:很多事情不能用单纯的好不好判断。
方程则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顾家很了不起,顾大帅和顾少帅征战沙场,保障了四九城,甚至整个北方的安宁。
可是军阀就是军阀,他们可以保障领土完整,但没办法妥善管理内政。
就拿四九城来说,上层社会派系林立,底层社会鱼龙混杂,人们的生活水深火热。
方程则顿了顿,道:最重要的是,顾家,和所有的军阀,是他们造成了南北割裂的局面。
你现在来看,南北方不开战不谈判,好像达成了一种和谐。
恰恰是这种和谐,最危险。
方程则眼里有些林阮看不懂的东西,和谐一年,和谐十年,那么以后呢?南北分治吗?偌大的国家就这样分裂开?到了那个时候,顾家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林阮忍不住开口,那该怎么办呢?方程则笑了笑,国家一统,驱逐外敌,开创和平和谐的新世界,正是我辈人探寻追求的使命。
他把那本杂志递给林阮,这是我一些朋友联合办的一本杂志,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拿回去看看。
林阮带着那本杂志回去了,杂志上的内容有很多,有关科学,民生,文学,包括政治。
其中很多文章的发表者都名不见经传,可是他们的言论却能直击人心。
林阮看的入迷,熬了两个大夜把整本杂志看完了。
餐桌上林阮跟湛晞说起这事,湛晞眼里有些惊讶,你那位教授是怎么说的?林阮把方程则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湛晞笑了笑,有意思。
先生,你觉得方教授说的有道理吗?湛晞只道:不管是哪种说法,国家一统都是势在必行的。
湛晞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道:这些杂志兰公馆一直有定,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书房找找。
除了这本杂志,还有许多别的,兼听则明,这些事情需要你有自己的看法。
林阮似懂非懂,转天他把杂志还给方程则,方程则问他的看法。
林阮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有一个民主,平等,和谐的社会,我也愿意为了它而付出努力。
方程则笑了,林阮总是乐于憧憬那些美好的事情。
身为老师,方程则看得出来林阮眼里偶尔的迷茫,但他知道,林阮的迷茫不是因为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了,天马行空,所以才摸不着个头绪。
周末我弄了一个文化沙龙,来的都是些我的朋友,杂志上的部分撰稿人也会去。
方程则问给了他一张邀请函,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林阮点头应下。
过了两天,顾忌来家找湛晞。
他像是顺路来的,身上穿着整齐的军装,和湛晞做在客厅说话。
那边林阮从楼上下来,湛晞招手叫林阮坐在他身边。
顾忌看了看林阮,又接着说事情。
他来是给湛晞送喜帖的,他的副官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就是胭脂胡同的五月。
庄副官跟在顾忌身边,没有父母亲人,孑然一身。
论理他不该缺钱,但实际上,一个单身汉,有多少花多少,富裕的钱都去贴补一同当兵的兄弟了,几年下来,根本没攒几个钱。
五月的身价是两千大洋,庄副官一个子儿没还,拼拼凑凑的把人赎回来了。
赎回来还不算,他不想委屈五月,要给五月办个体体面面,热热闹闹的婚礼。
顾忌身为上司,又是战场上走出来的兄弟,肯定帮衬着。
但实际上,他也没几个钱,顾家要养着几十上百万的兵,钱永远是不够的。
所以他就找上了湛晞,要安庆胡同里一座两进的院子,就当是湛晞和顾忌一同给庄副官凑的份子了。
湛晞看向林阮,问道:想不想去看看。
湛晞道:那就去。
他把房契给了顾忌,顾忌眉开眼笑的,把东西收好,一刻不停的就走了。
娶亲的那天是个艳阳天,海棠花开的格外漂亮,庄家门口院墙挂满了红绸缎,鲜艳的像火一样。
两位身姿俊秀的年轻人,庄副官穿着笔挺的军装,五月穿着大红的长衫,站在一块,很是般配。
不是没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两个男人结婚,说五月的出身,凡事叫顾忌听见的,都给轰出门去了。
有他在镇着场子,来客不管真心实意,都得送上祝福。
林阮眼看着一个人被顾忌手下的兵轰出去,那人站在门外,还在斥骂,活像是这两个人成婚的后果是挖了他家祖坟一样。
林阮问湛晞,那人是谁?为什么不同意庄副官和五月成婚?湛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个路人,跟今天的主角没什么交集。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骂的那么难听。
因为他看不惯两个男人在一起,湛晞捏了捏林阮的后颈,总有一些人,自己喜欢的别人都要喜欢,自己不喜欢的别人都不能喜欢。
林阮皱眉,这也太过分了。
是啊,湛晞看向林阮,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一切事情都是自由的。
就像他们两个结婚,不伤天害理不违法乱纪,也没有碍着别人什么事,就该是自由的。
周末是个好天气,林阮穿了一身体面些的衬衫长裤,跟湛晞打了个招呼,要出门去参加方程则的沙龙。
湛晞冲他招手,他走到湛晞身边,湛晞给他理了理衣领,你好像很喜欢那个方教授。
林阮眨眨眼睛,方教授人很好。
湛晞看着林阮,如果我不想让你去这个沙龙呢?为什么不让我去?林阮问因为我不喜欢。
那我就不去了。
林阮很干脆的说道。
湛晞笑了,道:逗你的,想去就去吧,要回来的时候往家里打个电话,我让世宁去接你。
林阮点点头,出门去了。
湛晞不涉政治,但不反对林阮接触这些东西。
因为就他自己来说,也是不涉,而不是不懂。
再者说,林阮能对一些事情产生自发的兴趣,不是坏事。
天气好的很,阳光照在人身上,暖和的不得了。
湛晞将花房的门窗都打开通风,自己坐在沙发里,拨弄琴弦。
这么悠闲?远远的,传来谢清明的声音。
湛晞看去,见谢清明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衫,手里拿了把折扇,慢悠悠的走过来。
湛晞的目光落在他那把折扇上,阳春三月的天儿,怎么着也用不上扇子。
这个天就拿扇子了?你没事吧。
湛晞出言嘲讽。
谢清明道:我是拿了好东西给你看。
说着,谢清明把扇面打开,山水画的扇面上,提了一幅字 ,是杜甫的诗。
笔势遒劲有力,笔锋锐的能扎人眼。
是一副十分漂亮且有气势的字。
哪来的?我一位朋友写的。
谢清明在一边搬了木凳子坐下。
湛晞带回来的那些文物已经修复了大半,也因此谢清明才有空歇一歇。
他叫方程则,是我念书时的同窗,也是个很有才学的人。
湛晞眉头微挑,道:又是他。
谢清明看向湛晞,你认识他?他是林阮的老师。
湛晞垂眼拨弦。
这真是巧了,谢清明道:你觉得他怎么样?湛晞道:问这做什么?说说呗。
湛晞低下头擦弦,漫不经心道:方程则的父亲曾是前朝翰林,一门清贵。
方程则小时候和你同窗,十八岁出国留学,二十岁回国,前后辗转南北多个城市,后来回到四九城,和一些朋友合办了近来很有影响力的压杂志。
谢清明并不意外湛晞把方程则查个底掉,他是个谨慎的人,任何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人,都要知根知底才好。
……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湛晞给方程则下了评语。
谢清明道:你认为他不够现实吗?湛晞不回答,只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湛晞信奉独善其身,没有兼济天下的壮志,跟方程则,甚至顾忌,都不是一路人。
我的电脑坏了,这章是用手机打出来的,有亿点点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