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被敲门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帐子里透进来一些窗外的光。
林阮迷迷蒙蒙反应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时间,湛晞掀开床帐下床。
房门打开,几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像是要伺候湛晞洗漱。
房间里进了外人,这让林阮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现在没有衣服,虽然隔着一层床帐,还是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四五个粉衣裳的丫鬟站在一边等着伺候湛晞。
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好奇的抬起头看,只见床帐落下来蒙的仔仔细细的,依稀看得见床上还有一个人的轮廓。
床角扔着两件衣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湛晞并不叫这些丫鬟近身,自己洗了手,对着床帐里问道:不起来吗?林阮犹犹豫豫道:我想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上粘腻腻的,被子里面叫人面红耳臊的味道始终萦绕着他。
湛晞拿了布巾擦手,漫不经心的吩咐那几个丫鬟,去抬些热水来。
丫鬟们下去了。
湛晞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寝衣给林阮,林阮连忙接过穿上,然后手忙脚乱的把床帐挂起来下床。
林阮先给湛晞更衣,这次换了件绛紫色的斜襟长衫,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有些浮光掠金的样子,细看左肩有些梅花的暗纹。
紫贵玄重,这一身穿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气。
林阮把莲瓣银扣子系好,半跪下来理了理衣摆。
几乎刚穿好衣服,李侧福晋的人就来了,请湛晞去议事。
湛晞对着镜子整理装束,道:柜子里有一件衣裳是新给你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林阮应了一声,在外间躬身立着的嬷嬷悄悄的抬眼打量,湛晞眼睛扫过来的时候又赶紧低下头。
湛晞没说什么,外面下着雪,林阮把披风递给他。
世宁撑着伞在外面等。
湛晞和世宁出院子里,丫鬟们把水送来,林阮就在里间擦洗了一下。
昨晚那身衣裳不能要了,床褥最好也换新的。
林阮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从衣柜里拿出来湛晞说的那身衣裳。
那身衣裳是银珠红的,领口用墨青色的缎子滚了边,织祥云暗花纹,袖口不算窄,镶了一层风毛。
林阮换上身,艳色衣裳显气色,领口刚刚好到喉结,腰身收的不太紧,显得他高挑不少,下摆直直的垂下去,轻软又不显得臃肿。
林阮对着镜子照,侧着身子看背后,他自觉不胖,但也没有那么瘦,应该不会和女孩子的纤腰扯上关系吧。
林阮想着富察侧福晋说他身段好,他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林阮收拾好了走出门,正好碰见佟伯,佟伯看他,眉头皱起来,怎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放在外头无所谓,但在王府里,红色轻易穿不得,向来只有嫡福晋可以穿正红,府上这些个主子,没一个能穿正红的。
林阮只是道:先生让我穿的。
佟伯果然不说什么了。
林阮无所事事,就站在廊下看雪,逗画眉鸟。
雪下的不大,在扫好的地面上落下薄薄一层,搭配着王府的红墙绿瓦,别有一番意境。
九点多快到十点的时候才吃早饭,王府里早饭吃的晚,讲究也多。
湛晞没有回来,林阮跟着佟伯一块吃的。
用过饭,富察侧福晋那边来人,请林阮过去。
林阮看向佟伯,佟伯想了想,道:侧福晋来请,你就去吧,早些回来就是了。
是。
林阮跟着嬷嬷出了院门,天还在下雪,林阮旁边站着个小丫鬟给他撑伞。
小丫鬟比林阮低很多,举起胳膊撑伞,伞撑的摇摇晃晃的,很费劲。
林阮接过小丫鬟的伞,自己撑着。
嬷嬷见了,就笑的怪模怪样的,林少爷还是个多情的性子。
林阮不多情,只是最基本的礼貌而已。
但这礼貌在王府里就换了一种味道,大约王府里的人都不礼貌。
嬷嬷领着林阮到了垂花门前,林阮站住脚,道:里头是内眷的地方,我进去不合适吧。
嬷嬷以一种令人骨头发酸的声音笑,林少爷还把自个儿当男人么?林阮看了一眼嬷嬷,这个嬷嬷真是一点也不礼貌。
林阮跟着嬷嬷进了垂花门,绕过几个回廊,到了富察侧福晋的院子。
嬷嬷站在门前回话,里头有了声音后,嬷嬷就把林阮往前一推,推进了屋。
一进屋,林阮就呛的咳嗽起来。
屋里点着那种精美的白蜡烛,点了很多,一间屋子亮堂的不得了,蜡烛油的味道也格外的明显。
富察侧福晋在南窗下的炕上歪着,她梳着旗头,头上戴了赤金镶翠玉的扁方。
身上的旗装绣着团花,下半身的裤子却没穿,露出一双腿。
那双腿的膝盖上有很明显的青紫。
这是因为富察侧福晋昨天在老王爷牌位前跪了整晚。
林阮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屈身,要跟她行礼。
免了。
富察侧福晋道,她上下打量着林阮,道:这么漂亮的衣裳可别跪脏了。
林阮立刻想起佟伯的话,心里一个咯噔。
富察侧福晋毫不掩饰的看着林阮,目光一寸一寸的看过去,看他身上漂亮的红色的衣裳,看他脖颈上情爱的痕迹。
林阮觉得自己从富察侧福晋眼里看到了一些嫉妒。
她嫉妒什么,总不能是一件红衣裳吧。
这身衣裳是哪来的?林阮如实回答,王爷赏的。
富察侧福晋咯咯的笑,用一种十七八岁女孩子的娇媚笑声,这让林阮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爷疼你。
富察侧福晋手上的赤金护甲划过腿上的肌肤,老王爷在的时候也很疼我,你看到这些蜡烛了吗?这是老王爷独许给我的。
林阮看了眼,他发现那些蜡烛上的图案换成了牡丹花,还都是用银子镶出来的。
林阮没说话,富察侧福晋道:上前来。
林阮不想动,被身后一个嬷嬷推了一把,嬷嬷力气很大,林阮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地下。
富察侧福晋坐了起来,林阮正对上她的脸,她的脸很白,看得出抹了很多的粉,有一种珍珠失去了光泽的感觉。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妆容依旧很艳丽,鲜艳的嘴唇总是笑着。
怪不得王爷疼你,这细嫩的脸儿,我看了也喜欢。
富察侧福晋以一种痴迷的目光看着林阮的脖颈,甚至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喉结。
林阮吓的退后了一步,富察侧福晋收回手,依旧在笑,你知道我的干儿子吗?这件事林阮听说过,富察侧福晋要过继一个子嗣,但是没成行。
他二十二岁,比你大,比你高,富察侧福晋掩着嘴暧昧的笑,也比你有力气。
林阮看着富察侧福晋,富察侧福晋也看着林阮,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你呢?林阮紧紧抿着嘴。
说起来你也是可怜,一个男人,叫人当女人使。
富察侧福晋一边说一边笑,你在床上叫的有女人好听吗?富察侧福晋说出来的话粗鄙不堪,林阮面色越发难看。
但我猜,你肯定不知道真正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富察侧福晋走下来,拉起林阮的手。
林阮想躲,但是她死死拉着林阮的手,护甲在林阮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印子。
富察侧福晋拉着林阮的手伸进旗装底下,闭着眼发出一种声音,四下里站着的丫鬟嬷嬷都像是聋了一样。
富察侧福晋叫的这么,可在林阮眼里,跟个恐怖片没什么不同。
林阮面色苍白,他用力推开富察侧福晋,疯了一样往外跑。
刚刚跑出富察侧福晋的院子,就扶着树吐了出来。
他呕的很厉害,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被富察侧福晋抓住的那一只手到现在还在不停的颤抖。
林阮蹲下来用雪擦那只手,擦的手都渗出了血丝,冻得没有了知觉,可那种恶心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林阮胃里一个劲儿的翻滚,他感觉不仅仅是身后那个院子,整个王府都像一个庞然大物,在缓慢的逼近自己,想把自己也变成深宅大院的一个鬼。
林阮从没有这么迫切的想逃离这里。
他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天旋地转栽倒在了地上。
林阮:好阔怕!。